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锦言提着裙子,小心的溜到了萧衡昭的身边,萧衡昭正喝着茶,修长的手指将杯子轻轻托住,嫣红的唇上还有着少许的湿润痕迹,天神般俊美的容颜之上微含笑意,一副和这一团狼藉没有半分关系的样子。
卓然于世外,超脱的紧。
但那天神却也有坠入凡尘的时候,在那双凤眸扫到了一旁偷偷摸摸溜过来的许锦言之后,凤眸里瞬间就浮现了春意,一点点的眼波微动之间流露出来的醉人滋味都让人难以消受。
许锦言小心的溜到了他的身边,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袖,他感受到了衣袖上的小小动静,勾了唇,将那只乱扯的小手收进了自己的掌中,随后衣袖垂下,将那份绮丽的风光藏的严严实实。
许锦言失笑,这个人......又来这一招。
赵斐正在和几位大臣小声的商议事情,远远瞟见许锦言偷偷摸摸溜进来之后直奔萧衡昭哪里去,心头火儿一下就冒了起来。
“殿下!找到陛下了!”几个侍卫慌张的跑了进来,一进来就跪在了地上。
且看这几个侍卫哀戚的神情,众人便知道事情可能不太对劲,都将目光放到了这三个侍卫的身上。
为首的那个哀戚一声哭了出来,“陛下.....陛下驾崩了。”
赵斐登时站了起来,依照他的猜测,这把火肯定不是偶然,而是人为。既然是冲着庆裕帝,那最大的可能性是要将庆裕帝救出去,对于这一层赵斐没有太过担心,泰连山东南西北四面的出口都被他带来的精兵堵住了,不可能放一只鸟儿出去。
但若这把火的目的是杀了庆裕帝,这就有些超出赵斐的预料了。
赵斐向几个侍卫追问道:“你们到底再说什么?”
还是为首的那个侍卫,那侍卫垂头道:“殿下,我们几个破开了大帐之后,在床后面找到了陛下。但是找到陛下的时候,陛下已经.....已经。”
接下去的话就不是能说出口的了,但是言有尽,而意无穷。
赵斐立刻便道:“父皇现在在哪里?”
“小人几个已经将陛下抬到了帐外。”侍卫硬着头皮道。
在侍卫说话的功夫间,赵斐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还有几个大臣也跟在了赵斐的身后,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了痛哭的声音。
帐中的女眷都不敢出去,火场中救出来的人,已经成了尸体,那多半就是焦尸了。女眷们都吓得拿手帕去捂唇,张贵人也拿手帕捂了唇,但她的手法不太一样,意义也不一样。别的女子是因为害怕,而张贵人是怕自己的笑被人看见。
庆裕帝死了,那她的儿子可就是皇帝了。
张贵人越想越开心,拿手帕将嘴角的笑也捂的愈发严实,可是捂住了嘴角的笑,笑意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许锦言就远远瞧见了张贵人开心的笑容,她有些无语,偏过头不再看她。
门外痛哭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赵斐便被人搀扶了回来,看起来很虚弱,痛哭使得他连路都没办法走稳。
许锦言靠近萧衡昭小声道:“赵斐确实很有几分演戏的天资,若是他不是一心想做皇帝,倒是可以发展一下副业,去民间唱戏料想不错。”
某人斜撇她一眼,“那我有什么天资?”
许锦言又无语了一些,狠狠的道:“你有耍流氓的天资!”
凤眸里氤氲了一些不悦,她这个话就入不得他的耳了,什么叫耍流氓的天资,她还有没有良心,那他流氓还不是流氓她一个人。
赵斐在人的搀扶下慢慢的回到了位子坐下,眼眸之中似乎还残存着泪水,一旁的宫妃们也都掩面而哭,整个大帐瞬间陷入了一片严肃哀戚的氛围之中。
哭是要哭,无论是表面还是真心,一国之君驾崩,怎么能让人不流几滴眼泪以尽哀思。但哭完之后,总得有清醒的来处理之后的事情。
左相已经跪在了地上,“殿下,您现在是一国的支柱。切不可悲思过度,伤了身子!”随着左相说完了话,周围更是响应了一片,皆是劝赵斐不要太过哀伤。旧君已去,自然会立刻诞生一位新帝。新帝王的附庸会在一瞬间膨胀起来。赵斐撑着额头,看起来真是伤心的过了头,忽然他起了身子,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推到了地上,暴怒道:“到底为什么会起火!起火的原因查出来了吗?”颤颤巍巍的侍从跪下来道:“回殿下,火还没有全部扑灭。起火的原因还得稍候片刻才能查出来。”赵斐又要怒骂,被几位臣子连声劝了下来,“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您现在背负的是整个北明,千万不能伤害了自己的身子。”
言里言外,便是在暗示赵斐快些登基了。
但这些话也只是说给赵斐听的,臣子以来表忠心罢了。赵斐真正想登基,那还是得一段时间的等候,起码要在回宫之后。
几个大臣商议了一下,然后对赵斐道:“殿下,臣等有一个提议,不知殿下可否准许?”
赵斐揉着太阳穴道:“你们且说来听听。”
“这场火势起的莫名,很有可能是有人从中作梗,虽然现在火势还没有扑灭,暂时没有证据。保险起见,还是请殿下和各宫娘娘快些离开,先行回宫。”
赵斐却有些犹豫,“北明年年都要行这祝祷之礼,这不妥,北明国祚百年来从未中断这一仪式,怎么可以在本宫这里断开。”
赵斐说的有道理,几位大臣都沉默了下来。祝祷之礼的确不可以轻易取消,若是取消了这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的仪式,安知不会触怒神灵,降下灾祸。一个大臣忽然道了句,“自古有传国玉玺以代君王的说法,不如将传国玉玺留下,以玉玺来替殿下在明日中午的时候行祝祷之礼。”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这个口。这用传国玉玺代替君王的办法算是可行,但是庆裕帝走的这般急,也不知有没有将传国玉玺传给太子。
而且以之前庆裕帝那般浑浑噩噩的样子,也不像是能把传国玉玺传给赵斐。
赵斐此时却撑着头,望向底下各怀心思的臣子们,咳了咳道:“传国玉玺一直都在本宫的身上。只是若是以传国玉玺代替,此举真的可行吗?”
几位大臣均是眼神一亮,左相立刻上前走了一步道:“自然可行,古来传国玉玺以代君王都是可行的事情,若是您一直随身携带,那真是再好不过的方法了。”萧衡昭和许锦言却暗自对视了一眼,传国玉玺在张府里待的妥妥贴贴,怎么可能一直被赵斐带在身上。
“他这个表情不像是打肿脸充胖子。”许锦言低声向萧衡昭道。
萧衡昭却无所谓的笑道:“无妨,玉玺在我们这里,他也变不出什么花样来。”
可是......萧衡昭看向许锦言,“你对他还这么了解啊。”
感觉到了某小心眼的不悦,许锦言立刻投降,“不不不,不了解不了解。”
某人这才将凉凉的目光收了回去。赵斐像是深思熟虑了一会儿,这才道:“的确,这泰连山也着实不安全,那就依众位大人所言,先行回宫。”
赵斐唤来一旁的侍从道:“你去将传国玉玺取来。”
许锦言暗自沉思,若是赵斐真的有传国玉玺,那他此时拿出玉玺自证正统身份实在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证明他却是庆裕帝选中的江山继承人之后,等一回宫,登基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一切,都得建立在他真的有传国玉玺的前提上。那侍从很快便回来了,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盒子里真的放着传国玉玺?
侍从将盒子给赵斐捧了过去,赵斐也没有耽搁时间,将盒子直接打开,把里面放着的传国玉玺拿了出来。
倒真是和墓中拿出的那玉玺一般无二,四四方方的轮廓,青玉质地,两条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盘龙围绕着玉玺周侧,直到玉玺顶端交会,龙首威仪无比,像是注入了真龙的灵魂一般,看起来便让人觉得颤栗。
“这玉玺看起来还真是挺像回事。”许锦言轻声点评,要不是知道真正的玉玺还在张府,她可能就真的要以为赵斐这辈子开了窍,从庆裕帝那里骗来了传国玉玺。
萧衡昭抬起眼眸,远远瞟了一眼道:“不算太成功,我从前仿的九凤翠玉簪那才叫形神皆备。”
“是是是,他怎么能跟你比啊。他仿的连你的万分之一都不如。”许锦言连忙道,怕某个小心眼又生气。
众人都跪了下去,传国玉玺一出,所有北明人都跪了下去。许锦言后知后觉,但所幸跪下去的时机不算太晚,没有引人注意的目光。萧衡昭是大乾人,不算在内,所以这大帐之内现在就只有萧衡昭和赵斐两个人站立着,赵斐遥遥看了过来,那目光似乎有挑衅之意,温润的容颜之上浮现了一丝冷笑。
萧衡昭,这辈子,我要和你斗到底。萧衡昭却并没有太将赵斐的挑衅看在眼里,他只淡然的站在原地,眉宇间露出一些漠然。
赵斐看见萧衡昭漠然的神情,心中的怒火更是沸腾。
“还请大乾太子一同离开,若是继续在这泰连山中,恐是遇到危险。”赵斐的笑容僵硬冷漠。
萧衡昭侧目看了一眼传国玉玺道:“传国玉玺以代君王的事情倒是有趣,虽然是北明规矩,但是....一块假玉玺来代君王,似乎不太妥当。”
四下响起了抽气之声,这大乾太子是说传国玉玺是假的吗?跪着的大臣暗自交换眼神,没明白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大乾太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赵斐终于没忍住暴怒。
萧衡昭完全无惧赵斐的怒气,他笑着道:“北明太子,你这块玉玺是假的。用它来代君王,那代替的也就只能是假君王。”
“大乾太子!本宫敬你是北明的贵客一再忍让,若是你再说出这般有辱北明的言辞,本宫就不能再继续忍让了!”
赵斐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目看向萧衡昭,虽然他的神情很气愤,可是落在许锦言的眼里......那就是坐实了作贼心虚。几位大臣也反应了过来,纷纷帮着赵斐指责萧衡昭。
“大乾太子,太子殿下一个外邦人不懂北明物品也是正常的,但是不懂就不要装作懂,说错了话才叫贻笑大方。”“大乾太子还是不要跟着指手画脚了吧!这件事于大乾可半分关系也没有!”种种不客气的言谈全向萧衡昭而来,萧衡昭将这些话一一听入耳里,但是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但是许锦言的脸色先不对了,居然敢欺负她夫君,她都舍不得对萧衡昭大声。
这些人.....不可饶恕!
许锦言眯起了眼睛,看向门外,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等这些臣子差不多没话可以说的时候,萧衡昭才噙着好看的笑意随意开口道:“北明太子,你可能不知道,这皇家的东西都最是精致。北明有传国玉玺,大乾也有,一国代代相传的玉玺都是稀世珍宝,你手中这块玉玺.....太劣质了,不会是真的。”
北明人都被萧衡昭这句话气的不轻,几个人正想开口还击,只听得大帐外忽然传来一声威严十足的声音。
“他说的是真的,这样劣质的东西怎么会是传国玉玺。”
这威严的声音似曾相识,像是.....像是庆裕帝的声音。
一人惊叫了出来,“这声音怎么像是陛下!”
帐中所有都向大帐外看了过去,徐贤妃一个箭步冲向了门口,那的确是庆裕帝的声音,她听了这么多年了,绝不会认错。
赵斐也愣住了,他疑惑的看向门口。
大帐的门被推开,一身金龙袍的庆裕帝从门口走了进来,金龙袍上有一些黑灰,但是这些黑灰并没有影响庆裕帝的一脸威严,还有那身金龙袍带来的君王气魄。
“陛下!”徐贤妃颤抖着声音喊道。
庆裕帝对徐贤妃点了点头,他旁边跟着赵诚,赵诚小心的搀扶着路尚且走不稳的庆裕帝。赵斐的手已经颤抖了起来,他非常明确一件事,他现在的情势很危急,若是处理不好,很有可能会满盘皆输。他偏头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许锦言,那小小女子垂眸含笑,似乎一切肮脏都和她没有关系,但只要她一抬起那双琉璃眼眸,眼眸之中隐藏的那个地狱会在一瞬间泯灭掉所有人的信念。
这件事......是她和萧衡昭的联手吧。好一个夫妻同心,但是他赵斐不会人输,哪怕鱼死网破,也绝不会认输。
赵斐将手紧紧的攥了起来,将颤抖压抑下去。
“父皇,您平安了?”赵斐做出一副很担忧的表情。
庆裕帝冷笑了一下,“平安?有你在,朕平安不成,但是若是没有你,朕就方得平安了。”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事情,庆裕帝并非完全不知道,相反,他的意识其实一直都算是清醒。只是意识被蛊毒封住,他没办法操纵自己的身体。赵斐做下的事情,他一桩桩,一件件都无比清楚。
赵斐快走几步,迎上了庆裕帝,将那副温润的容颜抬出,很是惊讶的道:“父皇,儿臣一直都在担忧父皇的安危,父皇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担忧朕的安危?你担忧朕的安危的方式就是给朕下蛊毒吗?”庆裕帝怒斥道,但因为刚刚苏醒,身体还没有复原,捂着心口咳嗽了好几声,这才缓了下来。赵诚暗自看了一眼许锦言,她还跪在地上,一副与这里的是毫无关系的样子。但谁能知道,她才是一切的幕后操纵者。
周围的朝臣和贵族都被庆裕帝的话搞的一头雾水,疑惑的眼神在庆裕帝和赵斐的身上转来转去。
赵斐在脑海里想着脱身的办法,看现在这个样子,庆裕帝应该是知道了全部的事情,辩白是没意义了。要想反转一切的局面.....那就只有那一条路了。赵斐暗中比了一个手势,横梁之上似乎动了一动,但响动很轻微,很难让人发现。毕竟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庆裕帝的身上。
但那大乾太子却不在这个范畴之中,那双醉人的凤眸微微瞟了瞟横梁,随后勾唇,弯了个令天地失色的笑容来。
庆裕帝在赵诚的搀扶下走到了高位之上坐下,坐定之后,庆裕帝调整了一下气息又怒声对赵斐道:“孽子!你还不跪下!”
张贵人最近可能是被惯坏了,一时没摆清楚自己的位置,居然直接对庆裕帝道:“陛下,这其中可能有误会。殿下忠孝仁义,怎么可能会给您下蛊毒呢?”
“贱妇!你凭什么在这里说话!”庆裕帝更是大声的敲了几下桌子。
以张贵人的位份的确是不够资格来参加祝祷仪式,只不过是她听说泰连山风景好,便死磕着赵斐,硬是要一起跟来,赵斐拗不过,便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