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长辈原本被许了好处,现在看着这架势不对,都面面相觑哑了炮了。
“原来爆料人所说的都是真的,”于梅惊叹了,她是城里人,身边从来没有这样重男轻女的规矩,来以前她还将信将疑,今天算是涨了见识了,“在我们身边居然还真的有人会有这种可怕的封建思想。为了摔盆,这位刚刚年满十八的小妹妹即将要失去父亲用生命换来的赔偿款,这是封建丧葬礼仪对女性明目张胆的压迫,省府和市府的移风易俗宣传太有必要了!小妹妹,我再问你一句,你愿意替你爸爸摔盆出殡吗?”
“我愿意。”宋芾颤抖的声音坚定地响起。
“宋村长,你身为一村之长,你觉得这个建议怎么样?”于梅又问村长。
“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这都什么年代了,对吧?”村长很圆滑,笑眯眯地踢皮球,“不过,我们都不讲究一家之言的,这种事情长辈为大,再问问宋家太公的意思。”
于梅把话筒递给了在场最年长的宋家太公。
宋家太公已经八十多了,老脸涨得通红。这辈的老年人很迂腐,当然不肯答应,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道:“这……这怎么行……哪有——”
“爸,你来凑什么热闹。”宋家太公的两个儿子出来了,一左一右把他拼命往后拉,赔笑着道,“我爸他老糊涂了,别听他的。”
于梅把话筒一个个递过去,一一采访现场的亲朋好友。出乎宋芾的意料,反对的亲戚寥寥无几,大多数都是墙头草,站到宋芾这一边去了,甚至有一个亲戚还当场痛斥起陈招娣来:“呸,还说小芾没良心,我看是你们的良心给狗吃了,昨晚上就来许我好处,说是只要今天帮你们说话,到时候得了赔偿款就给我们红包做谢礼,这种昧着良心的钱,谁能要?”
躺在地上嚎哭的陈招娣嚎不出来了,脸越来越白,宋亮也说不出话来了。
夜长梦多,杜子骥一挥手,有人上来把棺木前的陈招娣抬走了,他拿起了棺木前的阴阳盆,交给了宋芾,朝她鼓励地笑了笑。
宋芾的手有点抖,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把阴阳盆高举过头,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哐啷”一声,阴阳盆摔得粉碎。
锣鼓唢呐声响起,棺木被抬了起来。
起灵出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说让杜少摔盆,这不是还没结婚嘛,所以,还是小芾自己来吧!今天老三发个威(老大,你去哪里了哎呦喂!好感度都被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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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杜子骥从山上下来就回去了,宋芾一直把他送到了村口。
从出殡开始,宋芾就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深怕这梦醒过来,她还是孤零零一个躺在医院的ICU里等待死神的降临。
唯有在看到杜子骥那笑吟吟的表情时,才有一种真实感。
这真的是崭新的一个世界了。
这一世,叔叔和婶婶没分走爸爸留下的东西,爸爸顺利出殡安葬了。
这一世,她和杜家少爷的婚约没有取消,她有了一个未婚夫,虽然还不知道是杜家这三位少爷中的哪一位。
“这么恋恋不舍地看着我干什么?”杜子骥开玩笑着问,“是要给我一个吻别吗?”
宋芾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连连摇头:“不是……”
杜子骥乐了:“好了,不开你的玩笑了,你别把功劳都算在我头上,这事是我哥交代我做的,要不然到时候我爸就算计我了,我还不想这么早就订婚把自己绑住了。”
宋芾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对不起。”
眼前的少女娇怯可怜,好像一朵被晒得蔫了的白莲。
杜子骥有点头疼。
他的性格洒脱不羁,说话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很少有这种话说出口想要收回来的念头。
“当然,我也费了不少心,这一天功夫,我跑了多少个地方、打了多少个电话,发了多少个红包,才把这些人上上下下都打通了,把这件事情做得不动声色、行云流水、无懈可击,女人能让我杜子骥花那么多心思的,你算是独一份了。”
他口若悬河地吹牛逗着宋芾。
但是,宋芾知道他并没有吹牛。
前世,村长是站在宋亮这一边的,和几个长辈一起劝说她接受宋亮的条件,而宋太公也很有权威地维持这陋习的尊严,这一世,如果没有杜子骥,这两人肯定都不会改变主意。
而电视台和县府的那些人,更是杜子骥的功劳。
她抿着唇笑了,眼尾弯弯,笑靥轻浅甜美:“谢谢你呀。”
杜子骥被笑得晃了一下神。
这样浑然天成的漂亮女孩,就算是在西都市的美女圈里,也能有一席之地,更别论是在这个犄角旮旯的乡村了,宋明也就长得普通,怎么就有了这么一个精致娇怯的女儿呢?
有利有弊吧,这样的女孩,如果没有人护着,可能真的要被那些黑心肠的亲戚生吞了。
“好了,你回去吧,”他叮嘱道,“以后少和你的叔叔婶婶接触,有事情就给我们打电话,等过阵子你来了西都就好了,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
宋芾乖巧地点了点头。
杜子骥朝她飞了个吻,上车走了。
宋芾站在村口,一直目送着车子消失在了泥巴路的转角。
她很高兴。
这一世,看起来真的不一样了,或许,她还可以更贪心一点,祈祷奶奶能够好好地活着。
葬礼过后,省台配合着政府的宣传做了一起关于丧葬旧俗改革的新闻专题报道,宋芾闭着眼睛高举阴阳盆往下摔的那一瞬间被抓拍得很好,充满了一种鼓足勇气抛开一切的决绝,于梅称之为“打破封建陋习的一声脆响”,引起了广大观众和网民们的热烈讨论。
城市里的人不敢相信,同一片土地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习俗;而和宋芾同病相怜的农村女性有很多,都在市台官博的这期节目下留言,控诉着自己身边发生的□□裸的不公平,其中不乏宋芾邻乡的,宋芾的言行举止,给了她们改变女性在丧葬婚嫁习俗中弱势地位的勇气。
陈招娣一家被村民指指点点说闲话,闭门不出了两天,不过,宋明办头七的时候就又出来了,脸皮很厚地跟在奶奶忙前忙后,但一见宋芾就理也不理,当她是空气。
宋芾也乐得耳根清净,但是,她特意叮嘱了奶奶,千万要把自己的钱守好,只要奶奶的钱在自己手上,陈招娣他们就没法过河拆桥。
头七过后,杜家派了一辆车过来,把奶奶和宋芾送去了省城的医院,进行了一次彻底的身体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后,果然,奶奶肺部有肿瘤,幸好,比前世提前了半年发现,还是早期,治愈的希望很大。
杜家的行动很快,当即联系了国内知名的肺部专家,联合会诊后制定了手术方案。
省医院的病房很好,两人间、有空调,窗明几净,医生护士即专业又礼貌,所有的一切都不用宋芾操心,和前世宋芾一个人奔波忙碌、处处被人白眼的境况天差地别。
奶奶不知道具体的病情,心态还不错,就是有点心疼钱,一直坐卧不安:“手术要几天啊?这里住一晚上很贵吧?可不能瞎住,家里的鸡鸭都交代给你婶婶了没?地里的菜也得去照看,赶紧好了就回家去。”
“别操心那些小事了,看病没多少钱,”宋芾安慰她,“只要能好,就算花再多的钱也值得。”
“瞎说,可不能乱花钱,”奶奶戳着她的脑门,“这钱得留一半给你做嫁妆的,一半给小诚娶媳妇。”
“我才不要呢,”宋芾撒娇着,“我只要奶奶好好地陪着我。”
“哎,我老了,只会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现在就盼着能太太平平地在多活几年,能看到你嫁人就心满意足了。”奶奶感慨着道。
宋芾不答应了:“谁说的,奶奶长命百岁,现在才活了一半多呢。”
她想了一下又问:“奶奶,等你病好了,你和我一起去西都吧?我们可以在学校那里租个房子,我一边读书一边照顾你。”
奶奶连连摇头,笑着道:“傻孩子,说什么话傻话。杜家是接你去西都,难道还能捎上我这个老太婆?这不是拖你的后腿吗?再说了,奶奶在村子里住惯了,哪儿都不想去,你只要记得奶奶,多来看看我就好了。”
宋芾有点难过:“可是,奶奶我舍不得你,还有,我担心……”
奶奶心里明白,安慰道:“我知道,你放心,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上,钱我管得住,不会被你叔你婶忽悠了。”
祖孙俩正说着呢,病房门被推开了,陈招娣一家人来了,还有几个亲戚跟着,把病房塞了个满满当当。
“妈,这好好的怎么就生病了,真是活见鬼了,”陈招娣把带来的水果和补品往床头放,深怕别人看不到似的,“你好好休息,家里我都安顿好了,对了,这医院的钱是杜家出的吧?”
“他们帮着联系医院了,哪能叫人家出啊,咱们有钱,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
“那怎么行,下次见了他们我来说。”陈招娣忿忿地说着,看了宋芾一眼,指使道,“你去下面买点吃的来吧,大家着急来看妈,都还没吃饭呢。”
宋芾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走到一半,她想想不对,悄悄折返了回来,趴在门上听他们说话。
“妈,你想想,你原来身体多好啊,怎么就忽然病了?村里的人可都说了,小芾这丫头命硬,克身边的人,你可长点心吧。”
“这样啊,那要么我叫她回家去,你来医院照顾我。”
陈招娣语塞,她可不想来照顾婆婆,即累又没钱,还要耽误家里的活。她赶紧岔开了话题:“对了,妈,你要动手术,家里有什么事情交代吗?万一有什么事,我们也不至于什么都摸不着头脑。”
“能交代啥啊,不就那么几块钱嘛,我都安顿好了,我死了,小芾和小诚一人一半,大家都做个见证。”
“妈,你这是啥意思啊,孙子还能比不过孙女?”
……
宋芾抿着唇忍着笑,蹑手蹑脚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吐血双更!醋哥不行了,这么冷天打字的手都僵了,需要小天使们烘烘、吹吹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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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捉虫)
从呼吸中心下了楼,电梯在中间停了下来,宋芾一看,是六楼的血液科。
她愣了一下。
这三个字是她前世的噩梦,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两天陪着奶奶住院,她偶尔想起过自己的病。这一世变化这么大,会不会她的病也会有什么转机呢?如果早点发现,会不会也也能有治愈的机会呢?
但是,每次在电梯里的楼层索引中看到“血液科”这三个字的时候,她都潜意识地避开眼去,从来没有进去过。
前世拿到诊断书时的绝望,对她的阴影太深,她害怕再重新经历一次。
电梯里人很多,后面有人往外挤:“让让,我要出去。”
她被不知不觉地推出了电梯,电梯门关上了,她在原地呆立了片刻,信步往血液科走廊里走去。
病人很多,病房都住满了,还有好几个在走廊里安了病床,和楼上呼吸科不太一样的是,这里好几个人大热天的都戴着帽子。
宋芾知道,这是因为化疗导致的脱发。
前面忽然有喧闹声传来,走廊上的人都往前面的病房围了过去。宋芾也不自觉地跟在了后面,一看,有个光头的年轻女孩穿着病号服神情呆滞地趴在窗户前,她几乎形销骨立、裸露在病服外的肌肤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脸色惨白得吓人。后面是她的妈妈拼命拉着嚎啕大哭,里面的病友也都抹着眼泪劝说着。
“想开点,你走了你妈怎么办?”
“能活一天是一天。”
……
宋芾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喃喃地问了一句:“她……怎么了?”
旁边有看热闹的唏嘘了一声:“唉,年纪轻轻忽然得了这种病,那就是个无底洞啊。”
“急性的一开始都查不出来,等查出来了就很难治好的,病发得很快,治了也是白搭。”
“听说家里钱都花光了,房子都卖了,她爸已经放弃治疗,她妈还不死心,在借钱治。”
……
宋芾的手脚冰凉。
以前知道是一回事,现在亲眼看到了又是另一回事。这是一种可怕的病,不仅会带走金钱和容颜,更会考验亲情、体验人生百态。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来的,魂不守舍地在医院外面兜了两圈,才渐渐从冲击中回过神来。
的确,以她以前所拥有的医疗知识来看,像她前世被确诊的这种急性白血病发病快、病程短,很多人没几个月就走了,就算能暂时存活下来,也有漫长的后续治疗等待着,没有尽头。
为了这几个月毫无质量的生命,不仅自己要吃尽苦头,还把所有爱她的人都拖入深渊,家底掏空,太不值得了。
她已经重活了一次,不要太贪心了,要是被奶奶他们知道她的病,一定会倾家荡产地替她治疗,而杜家虽然不会坐视不理,也会因为一个又一个接踵而至的包袱而渐渐地消耗掉所有的恩情。
美美地来,美美地去吧。
快快活活地度过这一年的时间,然后有尊严地和这个世界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