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依据。”史瑶道,“其实不用妾身讲,殿下仔细想想也能发现,陈废后和父皇在一块多年,别说生了,都没怀上。隆虑姑母嫁给陈嬌,调养许多年才生下昭平君。女兄嫁到曹家,虽然很快生下曹宗,但曹宗小时候身体弱,长到四五岁才好一点,这是真事吧?”
太子“兴许是巧合。”
“夷安嫁给昭平君好几年,直到昭平君犯事被处死,夷安也没能怀上孩子,这也是巧合?”史瑶盯着太子问。
太子揉揉额角,“……巧合有点多啊。”
“是有点多。”史瑶笑看着太子。
太子被她看得有些赧然,“孤不知啊。”
“妾身没怪殿下。”史瑶道,“殿下没答应公主吧?”
太子“没有。跟大郎、三郎相比,二郎性子有点软,胆子小,也不是没脾气的,这么大的事自然是得和他商议。他不愿意,孤也不会勉强。又不是孤有求于公主,不得不把自己的儿子送出去联姻。”
“说起娶妻,三弟二十多了还没娶妻,听说府中是个妾打理,父皇都不催一下?”史瑶对这一点真好奇。
太子“父皇从不管子女屋里事。你以前是良娣,如果不是生三个,而是只生一个,父皇不提出封你为太子妃,孤也不提,你有可能到现在还是良娣。”
史瑶想起来了,历史上的史良娣的确到死都是良娣,“三弟一直不娶妻,父皇也不会数落他?”
“不会。除非有人在父皇面前嚼舌根。”太子道,“早年馆陶大长公主在府里养面首,父皇知道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有人捅到父皇面前,父皇才插手。”
史瑶“这么说来大郎、二郎和三郎一直不娶妻,父皇也不会插手。”
太子笑着说“你不插手没人插手。别看孤,以后和他们过一辈子的人不是孤,孤给他们挑个不喜欢的女子,他们不会心存感激,还会和孤生分。为了一个外人,孤犯得着吗?”
“犯不着。”史瑶笑道,“难怪以前没人在母后面前提起,母后也不管殿下房里事。”
太子睨了她一眼“你今天才知道?”
“妾身一直认为母后深明大义,通情达理,没想到殿下和父皇也是这样想的。”史瑶道。
太子“改日见到诸邑,孤就说二郎不同意?”
“说吧。”史瑶道,“如果说二郎还小,诸邑会让两个孩子先定下来,过几年再成婚。”说着,忽然发现不对,“二郎和四郎还在庖厨?”
太子望外看,看到院里连个人影也没有,“可能在偏殿。”话音刚落,听到一声惊呼,太子霍然起身,史瑶跟上去。
夫妻二人到庖厨门口,就看到四郎手里捏一条鱼,“四郎,你在干什么?”
“父亲,晌午吃炸鱼。”四郎举起小鱼给太子看,“我要吃它。”
太子看着寸长的小鱼,心下奇怪,“这鱼怎么这么小?”
“尹婕妤喜欢吃炸小鱼,太官令每日都会为尹婕妤准备一些小鱼。”年龄较大的厨子道,“奴婢想着冬天没什么可吃的,昨日就擅作主张找太官令说四位皇孙也想吃,今日准备炸一点给四位皇孙当零嘴。”
史瑶记得他,三个大儿子刚出生,他就在长秋殿当厨子,大郎和三郎这次走小半年,不怪厨子想给他俩做些好吃的,“你有心了。这些小鱼都收拾好了?”
“厨子正在收拾,四郎见了也要帮厨子杀鱼。”二郎道。
史瑶“四郎是想玩鱼吧?”
“没有。”四郎道,“我想吃鱼。”
史瑶“闻闻你手上腥不腥。”
“腥?”四郎不懂什么是腥,把小手放到鼻子边,眉头紧皱,“好臭啊。”
史瑶瞪他一眼“臭还不把鱼放下?”
四郎抬手把鱼丢在水盆里。太子“二郎,领着他去洗手。”随后小声说,“大郎和三郎晌午在宣室吃,你们给他俩留一碗,晚上再做。”
几个厨子见太子没怪他们,慌忙点头称喏。
大郎和三郎到宣室,宣室内除了刘彻,便是宫女和宦者,文臣武将皆不在。兄弟俩相视一眼,三郎无声地说,特意等咱们呢。
“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刘彻看到三郎的表情高声问。
三郎拱手道“孙儿拜见祖父。”
刘彻摆摆手,示意他少整这些虚礼,“东西是不是该还给朕了?”
“当然。”三郎一边走向刘彻一边掏虎符,“孙儿昨日就想给祖父,祖父忙,孙儿一直没找到机会。”
刘彻气笑了,“你们昨日上午回来,下午半天干什么去了?”
“睡着了,忘了。”三郎把虎符放在案几上。
刘彻立刻拿起来,打量一番“这是朕给你的那一半吧?”
“不然呢?”三郎反问。
大郎忍着笑说“祖父怕你让二郎雕个赝品给祖父,把真的自己留着。”
“假作真时真亦假。”三郎道。
大郎楞了一下,随即一想,可不是么。
刘彻也没想到三郎是这样想的,挺意外,“你是真聪明啊。”
“多谢祖父夸奖。”三郎道,“祖父找孙儿和大兄过来,不会就为了虎符吧?”
刘彻“三郎,人太聪明了,有时候挺可怕的,你知道吗?”
“孙儿不如四郎聪慧。”三郎道。
刘彻扶额“当朕没说。说正事,吾昨日听仲卿说,你让术士做的那个炸药包挺厉害,吾打算让术士多做一些。不过,仲卿说刚做好的没什么威力是怎么回事?”
“匈奴此时正乱,这两年都无暇来犯,祖父做药包搁哪儿用?”三郎问出来,心中忽然一动,福至心灵,“祖父不会想用药包开疆辟土吧?”
刘彻忍不住感慨“三郎,你真的很聪明。”
“孙儿不同意。”三郎道。
大郎跟着说“孙儿也不赞同。”
“为何?”刘彻不解。
三郎“祖父,铁剑用久了也会断,何况是人。出兵匈奴是逼不得已,开疆辟土对于现在的朝廷来说真没必要。缓个几年,让将士们好好歇歇,到那时有人侵扰大汉边塞,朝廷不发兵,也会有将士主动请缨。将士一鼓作气势如虎,才能打胜仗。否则……”
“否则又得像早几年一样,屡战屡败。”大郎接道。
刘彻上下打量他俩一番“你们教朕如何治国?”
第137章 三郎发火
三郎正色道“不敢。孙儿只是提醒祖父凡事过犹不及。”
“朕就不应该问你。”刘彻生气道。
三郎眉头一皱, 也有些不大高兴, “那祖父就当孙儿什么也没说。孙儿告退。”
大郎楞了一下,跟着说“孙儿告退。”
转瞬间,兄弟两人消失不见, 刘彻傻眼了。又过好一会儿,外面传来马车声,刘彻猛然惊醒,不敢置信地问“他, 他俩给朕甩脸子?!”
宫女、宦者低下头当作没听见。刘彻见状, 顿时觉得胸闷气短, 想发火偏偏惹怒他的人已出宣室……抬手抓起一个东西甩出去。众人大惊,齐声道,“皇上,虎符!”
刘彻看过去,陡然觉得心痛,犹豫片刻,又起身拾起来。
大郎追上三郎,到车上就问, “生气了?真生气了?”
三郎扭头瞥他一眼,“我刚才要是同意, 你是不是也同意?”
“当,当然不能同意。”大郎结结巴巴道,“我们每次出去玩都能听到百姓抱怨朝廷穷兵黩武,我的脑袋被门夹到, 也不会支持祖父。”
三郎打量他一番“真的?”
“千真万确。”三郎的嘴巴很毒,大郎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很怕三郎又说什么“论修河我不如你”之类的话。
三郎满意了“最近都不要来未央宫。”
“你要晾一晾祖父?”大郎小声问,“打算晾多久?”
三郎想一下,道“怕太久忍不住?”
大郎“几个月不见父母和你们,我肯定会想。不见祖父吗?很好忍。”
几个月吗?三郎抿嘴笑笑,什么也没说。
刘彻见三郎掉头走人很生气,也就气几天而已。大军刚刚凯旋而归,刘彻也不好立刻发兵周边小国,但他有让术士做药包。
自从三胞胎会走会跑,每年端午节兄弟三人都会亲自给刘彻送角黍。今年端午节三个孙子没来,刘彻很奇怪,使小黄门去打探,长秋殿是不是没做角黍。
小黄门回来禀告,长秋殿做两大锅角黍,所有人都有的吃。刘彻便安慰自己,几个孙儿可能忙忘了,晚上一定会给他送角黍。
晚上没来,五月初六休沐日,三个大孙子也没来,刘彻意识到不对。
五月初七,太子没来上早朝,刘彻使人去宣太子。太子来到宣室,刘彻旁敲侧击发现太子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放太子回去。
太子回到长秋殿还纳闷,忍不住跟史瑶说,“父皇今天真奇怪,把孤叫过去,乱七八糟扯一大通,就是没说找孤究竟什么事。最近没出什么乱子吧?”
“没啊。”史瑶仔细想想,“上个月卫长又病了,使人请三郎过去,三郎当天就去了。称得上事的好像只有这一件,怎么了?”
太子“没有就算了。可能是谁又在父皇面前胡说八道吧。”
“会不会和大郎、三郎有关?”史瑶问。
太子“他俩回来我问问他们。”
大郎和三郎现在十三岁,年龄太小不好当官,也没王爷参政的。又不好再入虎贲军,毕竟他俩是王爷,即便没二心,一旦摸到军权,文武百官也不放心。闲得无聊,两人便陪二郎和四郎去长信宫读书。
午时一刻,兄弟四人回来。太子把刘彻找他的事告诉几个儿子,“你俩最近没惹你们祖父吧?大郎,三郎。”
“没有啊。”三郎抢先道,“可能是祖父有什么事想跟父亲说,又不好意思明说。”
太子“可能吧。”
“那不管父皇了,我们用饭?”史瑶试探道。
刘彻没直接说一定不是什么军国大事,太子沉吟片刻,就把此事丢开。
太子用过晌午饭出去,史瑶使人去找三郎。三郎见到史瑶把他劝刘彻的话和盘托出。史瑶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孩儿也知道母亲一定能猜到。”三郎也就没绕弯子,“母亲,这事现在还不能让父亲知道。否则父亲又得说孩儿不懂事。”
史瑶“从你们回来到现在有三个月了,气还没消?”
“没有。”三郎道,“祖父听不得劝,孩儿说破嘴皮子也没用。孩儿一定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孩儿很生气。”
史瑶笑道“别仗着你祖父偏爱你就有恃无恐。”
“这算什么有恃无恐啊。”三郎撇撇嘴,“此事母亲别管,孩儿有分寸。”怕史瑶不放心,又加一句,“孩儿比母亲了解祖父。”
每年夏天刘彻都会去甘泉宫,今年也不例外。八月十五前夕,刘彻想回宫,偶然想起三郎从二月初就不理他,怒上心头,干脆不回去了。
八月底回到长安,大郎和三郎依然没来探望刘彻。他俩不来,二郎和四郎也不来。刘彻搁心里骂几个孩子没良心,嘴上吩咐黄门令挑一些甘泉宫产的瓜果送去东宫。
黄门令到长秋殿,正殿内只有史瑶。黄门令是刘彻身边人,刘彻不开心,他们端茶倒水都得小心翼翼。这种日子三两天还好,三天两头来一次,无需黄门令近身伺候,他也受不了,就和史瑶说“太子妃,大皇孙最近怎么都不去宣室?是不是奴婢们惹到大皇孙了?如果是,务必告诉奴婢啊。”
史瑶装傻“不会吧?我没听大郎讲啊。”
“是吗?”黄门令佯装怀疑,“奴婢能劳烦太子妃帮奴婢问一下吗?”
史瑶忍着笑说“好,他们回来我就问问。”
“多谢太子妃。”黄门令心中一喜,随即告退。
史瑶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失笑。
傍晚,四个孩子回来,四郎进门就朝史瑶怀里扑,太子伸手拦住他,“多大了?”
“五岁啦。”四郎接道。
太子抓住他的胳膊,把小四郎拉到身边,“孤不管你多大,再向你母亲怀里扑,孤揍你。”
“我没扑父亲。”四郎理直气壮,你凭什么揍我啊。
太子“你扑我身上,我不揍你。扑你母亲怀里就是不行。”
“不讲理!”四郎很生气。
太子“不讲理也是跟你学的。”
四郎急眼了,“你,你——”
“你什么你?怎么和父亲说话呢?”三郎瞪他一眼,看到桌子上的葡萄,“哪来的?”
史瑶“未央宫送来的。”
三郎转手把捏掉的葡萄送四郎嘴里。太子忍不住说“你吃,别给他吃。”
“父亲羡慕我啊?”四郎吐掉葡萄皮就问。
太子朝他屁股上一巴掌“羡慕你挨揍吗?”
小孩懵了,反应过来找他大兄。
大郎“你不听话还顶嘴,是不是也想让我揍你?”
小孩呼吸一窒,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瞬间憋回去。太子见状,险些笑出声,忍着笑掰开一个石榴,“阿瑶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