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音浪,向着八方奔涌而去!
就连云层,也在这音波的冲击之下,被震成了整整齐齐的平行浪样波纹!
便在此时,一股宏大庄严的威压笼罩了青陵山!
老龟吼声一滞,望了望头顶雷云,身子一缩!
兰不远再一次“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大叫着,从高空急速坠落!
其实不算是坠落,因为自始至终,她都是挂在老龟的身上——老龟变成一个驼背老头子之后,兰不远双手揪着他的头发,整个人挂在他的背上,怪叫不止。
老龟化身的老头子掏了掏耳朵,把兰不远甩了下去,然后从口中吐出那粒赤红珠子,托在手心。
“兰不远,你消灭了妖蛇,拯救了苍生,这妖丹是你应得的报酬!”老龟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快速地转动着,一本正经对兰不远说道,“从今往后,要坚守正道,不忘初心,勤勉修行!他日定能位列仙班……”
这一幕,怎么那么像……戏本子?
“等等等等等!”兰不远终于喘匀了气,竖起一只手掌拒绝了老龟递过来的赤红珠子,“我不是谦虚哈,这蛇明明是你消灭的而不是我。”
她满脸警惕,退开了两步,心想:“反常必有妖,妖王的妖丹,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宝贝,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拱手送人?况且这理由找得也太不靠谱了!定是有古怪!再说再说,分明看见他从嘴里吐出来,用掏了耳朵的手捧着,也太恶心了吧!就算要收,也得找个有水的地方洗洗再收……”
见兰不远拒绝得强硬,老龟噎了下,福至心灵:“方才正是你出了主意,才能克敌制胜的啊!”
“啊?”
老龟老神在在:“我不小心被那贼蛇偷袭,你不是提醒我说‘前有毒牙,后有蛇尾!老龟,该翻身!’,正是听了你的话,我才用了‘翻身’这一招,可不是反转了战局?所以,这功劳是你的!莫要推辞了!”
兰不远心想,“我似乎说的是‘该如何翻身’?不过它既然误会是我出了好点子,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自然是叫它继续误会下去。”
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老龟一番。
这老头,化了一身灰黑的袍子,一撮白色山羊胡,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眼泡肿大,上面悬着两弯白眉,鼻和嘴的部分整个往外凸出,乍然看过去,便是一脸龟相。
那粒赤红珠子被他托在掌心,递向兰不远,看上去倒是没有半点勉强的样子,反而有些殷殷的迫切。
他说的理由……似乎没什么问题?
“这妖丹,有什么用?”兰不远稍微凑近了半步,“喂,你就是我养的老乌龟?”
老头子脸一黑,干咳一声:“时间紧迫,别说那些废话了。这妖丹里,是张老蛇全部灵气,你若是能将它们尽数吸收,化神登仙,指日可待也。”
兰不远皱起眉头:“哪里这么容易?你们妖兽,倒是靠着吞噬其他妖兽的妖丹来进阶,可我是人,先不说妖丹对我有没有用,便是有用,妖王的灵气,不得把我撑爆了?”
“放心!”老龟言之凿凿,“我有办法!你看,我已帮你压制住了妖丹,灵气绝不外泄半点。我将它打入你识海,你可以随心操纵、调用里面的灵气,如何?”
兰不远定睛一看,果然赤红珠子不再光芒刺眼,而是收成了内敛的流光,隐隐在表面游走。
但兰不远还是有些狐疑:“你干嘛对我那么好?干嘛给我这天大的好处?”
老龟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人与人之间,本来就该是真诚相待啊,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有什么问题吗?唉……如今世风日下,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也没有了,悲哀啊!这是人性的悲哀,也是天道的悲哀哪!对一个人好,还需要理由吗?人与人之间,非得是利益关系吗!”
兰不远:“你又不是人。”
老龟瞪圆了眼睛:“正因为我不是人,我才痛心疾首!连我一只妖,都知道若是每个人都不敢敞开心扉,那将是一个多么黑暗、多么无望的世道啊!遥想当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唉,那样的世道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难道!你就不想拥有自己的力量,让这个世间变得更加美好吗?难道!你就愿意一辈子庸庸碌碌,被别人主宰命运吗?难道!下一次面对危局,你还要等待奇迹出现,再有神兵天降吗?难道!你拯救了天下苍生,拿一份小小的报酬,不应该吗!”
兰不远:“……似乎有点道理?我好像快要被你说服了。”
老龟小眼明亮:“拯救苍生的女英雄!收下这份谢礼吧!”
兰不远寻思:“自家养的龟,应该没问题?就算是有问题,我也打不过一个妖王啊!罢了罢了,既然是天命所归,我便来拯救拯救世界又如何?”
“好吧!”
老龟双眼放光,像是怕她反悔一样,一个箭步踏到兰不远身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粒赤红的妖丹从她眉心正正摁了进去!
赤红的妖丹消失在兰不远双眉中央。
兰不远眉心处的骨骼皮肉好像分开了一瞬,又像根本没有分开过。就好像石子落入水面,水面依旧是那水面,平滑如镜,但水中,却实实在在是多了一粒石子。
第55章 天劫降
兰不远凝神感受一番,并没有任何异样感觉,根本无法想像自己身体中多了一粒妖王之丹!
“我现在要怎么用这妖丹?”兰不远小心翼翼地抚了抚眉心,问道。
老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那个,那个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你先把镇妖铃挂回我身上。”
他撩起衣袖,露出左臂上那圈红线。
兰不远这才想起自己手里始终牢牢捏着那只红铃铛。
镇妖铃?
兰不远把铃铛系回了老龟手臂上。
“妖丹怎么用已经不重要了?”兰不远似笑非笑,“你是说天劫要来了吗?时间紧迫?拯救苍生?这天劫一旦发动,就不可能停下了对吗?妖丹在我身上,天劫就来找我了?如果不这样做,会发生什么事?”
老龟一脸心虚,垂下了眼皮:“北漠。”
话音未落,只见那只镇妖铃发出一道红光,“噗”的一声,老头子变回了乌龟模样,把头和四肢缩回了龟壳中,像是防着兰不远怒火攻心给它一脚。
兰不远心底一震。原来那千里荒芜的北漠,竟然是因为天劫?!是不是说,天劫若是没有找到特定的目标,就会无差别攻击,将方圆千里的一切轰杀成渣?!
当然,此刻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止这一个,老龟也可以选择牺牲它自己来拯救苍生——如果它傻。
兰不远仰天长叹:“刚才就想到你肯定要坑我。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哪!只不过,我这条命也是你救的,算是白捡了,有生之年,还能参与如此惊天动地的大战,不虚此行!不枉此生!你走吧,走远一点,一会天劫降下来,莫要被央及了……”
低头一看,哪还有老龟的影子?
四下张望,终于在十丈开外一堵残墙上发现了它的踪影,脖子伸得老长,下颌勾住上方一片断瓦,四爪扑腾着,终于让它蹭了上去,“噗通”一声,摔到那断壁之后,简直和二“人”初次见面,它扑腾上石阶的模样一般狼狈!
“喂!妖王的尊严呢……”兰不远不忍直视。
便在此时,紫红色、占据了半边天幕的闪电纵横交错,划过半空!
下一瞬,电光汇聚,如一条蛟龙,直轰废墟中的兰不远!
“我的妈呀!”兰不远抱头鼠窜,还未挪出半步,整个人就被罩在了一人粗的电龙中!登时头皮麻炸!一身衣裳“唰”地绷成了直板,硬硬地悬在身外。
“兰师姐!”
“嘶——”
兰不远抬起头,见一丈之外直立的断石后,黄舒挥舞着两条小短胳膊向她冲过来,沈映泉抽着气,跟在后头。
她抬了抬手,做了个阻止的动作。
听说人即将死去的时候,会事无巨细回顾这一生的种种。
兰不远有些不确定,作为有史以来头一个不到炼气期就被天劫轰杀成渣的衰鬼,还有没有这个回光返照的机会?
黄舒扑到了兰不远身边,向她伸出了手。
“你别过来呀!这小孩是不是傻!”兰不远急怒交加。
下一刻,黄舒抓住了她的手。
“嗯?!”
这一瞬间,压在青陵山上空的雷云毫无征兆地散去。
此时正是将夜未夜,黑云一散,视野蓦然清晰了几分。
兰不远僵着嘴角,又重复道:“你……是不是傻?”
黄舒激动得小脸赤红,抓住兰不远的手一个劲晃:“师姐你没事!师姐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傻没事,师姐你没事就好!”
兰不远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没缺胳膊没少腿的自己,叹:“还真没事!”
天劫?传说中的天劫,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没啦?
她没事,沈映泉倒是有事了。
站在一丈开外的沈映泉半脸癫狂,无意识地撕扯着自己衣襟,一只独目精光四射:“渡劫了…渡劫了…渡了劫,是什么?要、要、要变天了……末、末、法……妖、妖……”
兰不远感觉自己的眼睛受到了严重的灼烧伤害。
“他是吓傻了吧?早些时候,听他说这蛇是祥瑞,就觉得有点傻相,现在倒好,傻彻底了。”
黄舒点头表示苟同。
兰不远也未作细想。妖王、妖丹、天劫这些东西,都不是她想一想就能想明白的,她从来不会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和脑力。
……其实就是懒。
“对了!”兰不远一拍大腿,“快,快!那个方向,帮我把那只老王八抓回来!”
粉白的铅脸上,挤出一抹狰狞笑意。
“好!”黄舒一马当先冲向断壁残垣。
兰不远没料到的是,听到她的命令,沈映泉竟是瞬间鲜活起来,一副爪牙狗腿的姿态,脊背一挺,居然叫他冲到了黄舒前头,不过片刻,就见沈映泉右手抓着四脚乱刨的老龟,一阵风似的扑回来复命了。
沈映泉飞奔到兰不远面前,怔了下,似乎在仔细斟酌用词和姿态。
犹豫了一瞬,他单膝跪地,右手将老龟举过头顶,奉到兰不远身前。
兰不远一头雾水、一脸同情。
可怜的沈映泉,真是被吓傻了呢。
也不能怪他,毕竟不是谁见到这样的大场面都能像她一般镇定自若。
兰不远轻轻摇着头,接过老龟揣进怀里。眼珠一转,想起老龟化身成人时那副略猥琐的神态,嘴角一抽,把它掏出来,递给黄舒让他抱着。
老龟没脸见兰不远,缩得只剩一只壳。
“镇妖铃……”兰不远沉吟,心中暗想,“想来,这镇妖铃不止能镇住妖兽,还能避过天劫。只不过,无人帮它解铃的话,它就只是一只寻常的乌龟,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就像张有涯化成人身时,被一个筑基大圆满修士打得满地找牙。如此,控制了镇妖铃,在一定程度上,便是控制了这只妖兽……”
兰不远缓缓环视四周。
这里是她生活了半年的地方,如今只余焦土了。
“噫!这个地方好生眼熟!”
三丈高一块巨岩,被轰到废墟边缘,保存尚好。
“嗡——”
岩石颤动起来,缓缓裂出一道缝隙!
第56章 如初见
兰不远瞳孔一缩:“还有妖怪?!”
双目炯炯,锁住那道岩石上的缝隙。
只见一个白衣人潇洒利落地跳了出来,转过半个身子,信手撩开垂到眼前的狂野散发,凤眸狭长,嘴角噙着不羁的笑意。
一如初见。
除了额角一道干涸的血痕略略有些碍眼。
“小师叔?!”
难怪看这岩石眼熟,原来正是小师叔闭关的洞府。
“兰!兰!兰不远!”小师叔嘴角一抽,返身往裂缝里钻,“真巧啊!天凉了,该好好修行了…”
沈映泉清了清嗓子:“小师叔且慢。”
白衣人动作一顿:“映泉啊,你这样不厚道啊…修行乃是大事你留我作甚……”他碎碎念着转过身来,“我天!你脸被耗子啃了?!难怪你能和兰不远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