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朗一看徐长林凑了过来,连忙就回道:“徐大人有所不知,锦言的确是自小大字不识一个,这可非是下官没有请先生,只是锦言这孩子小时愚钝,请一个先生就吓跑一个先生,后来居然真的成了大字不识一个。不过不知怎么,大约就是半年前吧,锦言像突然开了窍,样样都变得优异了起来。”
许朗其实是知道自己这个大女儿突然之间变得优秀了,甚至还知道大女儿变化前后的时间,但是他却一直装作不知,大女儿自小蠢笨,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许朗对她没有一点的爱。即使现在突然变的优异,可是许朗并不知道自己该以和态度去面对许锦言,一个优异的女儿自然是要有一个慈爱的父亲,可是许朗自问自己做不到对许锦言慈爱,所以只能一直装作不知道。
但是徐长林的问话,却让许朗对此和盘托出,许朗也没想别的,他现在只想巴结好徐长林,其他的也不是那么的有所谓。
徐长林皱眉道:“那这可就是奇了,既然是自小大字不识,现在怎么会写得一手与严崇那么相似的字。”
许朗没什么心思听徐长林的话,他一门心思都在想如何把话题引到“御史大人您看我家下人穿的又厚又暖”这个话题上。
徐长林本想就许锦言大字不识一个的问题再问两句,此时,书房的门便被突然洞开。
许朗和徐长林连忙凑了上去。
现出来的是王严崇,王严崇的脸色漆黑无比,那脸色黑的已经已经不是炭能比拟的黑了,加上那本就严肃至极的面孔,看着的确是可止小儿夜哭的形象。
后面跟出来的许锦言倒是眉眼弯弯,连那双琉璃眼眸都弯成了一个极好看的弧度。
徐长林摇了摇头,是他想多了,看来这宁安翁主也别想做阁老的女学生,这严崇的脸色比考验端云公主那天还要黑个十几倍。也不知道那宁安翁主是怎么做到的。
许朗一看这情况心里便凉了半截,算了算了,本来就不应该指望这大女儿,大女儿不惹事就算好了的,还指望她入王阁老门下,你看那得罪了王阁老不自知还嬉皮笑脸的样子。趁天色还早,赶紧收回这个不切实际的妄想。
王严崇回头狠狠瞪了眼许锦言,“拜师礼,你给我老老实实的磕上十个头。”
徐长林和许朗齐齐傻眼,什么?什么拜师礼?脸黑成这样了还有拜师礼?
许锦言却并不意外,立马笑道:“别说十个,就是二十个都成,就是一百个得考虑一下。”
许锦言才不意外,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老师的心里话,只是老师一生忠君,有些话只能隐藏在心里,却说不出口。
她说出的话正是老师的想法,老师再怎么生气也好,再怎么怒斥她“大逆不道”也好。
他都绝不会真的生气。
因为那是她的恩师,一生严肃正直,胸怀政治清明理想的阁老王严崇。
王严崇脸色还是那么黑,转身就往外走,许朗和徐长林连忙就要跟上去,却被王严崇挥手阻止。
许锦言依然眉眼弯弯,弯身行了个礼笑道:“学生恭送老师。”
老师,这辈子她总算是把这两个字眼说出了口。
第一百八十二章 白家女
正是霞光遍洒的时候,京郊外的平沙县正有一队人马自南向北飞驰,似是从益州而来,即将赶往京城。
打头的是个俊逸青年,穿了身灰色的长袍,外面披了件深蓝色鹤氅,身下跨坐的坐骑威风凛凛,一看便知是匹极好的战马。
“夫君,你慢些骑。”马匹后面护着一辆马车,自马车的车窗探出一张温柔可人的脸,注视着俊逸青年的那个眼神,温柔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那俊逸青年回头笑道:“容妹,别担心我,仔细孩子便好。我们再赶一会路,赶天黑前就到京城了。”
想了想繁花似锦的京城,自小只呆在益州的白意容不禁有些向往,但此时又想起了另一事,便有些闷闷道:“夫君,你说在京城里待着的外甥和外甥女会不会喜欢我啊。”
白意容家里是益州的富商,一般官商不通婚,以自己的身世肯定是配不上贵为将军府嫡五子的周衍,但是因为将军府一直驻守在益州,与白家又住了个邻居,周衍的母亲与白意容的母亲慢慢相熟,周衍与白意容两人也就两小无猜起来,又因将军府一向不太在意等级之分,后来长大之后便理所应当的为白意容与周衍议了婚。
虽然将军府的人不在乎白意容的出身,但是白意容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自卑,将军府的人是不在乎,可是自幼长在京城的那两个外甥有是否也不在乎此事。
白意容有一点忧虑,但显然周衍完全不在乎此事。
“他们敢不喜欢你?不喜欢你我揍死那两个小兔崽子!”周衍呲牙,恶狠狠道。
白意容被自家夫君逗乐,便捂唇笑道:“你瞧你,做人家舅舅的人,怎么这么凶神恶煞。”
“本来就是,那两个小兔崽子不喜欢你,我就去揍他们,揍到喜欢你为止。”
白意容连忙摇头道:“可还有一个小外甥女呢,你也下的去手。”
“当然舍得!”周衍又呲牙。
“可别,将军府孙子辈的女孩一个都没有,只这一个宝贝外甥女,金贵着呢,你要是敢打她,我就去给爹告状!”白意容威胁道。
周衍你哭笑不得:“嘿?明明是你说怕他们不喜欢你,我才说要给你出气的,你怎么倒要给爹告我的状。”
“那也不能打外甥女啊!”白意容道。
周衍立马投降:“好好好,我不打外甥女,只打外甥好了吧。”
“外甥也不能打!”
“不打不打,都不打,两个小兔崽子一个都不打!”
周衍正回头向爱妻笑着说话。“唰”的一声一支极长的暗箭便射了过来,直直擦着周衍的衣袖过去。
白意容大惊失色,连忙道了句,“夫君!”
周衍无事,冲爱妻摇了摇头便立刻正了色转身回去,这一看,周衍的脸色便瞬间白了起来。
那一看便是一队受过严格训练的军队,大约百十人左右,个个都是精兵强将,腰配宝刀,身着铠甲,前一排的人手持弓箭,银光闪闪的箭已在弦,虎视眈眈的看着周衍这边不到二十人的队伍。周衍强硬的稳定住受惊的马,大喝一声道:“全体警戒!”
来者不善。
对方中间有一人挥了挥手,那前一排的弓箭手立刻得到指令,下一刻,无数支箭就齐刷刷的向周衍这个方向射了过来。
周衍带的人不多,但是俱是将军府调教出来以一挡十的强手,他们瞬时就掏出腰边长剑,硬是将那无数支长箭砍了下去。
但是对方的人太多,这一拨的箭还没被砍下去,下一拨的箭就已经搭在了弦上。
砍着砍着,便有人体力不支了,周衍因为还在前方护着白意容的马车,更是有些应接不暇,右臂已经被长箭蹭破了衣袖。
周衍有点不详的预感,对方的人太多,眼看着就是下狠手要他们这些人命的样子,如果对方真的要下狠手,以对付人多势众,他们这些人今天十有八九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父亲在他来京之前曾嘱咐过他,说周家在朝廷不涉党政,不是任何一派的人,便是任何一派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此行来京必定凶险万分,让他在路上必得多多注意,没想到安宁了一路,在京郊外才是真正的遇上了。
只是这是那一派的人?
周衍仔细看了那队人马的衣着,微微皱了眉,这衣服看着像是禁卫军的形制。禁卫军…是康王在管的。
康王不止统辖禁卫军还有五城兵马司,调动这么一点人自然是不在话下。
但周衍还是有些疑惑,如果是康王派来的人想要他的命,怎么会堂而皇之的穿上禁卫军的衣服,像是要对天下昭告杀周家人的康王派来的人马。
周衍摇了摇头,看着妻子惨白的脸色,正想低下头安慰两句,却只听得比刚才更多更密集的箭雨飞驶的声音。
周衍以为对方又来了援兵,大惊失色的抬头看过去,却只看见对方跪在前面的弓箭手突然齐刷刷的向后倒去,定睛一看,便意识道是弓箭手中了箭。
周衍疑惑,怎么会……。自己这边并没有任何弓箭手,连弓箭都不曾备,所以对方怎么可能有人中箭。
疑惑不已之时,周衍却眼前一亮,只见自左侧树林里突然飞速跃出无数个黑衣人,那些黑衣人身姿矫健,在空中飞来飞去,像一群…。雄鹰一般。
其实周衍是想说苍蝇,真的很像是一群苍蝇在空中乱飞,但是这些人一看就是来救自己的,所以周衍没好意思说是苍蝇。
对方那百十人瞬间惊慌,立刻严阵以待,这些黑衣人的武功极佳,虽然笑言是像苍蝇,可是也只是运用轻功飞行的娴熟姿态像常年飞在天空的苍蝇,比老鹰更灵活,比大雁更熟练。
但这些人的飞行痕迹是有规律可循的,他们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方式向对方那些逼近。对方的人显然意识到了这些人是冲着他们而来的,立刻警惕了起来,但是无济于事,他们那些所谓的精兵强将,虽身着铠甲,腰别宝刀,但是绝对及不上这些黑衣之人。
这些黑衣之人如闪电一般迅速的出招,对方根本来不及还手,那百十个人就在一瞬间齐齐向地面倒去。
不费吹灰之力,这些黑衣人就解决了这百十个人,随后这些黑衣人向后一跳,就消失在了树林之中。“哒哒”
黑衣人消失之后便传来了这样的声音,似乎是马匹的脚步声。
周衍紧紧的攥着手,看着硝烟散去之后,一匹马缓缓的自左侧树林里踏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妖魔
那匹马极为优雅,神态自若的从左侧树林走出,黑色的皮毛油光水滑,每一块肌肉都呈现着漂亮的线条。此马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比起周衍骑着的这匹赫赫有名的战马都更为难得。
但是此马上却空无一人,这马像是无端蹦出来的一样,如此突兀的就出现在了周衍的面前。
周衍翻身下马,快走两步到此马身侧,白意容在后面轻唤一声:“夫君小心。”
周衍点了点头,便上前察看此马,那马似乎极通灵性,见他上前,便长啸一声,前蹄抬起。
“啪”的一声,一样东西从马上掉了下来。
周衍将那东西捡起来一看,心下便有了几分明白。
周衍抱拳,对一旁的树林大喊一句:“多谢高人出手相助,若有一日高人须周衍报恩,便前往京城将军府寻周衍便是。”
说完话,周衍再不停留,京城外已经太不安全了,必须赶紧进京城才能保证这些人的安全。
拨转马头,周衍这一队人马立刻向京城飞奔而去。
树林上方,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上,粗壮的树干坐着一对男女。
那女子显然是被裹挟上来的,她似乎有些害怕,紧紧的抱着男子不放手,但是那双琉璃眼眸却一个劲的狠狠瞪着男子。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那男子显然十分乐意,忽略了女子凶狠的眼神,却弯了自己那双漂亮至极的凤眸。
“大人,可以了吧,可以放我下去了吧?”许锦言尽量忍着自己快要爆发的怒火。
张正想都不想就摇了摇头,“我若是现在放你下去,我便是天下第一笨蛋。”
开玩笑,好不容易得她如此主动的投怀送抱,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放她下去。他也是把她带上树之后才知道她怕高,而且她怕高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紧紧的抱住了他。
早知道就应该天天带她爬树!
“那您想怎么样?我舅舅和舅母都走了,你还把我困在这里干什么?”
张正勾唇一笑,不想怎么样,就想让你待在树上。
许锦言真的有几分无奈,上回这人说后天晚上来接她,她知道是为着舅舅和舅母的事情,也就答应了她,但是后天一到,此人却抱着她上了树。
上树就上树,为什么还上一个这么高的树?
他将她的小脑袋瓜按进自己怀里道:“你可知道你舅舅和舅母此番遇险是何人所为?”
“明着看是康王,暗着看是太子,实际上……是赵斐。”许锦言看他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便老实的待在他怀里,生怕他突然一个人下树。
这件事的确是赵斐一贯的手笔,她曾跟在赵斐身边多年,实在是太过了解。
赵斐派手下之人伪装成康王手下的禁卫军来截杀周衍,但是这禁卫军做的事谋杀将军府公子的勾当,居然丝毫不加掩饰,直接穿着禁卫军的服饰,腰边配的宝刀也是禁卫军才有的宝刀形制,这证据也未免太过确凿,谁都会觉得此事另有蹊跷。
能下手嫁祸康王的还能是谁,所有人都会怀疑太子,绝不会有人怀疑看似与世无争的五皇子殿下。
一旦周衍今日丧命,掀起的波澜势必滔天。
周衍是将军府家的儿子,也是庆裕帝钦点回京名为述职,暗为人质的棋子,庆裕帝让周衍回京,一定意义上就是对周家做出了承诺,只要周家没有二心,周衍就一定会活得好好的,但是皇帝都做出了这样的承诺,结果周衍还没到京城就被截杀,这不仅是打了皇帝的脸面,更是离间了将军府和庆裕帝之间的关系,为了给周家一个交代,庆裕帝一定会下令严查此事。
所以赵斐一定会留下一两个活口做为指认禁卫军的证人,将脏水泼给康王,但是因为这证据太过明显,朝中那些聪明的过了头的人就不一定会怀疑康王了,而是会怀疑康王一直以来的竞争者太子。
太子和康王势同水火这件事谁人不知,连庆裕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作不知道此事。杀了周衍,无论谁栽赃的谁,总之一定有一个人会瞬间成为将军府的仇敌。而且这件事处理完之后,不管最后的处理结果如何,太子和康王肯定会在庆裕帝的心里蒙上一层淡淡的阴霾,即使没有,赵斐也并不在意,赵斐做这件事的真正目的还是为了将军府。
周衍是将军府的嫡五子,最小的儿子,从小就最得将军府的喜爱,宠爱的小儿子死于非命,最大的两个嫌疑人是康王与太子,这种情况之下,就是再无心参与党争,都会被儿子惨死的事情逼的走入这场党政的乱局。
将军府痛失爱子,势必会方寸大乱,一心为子报仇,届时赵斐再使出他惯用的伪君子技俩,将矛盾全部引到太子和康王身上。即使这件事还有很多的不合理之处,将军府在那个一心为子报仇的时候也一定会上赵斐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