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笑急道:“那能治好吗?”
闵大师默了会儿道:“老夫一定尽力而为。”
再优秀的大夫有时也要面对这样的无奈:病症可以用灵药消除,破损的部分却难以修补。
*
第二天,闻人笑陪了阿鸳一上午,在临近中午的时候进了宫。
崇元帝昨日听说她回府便知道她要来,比平时稍早些下了朝在御书房等候。
“父皇!”
闻人笑噔噔噔小跑着进来,在站起身等她的崇元帝面前停下,仰头道:“父皇,我都记起来了。”
知道她自然也想起了严谦,崇元帝一时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微抽着嘴角道:“那就好。”
目光落在闻人笑长着疹子的脸蛋上,崇元帝目光一凛:“你这脸怎么了。”
闻人笑目光闪了闪,委屈道:“在外祖父家吃到了红豆。”
是的,她今日进宫的目的之一就是告黑状。
就算汝阳侯府要护着,她也不会轻易放过周月儿。作为有父皇疼爱的公主,她也不用费力气对付周月儿,只需要父皇说句话施压,侯府就是再把周月儿接回来罚一顿也不得不给出个交代。
父皇是个明事理的人,自然也不会牵连侯府其他的人。
崇元帝牵着闻人笑走到檀木长椅上坐下,沉着脸没说什么,有些心神不属的样子。
“父皇?”闻人笑摇摇他的袖子。
“没什么,”崇元帝回过神来,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事父皇知道了,不让你受委屈。”
“父皇最好了,”闻人笑笑嘻嘻卖了个乖,“儿臣还有一事求您。”
崇元帝出乎意料地没有一口应下,而是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蛋:“告诉父皇,你这脸上的疹子是吃了红豆之后多久发出来的?”
“咦,”闻人笑一愣,努力回忆着道,“我吃了红豆就晕过去了,疹子应该是过了几个时辰才出的。”
崇元帝又是紧拧着眉许久不语,眼眸里泛起回忆和深思。
许多年前,他的皇后死去的那一天,脸上也带着这样的疹子。
闻人笑歪了歪脑袋,不解道:“父皇?”
“没事,”崇元帝安抚的笑了笑,“你刚说有什么事求父皇来着?”
闻人笑脸蛋红了红,跪坐着直起身趴在崇元帝肩上,凑在他耳边轻声道:“父皇,您什么时候给我和严将军赐婚呀?”
“什么,”崇元帝一愣,蓦地面色铁青,“你还惦记他!”
闻人笑点点头小声道:“儿臣想嫁给严将军,求父皇应允。”
崇元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宝贝女儿对严谦的感情这样深,刚一恢复记忆就惦记着要嫁给他。
偏那严谦显然不是良人,对她并无几分真心实意。
于是他心头不由又疼又怒,恨不得将严谦从几百里外的西南抓回来打一顿。
又怕女儿伤心,又怕女儿受骗,崇元帝小心翼翼犹豫着道:“笑笑,你听朕说,他对你不过是虚情假意,你千万莫上了他的当。”
闻人笑眉头一皱,嘟着唇闷闷道:“父皇,您怎么能这样说?他待我再好不过了。”
“好个屁!”崇元帝脑子一热,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你出事以后,他不知道过的多滋润。”
闻人笑吃惊地半张了嘴,傻傻地想了许久才明白其中缘由,红着脸支支吾吾道:“父皇,是,是这样的,他来汝阳侯府找我……我不记得他了,就是觉得很亲近……”
“你……”
崇元帝看着女儿含羞带怯的模样,心头忽然浮起淡淡的无力。
他的女儿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是会喜欢上严谦。
这样深厚的感情,就像是命中注定,让他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如愿将他们分开。
*
回府的路上,闻人笑蔫蔫的有些失落。
经历了这么多波折,直到现在风平浪静,父皇仍然没有松口。
玉罗看她这样也觉得心疼,小心地哄了几句:“公主,您莫要灰心,陛下只是一时无法接受。”
闻人笑托着腮愁眉苦脸道:“如果父皇永远也不会接受呢?”
玉罗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谁也无法否认,这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
心情低落地回到了寝殿,闻人笑走进屋,正要闷闷不乐地扑到床上,一道背对着她的黑色身影忽然映入眼帘。
她睁大了眼,轻声道:“严,严将军?”
严谦回过头张开手臂,少女就如同乳燕投怀一般扑到了他怀里。
“公主,我回来了。”
紧紧抱着他精瘦的腰,闻人笑心里什么沉重和迷惘全都不翼而飞:“我好想你。”
听出她带着哭腔的欢喜和像从前一样的依赖,严谦带着一丝不确定,怔怔问道:“你都记起来了?”
他急着处理了西南的事情,日夜兼程赶了回来,最先去了汝阳侯府见她,那里却已经人去楼空。
到了公主府才知道她回来的消息,没想到她还给了他这样大的一个惊喜。
“嗯,我都想起来了。”
闻人笑搭着他的肩向上跳了跳,严谦便立刻会意,顺从地将她抱了起来托在怀里。
“对不起,”闻人笑哭着捧住他的脸,“我怎么能忘了你。”
望进那双熟悉的满含情意的桃花眼,近七尺高的铁血将军就这样红了眼眶。
闻人笑一下下去亲他的脸,像是要把这段日子亏欠的爱都还给他。
严谦喉头滚了滚,几步走到床边,轻轻把闻人笑放了上去,俯下身含住她的唇用力舔吸,像是野兽的撕咬。
虽然感觉有些吃力,闻人笑还是努力回应着他,用唇舌的缠绕一点点抚平他的不安和惶恐。
“公主,我的公主……”
严谦的手臂紧紧扣着闻人笑的腰,唇舌索取的动作依旧不停,一滴滚烫的眼泪忽然落在她脸上,她才发现自己也是泪流满面。
长长的一吻过了许久才暂告结束,严谦依旧用唇贴着她的唇,小心翼翼摩挲她的脸蛋,心疼地问道:“脸怎么了?”
闻人笑唇边的温暖笑意骤然僵住。
意识到自己脸上还带着难看的疹子,她“啊”的惨叫一声,捂住脸又羞又怒道:“不准看!”
严谦轻轻拉开她的手,低头用力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声音含糊道:“你真美。”
美得让他想吞下肚去。
闻人笑只觉得他在哄她,用湿漉漉的眼眸凶巴巴瞪了他一眼,嘟起唇闷闷道:“你骗人。”
她从未如此刻这样讨厌周月儿,怪她害她不得不用这样难看的面目对着严谦。
“没骗你。”
严谦微偏了头轻舔着她的耳垂,半晌才又开了口,声音又低又哑,一字一顿道:“我石更了。”
闻人笑怔了好一会儿,想明白话中意思,顿时被他的下流惊得脸色胀红,张口结舌:“你,你……”
严谦知道她恼了,低下头又要去亲她,被她一偏头避开,只亲到她白皙细嫩的耳根。
心里燃着某种难以抑制的暴戾冲动,严谦眼底冒出几丝猩红,微眯起眸子哑声道:“不信?你要不要摸一摸?”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不要,滚。(3/3)
第89章 一更
闻人笑通红着脸又羞又气却舍不得说一句骂他的话,自以为是凶巴巴的眼神看得严谦心头发痒。
“不是轻薄你,”严谦一下下舔着她的脖颈,声音温和得能滴出水,“我稀罕你。”
脖子上被他舔的又热又痒,闻人笑咯咯地笑出声:“别闹了。”
严谦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低声道:“不生气,嗯?”
不过是情到浓时说几句……的话,闻人笑就算再羞恼又怎么舍得真的生他气。
于是她又重新搂住他的腰,往他怀里钻了钻。
见小姑娘一言不发又变回软软的乖巧模样,严谦眼里划过一道暗光。
他的公主,又傻又心软。
脸上带着痛苦的神色,严谦状似无意地低头把脸埋在闻人笑柔软的胸口,声音低低的令人心疼:“我难受。”
看他这样可怜,闻人笑并未意识到他又在耍流氓了,下意识心疼极了:“那怎么办?”
“没关系,”严谦额角隐隐有青筋显露,却还是对她安慰地笑了笑,“一会儿就好了。”
天真地认为亲亲他能够给他几分安慰,闻人笑学着他亲她的样子,亲了亲他带着伤疤的脸,又亲了亲他红彤彤的耳朵。
“乖,不难受了。”
严谦忍不住闷哼一声,全身的肌肉紧绷得像是要炸开。他早该知道,无论如何试图占便宜,都是自找苦吃罢了。
只怪失而复得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好,让他心里的渴望愈燃愈烈。想卑鄙、不择手段地与她离得近些、再近些,恨不得嵌在自己怀里形影不离。
*
皇宫。
挥退了车辇和随从,崇元帝独自走向了慈宁宫。
因为福王谋反的事情,太后早已宣告不再过问世事,将自己锁在一角荒凉宫殿里了结残生。
但是崇元帝亲自到来,这宫里当然也没有人敢阻拦。
太后跪坐在蒲团上紧闭着双眸,听见动静仍然面无表情,语气嘲讽地出声道:“陛下心里一定很痛快吧。”
崇元帝也嘲讽地笑了声:“尚可。”
真不知道摆出这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给谁看。是觉得他还会顾念所谓的母子之情,还是又想用不孝的罪名逼他饶福王一命?
“若没什么事,陛下还是离开吧,莫扰了哀家的清静。”
崇元帝厌恶地皱皱眉:“你以为朕想来这地方,不过是有事要问你。”
太后倒也不拒绝:“陛下想问什么便问吧。”
崇元帝无意识地握了握拳,沉声问道:“皇后究竟是怎么死的?”
太后一愣,冷冷地嗤笑出声:“这事儿不是早便有了定论么,那短命鬼误食红豆死的。”
“住口,”崇元帝听见这侮辱的话面色一冷,“你究竟为何谋害皇后?”
“想害便害了,”太后一脸无所谓道,“你莫要再问这个问题了。”
这个问题每多提一次,都是无止境的僵局。
*
七年前。
太医小心翼翼用银针拆开了桌上的糕点,从细细的碎屑中找出不起眼的淡红色粉末,战战兢兢捧到崇元帝面前:“陛下,就是这糕点里掺了红豆。”
不远处皇后的尸身还未凉透,崇元帝神色阴冷如同索命的厉鬼:“母后,您为何要这样做?”
太后满脸愠怒地争辩道:“哀家并未谋害皇后!”
明晃晃的证据摆在眼前,崇元帝听着太后的挣扎只觉可笑又厌恶:“这宫里还有人能陷害到您头上?”
太后语塞了一瞬,随即眼中燃起怒火,声音又高了几分:“这糕点里的红豆哀家是洗不脱,可就凭这点份量,哪里够置皇后于死地?”
她虽不怎么喜欢这个当了皇帝的儿子,却一直知道他聪明得很,这样简单的道理不至于想不明白——若她真想谋害皇后,放这么点红豆还要担心害不死人呢。
可崇元帝此时正是怒火中烧、不管不顾的时候,咬牙切齿道:“您这是嫌下手轻了?”
从她慈宁宫的糕点里搜出红豆粉末,太后知道自己放红豆一事已是板上钉钉。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勉强露出几分理亏的神色,坦白道:“哀家不过是想捉弄捉弄她。”
自从偶然得知皇后吃不得红豆这个秘密,她让人往糕点里掺了红豆末逼着皇后吃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理由无他,无非就是对皇后的厌恶,她自觉光明正大。
偏那皇后最是端庄守礼,明知糕点有问题也不愿与她撕破脸,硬着头皮吃下。回头出了一脸疹子也不向皇帝抱怨,只托人告诉他自己身子不适要养病几天。
于是太后便愈发有恃无恐。
但也正因如此,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皇后的死必然别有隐情。
崇元帝怒极反笑:“皇后今日回娘家省亲,一回宫便来了慈宁宫见你。您这意思,皇后是被自己的家人给害了?”
“正是如此,”太后斩铁截钉地点头,似乎还要说什么,就被崇元帝骤然爆发出的怒吼打断。
“够了!”
他铁青着脸,大手一挥,僵慈宁宫的宫人都唤了过来,整整齐齐跪了一地。
“皇后今日回宫的时候,脸上可有疹子?”
宫人们冷汗直冒,惨白着脸冥思苦想,过了许久,才有一道声音颤巍巍地开了头:“没,没有,皇后娘娘仙姿玉貌……”
随后才有稀稀落落的附和声响起:“……奴才也记着没有……”
没有疹子,意味着没有在回宫前吃到红豆。
崇元帝看向太后的目光阴沉又冷酷,像是在问: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
时间回到现在。
崇元帝面无表情道:“你若好好回答,朕考虑饶闻人宇一命。”
太后骤然变了脸色,仿佛一潭死水的眼中亮起几丝微弱的光:“哀家还是那句话,绝不曾有意谋害皇后。”
一时间,阴暗的屋子里寂静下来,佛像前袅袅升起的青烟更添了几分诡谲难测的气氛。
过了许久,崇元帝淡淡道了句:“朕知道了。”
太后犹豫一瞬,脸上露出几分急切:“那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