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霍柔风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她笑着说道:“原来福桔是福建产的,我还以为是为了图吉利才叫福桔的呢。”
她又说:“我吃过福桔,确实好吃,不过肯定不如新鲜的好吃。”
她想了想,又问:“要不我让人去福建看看,也买座桔园吧,等我去的时候,就能住在自己的桔园里了。”
展怀瞠目,福州虽然盛产桔子,但是能够称为桔园的,都是多年栽种的,桔子的成色也比零星种植的要好,因此福州一带桔园的地价很贵。
但是这在霍九爷眼里也不算什么,九爷既然说出来了,那便不是说说而已,只要她回到府里时还记着这件事,只要吩咐一声,便会有人往永丰号在福建的分号送信,给九爷把桔园买下来。
展怀可不想让霍九在福建置办产业,真若让她在福建有房有地了,她去了福建也会像在无锡那样,一副小地主的派头,到时就在自家地方待着,还有他什么事?
“小九,为了吃鸡蛋就养一只鸡?这也太麻烦了,你不知道桔子树有多难伺候,到时如果收成不好,赔多赔少可以不管,你看着也难受,对吧,你想吃福桔,若是你在京城,我就让人给你送来,若是你到了福建,我就带着你去三嫂的桔园里吃个够,这样多好,还不用你花银子。”
听到展怀这么说,霍柔风只留意到最后一句话,不用她花银子。
有钱人是不会嫌钱多的,永远都不会。
展怀的这番话是说到霍柔风心坎儿里去了,她咧开小嘴笑了,省下一笔银子真好,至于省下多少,九爷不知道,九爷也懒得知道。
展怀放心了,他暗暗告诉自己,和小九说话一定要注意,否则一番话说下来,小九说不定还会往福建派个大掌柜,到那时就更没有他什么事了。
总之,霍柔风现在满脑袋想的都是桔子,她甚至把正事都给忘了。
她叫过安海:“去买点桔子,最好去黄家,让黄大头搞点福桔。”
京城里即使能买到福桔,成色也不好,但是让黄显俊帮着给买,那就不一样了,说不定能搞到宫里赏下来的贡品。
安海应声就走了,展怀听她提起黄大头,猜到就是她说的福王府的亲戚,便问道:“庆王的事情,你们家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霍柔风便把从罗杰那里听来的事情讲了一遍,又道:“姐姐说了,若是烟叶的生意,我们家是不会做的。”
展怀眉头微动,他早就知道霍大娘子比男人还要精明干练,却没有想到,她为人处事竟然比男子还要磊落硬气。
展怀不由得对霍大娘子多了一丝好感。
他道:“小九,若是庆王为难你们,你告诉我,我不会袖手旁观。”
霍柔风便问他:“你要在京城住多久?快过年了。”
这会儿已是十一月,离过年只有一个多月了。
她还以为展怀来京城办了事,便会启程南下,赶在过年前回到福建。
展怀微一思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他放下一直捏在手里的袍角,对霍柔风道:“小九,我爹被人行刺了。”
霍柔风大吃一惊,有人行刺闽国公?
“是什么人?你爹,闽国公怎样了?”看看展怀的样子,想来闽国公并无大碍,否则展怀也不会和她东拉西扯这么半天,可即使如此,霍柔风还是有些担心。
展怀见她面露焦急,那神情是真的着急,他心里感动,想要握住霍九的手,可手伸到霍九的手臂前,又缩了回来,重又抓住了那件斗篷的一角。
“我爹自然不是一般人能近身的,他没有事,但是一名替身死了。”
霍柔风听说闽国公居然还有替身,而且听展怀的口气,闽国公的替身好像还不止一个,暗暗在心里叹息,展家这些年的日子想来并不好过。
展怀的声音越发清冷,他道:“刺客有一人,受伤后当场嚼碎嘴里暗藏的毒丸自尽了,给他做掩护的几个人死了三个,跑了两个,死掉的三个人身上没有任何标记,就连用的兵器也是鞑子的。”
霍柔风道:“闽国公在福建,鞑子远在西北,鞑子如要行刺,也是要刺杀西北的将领,又怎会不远万里冒着风险去福建呢,这是有人故意转移视线。”
展怀道:“你说的对,我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鞑子,但是也曾经听人描述过,死了的三个人,全都是汉人的容貌,与传说中的鞑子并不相像,而且鞑子喜食牛羊肉,身上自有一股难掩的膻味儿,可这三个人没有。”
展怀说完就后悔了,上次他曾经在无锡庄子里,见过小九爱吃的那些菜,几乎都是牛羊肉的。
他这是怎么回事,说刺客就说刺客吧,提什么牛羊肉啊。
小九身上可没有羊膻味儿。
第一九五章 军法处置
霍柔风可没有想这么多,她急切地问道:“还有呢,你还在那三个人身上看出什么了?”
展怀道:“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出来的,我爹、我大哥和三哥,还有我爹手下的几位将军全都仔细查看了那三人的尸体,他们手里拿的刀,不是汉人用的,而且上面还刻有鞑子的文字,另外,他们穿的衣裳,乍看是汉人的服饰,可是用的料子极为粗糙,据说也是鞑子们日常穿的。”
“虽然这三个人身上留下的痕迹都指明他们是鞑子,可是其中一个人脚上的皮靴子可能有点大,他垫了鞋垫,那鞋垫虽是随处可买的花色,但是背面却有个不起眼的标志,像是个元宝,我们谁也不知道为何会绣个元宝,还是我灵机一动,把那鞋垫拿给我家的绣娘去看,她们认出那是京城老锦荣的记号。老锦荣是做鞋子的,铺子里也卖鞋垫,但他们为了省事,鞋垫都是在外面收来的,并非自己的绣娘所绣,这些收上来的鞋垫自是没有老锦荣这三个字,他们为图省事,就在每双鞋垫上用彩线绣了几针,像个只有边框的元宝。我家的绣娘都是从苏杭雇来的,而这个绣娘在来福建之前,曾经在京城的绣坊里做过几年,因而她才能认出来,老锦荣的生意并不好,在京城也只有一家铺子,卖的也比其他铺子都要便宜,亦就是说,这鞋垫除了京城,别的地方是买不到的。”
展怀一口气说完,霍柔风便明白了,他为何要来京城。
她问道:“那你为何还要偷偷摸摸来京城啊,闽国公都不知道?”
展怀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替身既然死了,我爹索性顺水推舟,对外宣称他在打猎的时候受了重伤,不再对外见客,也不去军营里巡视。”
“既然要演戏,当然就要面面俱到,而且以我爹的身份,他既然受伤了,福建的官员自是要来府上探望,我们兄弟若是没在跟前侍疾,别人也就不会相信我爹是真的受伤了。”
“因此,我大哥便让我和三哥在家里侍疾,若是有人来探望我爹,便让我们接待,那些人平时也难得见到我爹一面,这个时候,我爹当然更加不用亲自见他们了。”
“我大哥对外说他要代替我爹兼管军务,让我和三哥侍疾,其实他却是想要自己亲自来京城一趟,看看到底是谁派人刺杀我爹。”
“我大哥是世子,他怎能轻易进京,何况这些日子我爹还要装病,不能随便出来,福建那边要由我大哥主持大局,我和三哥全都劝他,我们两个都想代替他来京城。”
“可是无论我们怎么劝,他也不肯答应,我们都知道,他是为了我们好,这一趟太过凶险,他不放心我们两个。”
“见他不肯改变主意,我便和三哥商量,想要悄悄来京城,不让大哥知道,待到他知道的时候,我那时已经在路上,他想追也来不及了。”
“可是三哥也和大哥一样,死活不肯答应。我和他一起给父亲侍疾,还要和他一起接待来探病的人,若是他不答应,我就没有机会出来。”
“我软磨硬靠,他全都不肯,没办法,我只好假装改变主意,让郎青和花四娘做了一个局,瞒过了我三哥,我只带着耿氏兄弟和阿有,趁着我大哥去军营的时候,悄悄离了福建。”
“我刚到浙江,便接到我大哥的飞鸽传书,他的书信是送到卫所里的,那些卫所的人都有两下子,居然就把我们四人在路上拦住了,要把我押回福建。”
展怀说到这里时,一脸的无奈,他的大哥连家门都不用出,不但能找到他,还能把他押回去。
霍柔风兴趣大增,此时听说展怀主仆四人被卫所的人拦下,她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她问道:“那怎么办呢?你们是不是交手了?你打败了卫所的人,然后带着他们三个人逃出浙江,这才来到京城的?”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副激战的画面,展怀大展雄威,把浙江卫所的人打得落花流水,然后一路高歌挺进北直隶。
可是事实证明,霍九爷想得有点多了,也有点过了。
她果真是戏本子听多了,而且平时和毕道元一起编故事了编得太多了,现实和故事混淆了。
她听到展怀说道:“自从那次我们在宁波大闹一场之后,整个浙江的卫所便全都大换血了,无论是太后的人,还是皇帝的人,在卫所里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展家的人发号施令,因此,如今浙江卫所的人都不是吃白饭的,他们虽然没有在陆地上打过仗,可是平日里都有练兵,就凭我们四个,哪里能打得过他们,否则我大哥也不会让他们来押我回去了。”
霍柔风好生失望,她想像的一场大战就这样没有了吗?
“你被抓住了,然后被押送回去的路上逃出来了?”霍柔风不死心。
展怀有些为难,他不想让霍柔风失望,可是事实上千真万确不是霍柔风想像的这样。
他有点不好意思,抓抓头发,只好说道:“打不过还能跑啊,我们没有和浙江卫所的人交手,他们既然在前面拦着,那我们就掉头逃跑,我们就这样,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
霍柔风眼里的激动都没了,原来是猫捉老鼠啊,不对,据说猫是要先把老鼠玩一玩,这才去捉的。
难道展怀也是这样被卫所的人戏耍的吗?
嗯,她更有兴趣了。
展怀见她居然对这种事这么有兴趣,甚至超过了吃桔子,他不由苦笑,小九啊,我该怎么说你呢。
“我们一路跑,后来跑到了一个地方,那种地方不是一般人能去的,我大哥曾经给各卫所下令,严禁将士出入这种地方,若是往常,他们抓别人进去也就进去了,可是他们要抓的人是我啊,我在进去之前,便告诉他们,我会把这件事告诉我大哥,军法处置。”
第一九六章 青梅
闻言,霍柔风好奇起来:“你们去的是什么地方啊,我去宁波和无锡的时候,发现卫所的权利很大,他们公然抓人,当地的衙门也不敢过问,为何你去的地方就是他们不敢进的,还要军法处置?”
霍九爷自认从花三娘那里已经洞悉江湖,她能把各大门派帮会的切口倒背如流,可却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所在。
对于路上的经历,展怀原是不想说的,十五岁的少年,出身贵胄,年少气盛,从骨子里都透出骄傲,他能从浙江过来,所用手段并不光彩,尤其是不想在霍九面前说起。
可是霍九一直在追问,他一时又没有编好其他的话可以搪塞,无奈只能实话实说,说着说着,便说到关键的地方,现在霍柔风瞪着一双晶光四射的大眼睛看着他,眼睛里都是好奇。
展怀心里天人交战,一个声音在说不能告诉霍九,霍九还是小孩子;可是另一个声音在说,你怎能对小九说谎呢,你想找地方住,小九二话不说就给你安排了,对你这么好的人,你岂能欺骗?
展怀终于下定决心,他顿了顿,干咳一声,硬着头皮对霍柔风说道:“我去的地方叫翠月楼,我大哥早就下过命令,但凡是我们家所辖各卫所,无论职务高低,若有出入这等地方的,一律军法处置。我进了这里面,他们当然不敢贸然进来,可他们还是堵住后门,我们和他们僵持了一日一夜,放了一把火,才趁乱跑出来,小九,我能见到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展怀说着,重又掂起霍柔风身上的斗篷一角,在手心里搓了搓。
听到翠月楼三个字,霍柔风立刻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
她长在烟花漫漫的江南,即使没有见识过,也听人说起过,她登时板起脸来,一把将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甩到展怀身上,道:“好啊,你居然去逛窑子!你别在我家住了,你去青|楼楚馆住着,对了,京城有胭脂胡同,你去那儿吧。”
展怀要死的心都有了,他忙把那件头篷重又裹到霍柔风身上,小心翼翼地哄她:“小九,我们家连当兵的都不许去那里,我又怎么会去,这次是没有办法了,才到那里避一避,而且我进去的时候也是单独要了一间屋子,和耿氏兄弟、阿有在一起,就连那屋子里被褥,我们都没有用。”
霍柔风仍然瞪着他,太不要脸了,这人太不要脸了。
她长到这么大,也只是在宁波时去过一次花船而已。九爷够有钱吧,又时常出入自家的浮玉楼,来浮玉楼做生意的歌伎也够多够美吧,九爷常在河边走从来不湿鞋。
“我姐和我,我们谈生意从来不去青|楼楚馆,我家的掌柜们也不去!”霍柔风振振有辞,永丰号的大掌柜们了都是正经人,他们也不去。
对了,只有霍三才常去那种地方,展怀是想要和霍三一样吗?
展怀一个头有两个大,和小孩子讨论这种问题,不但尴尬而且还有理说不清。
你姐姐是未出阁的女子,你是尚未束发的小孩,你们谈生意当然不会去青|楼楚馆,你家的大掌柜们即使去那种地方谈生意,又怎会厚着脸皮对你们实话实话,不过就是彼此心照不宣而已,当然,心照不宣的是你姐姐和大掌柜们,不是你这个小毛孩儿。
小九再大几岁会明白的。
“对对,这次是我不对,可我也是权宜之计,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就在那里忍了一天一夜,后来假装放火,弄出浓烟来,被困在里面的客人和女伎们吓得纷纷往外跑,我们就趁乱也逃也来了。”
说到这里,展怀得意洋洋地对霍柔风道:“小九,我聪明吧?”
霍柔风虽然还是觉得展怀跑到青|楼里去甚是膈应,可是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问道:“那后来呢?你大哥没有再派人追你们吗?”
展怀道:“这次的动静闹得太大了,如果再闹下去,很快便要传到京城,到时都知道我离开福建来了京城,这件事便不是我们家自己的事了。我大哥要顾全大局,这一次没有抓到我,他也就收手了,派人叮嘱了我一番,又让我到京城后,私底下和我二哥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