盛华——闲听落花
时间:2019-01-29 10:14:08

  她不过一时失手,那一窝崽子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不过打个转儿,她照样回来当这个老太太!
  ………………
  听洪嬷嬷说钟婆子上车走了,徐太太两眼热泪,双手合什,不停念佛。
  李冬笑的合不拢嘴,李文岚拧着眉头,看看阿娘,再看看姐姐,再看看咬着块蜜饯看着他的妹妹,十分纳闷,姨婆走了,不该难过么?
  “我去找五哥。”李夏滑下来,穿了鞋往外走,李冬忙拉住她,“阿夏,你跟五哥说,他和阿爹还没吃早饭呢,问问他要不要给他和阿爹送点吃的过去,还有汤水。”
  李冬说一句,李夏点一下头,她就是去看看五哥儿和阿爹怎么样了。
  “我也去。”李文岚也下来,牵着李夏的手,往前面书房去。
  书房里,李县令坐在李文山惯常坐在扶手椅上,李文山拖着只矮凳坐在他旁边,两个人都不说话,李县令怔怔忡忡、目无焦距的看着屋外的银杏树,李文山塌着肩,一脸苦闷的看着他爹发呆。
  “阿爹,五哥。”李文岚和李夏四条小短腿一起迈进门槛,李夏奔着五哥,“五哥,姐姐说你和阿爹没吃饭。”
  李文岚则扑向李县令,“阿爹阿爹,姨婆走了!姨婆走了!”
  “没事没事。”李县令抱住扑上来的小儿子,“姨婆想家了,她回家去了,没事。”
  “这里不是姨婆的家吗?”李文岚更加纳闷了,李县令被小儿子这句话问的噎了下,挤出丝难看无比的苦笑,“岚哥儿是好孩子,那不是姨婆,不是……等岚哥儿长大……都是阿爹不好。”
  李县令这一句都是阿爹不好,满溢着浓烈的愧疚。
  “阿爹,怎么能……不能全怪阿爹。”李文山瞄着李夏的眼风,“就连……钟氏,也不能说全是她的错,京城,那府里要是不纵容,钟氏一个奴婢,怎么能做得出这样的大恶?阿爹,您别太自责,都过去了,改过来就好了,以后咱们家,肯定越来越好,越来越好。”
  李文山这几句干巴的不能再干巴的话,听的李夏忍不住背过脸翻了几个白眼,暗暗的一声接一声的长叹。
  她五哥这劝人的本事啊,自小到大都没长进过。
  “唉!”李县令定定的看着儿子,一声长长叹息里透着股子浓烈的颓唐,“都说青出于蓝,山哥儿是好孩子,青出于蓝,阿爹枉活了这几十年,还没有山哥儿看的明白,阿爹……不如你,好孩子,有……你们几个,是阿爹的福气,阿爹的福气,都在你们几个。”
  李夏看着她爹,头歪来歪去慢慢的点,她阿爹的福气,确实,都是她们几个……她和五哥身上。
  ………………
  唐婆子站在柴房门口,看着钟婆子出了角门,捏着袖管的手松开,往回走了两步,顿住,伸手又去捏袖管,捏了几下,垂下手甩了甩,大步急走了十来步,猛的又顿住,又抬手捏向袖管……
  唐婆子一路走一路停一路捏,一直捏回到厨房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从门里收回脚,连跺了几下,掉头往上房去找洪嬷嬷。
  洪嬷嬷送走唐婆子,小心的将唐婆子塞给她的银票子袖好,几步进了上房,挨到徐太太身边,将银票子递给她,“太太看看这个,刚才唐婆子找我,就为了这张银票子,这是钟婆子刚才给她的,说让她留心这府里,说她不放心老爷太太,还有哥儿姐儿,让唐婆子常给她捎个话。”
  “她都回扬州了,还怎么捎话!”徐太太捏着那张一百两的银票子,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去跟……”五哥儿冲到嘴边,又被洪嬷嬷强咽了下去,“太太别急,我出去看看,得看着她上了船……太太放心,说什么也得把这个瘟神远远的送走!我出去看看。”
  “嬷嬷,”徐太太叫住洪嬷嬷,将银票子递给她,“这一百两银子,你还拿给唐婆子,跟她说,我知道她的心,这银子让她拿着用。”
  “太太是个明明白白能持家的人,这是咱们家老太太的话。”洪嬷嬷接过银票子笑道,她嘴里的老太太,是徐太太的祖母霍老太太。
  洪嬷嬷出了角门,兜了个圈子,往黄家老店去寻吉大。
  吉大没在店里,洪嬷嬷等了小半个时辰,吉大急匆匆从外面进来,远远看到洪嬷嬷,忙紧跑几步,“大嫂来了,进来说话。”
  吉大将洪嬷嬷让进包下的小院里,洪嬷嬷一进小院,就急急道:“我急的不行!老爷把那婆子送走了,这事你知道……你肯定知道,我跟你说,那婆子没死心,走前到处撒银子留后手,光送上船不行,得看着那船走了……”
  “嬷嬷别急,嬷嬷放心,五爷交待过,先生也交待过,放心,肯定稳稳妥妥把她送走,嬷嬷只管放心,让人看着呢,既出来了,断没有再让她回去的理儿。”吉大忙笑着答话,宽慰洪嬷嬷。
  “五哥儿交待过了?”洪嬷嬷惊讶了一句,立刻就笑起来,“五哥儿真是……往后,这个家就全靠五哥儿了,吉爷别笑话,我见识少,没经过事,你说的先生,是哥儿刚请的那位秦先生?”
  “是。”
 
 
第57章 刺心的话得说
  “托大老爷的福。”洪嬷嬷知道秦先生的来历,阿弥陀佛谢了一句,“菩萨保佑,我们老爷总算……唉!也是读过好些书的人,大理儿都能错成那样,大老爷那是正经的血脉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兄弟,再怎么着,也得比外人亲吧……我这碎嘴……那我回去了,那婆子的事,就烦劳吉爷了。”
  洪嬷嬷放了心,也不多逗留,从客栈出来回去了。
  徐太太安了心,心里那份激动和高兴,无论如何平伏不下去,一夜没睡也没什么困意,看着蜷在榻上,沉沉睡着的李冬,一边做针线,一边和洪嬷嬷低低说着话儿。
  “……她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这个家都被她搬空了,几个孩子,也就山哥儿穿过几件新衣服……咱们这个家,生生被她祸害了十几年,老天总算开了眼……”徐太太缝着手里旧衣服料子,感慨万千。
  “太太,我说几句实话,您可别恼。”洪嬷嬷一边用手指掐衣服边儿,一边低声道:“这个家被她祸害,太太得担七分的责。”
  徐太太一愣。
  洪嬷嬷抬眼皮瞄了她一眼,“她偷太太嫁妆,不是一回两回,太太也知道,回回太太都是怎么说的?太太出嫁前,老太太交待过不只一回,那三从四德,讲的是大理大节,不是事事顺从,女人掌家,自己得先有个主心骨,那婆子什么样人,太太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徐太太被洪嬷嬷这几句极不客气的话说的浑身不自在,强笑着分辩了一句,就被洪嬷嬷打断,“太太可从来没怎么样,也没想怎么样过,看看现在,太太真想动手了,这不就送走了?太太可不是不能,从前您那是什么也没做过!”
  徐太太被洪嬷嬷这几句话堵的张口结舌。
  “太太,话说到这儿,不怕您恼,我再多说两句。
  太太,您是当娘的人,您得刚强起来,不为了自己,您也得为了哥儿姐儿。都说为母则强,太太不刚强起来,难道您眼睁睁看着姐儿被塞到人家床上,生米做成熟饭给人家当妾?能眼睁睁看着……”
  “嬷嬷别说了。”徐太太抖着声音打断了洪嬷嬷的话。
  洪嬷嬷那句姐儿被塞到人家床上,她多想了一点点,简直心如刀绞。
  “我知道了,我……从前是我糊涂,总觉得,有老爷,凡事……”
  “太太也真是。”洪嬷嬷一声晒笑,“这男人……太太当年在家里时,从老太太、大太太,到那位六堂婶子,哪一个不是自己先立起来,才过得下去的?别的不说,老太太要是象太太这样,凡事都有老爷呢,能活几年?太太福运好,老爷没纳几个小妾,这家里真有几个心头肉掌中宝,太太还敢说这句凡事都有老爷?”
  徐太太脸色青白,洪嬷嬷看着她的脸色,咬咬牙接着道:“远了不说,就眼前这事,太太自己扪心想想,这要不是五哥儿顶在了前头,冬姐儿能逃过这一劫不能?要不是又生出五哥儿的事,冬姐儿这会儿……还不知道在谁床上呢。”
  徐太太嘴唇抖个不停。
  洪嬷嬷长叹了口气,“太太,不是我说话难听,哥儿姐儿摊上老爷那样的糊涂爹,这命就够苦的了,偏偏太太还要往自己眼上抹狗血,一层一层的抹,凡事都装看不见,缩着脖子一心一意三从四德,哥儿还好,也不过搭上前程,冬姐儿和夏姐儿,只怕连命都得搭进去。唉!”
  “我……我……”徐太太眼泪横流,“我知道了,嬷嬷……是为了……”
  “我是看着几个孩子可怜,多好的孩子。”洪嬷嬷瞄着泪水崩流的徐太太,“太太可别再糊涂了,俗语儿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没娘的孩子穿芦花,这孩子有福没福,全看这娘怎么样。再说,老爷有多糊涂,您刚嫁过来那时候,不就知道了?这么个糊涂浆子,你跟他三从四德……”
  洪嬷嬷不往下说了,一声接一声叹气。
  徐太太看着睡的一动不动的冬姐儿,双手捂着脸,上身一点一点萎下去,头埋在两腿间,压着声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
  深受打击以及刺激的李县令和徐太太总算都稍稍平复,歇下了,李文山溜出来,坐在后园小亭子里,和李夏说话。
  “吉大说,洪嬷嬷去找他了,说是不放心钟婆子。”李文山熬了一夜,看起来却是神采奕奕。
  “她说道别,给了唐婆子一百两银子,给了老郑头二十两,还去找了琼花,琼花没敢要她的银子。”李夏晃着腿,这会儿,她发现她这小,也有小的大好处。
  “老郑头不能用了,正好,他年纪也大了,交给秦先生安排。唐婆子连银子带话都交给洪嬷嬷了,她无儿无女,五哥有空去谢她一句,再告诉她,你以后给她养老送终。”
  李夏一边说,李文山一边点头。
  “琼花年纪不小了,让洪嬷嬷安排,这横山县是个过日子的好地方,挑户好人家,就嫁在这里吧。”
  趁着钟婆子这场事,正好看好清理好家里这些人。
  “琼花没要她的银子……”李文山对闷葫芦一般的琼花没什么不好的印象。
  “这银子,钟氏只给了琼花,她可没去找苏叶,为什么?因为她知道她要是给苏叶银子,苏叶肯定会告诉姐姐,或是阿娘,琼花就不会。那就是说,以前,琼花肯定没少听她的话。”李夏微微昂着头。
  李文山皱着眉,以前,这个家里,谁敢不听老太太的话……
  不对!妹妹的意思……李文山呆了呆,脸色微变,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阿爹身边有梧桐,阿娘身边有个琼花……
  “还有,五哥,你……你以前交待过我:象这样大难临头的时候,最忌东跑西走四处勾连,后手都是未雨绸缪,墙倒的时候,就没有后手了,什么都不能做了,站在旁边冷眼看人心就足够了。”
 
 
第58章 都是少年郎
  李夏想着从前朝里宫里那一堵接一堵的高墙轰然倒塌时的种种世间相,低低交待道。
  李文山怔怔的看着李夏,点了下头,又点了下头,从前,厉害的那个,应该不是他吧……
  ………………
  天近傍晚,钟婆子拎着个半旧小包袱,从她那间小船舱里出来,站到船头,四下看了一圈,抿了抿头发,转身就要下船。
  “嬷嬷要到哪儿去?”正趴在甲板上用力洗刷的船工忙站起来问道。
  钟婆子斜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理也没理他,径直上了跳板,连走带跑下了船。
  船工站在船上,扬着胳膊哎了几声,见她头也不回的走了,连叹了几口气,蹲下接着洗刷。
  钟婆子站在岸上,左右瞄了一圈,急步上了台阶,往右边一排脚店客栈过去。
  刚走过一客脚店,吉二从脚店里闪身出来,拦到钟婆子面前,“嬷嬷往哪儿去?老爷不是说了,请你回扬州老家养老。”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让开!”钟婆子脸色微变,话说到一半,声音就高了上去,吉二手脚快的简直看不清楚,抬手摘了她的下巴,“嬷嬷可能没听明白,我说的这个老爷,是大老爷,嬷嬷请吧,您这把年纪,早就该回家颐养天年,好好享受儿孙之福,老爷这都是为了你好。”
  吉二从钟婆子手里拿过包袱,另一只手钳着钟婆子的胳膊,看起来象是既替她拎着东西,又搀扶着她,转个身,又往码头下去。
  钟婆子想叫叫不出,胳膊被吉二那双手钳着,动一动就痛的骨头好象裂开了,被吉二一脸恭敬,连说带笑的撮回船上,扔进她那间船舱。
  吉二紧跟进了船舱,将她按在固定在船板的一把椅子上,扯下她的腰带,几下就将她结结实实捆在了椅子上。
  钟婆子恐惧的脸都变了形,吉二捆好,仔细查看了一遍,转身出了船舱,靠舱门坐着,和船工有说有笑的说起了闲话。
  ………………
  隔了几天,书院休了半天,李文山急急忙忙往家里赶,他来的时候阿爹阿娘都不怎么好,常平仓的事又眼看要败坏出来,他担心家里,担心的这几夜净做恶梦。
  秦王和金拙言等人出来书院,看着连拱手告别都匆忙到没能拱全的李文山,秦王皱起了眉,“这李五,怎么成天往家跑,他都多大了!”
  “他家里有事。”站在秦王身后的陆仪笑着替李文山解释,“旬休那次晚回来了一天,我问了他,他倒没隐瞒,都说了,恶奴欺主,能欺负到这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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