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没意义了,十年的时间,情爱痴缠,富贵功名对我来说不过如同浮云一般,我本以为你已然释怀,不过以今日来看,你似乎依旧沉浸于痛苦之中。"
花洛痛恨他的淡然。
花煜将视线转回到了门外,那两只不知烦恼为何的雀儿仍在葱郁的翠竹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阳光很好,透过敞开的窗子洒落进来,他的心却如同无风的平静湖面如何也激不起丝毫涟漪。
"凶手不是我。"花煜忽然道,再看向他时,神色十分认真。
"那究竟是谁?"花洛迫切的问。
"我去到那之时,她已经……浑身是血了,凶手是谁,她并未来得及说。"
花洛蹙眉冷笑道:"既然如此,我凭什么相信你?"
"再次相遇,她不过是为了她的女儿向我寻求庇佑,她虽无心于我,然对那时的我来说,能与她重逢却是最幸福的事。"
花洛沉默地望着他,只因心存芥蒂,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 * *
你会因为得不到爱人的心而选择毁灭她么?
花煜问他。
花洛在回住处的途中,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然而他的表情却不想去时的那般冷峻,他终归是相信了花煜的话……
花洛回到住处时,林琛似乎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花洛心头一阵颤动,压低声音问道:"查得怎样?"
林琛抱愧道:“属下办事不利,尚未查到关于王妃的身世消息。”
就在花洛刚要为此而失望时。
“不过属下找到了一样东西。”林琛从怀中掏出一块梅花玉佩,却是与花洛那块身上一模一样的玉佩。
“你在哪找到的?”花洛凤眸中闪过奇异光芒,声音微颤。
“在她桃源村的屋子里。爷,您没事吧?”林琛见他神色异常,不由担心道。
花洛摇摇头,突然他又想起与梅英刚刚相识的一些场面,原来她早就给过他提醒了,为什么他不早些查清楚,却一昧的去怀疑她,花洛脸色一白,顿觉眼前一阵晕眩,随即伸手扶住门槛,才堪堪站稳……
第九十八章 华儿
明月当空,如练般洁净。
花洛立于窗前,抬头仰望那一片皎洁星空,微微出神,回忆起父亲所说的话与林琛的话,眸中之色一时变化万千。
身后传来细微□□声,花洛忙收摄心神,不再多想,急急往床榻走去。
梅英似乎又做起了恶梦。
花洛心疼碰了碰她的脸,"华儿……"华儿两字一经叫出,喉咙不禁一阵哽咽,花洛顿时伸手捂住唇,强忍着不让情绪泄露,而后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她的名字。
他的呼唤起了反应,梅英顿从梦魇中惊醒。
"丫头。"花洛换回了称呼,心中竟有种近卿情怯之感,自己果然是还没想好该如何去与她相认吧,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梅英望着眼前熟悉面容,眼神无比空洞,仿佛只是她的身子被唤醒了,魂灵却仍留在了梦境中,这致使她看起来如同一没有人气的木偶,眼泪毫无征兆地,自那眸中汩汩而出。
花洛心口一紧,忙将她拥入怀中安慰,"怎么了?头可还疼?"
梅英头埋于他的胸膛里,他的怀抱无疑是温暖的,令人安心的,"嗯……"梅英推了推他,希望他别将自己搂得过紧,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不适,花洛忙放松身体,梅英窝在他怀中,磨蹭了会儿找到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而后忽然抬首,紧盯着他的脸庞,那张绝色的面容在这幽室暗光下,略显风流邪气了些,眉不禁微微蹙起,然一撞上他那如同温柔缱绻的眸子,心却立即安定了下来。
"我好像记想起了一些事。"梅英木然道。
花洛微愣,小心翼翼地问:"记起了多少?"她醒来的反应一直很古怪,这令花洛隐约觉得不安。
梅英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缓缓伸出一手指触碰他的胸膛,花洛神色闪过一丝激动,"还有呢?"
梅英皱眉,眸中忽又变回空洞无物,捂着头恍惚道:"我头很痛。"
花洛满眼心疼,忙道:"头痛就别想了。"恰在这时,墨香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粳米粥进来。
"你一天都饿了吧,先吃点粥。"花洛温柔道。
花洛接过墨香递来的粥,舀了勺放在嘴边轻吹了下,才递过去喂她,梅英十分乖顺的吃下,然刚吃了几口却喊饱了,任花洛如何呵哄就是不肯再吃,"那好好睡一觉吧,我在这陪你。"花洛只好放下碗,温柔地扶梅英躺下,替她盖好被子,眸中满是宠溺。
梅英淡淡一笑,继而闭上了眼。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花洛昏昏沉沉间,忽听一声柔柔细细的声音:"洛哥哥……"
正在假寐的花洛蓦然睁眼,眸中有着惊异之色,然梅英却不知何时翻身向里而睡了,呼吸均匀沉稳,似是睡沉的样子,方才的话仿佛是他的错觉,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发,柔声道:“睡吧……”然凤眸中却渐渐浮起一抹内疚以及痛苦。
对不起,没能早些与你相认。
次日,梅英醒来,却发现花洛仍守在她床旁,正睡得深沉。
梅英心生怜惜,真是,怎么不睡床上呢,万一着凉怎么办?起身下床,拿起外衣为他披在他的肩头,而后走向窗旁,轻轻推开窗子,阳光入眼,已是早晨。
绿草离披,花香阵阵,鸟儿在枝头啁啾,梅英出神地望着窗外景象。
花洛悠悠醒来,看到床上空无一人,十分惊慌,转头一看,却见梅英立在窗前,背影孤寂得令人心疼,沙哑地喊了一声:"丫头……"
梅英闻声回头。
那一眼,仿佛验证着一切都将变得不同。
她的眸中有一股冷漠且疏离之色,花洛莫名地产生心慌,将外衣放在床上,起身走向她,急急将她揽入怀中。
“对不起。”语气充满了愧疚,因为什么而道歉却并未说明。
梅英轻笑出声,望着他的秀眸有着水一般的柔情,“哪来的那么多对不起啊,我们谁也不欠谁的呢……”
花洛总觉得她的眸子过于宁静恬淡了,令他有种想抓却抓不住的慌乱感。
"对了,我娘的坟墓在哪?"梅英淡声道,清亮的眸子却渐渐蒙了一层灰黯的色泽。
这突如其来的话令花洛僵立当场。
* * *
前方一座孤坟。
墓的四周都栽种着杏花,此时虽已是六月,不知为何,粉白梅红的花朵依旧开满了枝头,远远望去,绚烂无比。
风过,乱红如雨,迷乱了人的眼目。
梅英跪倒于坟前,风扬起她的白色衫裙,花瓣纷,飘落于她的肩头,她的裙摆上,素手慢慢抚上那墓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花洛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望着那墓碑,思绪也仿佛回到很遥远的时光中,一些人,一些事浮现在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记得那时,他仍在髫龀。
一日,他正在园中放风筝玩,突然风筝断了线掉进杏花院中,他催促侍候他的丫鬟进去拿,可那几位小丫鬟互相推搡谁也不敢进,仿佛里面有噬人妖怪一般。
他知道她们的顾忌,因为他偶尔听到丫鬟们在私底下议论,说住在杏花院里的女子会用妖术摄人精魄,而他的父亲就是被她迷惑才对她言听计从他那会儿年纪虽幼,却对这种怪力乱神很是不屑,只是在这耳濡目染之下,不免受到些许影响。
然而身为男子汉,怎可像女子一般畏?而且总不能风筝也不要了?于是他壮大胆子,决定自己一人勇闯杏花院。
他悄然摸进了杏花院,正拼命搜寻间,忽听背后传来一声音。
"你可是在找这个?"
回头一看,杏娘站在他的身后,手中正拿着他掉落的风筝,笑笑吟吟地望着他。
他有些害怕,却依旧点了点头。
"给。"杏娘将风筝递给他。
他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心地接过了,然当他看到风筝被刮破的时候,小脸却蓦然垮了下来。
杏娘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姨再帮你做一个好不好?"
"你会做?"他十分惊喜道。
"会做哦。"杏娘点点头伸手过去。
他闻言一喜,毫不犹豫地向她伸去了小手,把那可怖传言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屋内,小花洛十分乖巧的坐在榻上,一边吃着杏娘给他拿来的点心,一边兴致盎然的看着她做风筝。
很快风筝就做好了,是一老鹰形状的风筝,栩栩如生。
"喜欢吗?"
杏娘将风筝递到他面前。
"喜欢!谢谢姨姨。"
杏娘只觉得他圆嫩圆嫩的,甚是可爱,不由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不客气呢。"
小花洛到底孩子心性,刚拿到老鹰风筝,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出去炫耀一番,因此还未及跟杏娘告别,便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然跑了几步,忽想起什么,刹住脚步回头,浮起一期待的眼神,"姨姨,我下次还可以过来玩吗?"
"当然可以哦!"杏娘笑得如同初春的暖阳,又柔又暖,瞬间温暖了他那颗因失去母爱而落寞的心。
从那之后,小小的花洛便成了杏花院的小小常客。
梅英低着头抽泣,虽然极力隐忍着,身子却依旧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眼前忽地一片昏暗,在她即将跌倒之际,一双温厚有力的手横伸过来,将那微微颤抖的纤细身板纳入自己的怀抱当中。
花洛双膝跪地,仿佛用尽了平生的力气,狠狠地将她拥在怀中,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压向自己,一手不断地抚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声音哽咽着道:“对不起……对不起……没能守护住你和杏姨。"说着泪水自眼眶中夺出,自从十年前开始,他便不曾再流过眼泪。
“这并不是你的错……"如同锥心刺骨的疼痛袭来。
"可否让这一切成为过去?以后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花洛语气恳求道。
梅英握住他的手臂,闭上了眼,掩去那抹痛苦之色。对不起,她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伤害我娘的人……
抓住他的两旁衣袖,头抵住他的胸膛,喉间仿佛有巨石堵住一般,什么也无法说出口,只能发出呜咽声。
“都过去了,事情都过去了……”花洛下巴抵着她的头,无比怜惜的抚摩着她的后背。
第九十九章 赵子恒的温柔
是夜,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赵子恒自魏王府归来,却见媚奴跪于雨中,瑟瑟发抖,而一眼瞥进室内,却见褚清清坐在贵妃榻上,悠然啜茶。
赵子恒冷着脸进入屋内,望着褚清清,沉声道:"你究竟想怎样?"
褚清清放下茶杯,雪肤花容上透着惬意之色,悠悠道:"她犯了错,当然要接受处罚,怎么?你心疼了?"
赵子恒坐了下来,希望与她好好商量,可却禁不住内心烦躁,"你有什么不满大可冲着我来,何必牵连无辜。"
"她无辜?"褚清清嗬嗬笑起来,笑容极具讽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地里做的那些事。你想我放过她,那你跪着下来求我啊。"
赵子恒不轻易显露情绪的脸此刻隐约有些崩裂,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吐出冰凉的几字:"你真令人厌恶。"
褚清清脸色微变,随后眉眼带出几分矜傲,"彼此彼此,赵子恒,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选择你,你就是个徒有华丽外表,内心却腐烂污浊的败类,你根本比不上靖阳王分毫!"
赵子恒却笑得讽刺,"你喜欢靖阳王,想嫁给他,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你的虚荣心作祟而已,清清,你我其实是同一类人。"
"住口。"褚清清娇容苍白,彻底与他撕破了脸皮,"别摆出这一副自以为很了解我的模样,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靠着我爹才能够站这个位置之上,你真以为是凭你自己本事?"
赵子恒剑眉蹙起,不由捏紧了袖底下的拳头。
见他沉默,褚清清愈发得意,"被我的话刺痛到了吧?因为这就是事实,赵子恒啊赵子恒,你当初为了攀附我爹,引诱媚奴为你牵线,又不惜对我虚情假意,如今你小人得志,却又摆出一副自尊模样,未免矫情了些。"
赵子恒并未动怒,反而露出一温文儒雅的笑容,"既然你知道我是这种人,当初你又何必嫁给我?清清,你我心中皆一清二楚,这门婚事不过是你与我互相利用而已,今日你道出事实,不过是因为你求而不得,向我发泄心中的怨愤而已。"
被人道中了心事,褚清清脸一阵青一阵白,"我承认你说的是对的,你我既拴在了一条红线上,那么我无法开心,你也别想得意。"
"那么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受你们摆布。"
"你想背叛我父亲不成?!"褚清清威胁道。
"你且看吧。"赵子恒转身离去,笑容一敛,变得阴沉可怖,出了屋子,拉起仍跪在雨中的媚奴的手。
媚奴两片唇不住颤抖着,担心道:"大人,这……这么做当真没事吗?"因为在雨中跪的时间过长,身子已冰冷麻木,头很沉很晕,然而她此刻却只是担心着眼前的男人会不会勉强。
赵子恒握紧了她的手,安慰她道:"没事。"
他的眼神如此的坚定温柔,媚奴决定不再有所纠结。
只要坚定地陪着他,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 * *
赵子恒带着媚奴连夜来到了他新购置的宅子,又让仆妇烧了热水,好让她沐浴暖身,自己则不过匆匆换了换了干净服饰。
媚奴泡在热水中,冰冷僵硬的身子热气被一蒸,身子渐渐回暖,不由舒服地喟叹了声,全身心地放松起来,只是让她颇觉别扭的是,她并不喜欢沐浴的时候有人在……于是转过头,对身后正拿着澡巾替她擦拭身子的侍女浅笑道:"我自己来吧。"她自己也是侍女,让一个同样身份的人服侍她沐浴,真的很让她罔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