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过去,问道,“血管?”
“是的。”史瑶道,“妾身以前说开膛破肚对妾身家乡的医者来说是小事,妾身说的是真的。比如孩子生不出来,医者就会在肚子上切一刀把孩子拿出来。然后把切口缝上,产妇歇息几日就可下地走动。”
太子瞪大眼,不敢相信,“这么神奇?”
“是呀。”史瑶心想发展了两千多年,沧海都变成桑田,巍峨汉宫都变成一抔黄土,不神奇也对不起你们这些先人,“不过妾身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夸自己的家乡,是希望在吃食上殿下能听妾身的。”
太子眼珠转了转,道,“以后你吃什么,孤吃什么。”
“谢谢殿下信妾身。”史瑶满心欢喜,给太子夹一块鱼肉,“殿下,鱼鳃边的肉没有刺,还最为鲜嫩。”
以往厨子做鱼是直接把鱼头扔掉。太子先前还想问鱼头有什么好吃的。听史瑶这么说,太子轻轻夹一块鱼鳃肉,不禁睁大眼,“还是你会吃。”
史瑶就当这是夸赞,随后给他盛一碗鱼汤,嘴里忍不住说,“多吃鱼肉,健康长寿。”
“噗!”太子乐了,“你这话要讲给父皇听。”
史瑶笑道:“殿下可以讲给父皇听。”
“改日再说。”太子道,“父皇这几日挺忙,即便又有人举荐术士,父皇也没工夫见。”
史瑶:“秋收过了,冬麦也都种下去了,还有何可忙?”说着,突然想到刘彻的谥号孝武皇帝,“又要打仗?”
太子夹菜的手一顿,猛地直视史瑶,冷冷道:“听谁说的?!”
“猜,猜的。”史瑶哆嗦了一下,怯怯地说,“妾身猜对了?”
史瑶整日呆在宫里,是没机会接触别人,太子想到这一点,敛下眉眼,“孤知道你对许多事很敏感,在孤面前你想什么说什么,到外面万万不可乱猜。”怕她不放在心上,“父皇是有这个打算,还没定下来。要是从你口中传出去——”
“不会,不会。”史瑶忙说,“妾身在母后那里都是母后问什么,妾身说什么。母后不问,妾身就跟她聊饭菜。”
太子点头,“这个可以随便说,不过,说的时候也要记住别一秃噜嘴把你的家乡说出来。母后虽不是鲁地之人,也知道鲁地的风俗。”
“谢殿下提点,妾身谨记。”史瑶暗暗舒一口气,不断警告自己,以后可不能乱说,哪天秃噜出“汉族”俩字,太子又得审她,到那时候就全交代了,“殿下,喝汤吧。”
太子微微颔首,端起鲜嫩的鱼汤,一口热汤下肚,顿时觉得浑身通畅。翌日早上在宣室殿见到卫青,太子就把鱼头炖豆腐的食单给他。
刘彻出来,不巧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太子和卫青的小动作,不禁冷哼一声。下朝后,刘彻就把太子留下,没容太子开口就先问,“你宫里昨日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父皇怎知——”太子说着,心中忽然一动,期期艾艾地问,“父皇看见了啊?不是儿子有意欺瞒,是怕父皇不屑吃。”
刘彻瞥他一眼,“你可以吃,朕不能吃?朕还是你父亲吗?”
“当然是。”太子忙不迭道,“真的,孩儿昨日吃的不是什么美食,只是鱼头和豆腐。就是淮南王刘安做出的豆腐。”
刘彻挑眉,“只有这一个?”
“是的。”太子想到一件事,“父皇,淮南王刘安做的豆腐很嫩,孩儿宫里的人做好豆腐,又在豆腐上面放一些东西把豆腐里面的水挤压出来,豆腐就变得很硬,可以炖着吃也可以炒着吃。
“孩儿宫里的厨子还说豆腐渣可以和菜一块炒着吃。豆腐脑和豆浆,父皇也喝过。孩儿就在想日后准备粮草时要不要多买些豆子。”
豆腐可以当菜也可以当粥,刘彻心中一动,不吝夸赞,“你这个主意不错。朕明日和仲卿商议一下。”
“那父皇还有别的事吗?”太子问。
刘彻正想说没有,话锋一转,“把那个鱼头豆腐写给朕。”
“孩儿不知道做法。”刘彻脸色骤变。太子刘据慌忙说,“给舅父的竹简是太子妃写的。”
刘彻冷哼一声,“她倒是孝顺。”
她是孝顺,只是不敢孝顺你。太子刘据心中腹诽,嘴上说,“父皇若不嫌弃,孩儿这就回宫叫太子妃把做法写出来?”
“那你还不快去!”刘彻朗声道。
刘据呼吸一窒,看了看他父亲刘彻,最终什么也没说,行了礼就回长秋殿。不但把鱼头豆腐的做法写上,还标明鱼鳃肉最为鲜嫩,随后又把红烧猪肉的做法一并写上。
太子刘据亲自送到宣室,不忘告诉刘彻鱼肉可多食,猪肉不可多食。理由自然不是史瑶说的血液凝固,而是说鱼肉干净。
鱼生活在水里,吃的都是水草,有的是吃小鱼小虾。刘据不说,刘彻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刘据一说,刘彻后来就经常吃鱼喝汤,哪怕知道猪肉很是美味,也极少食猪肉。
这么一说就远了。
十月十二日,休沐日,这一天天气极好,太子抱着二郎和三郎,史瑶抱着大郎坐在廊檐下听太子读《礼记》,鄂邑公主府来人了。
太子和史瑶都忘了鄂邑公主。门房说完,史瑶才起来,鄂邑公主邀太子去她府上,便问太子,“殿下去吗?”
“带他们仨一起?”太子反问。
史瑶觉得没必要了,看看怀里睁大眼看着她的大郎,想一下,“殿下问问他们要不要出去玩?”
太子指着外面,对三个儿子说,“父亲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怕仨孩子听不懂,还站起来抱着二郎和三郎往外走两步。
大娃“哇哇”叫起来,别走了,我们不傻,听得懂。
太子听到大郎的声音,笑着回过头,“孤没走。”到史瑶身边,命奶姆去收拾仨孩子的东西,就对史瑶说,“你和孤一块去吧。”
第30章 广而告之
史瑶险些没反应过来, 愣了愣神, 问道,“妾身?鄂邑公主只邀殿下,没有请妾身啊。”
“鄂邑也没说不准孤带你去。”太子道。
史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无奈地说, “公主也不敢说啊。”
“对,孤是太子,你是太子妃, 你我二人同去, 鄂邑公主只会更高兴。”太子和几位女兄不熟,以前年龄又小,公主们也没想过给太子送女人,太子刘据便以为只是去公主府吃顿饭。
吃饭的时候或饭后看艺伎演奏乃是一件很寻常的事,太子也就没想过吃着吃着连公主府的艺伎一起吃。史瑶有想过, 想跟过去偏偏又不好意思,“不请自来, 妾身还是觉得很失礼。”
“那孤自己去,不带他们仨去了。”太子觉得他和史瑶过去是给鄂邑面子, 鄂邑得扫榻相迎,根本称不上失礼。说着话就要把二郎和三郎给奶姆。
大娃“哇哇啊啊”冲太子伸出手,不行!说好的带我去,必须领我出去玩。
太子装作没看见, 极为认真地对二郎和三郎说, “父亲改日再带你们出去玩。”
大郎扭头面对着史瑶, 瞪大双眼,我要出去玩!
史瑶头痛,拍拍大郎的屁股,别闹,“殿下,妾身和殿下一块去。”
“别为难自己。”太子故意说。
史瑶忙说:“不为难,不为难,别说随殿下去公主府,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殿下说一声,妾身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闭嘴!”太子一听她说不着四六的话就想给她一巴掌,随即瞪她一眼,吩咐奶姆收拾三个孩子的东西,才说,“要不要回房梳洗一番?”
如今还以十月为岁首,现在是元鼎五年冬十月,三个孩子虽然两个月大,按照汉朝人虚岁的算法,仨孩子已两岁。史瑶和太子也十七岁了。
十七岁搁二十一世纪还是一名高中生,在汉朝大多数十七岁的姑娘都已成婚。然而,无论是二十一世纪还是汉朝,十七岁的人都还很年轻,鲜嫩鲜嫩的。史瑶便把原主以前用的胭脂水粉全收起来,每日洁面后只涂些许面油,可以说不施粉黛,素面朝天。
太子所说的梳洗,便是提醒史瑶要不要涂点脂粉。
史瑶抱着大郎站起来,道,“不用了。”话音一落,一个奶姆拿着三条小被褥走过来。史瑶伸手接一条,裹在大郎身上。
大郎也知道他身体娇弱,被裹的只露一双眼睛也没闹,很是乖巧的窝在史瑶怀里。
太子带三个孩子出来的目的并不是去鄂邑府上做客,而是带他们透透气。于是太子命驭手去东、西二市。
到了东市,对汉朝集市很好奇的三个小孩也没拨开裹在身上的被褥,盖因天气很冷,长城外都下起大雪,怕着凉生病。
三个小孩没闹,太子还以为他们不感兴趣,勾头看看窝在他怀里的二郎和三郎,见俩孩子眼睛挣得很大,笑了笑,命驭手走慢一点。
夫妻二人在东、西市逛了大半个时辰,才去鄂邑公主府。
刘据是太子,还是皇帝刘彻最疼爱的孩子。鄂邑公主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太子不想出来可以直拒绝,完全没必要骗鄂邑公主。
临近午时,太子还没来,鄂邑公主一点也不担心。不过,倒是命门房把大门打开,以致太子下了马车就能进来。
午时两刻了,太子还没来,鄂邑公主和她的夫婿丁义坐不住了,走到大门口,夫妻俩一个往东看一个往西瞅。
午时三刻,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丁义欣喜,说,“公主,太子来了。”
鄂邑公主转过身,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三辆马车越来越近,鄂邑公主眉头紧锁,“不是太子。”
“不是?”二十出头的丁义揉揉眼,他的眼没花啊,“车两侧的随从都骑着马,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天子驾六,诸侯王和太子驾四,而越来越近的马车是一匹马拉车,鄂邑断定不是太子,“如果是太子,怕暴露身份也会用三匹马拉车。”话音一落,马车行至鄂邑面前停下,鄂邑猛地瞪大眼,“太子?!”
“是孤。”太子的车上没有帐篷,怕冻着几个孩子,太子就让史瑶带着孩子坐在第二辆带有帐篷的马车,奶姆坐在最后一辆马车里,“让公主久等了。”说着话太子就往后面去。
鄂邑忙说,“没等多久。车里还有——太子妃?”看到坐在里面,五官明艳,身材有些丰腴的女子,想也没想,“太子妃也来了?”
“是呀。”史瑶把大郎递给蓝棋,蓝棋又把大郎给太子。随后跳下来,接过阮书手中的二郎。阮书跳下来,接走史瑶怀里的三郎。
史瑶扶着闵画的胳膊落地,鄂邑公主整个人不好了,仿佛受到很大惊吓。史瑶见状,明知故问道,“阿姊怎么了?不想我来啊?”
“不,不是,没有。”鄂邑公主猛然回过神,看到太子怀里的俩小孩,史瑶怀里的一个小孩,不敢相信道,“这,这是三位皇孙?”
丁义正想说,太子怎么还带被褥过来。一听“皇孙”,张口结舌,磕磕巴巴道,“太子怀里抱的是皇孙?”
“不然你以为是何物?”太子不喜他这个姊夫,丁义举荐的栾大又险些害死史瑶,以致于太子想摆出一副好脸色,看到丁义本人还是忍不住动气。
丁义一脸尴尬,道,“小民没想到。”没想到太子出宫还拖家带口。
史瑶笑着打圆场,“是我觉得今日天很暖和,央求殿下带我出来的。这仨孩子太粘人,见我和殿下出来就哭闹,不得已我们又回去把他仨接过来。”
“原来如此。”鄂邑一万个不信,面上装作恍然大悟,“外面风大,先进屋,屋里暖和。”说着侧身请太子先行。
太子和史瑶抱着孩子进去,鄂邑和丁义紧随其后。
丁义仗着刘据和史瑶看不见他,戳一下鄂邑的胳膊,挤眉弄眼,太子妃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鄂邑瞪他一眼,什么都不办,吃饭!
为了迎接太子,鄂邑早已把席铺好。刘据和史瑶位尊,一看到主位上宽大而崭新的席,俩人便坐上去。随后就把裹在孩子身上的被褥拿掉。
鄂邑和丁义在太子右下方坐下,也看清太子怀里的小孩的长相。两个小孩一模一样,往左边看,史瑶怀里的小孩又是一个样,鄂邑瞬间明白,“太子抱的是大郎和二郎?”
“公主知道?”太子很是意外。
鄂邑:“听说大皇孙和二皇孙一模一样。三皇孙出生时比大皇孙和二皇孙小,三皇孙和两位兄长很好区分。”
天子得三个嫡孙,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都认为是吉兆。但凡和三个皇孙有关,芝麻大点事都能引起长安百姓议论好多天。太子很清楚这一点,也就没问鄂邑听谁说的,笑了笑,“大郎,二郎,让姑母抱抱好不好?”
大郎的回答是扭头往太子怀里钻,懒得理你。
二郎睁大眼打量鄂邑。
太子见他这样,有些意外,笑着对鄂邑说,“二郎对你很好奇。”
鄂邑还没孩子,也没抱过别人的孩子,就不敢接着说,那我来抱抱,“二郎不知道我是谁,所以很好奇。”
“二郎,要姑母抱抱吗?”坐在太子身边的史瑶勾头问。
二郎扭头想看看他母亲,怎奈穿的太厚,又躺在他父亲怀里,背对着史瑶,还不会爬的小孩无论怎么使劲都看不到母亲,只能“哇哇啊啊”的叫。
太子笑道,“别乱动。太子妃,把三郎放你腿上,把二郎抱过去。”
史瑶本是跪坐在席上,太子这么一说,干脆盘腿坐下,把三郎放在她怀里,伸手接过二郎,让二郎靠在她胳膊上,指着鄂邑道,“二郎,那个是姑母,叫姑母抱抱可好?”
二郎下意识看向三郎,三弟,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