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缺德，却好像挺有道理的。
果然，等到那间大院子里只剩下袅袅烟雾时，黑衣的执法修士已循着血迹一处一处找了过去，把那些收受了源石的人一个接一个押走。
“无事，这些人不过是平民，至多关一夜便会被放出来的。”无道用下巴指了指小个子的屋，“且看他要做什么。”
兰不远也来了兴致，看着那队执法修士走向那里，心脏不由怦怦地跳了起来。
执法修士敲响了门。
城中的建筑是不允许留后门和暗门的，地面是特殊的珊瑚礁，无法用土遁术。所以七八位修士只需围住屋子便不会放跑里面的人。
兰不远紧张兮兮地攥住无道的衣袖。
“你也太坏了，他一定毫无防备。”
无道的神色十分正经：“但凡灾难来临，都不会让你防备。”
执法修士们拆掉了门。
一道人影从里面蹿了出来，连发十几道焰刃，逼出一条狭窄的缝隙，试图夺路而逃。
“来了来了！咦——”
兰不远惊讶地望着这道身影。
虽然同样瘦小，但此人的气质与先前那人大相径庭，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形势竟有些扑朔迷离了。
训练有素的执法修士们看到正主现身，不慌不忙祭出兵器攻了上去。
不过一炷香功夫，此人便力竭被擒了。
这是一个面相憨厚的中年男人，修为在真君七八阶。被擒之后，他放声喊叫了起来。
“我没有做错！我要面见宫主！”
“我要状告玉离心！”
“被你们抓走的那些人正是苦主！人证物证俱全！”
“我要状告玉离心！他死有余辜！他强霸少女，事后杀人灭口，做的恶事罄竹难书！”
看来这位第九宫主的无欲道修得还算不错，中年男人的叫喊声已将远远近近的住户都引了出来，也不见有人封住他的口，依旧随他去说。想来这位宫主素日是不在乎旁人言论的。
被这中年男人一闹，执法修士们便没有再去搜索那间屋子了。
兰不远和无道对视一眼，双双哭笑不得。
原以为能坏了那小个子的事，没想到人家早已安排妥当了。
四周人声刚刚熄下去，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摸出来，拐了两拐，消失在旁边的巷道里。
先前又是闹火灾，又是抓走了那么多人，北坊早已热闹起来了。
“是跟着他呢，还是到第九宫那边看热闹？”兰不远好生纠结。
“他做了这么多，想必还会准备一场好戏。”无道拍板，“去第九宫。”
二人混在了围观的人群里，挤到了第九宫门前。
事情实在是闹得有些大，北坊坊主已带着人守在这里，但却没有驱逐或者威吓众人，只是有条不紊地维持秩序。
修真界果然和凡界有显著的差别。
凡界阶级固化，底层的人想翻起浪花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掌权者行事往往肆无忌惮。上行下效，即便最下层的官吏，也不会把普通的人放在眼里。
但修真界不同。也许一朝悟道，便青云直上了。所以除了无法修行的贱籍人士之外，其余人等往往能够得到比较公正友善的待遇。
是以众人可以公然围住第九宫，等着看好戏。
第724章 大费周折
外头发生的事情早有人向宫中通传过了。
黑衣执法修士将那个中年男子押至宫门前，便静静等在一旁。
无道见兰不远有些茫然，便解释道：“九宫的宫主，便是除玉蟾宫的人以外，修为最高的九个高手，实力远远凌驾于众人之人，是以每一宫以及麾下四坊的所有中枢机构，都会设置在宫城之内，由宫主亲自看顾以保万无一失。譬如关押最危险最紧要囚犯的暗水狱，便在宫主的寝殿下面。”
兰不远灵光微闪：“那么，牵涉到自家侄子，又闹得人尽皆知的一桩大案，宫主极有可能会选择当众审理？！”
无道将一只温热的手掌摁在她的头顶：“不错，没白吃那么多鱼。”
“不会吧？”兰不远吃惊不浅，“你的意思是，我们随随便便跟踪的一个人，处心积虑弄死了一个八阶的真仙，然后再使了这样一个计策，借着纵火失窃案牵出宫主侄儿生前犯下的大罪。这般风流大案，但凡是个人都会有好奇心，便能将远远近近的人都吸引过来。闹成了这样，宫主再也不可能坐视不理，若是将宫门一关，恐怕坊间将会议论纷纷，不是包庇也成了包庇，不是冤案也成了冤案！所以，宫主只可能选择当众了结这件事情！”
无道唇角牵出淡淡的嘲讽的弧度。
在他看来，只有实力不够的人才需要绞尽脑汁使这些伎俩。换作他自己，若想做什么事而阻力太大，他便寻个清静处修炼几日，再出来以强力破之，岂不快哉。
兰不远不用眼睛看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她看来，无道就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昏君，根本不明白人间疾苦。
她啧啧称赞：“看来，此人虽然其貌不扬，却是个极厉害的角色！”
“呵。”
奇的是，她当着他的面大喇喇地赞别人，他居然也没生气，只是有几分不屑。
不多时，宫门大开。
两行白纱女侍疾步从宫中出来，不过几息，便整整齐齐地分列两旁。
宫外议论声顿时止住，人人恭敬垂首。
一位头顶束起一尺高髻的青年男子缓缓步出。他身穿宽大的白袍，上面细细地纹满了金色的祥云，身后一条极长的披风曳地，铺满了三十层白玉台阶。
再看他的相貌。长样极普通，但满脸冰清玉洁，叫他看起来极为脱俗。
大约是因为强者光环太过耀眼，围观的人群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和惊叹声，许多少女粉面含春，殷殷望着这位第九宫宫主、仙君五阶的绝世强者。
他修无欲道，更叫少女们心向往之——大部分怀春少女都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最特别的存在，只要她们机会，定能融化一颗万年冰封的心，得到世间最纯洁的爱意。谁不曾怀揣梦想，想要征服面前这座万丈冰山，一跃而成为整个第九宫内最尊贵的女人呢？
不过，心是用来飞翔的，脚是用来踏着实地的。
看到宫主并不往人群多望一眼，少女们便将目光投向了四周——今日聚来的年轻人居多，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男女相看的机会。
无道紧紧揽住兰不远的肩，将她整个压在自己胸前。
前方，被执法修士拿住的中年男子一见到第九宫主，便开始控诉他的侄子玉离心的种种恶行。在宫主的示意下，先前被抓入宫中的十三个收受了源石的受害者亲属也被押了出来，胆大的便随着那中年男子一起为自家惨死的女孩申冤，场面一度有些混乱，哭泣声此起彼伏，哀哀切切，旁观的人也被触动了心肠，不少人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只不过，修习无欲道的玉宫主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本宫定会查明。”这位第九宫主说起话，声音轻轻柔柔，但语气甚是坚定。
他一发话，抽泣的人登时止了声，殷殷望着他。
他抬了抬手，地上立刻长出了许多土墙，将那十三个受害少女的亲人隔离开，但每一间小土囚室都有一面向着众人敞开——这样既能公开审理此案，又不让这些人有临时串供的机会。
“这位宫主很聪明。”兰不远叹，“人看起来也不错。从前以为元极手下的人都是坏人，看来是我偏颇了。”
“毕竟是‘道统正宗’，”无道冷笑着说，“面子上总要过得去的。”
兰不远感觉到他对这位第九宫主明显有敌意，便不再多话了。她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那扇暗门边上。
如果这一切真是那黑衣小个子的设计，那么他此刻该有所动作了。
果不其然，在兰不远盯了一刻钟后，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一晃，便消失在了墙根下。宫城有阵法守护，若是强闯一定会触动阵法，但他经过暗门时并没有丝毫动静。很显然，这小个子做足了功夫，这道暗门被默认为仆役们出入的小门偏门了！
“啧！如今，绝大部分高手被派出去寻找杀害玉离心的凶手，而宫主又被调虎离山引出了第九宫，以此人真君八九阶的实力，顺利潜入了第九宫，未必不能成事。”兰不远更是大为赞赏。
原本这一切只是猜测而已，待到亲眼看着小个子潜入了宫城，整个计划便清晰地浮出来了。
不知为什么，兰不远忽然对这个行事似正似邪的家伙产生了十足的好感。
“真希望他能成功！不知道他费那么大周折，是为了救谁出来呢？”
兰不远本没指望着得到答复。
几息之后，无道的声音却淡淡地响起：“华胥氏。”
“不过等等看就知道……什么？！华胥氏？！”兰不远急急掩住嘴，朝着无道直眨眼。
他目光微闪，抿住了唇，揽着她向那处暗门处走去。
“我本可顺手把他救出来，不过懒得做罢了。”无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兰不远偷眼去望，发现无道脸上居然出现了她看不懂的表情。
“你是说，那个华胥氏首领，被关在第九宫？”兰不远看看左右，紧张兮兮地问，“那他和承风……”
无道摇摇头：“我查过承风的记忆，那些事与华胥氏无关。”
第725章 伉俪
兰不远奇了：“既然承风做的事与华胥氏无关，你为何不顺手把他救出来呢？华胥氏帮我们拖住仙庭那些人，让我们顺利毁掉灭世大阵，这可是个大功劳。”
无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说：“看他不顺眼。”
“……”
兰不远眉头一跳，心想，能让无道看不顺眼的家伙，一定是个骄傲的大孔雀就对了。
同类相轻，咳咳咳……
她心中闷笑，脸上却无比严肃。
玉宫主并没有亲自讯问那些人。他身后的白纱宫女盈盈走到十三间土囚室前，询问一模一样的问题，然后将答案仔细地抄写在白绢纱上。
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
很快，一沓整齐的白绢交到了玉宫主手中。他粗粗扫过，便得出了结论。
“诸位的供词中，许多暗线索可以相互印证，是以，本宫确定，不孝侄子玉离心的确犯过那些罪行。当诛。”玉宫主此言一出，人群一片哗然。
他认得这般干脆，旁人倒是无话可说了。
玉宫主的形象再度拔高了许多。他本来顶着一尺来高的发髻，就已经远远比众人高了，此时更像是顶天立地了一般。
“本宫只知道他少年心性，喜好玩乐，欠了许多风流债，便令他在成亲之前将外头的事情了结，不想他会错了意，竟敢杀人灭口。此事，本宫有不教之过。”他缓缓环视一圈，道，“玉离心已死。倘若还有人心绪不平，大可以向本宫寻仇。”
此言一出，那十三户人家顿时跪下了：“不敢！不敢！宫主言重了！”
“当真没有怨恨了？”玉宫主依旧面无表情。
受害者亲属连忙摇头。
毕竟玉离心已经死了，在宫主这般威望和态度下，能平息的不能平息的怒火都不得不熄。若是仍然不依不饶，那便是真的不知好歹了，无需宫主做什么，旁人的唾沫都能活活淹死人。
“好。”玉宫主缓缓转身，踏着白玉石阶往宫门走去。
到了最高处，忽然转过头来，淡淡地问了一句：“今日给你们送源石的，可是此人？”
白皙透明的手指直直指向那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正待开腔，发现喉咙里漫开土腥味，嗓子眼竟是被堵得严严实实。
那十三户受害人亲属情绪波动得厉害，乍然听到这一问，其中有五六个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其余的人愣了片刻之后，也跟着摇头。
“这个宫主当真聪明！”兰不远小小地吃了一惊，不禁替那个潜入宫中的小个子悬起了心。
玉宫主听闻送源石的另有其人，眉目微肃，长袖一甩，长达五丈的白色大披风重重扬起，香风卷过，人已掠进了第九宫。
“哎呀！大事不妙！”兰不远搓了搓手，紧张地盯着那道暗门。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无道忍不住笑了下。
暗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小个子背上伏着个人，用黑布罩着，看不清楚模样。
他蹿了出来，在附近的人发出惊疑叫喊前，三两步蹿进了人群中。
只听一路惊呼，他就像一条游鱼一样，在人群里拱出一条弯曲的路径，很快就消失在旁边的巷道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