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朝——姚颖怡
时间:2019-02-06 09:37:33

  骂着骂着,霍柔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她对展怀道:“上次我们问过桂伯,桂伯说高夫人是杀了鞑子兵救小公主出来的,我们当时都认为那次其实是鞑子想趁机掳人,我却记得是官兵,后来我还以为是我年纪小记错了,现在看来,桂伯没有说错,我也没有记错,历史在重演。”
 
 
第七六零章 过年
 
  历史在重演,当时的官兵为了打败女帝,也是和鞑子合作,悄悄进入西安城,企图抓走小公主,借此要协女帝退兵。
  但是那一次没有鞑子大军压境,所以与鞑子合作的不会是皇帝。
  谁能想到,一百多年后,居然有当皇帝的要与鞑子合作,甚至还要以割城做为答谢。
  展怀安慰她道:“多亏你编出女将军力举千斤锁的故事来,否则我们也想不到有人会偷袭西安城,如今我们早有准备,阿裳没事的,不过我倒是想趁机把阿裳接过来和你团聚。”
  霍柔风笑道:“娘离不了阿裳。”
  霍柔风口中的娘当然是婆婆钟夫人了,谢红琳虽然也疼阿裳,但是她从未自己带过孩子,对阿裳喜欢归喜欢,可不像钟夫人那样,把阿裳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展怀道:“可也不能由着她惯着阿裳吧,我爹岁数越来越大,早年受过伤,我娘可好,一走就是两三年,也不管我爹了,我们把阿裳接到洛阳,我娘愿意跟着就一起来,不愿意就回福建去。”
  霍柔风想笑,可也觉得展怀说得有理,顺便也问问她娘要不要也来,不过她觉得,母亲十有八、九是不会来的。
  当年谢红琳在洛阳九死一生,又在这里与女儿骨肉分离,洛阳于她的回忆并不美好。
  霍柔风甚至怀疑,如果可以,娘更想去的地方是关外。
  谢红琳的童年和少女时期都是在关外,她在关外渡过了一生中最美好最快乐的时光,关外的一草一木都有她的父母和高清辉的影子,那里才是她魂牵梦萦的地方。
  可惜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在寒冷之地生活了,霍柔风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陪母亲去一趟关外。
  在西安时,谢红琳和钟夫人也时常斗嘴,斗嘴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阿裳。
  谢红琳主张霍柔风应该亲自抚养阿裳,这样母女之间的感情才会更加亲厚,而且父母的关爱对于孩子非常重要,超过祖母和外祖母;但是钟夫人不这样认为,她觉得展怀和霍柔风本身也是孩子,两个大孩子怎么照顾小孩子?他们只会把孩子当成玩具,与其这样,还不如由她这个祖母替他们养孩子,你说父母之爱对孩子重要,那么不懂得照顾孩子的父母同样会对孩子产生伤害。
  这两人都不是普通女子,两人皆是有主见有见识的人,在这件事各持己见,从不退让。
  展怀曾经抱怨:“我们兄弟小时候,都是被我爹拎着脚往海里扔,我娘可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怎么到了阿裳这里,她老人家就忽然有了这么多的见解了?”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鞑子得惩。
  霍轻舟已经去金陵了,临走的时候,拎着其其格好一通叮嘱,霍柔风白他,道:“要不你把她带上?”
  没等霍轻舟回答,其其格已经快要哭出来了:“我不要走,我要留在这里。”
  女兵营的套马索就是其其格教的,已经两次立功了,其其格不知多开心。虽然霍轻舟不在时她会想念,但是让她离开军营,她也不会答应。
  霍轻舟瞪她一眼,对霍柔风道:“那么笨,谁愿意带着她。”
  霍柔风在心里为哥哥叹息,看来想要娶到老婆还要使把劲了。
  展怀听说后笑得不成,想想自从霍轻舟知道小九是他妹妹之后,不知暗中说过多少自己的坏话,最后也没得逞,还是做了自己的大舅哥,现在他想成亲了,可是其其格似乎心思没在他身上。
  这叫什么,这就叫恶有恶报。
  转眼便到了年根底下,这也是展怀和霍柔风第一次两个人自己过年。
  霍柔风请姜伯儒写了春挥,张亭则张罗着置办年货,他前脚刚出门,西安的喜讯就到了。
  吴欣欣生了一个男婴,七斤重,是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张升平高兴得不成,他的兄嫂早已过世,两个侄儿都是跟着他长大的,如信张亭成亲生子,张轩学了一身本身,很受重用,张升平喜得合不拢嘴。
  霍柔风也很高兴,写信叮嘱刘嬷嬷,替她给吴欣欣的孩子补一份满月礼。
  添丁是喜事,连带着整个宅子都洋溢着喜气。
  刚过腊八,洛阳和开封当地的商会和大户人家便给驻扎在城外的军队送去整猪整羊、蔬菜瓜果,同样是打仗,张宝辰的军队打下洛阳和开封后便大军进城,见什么抢什么,而展怀的军队却全都驻扎在城外,城内只有少量驻军,也都是纪律严明,井然有序。
  不久之前,跟着姜伯儒等人一起来洛阳的,还有毕道元。
  这几年,毕道元跟着霍柔风去过广东,后来又到了西安,在西安时,毕道元曾经向霍柔风请辞,九爷也长大了,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用了。
  霍柔风却知道毕道元在山东早就没有了亲人,他又有残疾,回到山东也是无依无靠,便一再挽留,这次姜伯儒等人过来,便也让毕道元一起来。
  自从攻克开封后,霍柔风便让毕道元写了很多故事和词话,再让人抄录了分发出去,如今街头巷尾的茶楼酒肆里最流行的,就是展谢大军一路东征的打仗故事了。
  当然,评书里也有五百飞骑大破郑州的故事,于是乎,现在洛阳城里上至有功名的,下至街边乞丐,全都知道五夫人谢九娘子就是在洛阳城里出生的。
  所以,洛阳城是谢夫人的城,郑州城是谢夫人打下来的,也是谢夫人的城。
  过年的时候,紫气胡同外面都是来送年礼的,这当中甚至还有普通百姓,有的拎着一篮子鸡蛋,有的拿着两只鸡,他们是来给五夫人送年礼的,因为五夫人来了,太平会的军队才被打跑,他们可以安居乐业,过个好年。
  有个大嫂追着张亭问:“大兄弟,五夫人以后就留在洛阳了吧。”
  张亭笑着说:“那可不好说,这才打到哪儿啊。”
  那大嫂一下子就急了,对张亭道:“不行啊不行啊,五夫人走了太平会那些人又回来可咋办啊!”
 
 
第七六一章 谢夫人
 
  洛阳没有西安民风开化,街上几乎看不到年轻女子,加之以前黄一清的军队在这里时,多次发生在街上调戏女子的事情,因此,就连小门小户的女子也不敢再出门。
  霍柔风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妇人,她穿男装,骑高马,时常走在大街上。
  初时,洛阳城里的百姓窃窃私语,不知这是哪家的女子胆大妄为,抛头露面。
  后来有人告诉他们,这就是谢夫人谢九娘子,人们便又觉得,谢夫人就应该是这样的。
  “不抛头露面怎么跟着夫君南征北战,怎么能破了郑州城?”
  “要我说啊,也就要是谢夫人这样有本事的女子,才配得上展将军这样的英雄。”
  百姓的议论传到展怀耳中,展怀微笑,他的小九就是这般耀眼,
  晚上,展怀没有回军营,用了晚膳,坐在炕上不肯走。
  霍柔风推他:“你怎么不回军营啊,你不是说要等到小年才能回来住几天的吗?”
  展怀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霍柔风用手指弹弹他的脸,眯着眼睛问他:“想爷了?”
  展怀哈哈大笑,把她拉进怀里,在她的鼻尖上亲了亲:“小九,洛阳城的百姓们已经接受你了啊。”
  “我是在这里出生的,和他们算是老乡。”霍柔风得意洋洋,她还没有瞎说,洛阳人这么快就接受她,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是在洛阳出生,在很多人眼里,她就是洛阳人。
  展怀抱着她心不在焉,一只手在她的身上游走,虽然冬天穿得厚,可是霍柔风依然能够感受到他手心的温热,小展是真的想她了。
  她环住他的脖子,凑上红唇,轻轻吻着他的眉毛、眼睛、鼻端,再到他的唇,她的身体紧贴着他,感受着他身体的躁动,他们已经不再是刚成亲时青涩的少年男女,他们知道对方哪里最敏感,知道怎么做能让对方更加愉悦,霍柔风不急,她一点一点挑(防)逗着展怀,她要让他压抑到极致,然后……当然是释放得无边无际。
  意乱情迷间,霍柔风的身体被展怀托起,又放下,接着,他的身体压上来,霍柔风用手推他,娇笑道:“小展你太急了,我还没有……”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舌尖便被展怀吻住……
  快天亮的时候,两人才叫了镶翠和嵌碧进来收拾一炕狼籍,展怀把半梦半醒的霍柔风用自己的长衣裹着,抱去里间的大床上。
  听着枕边均匀的呼吸声,展怀却睡不着了,他的手轻轻揉搓着霍柔风滑如凝脂的肌肤,琢磨着如果再要一次,小九会不会把他从床上踹下去,毕竟小九睡得挺香的。
  过了年,加海退兵,蓝先生一定会有动作,那人不会就此偃旗息鼓,更不会眼睁睁看到谢思成为鞑剌人所用。而自己和小九,也不会一直留在河南,是该北上了。
  所以说,过完年就会有很多事,想和小九亲热恐怕都是奢望了,当务之急,就是要趁着现在清闲的时候,吃得饱饱的。
  吃饱了打仗才有力气!
  对,如果把小九闹醒了,就这样告诉她,小九一定会反过来把他给吃干抹净吧。
  那就反过来好了,又不是没有过。
  展怀这样想着,便立刻行动起来,霍柔风身上都是欢好后的痕迹,展怀简直不能自已。
  明明是隆冬天气,老宅子没有地龙,可是两人却不觉得冷,被子不知何时已被压到身下,炙热的肌肤渗出细密汗珠,霍柔风一直没有睁眼,她困啊,可是她舍不得把展怀踹下去,她舍不得两个人皮肤紧紧相贴没有缝隙的感觉,她喜欢他在她胸前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小九,小九……如同古琴轻挑,如同晚钟低鸣,她喜欢为他绽放,她喜欢他把她点燃,全情投入。
  霍柔风闭着眼睛,感受着他的狂风暴雨,她的大脑渐渐空白,茫然中有一束光,而她便抓着那束光奔向大海,在惊涛骇浪里如同一叶扁舟起起伏伏,海浪打在她身上,有时是浪花崩溅时炸开般的痛快淋漓,有时是踩在浮萍上失重般的天旋地转。
  霍柔风呢喃着,胡乱呓语,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她的意识模模糊糊,展怀听到她口齿不清地说:“小展啊晚饭我吃得少了。”
  展怀笑了,亲亲她,说:“没吃饱那就吃我好了。”
  霍柔风想说他不要脸,可是又觉得这句话怎么这样好听呢,再说,既然小展都同意了,她还有啥可客气的,吃了他吧。
  ……
  阳光透过帐子的缝隙照进来,霍柔风把被子拉到头顶,她喜欢这样的清晨,她的身体比被褥还要绵软,如同春日到来水面残留的薄冰,将融未融,将化未化,被河水温柔地托浮,飘飘荡荡,感受着春阳的暖意,她想所有的寒冰最终都是爱上了太阳,所以才会心甘情愿被它融化,所以阳光才会如此温柔,就像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小展和她,床榻间也如世间所有的痴男怨女一般云雨婆娑,抵死缠绵。
  她想上天对她真是不薄,让她在百年之后遇到想要的男人,在青涩懵懂间走进彼此的心中,没有一见钟情,也没有话本子里的轰轰烈烈,他们自自然然地在一起了,如同两条溪流从不同的山中流出来,流着流着就汇在一起,然后欢快地奔涌进更广阔的江河湖泊,或许别人不知道他们原本的模样,但是他们却知道彼此清澈的过往。
  霍柔风不想起床,她知道天光大亮的时候展怀肯定已经去军营了,以后也会如此吧,他们有共同的大世界,他们也有各自的小天地。
  世人都以为她随了女帝,铁血丹心,智勇无双,可是她自己知道她不是,她和女帝不一样,她更知道女帝也不希望她和自己一样,她清楚女帝的得到与失去,女帝亲身经历了父兄的惨死家族的沦陷,从泼天富贵到只有残兵旧部,女帝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经营爱情和家庭,她找了一个听话又看着顺眼的男人,她一身伤病,政务军务缠身,如一支蜡烛燃烧怠尽,而那男人却正值盛年,羽翼已丰……
 
 
第七六二章 坠马
 
  女帝和沈慧冲之间没有感情,她是他落魄时的依靠,在世人眼中,她不是他的妻子,她只是他的主人.所以当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的时候,那曾经的一切就变成了他的耻辱,连带着亲生女儿也成了那一切的见证,他要夺走她们的一切,做为对他曾经失去尊严的回报与宣泄。
  在她心里,那个人不是她的父亲,他的后代也不是她的族人,他们只是仇人与仇人的子孙。
  而女帝,是她前世的母亲,与帝位与身份无关。
  一百多年了,无论仇人还是母亲已化做白骨,她炸了自己的墓,她让自己从墓志铭里的文字活成了生机勃勃的小九,她起兵是为了给母亲正名,是为了把不应该坐在那张椅子上的人轰走,是为了让她的子孙后代不再东躲西藏改名换姓女扮男装。
  如果这是一部书,那么除此之外一切其他的,都是看书人美好的想法,却不是她的,她要这天下,也要那帮她打天下的男人。
  她先是谢九,再是展怀的妻子、阿裳的母亲、谢家的女儿,如果这些身份到了想做不能做的时候,那她就只能去走前世母亲的旧路,去做这天下的主人吧。
  ……
  西安城里,阿裳打个哈欠,把脸蛋贴在大布猴子上,继续睡,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和张轩从南边带来的西洋娃娃一模一样。
  钟夫人看看旁边摆着的西洋娃娃,又看看自家孙女,觉得还是自家孙女漂亮可爱,那西洋娃娃看着就是个月子里不足的,头发都是黄的,哪像自家孙女,周岁的孩子就有一把子乌黑的好头发。
  “老夫人,福建来信了。”
  钟夫人接过信封,信封上的字是闽国公展毅的亲笔。
  钟夫人脸上一白,手指微微颤抖。老公爷已经有年头没有亲笔写过字了,要么是儿子们来写,要么是幕僚或书吏代笔,能让老公爷亲自写信,钟夫人直觉就是出事了,出了大事!
  联想到现在的时局,钟夫人的心就沉了下去,老公爷该不会是到了连信都不能让人写的地步了?
  钟夫人不是普通的后宅女子,她出身靖海伯府,少女时便跟着父兄上过战船,嫁到闽国公府后,年轻时两柄大刀一张长弓,杀过倭寇打过海盗,直到四儿子年少夭折,她才锁起双刀留在后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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