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笑一把抢过来,蹙眉不悦道:“带这个作甚!”
严谦犹豫了会儿,摸摸她的脸蛋:“会被认出来滟。”
“认出来就认出来,”闻人笑嫌弃地把面具丢到一边,伸手拉住他的手摇了摇,“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们总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牵着手上街?现在可以了,为什么还要戴面具?”
严谦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笑意,“……听你的。”
他终究不忍心让她因为毁容又残疾的自己承受异样的目光,却在她的提醒下又一次意识到,她就快要成为他的妻子。
于是两人没有骑马也没有乘马车,直接手拉着手走到了街上。
因为是休沐日,街上的人自然不少。气质冷戾的黑衣独臂青年和面带笑意的美丽少女,极端的迥异中却透出淡淡的契合,看到这奇怪的一对,谁也难免忍不住多看几眼。
“你说他们认出我们了吗?”
严谦脚步微滞,“不想被认出来?”
“不,我想。”
他低下头,眼里露出一丝意外:“为什么?”
闻人笑低着头闷闷道:“他们说你会打媳妇儿。”
自从赐婚的消息传了出去,她就一直让手下人穿梭在民间,生怕有什么难听的言论。总的来说倒是还好,津津乐道和祝福的人居多,可为她操闲心的却也不在少数。
严谦一愣,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若不是这里大庭广众的,他真想抱住她亲两口。
*
两人走啊走,没多久就走到了藏宝阁,京城里最大的首饰铺。
闻人笑一边拉着严谦走进去,一边问了句:“你带够银子了吗?”
“够。不够我回去取。”
“不要那么多,”闻人笑仰头朝他眨眨眼,“一千两就够了。”
严谦不明白为何是一千两这个数字,却也没说什么,只觉得她该多花些。
*
富丽堂皇的店铺里,闻人笑环顾一下四周,拉着严谦往男子配饰的柜台走。他自己不在意这些琐事,难得出来一趟,她正好替他打点。
她仰头认真看着架子上罗列的发冠,严谦在身后低头看她,目光柔和又温暖。
“你看那个,”闻人笑抬手指了指一只雕竹纹的墨玉发冠,“好看吗?”
严谦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忽然伸过一只纤细的手拿走了那只发冠。
一道温柔的声音说道:“夫君,你看这个如何?”
闻人笑转头一看,微微一怔,心里浮起些“人生何处不相逢”的慨叹。
是已经成为了她表嫂的周月儿。
那人看清她的脸,手一抖,玉冠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101章 双更
或许是因为时间实在过去太久,闻人笑望着如遭雷劈的周月儿,竟也没了什么厌恶的感觉。
杨慎行沉稳的面容也难得透出几分难以置信,怔怔道:“公主……”
闻人笑轻轻笑了笑,刚要礼貌地开口唤一声表哥,忽然感觉一只手臂扣住了自己的腰,将她朝后揽了揽,靠上一具坚硬的身躯。
嘴角微抽,她识时务地改口:“杨世子。”
她的外祖父汝阳老侯爷在前不久退了下来,如今的汝阳侯是她的舅舅,杨慎行也便从侯府大少爷变成了世子。
这样疏远的称呼让杨慎行心神一震,波澜不惊的眸子隐隐露出几分受伤。沉默了一瞬,开口道:“表妹,近来可好?”
闻人笑颔首道:“都好。”
听着两人的寒暄,严谦微眯着眼,投向杨慎行的目光透出冷冷的敌意。这人之前便觊觎他的公主,如今该是明知她定了亲,竟还敢不知廉耻地搭话。
“表妹,那时你为何不告而别,可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
“表哥并非不愿送你回府,不过是想等你身子好些……”
“不必再提了,”闻人笑含笑打断了他的话,“都过去了,我并不在意。”
“怎么了?”
严谦低下头,目露询问。他竟不知她在侯府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闻人笑不欲多添事端,拉住他的手摇了摇,笑道:“没什么。”
严谦“嗯”了声,一身冷意不觉收敛几分。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有一股淡淡的甜蜜在身边流淌,让杨慎行与周月儿眸光齐齐一暗。前者终究心有不甘,后者则是……没来由的嫉妒。
即便她已经得偿所愿与表哥成婚,却也从未有过这样的默契。
杨慎行的目光定定落在闻人笑美丽的脸上,沉吟了一会儿,在严谦的怒意就要爆发之前,低声道:“表妹,我……”
闻人笑和严谦不约而同蹙了眉,还没来得及呵斥他死缠烂打,那边周月儿已经拉住杨慎行的袖子,眼里隐约露出哀求:“夫君!我们去那边看看可好?”
她连哭带闹地求了几个月,好不容易盼得他像别人家的夫君一样陪她上街置办首饰,谁知道碰上公主,轻易便夺去了他所有注意。
既因为两年前的事而心虚,更害怕这得来不易的休沐日就这样被毁掉,周月儿只能拉着他避开公主。
好在她也并不是没有安慰。至少她如愿嫁给了表哥,无一处不比毁容又残疾的严谦更好。自觉在婚事上胜了一筹,周月儿心里终于舒服几分。
这句刻意加重的“夫君”,四个人都听得十分清楚。杨慎行忽然就凉了心。无论他曾经多么想娶公主,如今也没了一丝一毫扯上关系的可能。
僵硬地被周月儿拉着走开,杨慎行不知为何回头看了一眼。闻人笑正被严谦搂在怀里,踮起脚去取一只雕松柏纹的墨玉发冠。
闻人笑拍了拍严谦的肩,“你低点。”
严谦便顺从地屈了膝,由着她磕磕绊绊地摆弄他的头发。见她仰着头有些吃力,又弯了弯腰。
“好看,”闻人笑笑眯眯道,“买。”
严谦不置可否,抬袖稍作遮挡,低头在她唇上重重亲了几口,拉着她往展示女子首饰的柜台走。
两人闲逛了一会儿,闻人笑看中了一对红石榴滴珠耳坠。挥手唤来店员用棉布蘸着酒擦了擦,塞到严谦手里:“帮我戴。”
严谦依言接过,放在手心仔细打量,又看了看闻人笑白皙的耳垂,微微不确定道:“是这样戴?”
“嗯,”闻人笑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扎进来就好。”
严谦莫名被吸引,凑近她圆润欲滴的耳垂,眸光变暗些许,很想亲一亲,“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在不列颠的时候,去参加女王的晚宴。”
“疼不疼,”严谦弯着腰,小心翼翼扎进耳坠的尖端,每扎深一点便紧张地问一句。他没做过这样精细的事,总是生怕弄疼了她。
“不疼。”
闻人笑开心地照了照镜子,又拉着严谦的手闲逛。她也不再说要什么,严谦只好仔细注意她的神情,只要看出些喜爱便全都买下来。
她也不拦着他,直到估摸着差不多一千两银子,才阻止道:“好了。”
严谦犹觉不够,微微拧眉:“为什么?”
闻人笑仰起脸,笑嘻嘻道:“秘密。”
付过银子,吩咐了掌柜将首饰送到公主府,闻人笑便拉着严谦走出了门。
察觉到四面八方悄悄目送的视线,她悄悄勾了勾唇角。
中午去太白居用了午膳,闻人笑便准备打道回府。左右她今日想做的事已经做成了,以后机会还有很多,所以并不是非要游玩一整天。
严谦微微犹豫,问道:“公主,能否随我去个地方?”
“当然可以呀,”闻人笑挪到严谦腿上坐好,伸手搂住他脖子,笑嘻嘻抛了个媚眼,“天涯海角我也跟你去。”
“你……”严谦喉头滚了滚,沉着脸道,“别撩我。”
*
被严谦牵着慢悠悠地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湖边。
午后的湖面清亮又平静,当有微风拂过,才会泛起轻轻的涟漪。长长的柳条划过湖面,沾上了晶莹的水珠。
闻人笑摇了摇严谦的手,面露好奇:“嗯?”
严谦抿了抿唇,不语,将她带到湖边一处安静的角落。
那里静静停着一只不大不小的独木舟。
闻人笑不由怔住,心里浮起些难以置信的预感:“你这是……”
严谦没说话,小心翼翼牵着她送上了小舟,自己也上去坐好拿起船桨。
闻人笑一双美丽的桃花眼亮晶晶的,托着腮看他:“你会划吗?”
“大约……是会的,”严谦低低说道,边说边试着划动了一下船桨。
一阵水声响起,小舟猛地倾斜了一下,闻人笑急忙伸手扶住船边才稳住身子。
像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严谦眼中露出几分难堪。这舟要两支桨划,而他……做不到,因为他只有一只手。
闻人笑心里一疼,伸手捡起另一只船桨,轻轻划了一下,“你划左边,我划右边。”
严谦怔怔地望着她的动作,竟比他更加熟练许多。
或许是两人确实有种微妙的默契,稍作调整竟也能将小船划得很是平稳,缓慢地朝湖心驶去,像一只小刀划破镜面。
过了一会儿,严谦低声问道:“你为何会……”
闻人笑知道他要问什么,微眯起眸子,露出些回忆的神色:“在海上的时候啊,一旦碰到暴风雨,所有人就要一起去拉船帆、桅杆的绳子,就连我也不能例外。”
严谦心里狠狠一疼,松开手中的船桨,摸了摸闻人笑的脸蛋,哑着声音道:“对不起,怪我没本事。”
得不到陛下的认可,让她不得不独自承受风浪。
闻人笑环顾一下四周,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划进了一片湖心岛,长着半人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白色花朵,掩住了他们的踪迹。
于是她放心地蹭到严谦怀里,与他解释道:“别这样想,父皇没有让我出海,是我自己想这样做。”
严谦低低地应了声,也不知是否接受了这个理由。
闻人笑仰头看他,笑着道:“倒是你,怎么想起要来划船?”
“你说过……喜欢湖上泛舟。”
“咦,”闻人笑愣了愣,“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
严谦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用脸贴了贴她的脸,“你不记得我的时候。”
没料到是这个答案,闻人笑努力回想了一下,实在没什么印象,只好问他:“我跟你说什么了?”
“你问我可曾与你湖上泛舟,月下盟誓。我答不曾,你便觉得我骗了你。”
如今她已经想起了他,他却仍然厌恶自己的无趣。她喜欢的那些话本里的戏码,他都想要替她实现。
听他话音带着几分委屈,闻人笑心疼地将他抱得紧了些。
严谦又低低开口,想起那时的事,声音低落又难过:“你记得你表哥,为他与我生气。唯独不记得我。”
闻人笑顿时有种十恶不赦的错觉,主动直起身子亲住他的唇,含糊道:“我只喜欢你一个。”
在湖光水色和花丛间,少女美丽的脸庞和柔软的嘴唇占据了严谦所有的心神。
他抬手抚上她的后脑将她按向自己,微微向后倾斜了身子,让她好将所有的重量依托在他身上。
小船微微晃动,闻人笑趴在严谦的胸膛上,忘了这方寸天地之外的一切,满心满眼只剩下面前这个人,她最爱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严谦微微偏头,不情不愿地结束了这个长长的吻。若继续再亲下去,事情又会变成不可收拾的地步。虽然这里很是隐蔽,周围也没有其他船舟,可他不能无耻地对她做这样的事。
没料到闻人笑的下巴轻轻磕在他脖颈,仔细看去,竟是闭着眼睡着了。
严谦哭笑不得地轻叹一声,小心翼翼调整了姿势,把她靠在自己怀里。低头与她脸颊相贴,也阖了眸打起盹来。
*
闻人笑醒来的时候,身边是不知名花朵的清香,水波轻微的摇晃舒服得让人不想醒来。
半睁开眸子,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就照亮了眼帘。她懒洋洋地又在严谦怀里趴了一会儿,才与他合力,慢悠悠地将小船划到湖边,这时天已经黑了。
两人方一上岸,严谦便将闻人笑抱了起来,脚步缓慢地往回走。
闻人笑戳戳他的肩膀,“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你累了。”
“我不累,睡了一下午哪里还会累。”
严谦默了会儿,低声道:“让我抱着吧。”
“好吧,”闻人笑笑眯眯地搂住他的脖子,让他抱的舒服些,“辛苦你了。”
他在喉咙里隐隐约约地答了句:“怎么会辛苦。”
他走得很慢,走了两刻钟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闻人笑在他颈间蹭蹭,“你累吗?”
“不累,”严谦低头看她一眼,忽然问道,“你记得么……那一次,我也是这样抱你回府。”
“元宵那一次呀,”闻人笑轻轻笑起来,“记得。你真好。”
“那时我便想,路远些才好……”
他微眯的眼眸中送出几分回忆的慨叹,声音温柔得虚无缥缈。
“……哪里敢想,竟真的能抱一辈子。”
被他话里的幸福感染,闻人笑弯着眼睛刚要说什么,他忽然用下巴碰了碰她:“你看。”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