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不言仙——挽凝
时间:2019-02-03 09:42:00

    是不是苍天都看不过眼了,所以降下天劫?!
    如果是这样,怎么不把始作俑者天道宗也给劈了?!
    兰不远在东张西望,沈映泉却直勾勾地盯住右手边一条巷道,僵硬着身体慢慢走过去。
    “大师兄。大师兄?”
    叫了两声,沈映泉毫无反应。
    兰不远一巴掌拍在他肩头。
    沈映泉一个趔趄,眼神陡然清明:“我……我方才……”
    兰不远四下打量,不见任何特别的物件,他什么都没碰也能共情?
    “看到什么了?”
    沈映泉的脸可疑地红了下:“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师妹,此地不寻常,我们得更警醒些!”
    方才,他把面前的阴森小巷看成了卞京的繁华街头。
    那一年,红衣的公主明艳动人,纵马疾奔,跃过一处处果摊菜篮,惊得鸡鸭乱飞。
    年少的沈映泉心道:如此飞扬跋扈的女子,需给她些教训。
    于是捏一枚碎银,击中马腿。马受了惊,甩下公主,沈映泉飞身而上……
    这些年,居然忘了自己就是公主惊马事件的始作俑者……
    沈映泉回过神来,心脏怦怦乱跳。
    兰不远目光微凝,望向深不见底的陋巷。
    沈映泉的模样,分明不是“想起”,而是“看见”。他在这里“看见”了陈年往事?
    是得警醒些。
    自从进了城中,兰不远总感觉有蛛丝拂在脸上,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有。
    而沈映泉又断断续续发了几次楞,兰不远发现,他每一次发楞,目光所指都是同一个方向。
    有时候他自己察觉不对,一掐手心回过神,有时则是兰不远狠狠拍他。
    反复几次,沈映泉心力交瘁:“师妹,你当真没感到任何异样?”
    “有,”兰不远又薅了一把脸上无形的蛛丝,“脸上痒痒得厉害。”
    沈映泉无语,掐着手心继续前行。
    他心中百味交织。
    越来越近了。下一次,公主和马就会经过他的身旁。
    沈映泉忍不住摸出一锭碎银捏在了手心里。
    这座城池并不大。城门后的主干道也就数百丈长,二人很快就走到了北面的城门下。
    北城门亦是破了。
    “出城吗?”沈映泉声音微哑。
    他心中纠结,既知道不该沉溺于幻境,又没有能力拒绝心底最美好那一幕重现。便让兰不远来做决定吧。
    兰不远烦恼地薅着脸上看不见的蛛丝,道:“再看看。”
    沈映泉微微松口气。
    往东还是往西?
    走到这里,已能清楚地看到那道南北向的地缝贯穿了整座城池,将整片城西割裂出去,就好像用刀子从豆腐块边上切掉五分之一大小。
    往西,便是察看穿城而过的地缝处有没有什么线索,往东,那边则有吸住了沈映泉心神的东西。
    兰不远抬头望天:“天快黑了。还是先找个干净的地方过夜吧。毕竟是古战场,说不好夜间会很热闹。”
    沈映泉脸颊发麻,强笑道:“好。”
    兰不远在城池西北边找到了一处粮仓。
    “就这里了。”
    “这里不像是住人的地方?”沈映泉疑惑。
    “所以才‘干净’啊。”
    此地不仅是“干净”,而且真的很干净。荒废了八百年的古城池,一路走来却不见什么积尘,仿佛昨日还住着人。
    光线越来越暗,很快,一轮半月挂上城墙飞檐。
    沈映泉和兰不远都没有睡意,靠着后墙坐了,双双望着窗外明月发怔。
    忽然,二人齐齐揉了下眼睛,对视一眼,忍不住蹬蹬蹬扑到窗边,盯住那轮月。
    前一刻,它分明挂在飞檐之上,怎地这一刻跑到了檐角下方,快要贴到女墙了。
    “是月沉了,还是城升了?”兰不远淡定地提出疑问。
    沈映泉微微沉吟:“此间古怪,眼见未必为实。”
    兰不远点头称是。
    不多时,月儿又重新挂回了飞檐之上。
    二人不知道的是,远在卞京的观星台,钦天监监正端端正正记下了一行字:太和七十五年,三月辛酉,月忽失行而南,顷之复故。
    
 
第154章 轮回夜
 
  二人盯住那轮月。
    “月面仿佛黑气森森?”
    沈映泉安慰道:“师妹不必想太多,这里阴气太重,白日里也是比外头晦暗些。”
    兰不远点头称是。
    “……师妹。”沈映泉走到了窗边,他的声音突然有些怪。
    “嗯?”
    “你来看一看吧。”
    兰不远抬起头,见他负手立在窗边,月色下,白衣公子飘然欲仙。
    “看什么?”
    她摸到沈映泉身后,歪着身子望出去。
    月光铺满了荒城。月色下,起了薄薄一层雾,视野变小了很多,远处一团朦胧黑暗中,开始亮起点点灯火,映红了一处处四方的窗。那一片亮灯的屋子由远及近,像漫过来的潮水,眼看着就要蔓延到二人所处的街。
    兰不远倒吸一口凉气:“这?”
    “去看看?”沈映泉盯住东面,目光微微地闪。
    “哎呀呀!”兰不远一声怪叫,蹦回了沈映泉身后。
    他抬眸一看,见对街一间矮房也亮起了烛火。
    若是平时,这一幕景象再正常不过了。天色渐暗,城中点起万家灯火,太平安乐。
    然而这里……
    “我去一探究竟。”沈映泉抽出了剑。
    “别丢下我!”兰不远抖着身子缩在他身后,二人一前一后走向街道对面。
    远方,传来“梆梆梆”三声锣响。
    二人正好走到了亮灯的矮木屋前,沈映泉抬腿欲踹门。
    便在此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出现在门后头,她穿着很常见的灰色粗布衣衫,样式和今日市面常见的稍有不同,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异常。她头发花白,唇抿着,却没有什么敌意。
    老妪极自然地冲他们点了下头,道:“快进来,稍坐片刻!”
    沈映泉微微蹙眉,暗暗捏紧了剑柄。
    老妪自顾自转身,作势引着他们进屋。
    沈映泉侧头看了看兰不远,见她表情僵硬,脸皮轻轻在抽,不由在心底偷偷暗笑,道:“莫怕。”
    “我才不怕。”兰不远嘴硬道。
    二人便进了屋。
    屋子很小,隔成了两间,中间用一块黑布帘稍微遮住。
    屋正中放了一张木桌,一盏油灯亮着微光,整个屋子里充满了温暖的橙色。
    老妪示意二人稍坐,她转过身,慢悠悠掀开黑布帘,进了内室去。
    沈映泉和兰不远分坐左右。
    兰不远不动声色摸了摸桌、椅,又碰了碰那盏油灯。
    都没有温度。
    “师兄我还是和你坐一起吧……”
    兰不远战战兢兢蹭到沈映泉身旁坐下。
    木桌四周各放了一张长条凳,二人同坐,倒也不嫌拥挤。
    兰不远手心直冒汗,忍不住一直瞟那方黑布帘,总觉得老妪会在里面脱下人皮,一会儿出来的指不定是什么怪物,越想心中越是发怵。
    老妪很快就出来了。她颤巍巍地端了个茶盘,上面放着一把大茶壶,两只茶杯。
    兰不远心想:这茶肯定是不能喝的。
    老妪缓缓走到桌前,单手托着茶盘,另一手取下茶杯来,放在桌面上。
    兰不远突然瞪大了眼睛——她已换了一张凳子,没有坐在原处了!但老妪却视而不见,面色平静地把其中一只茶杯摆在了她原本坐的地方!
    兰不远的心脏噗通乱跳,脊背一阵阵发寒。沈映泉也瞳孔骤缩,死死盯住老妪的动作。
    老妪拎起茶壶,开始往两只杯中倒茶。
    什么也没有倒出来——茶壶是空的,茶杯里同样是空的。
    但老妪并不这样认为,她“倒完茶”,微笑着示意二人:“请,请,喝一杯再走吧!”
    说是示意二人,其实是示意沈映泉,以及示意兰不远原本坐的地方,就好像她依然坐在那里一样。
    一股股酥麻的寒意爬上兰、沈二人的脊梁。此情此景,让二人情不自禁有种可怕的感觉——老妪的客人并不是他们两个,而是什么他们看不见的东西。如果是这样,此刻,这些“东西”是不是正亲密地挨着他们,也坐在长凳子上?
    老妪又笑眯眯转身走了。
    她很快从内室中抱了一面铜镜出来,铜镜底座厚重,压得她直不起腰来。
    兰、沈二人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老妪把铜镜放到了门口,说道:“只剩这个了!”顿了一顿,她又朝着二人摆手,“老婆子虽然不懂什么大义,但我知道王是最好的王,只要能撑过去,王又会让大伙儿都过上好日子的!这点子家当算什么!”
    兰不远的心被什么揪了下。
    沈映泉听不懂老妪在说什么,他只留意到老妪果然并不是在对他二人讲话……这个发现让他头皮发麻。
    老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挥挥手,慢悠悠走回内室。
    她抹了下眼睛,低低地说:“老头子,这是成亲后你给我买的第一件礼物,今儿可派上大用场了!”
    她进了内室,不多时,里面传来一声闷哼。
    兰不远和沈映泉对视一眼,交换着迟疑的目光:去看看?
    正犹豫时,听到远处传来“梆梆梆”三声锣响。
    就见老妪从内室出来,拉开了门。
    这一次,二人坐在屋中,看得更加清楚。
    老妪微微躬了腰,向着屋外点点头,道:“快进来,稍坐片刻!”
    说罢,她转身走向兰、沈二人,却是目中无人,指着桌椅,侧头示意来客坐下歇息。
    兰不远的心怦怦直跳,紧张地抓住沈映泉衣袖,望向老妪身后——空无一人。
    老妪转过身,慢悠悠向内室走去。
    她很快就托着茶盘出来了,又重复一遍方才的动作。
    兰不远浑身发冷,只觉得她和沈映泉身边以及对面,果真坐了两个看不见的人。
    她紧张兮兮地盯住桌面上两只茶杯,心脏悬到了嗓子眼,就生怕它们被什么看不见的手拿起来喝。
    幸好那两只茶杯自始至终老老实实地躺在桌面上。
    老妪又回到内室,抱出了铜镜来——兰不远竟没有留意到那铜镜是什么时候被她收回去的。还有桌面上的茶壶茶杯和托盘,方才并没有见老妪收走,可她开门之后,却又从内室把它们拿了出来。
    老妪又冲着“二人”说了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话,然后返回内室,不多时,传来一声闷哼。
    沈映泉目光一凝,起身掀起了黑色门帘。
    
 
第155章 慕英杰
 
  沈映泉掀开了遮住内室的黑色布帘,就见老妪歪在地上,胸口被捅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血液有气无力地缓缓沁出来。老妪没有挣扎,只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定定望着破碎的窗。她的生机越来越微弱,她的眼睛里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只有淡淡的茫然。
    便在此时,远处又传来“梆梆梆”三声锣响……
    兰不远盯住地上的老妪,想看她怎样爬起来,然后恢复如初。
    却不是。
    她的尸体变得越来越淡,连同地上血泊,很快就消失无影。
    老妪佝偻的身影直接出现在门帘边上,她掀开帘子,向着屋门走去。
    空旷的内室中,茶盘、茶杯、茶壶、铜镜慢慢凝实。
    兰不远心中微微一动。
    “走,去别处看看。”
    她心中已有了一个囫囵成型的念头。
    离开了老妪的屋子,兰不远走在了沈映泉前面。
    到了一处民舍,兰不远大大咧咧站在街头,推开了木窗往里面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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