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诡异地沉默着。
“去了里面？”他眯了眯眼睛。
“是啊，被幻相迷惑了心神，胡言乱语了。”沈映泉尴尬地解释。
不弃又眯了眯眼睛：“这里……”
有些事情，他知道，但不能说。
兰不远双眼一亮：“不弃，你身手似乎很不一般哪！”
“啥？”不弃抽着嘴角，离开她两步。
“随我进去，给那玩意一点教训！”
不弃眼角一抽，迟疑地望向老龟。
老龟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我没什么身手……”不弃涩然道。
“别装了。”兰不远果断揭穿，“你能在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攀上蝙蝠峡一线天，把上面的伏兵全给踢了下来，你身手不好，谁信哪？再有，你不骑马，就这样找到了这里来？呵。”
被拆穿，不弃一脸自暴自弃：“你怎么知道下饺子那事儿是我干的？”
兰不远微笑：“你嘴里叼着只有悬崖顶上才会生长的紫萝藤蔓，我坐轿子里无聊，就对比了下那些人身上的鞋印，和你的鞋子，发现正是一样的。”
不弃生无可恋地点头。
沈映泉被震惊的情绪淹没，直到兰不远捉了不弃前往城池中，他还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沈公子，沈公子。”云香公主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她的心思全放在了沈映泉身上。
“公主……”沈映泉语声艰涩。他想过一万种和云香公主再见面的情形，却独独没有今日这一款。
“多谢沈公子再次舍身相救……”
沈映泉有些赧然：“不，这次是这位……”
想起方才对这位救出云香公主的老者多有不敬，沈映泉恨不得钻到前方那条大地缝里去。
正在钻地缝的人是不弃和兰不远。
不弃拎着兰不远手臂外的一点衣袖，轻飘飘就向着深不见底的地缝里跃去。看得出来他对兰不远依旧是嫌弃得无以复加，两根手指虚虚地拎着她一点衣裳，身体尽量离她远远儿的。
二人仿佛失去了重量，枯叶一样向下落。下面窄了许多，不弃时不时变换身形，调整着下落的方向。
“你能看得见？”越往下，上头透下来的日光越是暗沉，能见度越来越低，兰不远忍不住问道。
不弃懒得说话，另一只手轻轻一招，便有一面透明的铜镜悬浮在二人头顶，随二人一起下落。
铜镜中散发出明亮的白光，将四下里照得纤毫毕现。
兰不远又忍不住多嘴：“你既然看得见，为什么还要随身带个灯？”
不弃随口道：“替小依照明。”
“倒是看不出来你还挺体贴。”兰不远微微撇嘴，“小依一定是个漂亮姑娘吧。”
不弃的脸微微一红，模样有些骄傲：“自然是个好姑娘。”
“你这么小，这身手怎么练出来的？”早在蝙蝠峡时，兰不远就发现不弃很不一般，之后对他留了些心，发现不弃对自己虽然颇为嫌弃，但没有丝毫的恶意，所以此刻也并没有什么顾忌。
“我只是看着小——”
“哦。”
“不是，我不小。”
“哦。”
不弃无奈：“我为什么要陪你到这种无聊的地方……”
“说不定能捡到宝贝？”兰不远嬉皮笑脸。
“到了。”不弃手一招，飘在二人头上的铜镜先一步下落，照亮了下方一小块天地。
一柄红剑，静静地插在地缝的尽头。
第163章 露馅了
见到那柄赤色的剑，不弃向下一坠，落在了五丈之外。
他抱着手，远远地站着，那面透明的铜镜静静悬浮在兰不远头上，替她照亮前路。
兰不远上前两步，突然震惊地转回头：“你这镜子，是灵器？！”
不弃撇嘴：“不是。”
“哦。”兰不远点点头。
不是灵器，难道是法器？
不弃……不弃……老怪？！两个元婴大能其中之一？
‘就算真是，也没什么稀奇的，老龟还是妖王呢。’兰不远耸肩，前行。
“不弃啊……”兰不远突然又站定了，“我怎么觉得哪里有点怪？”
“什么？”身旁的声音有点漫不经心。
兰不远皱起眉头，静静地看着二人肩膀之间不到两寸的距离。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不弃定定看着她：“怎么了？”
兰不远扭头望向后方——一片漆黑。
“没什么，有点怕。”
不弃笑道：“不要怕，有我在呢。”
兰不远也笑：“是哦。”心道：就是你在才害怕？
她伸手抓住不弃的衣袖，不弃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兰不远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赤红的剑就斜插在前方不到一丈处。
‘快来救我啊……傻蛋！带下来就不管了？管杀不管埋哪？！’兰不远心中咆哮。
她斜了眼睛，仔细打量身边的“不弃”。不弃那么嫌弃她，怎么可能自己贴上来？抓他的衣裳也没反应，还主动用手碰了自己……兰不远头皮直发麻。
身旁的人，嘴角已忍不住绽放出愉悦的笑容，左边的嘴角高高扬起，咧到了耳根下，就好像天亮之前，幻相消失的一刹那，出现在红衣少年脸上的表情。
莫不是他弄了个不弃口中的“小依姑娘”出来，不弃就和沈映泉一样傻乎乎追着去了吧？
兰不远只想望天咆哮。
早知道，还不如带老龟来呢！
“不弃”拉着兰不远的手，走到了赤剑边上。兰不远只觉得自己手心里全是冷汗，腻得慌。
她没有轻举妄动。
夜里已经试过，她的焰灵气对红衣少年并不能造成太大的伤害，如今只能想办法稳住他，拖到不弃来救命。
只是，面前这家伙想要干什么？
如果他没有能力对人出手，只能依靠制造幻相让人自己踏上死路的话，他要怎么弄死她呢？
兰不远慢悠悠回忆着当初沈映泉为她准备的三十三种死法。
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想尝试。
那就试试另外一处突破口吧。
“不弃，你知道北风王吗？”兰不远站到赤红色的王剑旁边，兴奋地问道。
“当然！”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能说说吗？”兰不远一脸仰慕，“上面那些士兵亡魂都说他是一位盖世英雄！”
“那当然！”“不弃”双目放光，语速极快，说了一大通。先是说北风王如何英勇善战，又将王剑一顿猛夸，夸得面前的赤剑更红了些。
可惜的是，他的表达能力实在不敢恭维，翻来覆去就只有那几句，来回说了三四遍，他说不下去了，目光灼灼望着兰不远，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兰不远望了望身后漆黑一片，暗暗叹了口气。
“这个，就是北风王的剑？！他最后一次出征为什么没有带上它？为什么它会落到地缝里来了？北风王他……”兰不远咬了咬牙，“抛弃了他的王剑？”
“不弃”蓦然变了脸，有一瞬间，兰不远甚至看到他的面容扭曲了下，幻化出红衣少年雌雄莫辨的漂亮的脸。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要不是因为、要不是因为……”他恨恨地咬着牙，片刻后，他笑了，“你运气真好，就要得到这把绝世神兵了呢——来，我来帮你取剑。”
兰不远见他的表情狰狞得快要掩饰不住了，不禁长长一叹，道：“你知道吗？在城门外，我和王后共情了。”
他的脸色冷了下来，眉头紧紧地拧起来。
兰不远假装不知道他的变化，自顾自说：“你想知道北风王是怎么死的吗？你想知道他临死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兰不远绞尽脑汁拖时间——不弃怎么还不来？！
“那个女人……害死了他！若不是她……他怎么会死！怎么会死！”他已维系不住不弃的模样，变回了红衣的漂亮少年。
“你错了。”兰不远道，“没有王后在背方替他调度，为他做好后勤工作，你以为千河关能撑五年？”
“那有什么用！狗屁的后勤粮草，能杀人吗！”少年面孔歪曲。
“没有衣裳，士兵们都冷死，没有粮食，士兵们都饿死，那还怎么打仗？”兰不远挑着浅显易懂的说。
“放屁，杀人的是刀是剑！不是衣裳粮食，那些没用的东西，那些没用的东西！没用，没用！”少年的脸拉得老长，逼到兰不远身前，“他临死前说什么了？是不是后悔死了，是不是在念着王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忽然定住不动。
他慢慢垂下头，看见自己一身红衣。
他抚了抚掌：“啊，露馅了。”
兰不远谄媚地笑道：“王剑啊，你应该看得出来和我在一起那小个子很不一般，硬着来对你也没好处不是吗？不如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也不再来打扰你了？”
少年踮起脚看了看不弃所处的方位，微微露出一丝不解：“我见他用的是法器，以为他很厉害，看来并不是。没有办法了，你既然和那个女人共情过，就替她死吧。”
“别呀——”兰不远道，“我还和北风王共情过呢。”
红衣少年冷笑：“想诓我。”
兰不远从怀中摸出那块面具碎片：“看吧，是不是他的东西？你就不想知道，他临死之前在想什么吗？”
兰不远再一次高估了这少年的心性。
他竟然发狂了。
“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你肯定要骗我，肯定要骗我，和他们一样，和他们一样。说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什么屁话！我不听！我要杀、杀、杀了你！”
“一把疯剑。”兰不远心想。
她不敢乱跑，鬼知道旁边还有没有更深的地缝？此刻能做的就是稳住，不要自寻死路。
第164章 王之幻
“你打算怎么杀我？”兰不远镇定地问道。
少年一下一下扯着脸皮笑：“剑在这里，我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他的眼珠轻轻一转，低低的“簌簌”声响起，插在地上的赤红王剑开始轻轻震荡。
红衣少年一展长袖，“铮”一声剑鸣，插在地缝中的王剑被他反手拔起。他耸起肩膀，将持剑的右手手臂高高抬起，剑指兰不远。他动了动脖子，头一歪，将整张脸横放在了持剑的胳膊上，两只眼睛一上一下，和剑尖三点一线，诡异地竖在半空。
兰不远眨了眨眼睛，问：“北风王平日是这样用剑的？太丑了吧。”
红衣少年脸上浮起恼羞成怒的表情。他自然知道王不是这样用剑的，王有自己的眼睛，但他不一样，他的眼睛是剑、身体也是剑，他要攻击之前，很习惯地就把自己的眼睛和剑尖聚焦在一处，等到开始攻击，他的身体也会和剑聚合在一起。
这样……很丑吗？
兰不远好像欣赏古玩一样，慢悠悠走到红衣少年侧面，啧道：“不是这样用的罢？你不记得北风王怎样使剑了吗？”
“自然记得！”少年切齿道。
他重重挽了几个剑花。
不像，更不像了……
怎么回事？
少年脸上浮起一片茫然。
他不知道。他只记得王握住剑柄的手是凉的，手上的茧是硬的，敌人的血是烫的，肉是软的骨是脆的，自己飞舞在空中的弧线是完美的。可是王究竟是怎样挥剑的呢？他不知道。
“要不这样，”兰不远眸光闪烁，“你弄个有北风王的幻相啊，你能做到吗？”
少年猛地一震，整个身子仿佛缩小了一圈，脸颊轻轻地抽着，头不断向下垂去，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垂在身旁的左手揪住胸前挂着的粗糙小圆石，剧烈地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