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嵂不由自主地走了一下神。
他会来看望宋芾,一来是因为杜卫军的叮嘱,二来是这两天他在省城开一个国际会议,顺路过来而已。可此时此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宋芾对他几近全心的依赖,这种被依赖的感觉,好像也并不像原来想象的那么麻烦。
一个小时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手术室的门开了。
“乐娟的家属在吗?”有护士叫了一声。
宋芾飞快地跑了过去,紧张地问:“在,我在。”
病床被推了出来,奶奶躺在上面,双眼紧闭着;主刀的医生也领着人出来了,一见杜子嵂立刻上前握手致意:“子嵂,你也来了?手术很成功,放心吧,早期肺癌只要注意休养、定期复查,预后良好。”
“多谢费叔叔。”杜子嵂彬彬有礼地道。
费医生很风趣,朝他挤了挤眼:“应该的,你爸说是你未来媳妇的奶奶,别忘了到时候请我喝喜酒就是了。”
杜子嵂的眼神不由得一滞。
这两天被他暂时遗忘的婚约一下子回到了他的脑海。他差点忘了,这次过来,他是想和宋芾达成共识取消婚约。
刚才两个人在手术室外略带温情的旖旎顿时一扫而空。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哒,老大要欺负我家小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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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捉虫)
奶奶的麻醉还没过,悄无声息地躺在病床上。
宋芾趴在旁边,时不时地抬手去探一下鼻息。此时此刻,她终于有了真实感,这一世奶奶不会死了。
可能是杜家的气场太强大了,庇护着她这个杜少的未婚妻,让她的霉运也走到了尽头。
没一会儿,身后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杜子嵂过来了。
宋芾有点紧张,自我催眠了片刻,这才起身看了过去。
刚才费医生的那一声“未来的媳妇”让她心尖发颤,更让她感受到了杜子嵂瞬间冷淡下来的情绪,她有点害怕,只能装着没听见快步跟着奶奶走了。
现在,终于避不开了。
“这下放心了吧?”杜子嵂淡淡地问。
宋芾诚恳地道谢,嘴角露出了一丝赧然的笑意:“嗯,谢谢你,要是没有你和杜伯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和以往不同,这一次宋芾的笑容虽然还是怯怯的,却有着一种由心而发的快乐,就连眼中的光芒都那么璀璨,让人有点不忍心打破她的这种快乐。
但杜子嵂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费医生的调侃让他明白,这件事情必须要解决了,再拖下去,对双方都不好,也更容易让宋芾心存幻想。
“小芾,奶奶的情况很稳定,这里留给护工吧,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想和你好好谈谈。”
两个人坐在了医院旁边的一家咖啡厅里,这个时候没什么顾客,卡座被各种绿植拦隔开来,十分幽静。
宋芾意识到了什么,一直十分安静地坐在对面,手里的茶杯被无意识地转着圈,原本璀璨的笑容消失了。
杜子嵂斟酌了片刻,索性开门见山:“小芾,你应该知道,我们和你的婚约是我们双方的父亲在仓促中定下的,我们之间并没有感情,我和我两个弟弟也暂时没有要订婚结婚的意愿,所以,我希望我们能达成共识,取消这个婚约。”
宋芾定定地看着他,好不容易才恢复了血色的脸庞,重新一点一点地苍白了起来。
果然,乐极就会生悲。
她这是要被拒绝了吗?
她的嘴唇颤了颤,想要开口,却又顿住了。
“我们非常感谢你爸爸救了我爸爸,我们会把你当成家人一样照顾,以后你需要什么,只要在我们能力范围之内的,尽管开口,”杜子嵂郑重地承诺,“我和我的两个弟弟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的。”
宋芾垂下了眼睑,手里的小汤勺一下一下搅拌着杯子里的奶茶,奶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啪嗒”一声,两滴水珠滴了下来,迅速将木纹桌面晕染成了深色。
杜子嵂的心脏忍不住一抽,几秒之后,他强迫自己忽略了这点异样。
这样拖下去永远都不会有结果,快刀斩乱麻才是解决这件事情的正常途径。
“我想,你应该也不会想要一个没有感情的婚约,每一个女孩,都应该会幻想和一个爱你的男人缔结婚约,而不是这样随便和别人绑在一起,”他不得不把话稍稍说重了一些,“总而言之,我们兄弟三个都不会和你——”
“对不起,这是我爸临终前的嘱托,我也很喜欢我爸给我定下的这桩婚约,没有要解除的意思,真是对不起。”宋芾抬起脸来,轻声地打断了他的话。
杜子嵂愕然。
虽然眼眶里还噙着泪珠,但宋芾的表情出人意料得坚决,声音也清晰有力,显然,这个回答她已经考虑成熟。
这大出杜子嵂的意料。
从见宋芾的第一面开始,杜子嵂就对她很有好感,这样一个乖巧柔顺的姑娘,显然不会是一个势利拜金的人,他原本对说服宋芾充满信心,也决定在取消婚约之后,把宋芾当成妹妹一样照顾。
可是,此刻他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起了怀疑。
难道宋芾那副可怜兮兮的柔弱模样都是装的,她最终的目标不是金钱,而是真的要入主杜家,成为杜家的少夫人?
他小看这个姑娘了。
“你想要什么?”他皱起了眉头,“如果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如果你想要嫁入杜家,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个婚约拖的时间越长,对你越不利,你最后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芾的脸色越发白了,仿佛一张几近透明的白玉,原本澄澈的墨瞳有些惊惶,却还是固执地沉默着,一语不发。
杜子嵂站了起来,语声变得淡漠:“看来我们无法达成共识,我很抱歉。”
他转身要走,身体却被什么拽了一下,回头一看,宋芾的手指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骨节用力得发白。
“嗯?”杜子嵂的眉头拧了起来。
这眼神冰冷,宋芾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指尖一点一点地松开了;长长的眼睫忽闪了一下,眼眶里的泪珠终于无声地从她的脸颊上滑落下来,将那白色的衣领晕开了一簇簇深色的水渍。
虽然害怕于杜子嵂的冷漠,但她还是不想解除婚约。
前世所有的灾难,仿佛都是从她执意要解除婚约的那一刻开始的。这一世,她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宋明为她想到的最好安排,她想要遵从父亲的遗嘱。
但是,这一切,她都没法和杜子嵂解释。
她努力抑制着将要溢出喉咙的哽咽:“杜先生,你别生气,我真的不会来烦你的,我只是……只是想要和你……你们在一起……我不想一个人……给我一点时间……不会太长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有点绝望地问,“一年……就一年行不行?”
杜子嵂怔住了。
那双眼睛被泪水浸湿了,仿佛冰泉中的琉璃,楚楚可怜却又玲珑剔透。
他的心脏莫名被什么揉了一下,忽然就软了下来。
算了,毕竟是宋明的女儿,太欺负她了有点忘恩负义。
而且,听这意思,宋芾也只不过想要一个缓冲期,反正他现在也不着急谈恋爱结婚,那两个弟弟更不着急,就别太咄咄逼人了。
可能是杜家的光环太过耀眼,把她一时迷惑住了,以后有时间了慢慢和她讲道理吧。
“好了,别哭了,”他的脸色稍稍和缓了一点,“既然这样,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先把你奶奶照顾好。”
和杜子嵂不欢而散,宋芾站在医院的大门口,茫然站了片刻,努力让自己振作了起来。
虽然此刻她的心里充满了对杜子嵂的愧疚,但是,她并不后悔她的决定。就让她自私一回吧,她要把短暂的余生过得快乐一点,这是爸爸用生命换来的婚约,就算杜子嵂他们中的某一个暂时被绑住了一段时间,最起码,他们的爸爸还在。
奶奶很快就从麻醉中醒来了,护工们护理得很好,伤口没有什么并发症,三天后就拔管,一个星期后就出院了。医生叮嘱要定时复查,注意营养和休息。
宋芾开心得很,连陈招娣那张阴阳怪气的嘴脸都不那么可憎了。
陪奶奶在家休养了一阵,眼看着已经到了八月中旬了,杜家派人过来问了几次,奶奶也催她赶紧可以去西都了,为接下来的学习和生活提前做好准备。
宋芾很舍不得,又拖了两天,最后才不得不收拾好东西出发了。
她深怕杜卫军又大张旗鼓地过来接她,事前用手机做了各种攻略,准备自己一个人去西都。
一早起来,宋芾陪着奶奶吃完了早饭,和宋亮一家打了个招呼,陈招娣阴阳怪气地问:“你这就走了?你奶奶留在这里,你不能照顾她了,总也得出点生活费吧?”
“问读书的侄女要生活费,你也真能说得出口?”奶奶气乐了,“还有,你给过我生活费吗?给了我几百啊?”
陈招娣词穷,轻哼了一声:“行了,她虽然读书,可比我们干得累死累活的要有钱得多呢。反正你总是帮着大孙女说话,不和你们说了。”
她“砰”地关上了门,奶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个媳妇锱铢必争,心思都钻到钱眼里去了,连带着儿子和孙子都变了样。
“不用理她,”奶奶一路送宋芾出村,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到了那边要听你杜伯伯的话,平常有空了多给我来电话,别惦记我,我这里好着呢,有空了我就去西都看你……”
大清早的,村里人不多,零星碰到几个都热情地招呼。
“小芾,去读大学啦?”
“小芾好好读书,出息给你爸看看。”
宋芾一一应了,在村口和奶奶道别。
刚刚走出村子,隔壁邻居俞婶刚好从地里回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宋芾礼貌地叫了一声,刚要避开,俞婶不太自然地叫住了她:“小芾,去西都了啊。”
“嗯。”
“那个,没啥事别去找你呈炜哥了,毕竟你现在的身份,不太合适。”俞婶迟疑着道。
“你多心了,我没打算去找他。”宋芾客气地道。
俞婶尴尬地笑了笑:“你们俩关系这么好,我这不是提醒你一下嘛,男孩子总是血气方刚一点,禁不住女孩的逗,你不找他我就放心了。”
宋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俞婶,你别血口喷人!我怎么逗他了?当初是呈炜哥先说他喜欢我的,我拒绝他了的!”
俞婶的脸挂不住了:“这还不是为了给你补习给闹的?两人整天在一起,还能不折腾点事情出来?好了好了,不提了,总之以后别再见我家呈炜了就好了,他好不容易考进了大城市,正要努力发展事业呢,没法和你这种靠别人一步登天的比。”
“你……”宋芾气得脸都白了,“有你这样黑白不分的妈,我看呈炜哥啥事业都干不成!”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趁着俞婶还没有回过神来,她赶紧绷直了背,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大步地往前走了。
手心捏得紧紧的,出了一手的冷汗,等穿过了小树林上了省道,宋芾回头一看,俞婶没有追上来骂。
她拍了拍胸口,回想了片刻,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
俞婶在村里也是个厉害角色,又算是她的长辈,以前她可不敢这样凶巴巴地和俞婶吵架。
看来,被杜家的人划进了保护圈之后,她也传染上了那三位杜家少爷的胆气,变得膨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少:多膨胀膨胀,上天了也没事。
大少:我兜着。
醋哥:……
醋哥:实话告诉你,上天了你就够不着了。
第10章
从村里到西都,先要到镇上坐长途大巴去市里,然后再从市里坐火车,去西都的火车有快有慢,高铁也就是六七个小时,绿皮火车则要接近一整天。
宋芾选了一个中等的快车,下午出发,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到,顺便在火车上睡一觉,还省了旅馆费。
杜家的地址是她向王志峰王叔要来的,从火车站下来后,她换乘了两班地铁,又坐了十来站公交车,这才到了站点。
下车之后,她不太放心地问了司机一下:“师傅,玉溪国际庄园是在这里下车的吗?”
司机师傅神情古怪地打量了她一眼:“是的,你往前走个五六百米,然后右拐一直往里走就到了。”
宋芾放下心来,谢过司机师傅往前走去。
今天西都的天气分外炎热,蝉在枝头歇斯底里地叫着,烈日当空,空气化成了热浪,一下一下地往裸露着的皮肤上扑。
没走两步,宋芾就被晒得头晕,裙子的后背都快被汗渗透了。
幸好,到了十字路口往右拐了之后,一阵凉意扑面而来。
马路两边是遮天蔽日的高大香樟树,树冠交错,把烈日阻隔在外,取而代之的是从树叶的缝隙中跳跃落下的光点;人行道上是漂亮的拼花地砖,一个接着一个的小花坛中,蝴蝶兰、雏菊争妍斗艳,和外面光秃秃的柏油路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宋芾一边走一边欣赏,不知不觉十五分钟过去了,再往前一看,马路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看不到有什么庄园小区的模样。
她这才明白过来,刚才那司机师傅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古怪。这条路一定很长,到那个庄园里来的人都是开车的,没人会走过去的。
身后有引擎声传来,宋芾回头一看,远处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由远及近,伴随着激昂的摇滚乐声,从她身旁飞驰而过。
“哎——”宋芾叫了一声,好不容易碰到个活人,她想问问到里面还有多远的路,可惜,吃了一嘴的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