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噗的笑了:“姐,你在说些什么啊,好好好,我承认我是喜欢这个类型的姑娘,你回陕西后,记着帮我留意着,如果真让你遇到,就看好了,别让其他人抢先认识她,否则我不知还要再等多久,才能遇到下一个。”
“好,一言为定,你都二十多了,姐想喝杯弟媳茶已经等了很久了,你可不能食言,早点从江南回来,别不好意思,你的那点小心思,人家不知道,姐也不会告诉她。”
第七四三章 言尽
三天后,苏浅跟随沈彦青一行离开了京城,千面和千声扮成南下求生的行路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值得一提的是,沈彦青离京之前,曾经求见明和帝,依例向天子辞行。
可是明和帝却没有见他,只是打发耿小贵赏给沈彦青一枚大相国寺开光的平安牌。
沈彦青气极,刚出京城就把那牌子扔河沟里了。
苏浅笑问:“那可是御赐的,你就这么扔了?”
“什么御赐,这破牌子大相国寺外面的小摊上,十文钱能买五个,对,六个,五送一。再说谁敢说牌子是我扔的?被贼人偷了不行吗?”沈彦青没好气地道。
苏浅哈哈大笑。
城外的小田庄里,二太太正在学着做针线,针脚歪歪扭扭,偏她又是个讲究的人,于是一块布缝了拆、拆了缝,花三娘在一旁看着直咂舌:“我看啊,您再缝下去,这布就要不得了,变筛子了,都是针眼。”
二太太赧然,可还是认认真真地缝了拆、拆了缝。
花三娘叹了口气:“那孩子总是要回到他爹身边的,你这么疼他做什么,居然还要学着给他做衣裳。”
二太太道:“我知道他会走的,小孩子当然是要和亲人在一起才会开心,可是我能照顾他这些日子,便是与他有缘,我给他做件衣裳,也是应该的。”
“不过你放心吧,几个月内,他是不会走的,你还能多照看他些日子。”花三娘笑道。
“真的吗?我听你那么说,还以为他明天就要走了呢。”二太太笑了,是真的欢喜,眼底眉梢都是笑意。
花三娘想,二太太是真的很寂寞吧,不过就是个不爱说话的小孩子,跟着她多住些日子,就能让她这样满足。
“不过我要走了,我不能总在这里陪着你,我在京城的差事做完了,就要离开了,以后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会有人接替我照顾你,但是也只是送米送菜的照顾,不能像我这样,来照顾你的人只是下人,是真的下人,不是我这样的,你明白吗?”
“明白,挺好的,谢谢你这些日子照顾我。”二太太微笑,目光里透着真诚。
花三娘心里有些不忍,她不知道二太太独自住在这里会怎样,她能做到的,也只有让她衣食无忧。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五夫人让她救下二太太,也只是给二太太一条生路,但是二太太除了这里却无处可去。
展家一定是不能接受吧,否则五夫人早就让人把二太太接走了,要么去福建要么去西安,那里都有展家的人,也不用让二太太住在五夫人的庄子里。
五夫人说,能帮她的就只有这么多,余下的要靠她自己了。
五夫人能给二太太的是活下来的机会,至于怎么活,活得如何,谁也帮不上她,她想活得好,那就自然能往好里活,如果她不想活得好,那么有一百种死法,她自己随便选一种就能如愿以偿再死一回。
“五夫人让我留给你一些钱,省着花能用一辈子。但是五夫人也说了,这个地方如果你想住,也能住一辈子,她会让人照顾你,管你吃穿,不会让你受苦,可若是你想离开,她也不留你。”
“路由你自己来选,怎么走也是由你自己来决定,这个世界很大很大,比无数个京城还要大,正是数以万计的紫禁城比不上的,如果你想出去走走、看看,一定能看到以前没有看过的新鲜东西。”
“前面那些话是五夫人对你说的,后面的是我想告诉你的。我和你不一样,和五夫人也不一样,你们都是含着玉匙出生,而我生下来就是要提着脑袋做事的,所以我知道,人生在世就要抓住一切机会,没有机会也要给自己创造机会,否则好事哪能轮得上你呢,因为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他们天生就很幸运,天生就讨人喜欢,老天爷喜欢他们,就会给他们多一些机会,比如说五夫人,乍看上去那可是苦如黄连的命运,可是她性格好啊,讨人喜欢啊,就算女扮男装,也会遇到个展五将军宁可挨军棍也要跑到杭州只为见她一面。”
“可是也有人就没有她这么幸运,比如说像我,三十来岁了也没有遇到过一个自己看着可心可意的男人,可这又如何呢?没关系,将来到了军营里,有的是还打着光棍的大老爷们等着让我遇到,这就是我的机会,只要我想嫁,总还是能嫁出去的。”
“所以啊,其实老天爷还是公平的,每个人都有机会,只是有的人来得早,有的人来得晚,有的人机会多些,有的人机会少些,但是多多少少都会有,就看你如何把握了。”
“比如把你关在一间屋子里,你说这屋子没有窗户,看不到阳光,我给你一把锤子,你觉得关在黑屋子里没有希望,那锤子可以用来砸烂自己的脑袋,一了百了,死了就不用住在黑屋子里了,多好。”
“可是同一把锤子,你还可以在屋子的墙上砸出一个窗子,如果你高兴,还可以把所有的墙壁都砸出窗子,瞧瞧,阳光可以透进来,你就不是住在黑屋子里了。”
“都是锤子,可以让你寻死,也可以给你砸出一片生机来。”
“我说的明白吧,其实这是我祖母对我说的,今天我再告诉你,你想听也罢,不想听也罢,我也就只能说这么多了。”
花三娘说完就走了,她给二太太留下五百两银子的银票,这是霍柔风让她给的,五百两,不置房不置地,足够普通人家用一辈子了。
花三娘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符正堂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比起刚送过来时,小家伙胖了,脸蛋红彤彤的,身上带着阳光的味道。
花三娘摸摸他的小脑袋,二太太把这个孩子照顾得真好。
屋外阳光明亮,花三娘眯起眼睛,她又回头看一眼阳光下的那几间小屋,言尽于此了,是拿锤子自尽还是砸出一道窗子来,就靠你自己了。
第七四四章 偷袭
花三娘说谎了,她没有去找霍柔风,她坐上了去往江南的大车。
霍柔风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是十天之后了。
她坐在山坡上,看了花三娘的信。
“五夫人,您答应过的,我是自由身了,所以我去我应该去的地方了。”
展怀走过来,在霍柔风身边坐下,问道:“怎么了?”
“花三娘去江南了。”霍柔风轻轻地说道。
展怀的眉头锁了起来,他不悦地道:“她这不是去送死吗?让她回来,就说我答应过她的不算数了。”
当然不能这样说,展怀是急了,霍柔风拍拍他的手:“她是查子,从出生就注定是查子了,她和其他查子一样,只是因为跟着我们久了,我们就会下意识地用自己的想法硬加在她的身上,我们希望她能过安定的生活,可是对她而言,协助另一个人和保护我都是一样的,在我身边有很多人,那个人却没有。”
展怀叹了口气,握住霍柔风的手,道:“她是你的人,随你处置吧。”
花三娘是霍柔风的人,霍柔风已经给她自由,所以她可以决定自己的行为。
深夜,一队黑影借着树木和山石的阴影,悄悄靠近大营。月光如水,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火石,火种很快点燃,另外几人飞快地拿出随身携带的桐油浇了上去。
火种遇到桐油,很快就燃烧起来,山风猎猎,火苗引燃了地上的树枝和野草,大火熊熊中,几条黑影迅速消失。
就在黑影消失的刹那,大营里便响起了铜锣声,一队巡夜的兵士向这边飞奔而来。
隐藏在暗处的人冷笑,还不够,这动静还远远不够。
他挥挥手,无数支火箭如火蛇般向营帐上方射了出去,那里是旗竿,两面大旗分别写着“展”“谢”,夜风之中,大旗迎风招展,那两个硕大的字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火箭袭开,万点火星炸开,大旗瞬间就被火苗吞噬,大营内喊叫声、惊呼声,火光映红夜空。
那队向大营外奔跑查看火情的士兵听到震耳欲聋的惊叫声,他们蓦然转身,眼前的一切让他们怔住了。
火光冲天,他们身后的大帐已经烧了起来!
“救火啊,将军和夫人都在里面呢!”
大营内人影绰绰,大火越来越大,刀剑的寒光在火光中闪烁,分外肃杀。
躲在暗处的人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这只是刚开始,厉害的还在后面。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烟火,嗖的一声,烟火在夜空中绽放,不是五颜六色的花朵,只是一条赤色火蛇,在被火光映红的天空中毫不起眼。
然而,就是这不起眼的一点赤光,却令早已蓄势待发的军队精神焕发。
“前面已经得手,进攻!”
军队在夜色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前行,斥侯早已传来消息,谢夫人的女兵营就驻扎在那里,就在半个月前,女兵营与大军分开,由谢夫人带领攻打宜阳,张宝辰留在登封的只有不足一千人,而展怀的大军则兵分两路向洛阳和汝州而去。
但是今天,展怀只带了百余人前往谢夫人的兵营,两人是少年夫妻,小别胜新婚,今夜展怀定然不会回去,他就在这里过夜。
战马的蹄子都被包了起来,即使是在静夜之中,也听不到马蹄声,何况前面人声鼎沸,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兵士们交换着兴奋的目光,如同嗅到血腥的野兽,女兵营啊,传说中的女兵营。
冷冽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活捉展怀和谢夫人,一定要活口!”
大营内火势越来越大,女兵们正在救火,可是今夜恰好起风,火苗借着风力,越烧越旺。
正在这时,喊杀声响起,正在救火的女兵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有大队人马冲破营外的兵防涌了进来。
女兵们吓得大呼大叫,发疯似的四处奔逃,无人反抗,这支突然而至的军队如入无人之境,大营内的情形和在外面看到的完全不同,四周的大火依然在燃烧,不知这些女兵们是怎么救火的,浓烟滚滚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刚才还在奋力救火的女兵们,转眼间就消失在浓烟之中,烧毁的营帐不时有一块块带着火苗的破布飞过来,浓烟中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有人被烫的号叫起来。
“不要慌,掩住口算,展怀和谢夫人就在这里,快点搜!”
话音刚落,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忽然从四面八方响起,众人揉着被熏红的眼睛向远处看去,浓浓的烟雾中,有一点点的火光,那是点燃的火把,这里在着火,哪里来的这些火把?
终于有人惊呼出声:“是女兵,那都是女兵!”
那就是女兵啊,烟雾蒸腾中,借着火光,他们隐约看到那些手持火把的兵士红衣黑甲,帽子上的红缨如同跳动的火焰,这的确就是传说中谢夫人的女兵营。
他们中计了!
这是一座空营,或许刚开始不是空的,借助着他们放的大火,女兵们用浓烟做掩护迅速逃走,将这座空营留给了他们。
藏在暗处的一队人看到事情不妙,正要撤走,脖子上却忽然被什么套住,这一切来得太快也太突然了,他们是来打前哨的,想到过很多种死法,被箭射死,被刀砍死,甚至被大火烧死,可是却从来没有想到,有人竟然会在战场上保用这种法子!
这不是汉人军队的做法!
他们使劲挣扎,可是脖子上的绳套越是挣扎就套得越紧,他们使劲撕扯,试图用刀将绳子割断,但是这绳子就在脖子那里卡着,慌乱之间,他们手里的刀无法精准地砍在脖子上,稍有差迟,就被把自己的脖子砍成两截。
正在这时,一个女孩子大摇大摆地走到他们面前,歪着脑袋笑嘻嘻地把他们每个人都看了一遍,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说道:“怎么样啊,好玩不,我教了好久呢,她们只有这一次全都套准了。”
果然是鞑剌人,这是鞑剌人用来套马的绳子,谢夫人的女兵营居然还训练这个。
可惜这个情报是无法送出去了。
第七四五章 计破
山坡上,霍柔风一袭红衣,玄黑色的披风被山风吹得鼓了起来,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火凤,她腰悬宝刀,手持一支丈八大枪,枪上红缨如血。
“真不好意思,让你们的黄大将军失望了,我谢九没那么容易被你们抓住,今天我不会把你们杀光,留下的替我回去带个话,让黄一清转告沈博舒,谢家女子是他祖奶奶,想要谢家女子的血脉,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休想!”
夜风吹来,把她的话带出很远,很远。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的羽箭便如雨点般洒落,烟雾弥漫,弓箭没有了准头,但是没有关系,因为下面的人早已溃不成军,惨叫声,兵器撞击声此起彼伏,有人死了,有人逃出去,那是霍柔风放给他们的生路,她要让他们回去报信,她要让原名叫沈博舒的蓝先生知道,想要抓住我给你生孩子,我操你姥姥!
以前不知蓝先生有此意也就罢了,自从苏浅从符清口中得到这个消息,霍柔风给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她一下子全都明白了,她明白当年蓝先生为何要把谢思成照着谢家子弟的样子来培养,她明白了翠娘子为何对自己和谢思成如此仇视,她也明白了当初谢思成为何要说谢红琳是他娘。
你们有多想让谢家女人做你们的娘啊!
所以蓝先生那么精明的人,却让谢婵给骗了,待到知道自己上当之后,便连谢婵给他生的儿子也弃如敝履,直到多年后,他到了洛阳,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这才派人带回了谢思成。从稳婆口中得知谢红琳生下一个女儿,这才派人带回谢思成。
当时的谢红琳已经病入膏荒,在他看来已经是个死人了,然而谢红琳找到当时如日中天的黄河帮做靠山,硬生生逼着他交出了霍思谨。
直到后来,他才得知谢红琳还有一个女儿,便想到了谢红琳要霍思谨的目的,专程派人到杭州查找,他一到杭州就找到了与霍子兴有交情的鲁家,鲁老爷喝多了告诉他,霍家的一儿一女都是他看着长大的,那个霍九是霍老爷和外面的女人生的,差点气死老婆,他老婆至死也不肯把那孩子认在自己名下,这才有了养子一说,你见谁家养子要上族谱的,那还不是因为是亲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