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上别扭了,他辛辛苦苦跟了丁志成一天,结果现在用一句小孩子就把他打发了?
“他们在密谋怎么害你大姐呢。”刘好好揽过刘向上笑道,并不想瞒他太多,否则岂不是成了过河拆桥?
刘向上总算是不别扭了,可是她的话又把三个孩子吓了一大跳,一脸紧张地看着她,“那怎么办?”
“别担心,他们想要做的坏事已经被我们提前撞破了,难道还怕他们害我?”刘好好一脸无所谓地说,“多亏了我们家天天和向上,真是我们家的侦查小英雄,这回可救了你们大姐一命。”
“他们想要把大姐杀了?”刘向上骇得脸都白了。
“他们想要送你大姐去浸猪笼呢。”刘好好就连在说这种事的时候,都带着轻松的笑意,仿佛他们谈论的不是自己。
“他们这是要坏了大姐的名声。”刘学习双手握拳,眼里燃烧着愤怒。
“大姐,我们该怎么办?”刘天天急了,“林婉英会不会和他们勾结在一起?”
“十有八九了,不过不管林婉英现在有没有和他们勾结在一起,我们都要让他们勾结在一起。”她语气轻快地说。
她的话让三个孩子一脸茫然,不过大姐总是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他们都习惯了。
“大姐,你怎么都不着急生气?”
“为什么要着急生气?应该高兴才是啊,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这是好事啊。”她朝他们眨眨眼,“走吧,明天就能把这事解决掉了。”
可是第二天,刘好好并没去上课,甚至没留在生产队,她得去公社教委开会,这是上周就说好了的事儿。
她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去公社,离开是非之地,可以彻底避嫌,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可是刘天天和刘向上却有些慌了。
第四十章 公社
刘天天和刘向上可怜兮兮地跟在她身后,“大姐,你怎么知道林婉英中午一定会在丁志成的屋子里?”
“大姐,你怎么知道刘阿灿会一直跟着林婉英?”
“大姐,要是丁志成不跟我出来怎么办?”
“大姐,到底能行吗?”
俩小孩就和问题宝宝一样,缠着她问个没完没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们就按我说的做,要是不行,再说吧。”刘好好似乎完全没把这些当一回事,麻利地把厨房收拾好,揣上两个蒸熟的地瓜,带了一壶水就准备出门去了。
“大姐,万一林婉英今天不去找丁志成怎么办?要是那个刘阿灿没跟着林婉英怎么办?……”
俩孩子还是不放弃,变着花样缠着她问。
谁让刘好好也不把整件事和他们说清楚,就让他们在丁志成和刘阿灿面前说上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他们实在搞不懂,就靠着那么两三句话,怎么就能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可惜无论他们怎么追问,刘好好都是神秘兮兮地笑笑,绝不肯和他们细细解释。
“哎,大姐,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刘天天和刘向上失望地看着她的背影。
“听大姐的话,不会有错。”闷声闷气的刘学习对刘好好盲目地崇拜和相信。
刘好好背着背篓,呼吸着沁凉而清新的空气,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脚步十分轻快。
南省没有什么骡马,大牲口也就只有耕牛,可是生产队的牛很少,用来下地都不够使的,谁会奢侈地把牛用来运输?
所以这里的一切交通都是靠人的两条腿,当年的刘好好在公社读书,一周回一次家,不知道鞋走坏了多少双。
好在她家还算是家庭条件不错的了,程招娣有一手好针线,会给他们几个孩子缝制布鞋,寻常人家甚至连草鞋、拖鞋都没的穿,全靠一双光脚。
大概是体恤他们出来一趟不容易,公社开会的时间常常安排在赶圩日,早早开完会,大家散了,还能各自到圩上买些东西回去。
刘好好这次带到公社去的不止有程招娣交代她带去的一篮子鸡蛋鸭蛋和鹅蛋,还有一背篓的草药,都是她这段时间带着弟弟妹妹在山上挖的,她对这个年代的物价心里没数,也不知道能换多少钱,但只要能换钱,都是聊胜于无。
刘好好原本是个性格孤僻的人,读高中的时候没有什么朋友,做了小学老师后,虽然也来公社开过几次会,但总是低垂着脑袋,从来不和人主动打招呼,自然也没有交上任何朋友。
但现在的她性格却截然相反,开朗活泼却又不失稳重,多年的宦海生涯把她打磨得鲜血淋漓的同时,却也让她的为人处世更加圆滑。
“今天这刘好好是怎么回事?”她身上的变化太过明显,一下子就让人注意到了,立刻有人朝她投来好奇的眼神,私下议论个不停。
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婶更加直接了,看着刘好好那让人望之可亲的笑容,一脸疑惑地问道,“好好,瞧你这满脸带笑的样子,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换作过去的刘好好,被人这么打趣,早就羞愤得低头要掉眼泪了。
“今天这不是赶圩嘛,在家盼了几天了,就想着要上来凑凑热闹。”刘好好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白牙,“宋老师,你今天带了什么好东西上来?”
“我们家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和你差不多的东西。”宋老师虽然惊讶于刘好好反常的热情,但身为一个爱聊天的妇女,还是顺着她的话很自然打开了话匣子,“家里的鸡鸭下蛋,我们从来就舍不得吃,好不容易才攒下这一篮子蛋,就想着能换多少钱是多少钱,好歹能贴补贴补家里。”
“可不是嘛,每回去捡蛋我阿妈都不让我们吃,把我们给馋坏了,但有什么办法,忍着呗,好歹能换点针头线脑的。”
宋老师笑起来,她家的孩子和刘好好差不多大,十几岁的孩子了,也馋鸡蛋馋得不行,她这副模样让她想起了还在家中的三个孩子,眼神也变得亲昵起来,“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嘴馋,从小生长在红旗下,这是没吃过苦啊。”
这还不苦?她唇角微抽,这几天吃的苦比她上辈子吃的所有苦加起来还多。
“宋老师,你知道这次教委让我们上来开会,是要布置什么任务啊?”
“这次市里出了个典型,说是一个孩子为了保护公家财产,被敌特分子给捅伤了,现在号召全市的孩子们都要向他学习呢。”宋老师一脸漠然地说着,脸上并没有太多崇拜的表情,毕竟这种典型事迹满课本都是,那个孩子在市里算是典型,放到全国还真没什么看头。
“哦,”刘好好也是一脸无所谓,她前世还是个典型呢。
宋老师突然换上了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我听说这次准备解决你们几个人的编制问题呢,估计只给你们学校一个名额,赵一德好像也还没上编制吧?你可得好好争取了。”
宋老师拥有中年妇女最典型的特征——八卦,话里虽在鼓励她好好争取,实际上却存了看热闹的心思。
刘好好又是咧嘴一笑,笑容阳光灿烂,不带一丝阴翳,“也没什么好争的,赵老师年纪比我大,资格比我老,论理就该先解决他的编制,我不争。”
宋老师傻眼了,搞不懂她是真傻,还是假傻,“上了编制,一个月能多八块钱呢。”
“我知道啊,但是论资排辈肯定得让赵老师先上啊,我还年轻,慢慢等,总会等到我的。”刘好好爽朗地说。
宋老师这回真是无言以对了,虽然口号上喊得好听,但是她见过的人里,可没有几个人是不自私的,八块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孩子莫不是疯了,竟然把这么多钱往外推,想当先进也不是这么个做法的。
“你家里知道吗?要知道你犯傻,你阿爹阿妈非揍你不可。”宋老师摇头叹息,这要是她儿子,她非摔他几耳光,直到把他摔清醒了为止。
第四十一章 耍嘴皮子
“宋老师,你就别吓我了,”刘好好眨巴着双眼,爽朗地笑了起来,“哎,对了,宋老师,你认识金花中学的老师吗?”
她不想在编制的问题上浪费时间,直接问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刘好好的高中并不是在金花中学读的,那时候县一中正好搬到金花公社,那一届的孩子们不少都被划去了县一中读书,现在县一中又搬回了县城,到了刘学习这时候只能上金花中学了。
“认识几个,怎么了?”宋老师一脸疑惑。
“我大妹今年初中马上就毕业了,想考高中,但是她的程度太差了,我想向金花中学的老师打听打听考试的范围,要是有往年的考卷,能借我看看,那就更好了。”
“你要是就想看看往年的考卷,有什么难的,直接到楼下档案室看不就成了,还用得着找金花中学的老师吗?”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节,还是宋老师有阅历有经验!”刘好好拍着大腿一脸感激。
宋老师对她的马屁很是受用,愈发得意地面授机宜,“我待会儿就带你去档案室,你送看档案室的大姐两枚鸡蛋,保管她把你要的东西全都拿出来给你看。”
在物资缺乏的时代,两枚鸡蛋简直就是硬通货,何况教委的档案室本来就没有半点油水,也没有什么机密的内容,两枚鸡蛋足够收买管理员了。
“话说回来,你们家还真准备让你大妹读下去啊?”宋老师一脸惊奇,在农村家里能供一个孩子读到高中,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刘家竟然还想供出第二个,说不定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他们的心可真够大的。
“还不就是图个轻松嘛,她要是能够也念个高中,说不准也能找个清闲的工作吃公粮,就我和我大妹这身板,下地干活一天最多赚五六工分,一个月累死累活十来块钱,赚得别说没你们多了,就连我这种代课老师都比不上。”刘好好嘿嘿一笑,看上去很淳朴。
“你这话在理!要是勤快一些还能像你们学校那个赵一德一样,家里家外都被他张罗得红红火火的,听说他这几年的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啊。”宋老师的言语中有着自豪,也有着羡慕,这年头虽然大家都穷,但还是吃公粮的比下地的要好一些。
“赵老师的确是吃苦又肯干,不过这日子也就只能算过得去而已,哪里比得上宋老师你啊……”刘好好不着痕迹地捧了宋老师几下,没多久功夫宋老师已经和她推心置腹,把自己的得意和家中的难事全都倾吐出来。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听着宋老师咬牙切齿地骂完自己的婆婆,刘好好感慨道。
“瞧我,和你一个还没结婚的小姑娘说这些做什么。”刘好好不像别的大姑娘一样,一谈到婚姻生活,就羞得不说话了,宋老师谈性正浓,倒是把她的年龄给忘了,还真把她当成自己的同龄人狂倒苦水了,这会儿反应过来,不由得有些尴尬。
刘好好丝毫不以为意,她前世听同学同事朋友抱怨伴侣和婚姻,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哪里还会觉得害羞,见宋老师尴尬,也不厚着脸皮继续,很自然地转了话题,恭维起她的几个孩子来。
宋老师有四个孩子,一个大女儿已经结婚了,还有三个儿子只有十几岁。
最让她得意的是大女儿,她嫁到了城里,丈夫是H市造纸厂的工人,造纸厂是H市的大厂,拥有一两千职工,自成一个小社会,工人的待遇非常之高,逢年过节都会发不少福利,最重要的是她的丈夫还是城市户口。
如果不是宋老师的女儿读到了高中,长得又漂亮,无论如何都攀不上这一门亲事。
宋老师也觉得自己高攀了,言谈中流露出浓浓的得意,刘好好的恭维让她的腰杆挺得更直了,笑得也愈发真心。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来开会的老师,见她们聊得欢也都凑了过来,老师们的年纪都不小,不是大叔大伯就是大妈大婶,年轻人屈指可数。
会凑在一块儿说话的那几个年纪都挺大的,几个年轻人除了刘好好之外,个个脸嫩,不好意思也没兴趣往上凑,都和过去的刘好好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眼观鼻,鼻观心。
刘好好没有什么金手指,但却有两个特长,一是嘴皮子,二是笔杆子,这也是她多年历练下来的职业素养。
她上下嘴唇一碰,无论是政坛大员还是普通民众,都能够相谈甚欢,再加上她擅写官样文章,那花团锦簇的锦绣文章往上头一送,几乎没有领导不满意称赞的,依仗这两个特长,她才能一路官运亨通,这其中固然也有天赋的因素,但更多的是她这些年苦练的结果。
所以不到二十分钟,她就和这些大叔大伯大妈大婶们打成一片了。
“我们刘老师这张嘴今天这么甜,来之前吃了糖吧?”
“可不是嘛,今天出门前,特地把我家小弟过年时藏在床板下的糖给吃了,结果他当场就哇哇大哭,我说你哭什么哭?大姐我得吃颗糖甜甜嘴,上公社开会去,说不定因为我嘴甜,领导能发一袋糖给我带回去呢……”
“想的倒是美,咱们这些做老师的是臭老九,上面什么时候给我们发过东西?”眼神沉郁的中年男人另一个生产队的小学校长高飞,当年曾是名校的大学生,因为年少轻狂说了不该说的话,被送到乡下小学里当老师,这么多年来,他天天都沉浸在郁郁不得志的哀怨和悲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