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清清明白东窗事发,不由大惊失色,忙让那丫鬟服侍那几位夫人,自己则跌跌撞撞地走下楼,径往厅堂而去,然刚至堂中,已人去楼空,只有赵氏蓬头垢面,跌坐在地,痛哭流涕,大骂不止,而众仆人则惶惶然然,褚清清见此情形不禁头昏眼花,差点晕厥,幸被旁边的仆妇扶住,才勉强站稳,没有倒地,脑子刚清明几分,又听赵氏痛骂陆氏道:
“那天杀的老娼根,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儿子让他奸杀了人家女儿,还有脸来找让老爷替他出罪,若老爷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她赔命……"
褚清清听着赵氏口中不干不净地骂着,脸上满是懊悔之色,当日她百般劝说她父亲莫要趟这趟浑水,然他父亲顾念亲情,始终不肯听她劝阻,今日才遭此祸乱,若是她再坚持一下,或许父亲也不会出事了,念及此,褚清清也不顾得身份体面,也跟着大哭起来。
而那几名夫人得知发生了何事,个个怕连累自己,纷纷告辞而去,褚清清只道人心向来如此,也没过分在意,只一心担忧父亲的安慰,乃至坐卧不安,叫府中伶俐的小厮去大理寺打探消息,奈何大理寺守卫森严,一直无法探听,连收买也无法,褚清无奈直等到了夜里,仍不见褚先达回来,心下愈着急起来,褚清清思考了一整夜,决定去找赵子恒帮忙,好不容易捱至天亮,叫侍女服侍梳洗打扮,又叫人备了轿,也不要侍女陪同,独自一人往赵子恒私宅前去。
路上,褚清清一直怀着忐忑不定的心情,想着赵子恒会如何看待她,想着赵子恒若是不肯相助,或许自己得放下面子向他示弱,但如果他肯救她父亲出来,就算要她在他面前跪下也无妨,褚清清一直在心中设想过最糟糕的结果,心越来越沉重,直到轿子停在府邸前,褚清清脸色越发愁苦,而就在此时,一对中年男女自赵子恒的府邸出来,褚清清连忙坐回轿中,放下轿帘,耳边却听见那对中年男女在讨论着赵子恒的好,又感谢赵子恒为他们的女儿平反云云,听此言论,褚清清脸色一白,终于明白是她父亲之所以入狱都是赵子恒害的。
他竟敢过河拆桥!褚清清心中对赵子恒痛骂不止,却又毫无办法,一时之间愤恨难平,只好让轿夫起轿照原路返回。
褚清清坐在轿子内,心乱如麻,她早该想到的,赵子恒本非善类,他又怎会感谢他父亲的提携之恩……
如今她该怎么办?好不甘心……她一定要他为此付出代价!褚清清扶着额头百般思考方法,突然。脑子闪过一事,这让她眼前一亮,而后眸中寒光乍现……
* * *
入夜,梅英已然就寝,万籁俱寂。
窗"呀"一声,一道白影如同庭梧叶落,进入她的寝室……
转眼间,那人影已至她的她床边,凝视着仿佛香梦沉酣的人,他的眸中有着浓重的悲伤以及深沉的爱恋,修长的手伸向她的脸颊,温柔的抚摩着,身子前倾,贪看着她的容颜,呢喃低语道:
“虽然你不想见我,可我一日没见你,心上总十分想念,直到见了你,这颗心才平定下来……”真的好想抱抱她,可是,他却也不舍惊扰了她的好梦,不知她的梦中可有他?
而他并不知道的是,梅英方才才从噩梦中惊醒,此刻并未睡着还在余悸当中,他身上的兰麝芳香是她无比熟悉的,这令她心安,可她与他之间隔着一层黑暗,这又让她觉得失落,她不是不想见她啊,她也很想见她,她在心底呐喊着解释,可却不敢睁开眼去凝视她眷恋的那张容颜。
她做了个梦,梦里与现实相反,变成了他只有四个月的生命,心在那便死了,多么希望跟着他一同死去,似乎被什么阻绊着,不论如何都无法与他同去,就在此刻,她惊醒,梦中的那种痛依旧未曾消去,反而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身体和魂灵,真的无法想象没有他的生活,想立即去确认他的安全,可是宫墙如此高如此厚重,他们的距离是如此的远,她如何能够到达他的身边?她甚至觉得就算她变成了一只鸟也无法逃出这像巨大铁笼般的皇宫里,心越发沉窒,就在她即将被那种种痛苦情绪淹没时,他来了,将她从沉痛中解脱出来。
他还好好的,声音有些着温暖,不是冰冷的,抚摸着她的手也是温暖的,一切带着令人心安的热度。
"你知道么,能够与你重逢我不知道有多开心,我好后悔没有早些与你相认,这样我们就不会错过了那么多时间……"说到这他顿了下,又怕她误会什么似的,紧张解释道:“但你要相信我,不过是哪一个你,我都无比的珍惜。"唇轻轻贴向她的额头,细细地吻着。
额头的温热触感令她湿润了眼眶,她也是啊,他不仅仅是她的洛哥哥,也是她的子澈,无论有没有恢复记忆,她对他的感情始终如一,她深深眷恋着他的一切。
过了半晌,他忽然又道:"丫头,请别离开我,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声音透着些许哽咽。
他殷切悲伤的语气令梅英心疼不已,可她此刻真不知如何面对他啊。
脸上似乎有湿意,是她的眼泪?还是他的?
是他的吧……
“我爱你……”
耳边传来他温柔的表白,人都说爱无需说出口,只需行动来证明,然而当一个人爱及了另一个人的时候,爱总是不由自主地说出来的,但当爱说出口时,才发现仅仅说爱还不够,还有要更多,渴望接触,渴望感受她的一切,想要她回应与自己同等的爱。
花洛直觉自己无法再待下去,否则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做出冲动的事来,于是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
花不知道的是,梅英在他转身那一霎睁开了已然湿润的眸,然而花洛却不敢回头看她,怕自己一看便再也舍不得离去。
人离去后,梅英起身,泪水像断线的珍珠般滴落,揉了揉眼,却无法阻止眼睛的酸涩,索性掩面痛苦起来……
子澈……洛哥哥……她心爱的人儿啊,他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请一定要继续好好生活。可是,想到梦中自己因为失去他而变得空洞无物的心,她又怎能要求他好好活着……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以命换命
且说花洛离开后,墨香进屋一看,见梅英两眼泪痕不止,不由十分心疼。
梅英见墨香过来仓促用手拭去了眼泪,换了笑颜道:“墨香,你怎么还不休息?”
墨香见她强颜欢笑,更觉凄然,从怀中拿出巾帕递给她,"想哭就哭吧,不要勉强自己。"
梅英眼眶一红,却仍试图掩饰,“我,我是因为有虫子进了眼。”
墨香以洞悉的目光直望着她,望得梅英心虚无比,“爷方才来过了吧……”墨香是希望她把难受释放出来的,憋在心里只会有损身心。
墨香不提还好,一提梅英瞬间止不住痛泪,哗啦而出,声音哽咽道:“墨香……你这是干嘛啊,干嘛惹我哭,我原本都已经好了,你提他做什么,你太讨厌了……”
墨香:“……”
“你看我哭给你看有什么用,你又安慰不了我……”梅英呜呜咽咽,已哭得如泪人一般。
“我……我安慰你还不行么?”墨香被梅英突如其来的哭闹弄乱了心绪,一时也不知从何安慰起。
“你快安慰我啊……”梅英边流泪便催促着道。
墨香突然觉得自己搬起了石头把自己脚砸了,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痛苦!无奈问道:“那个……爷说了什么惹你哭了?”她得知道病因,才能对症下药。
梅英原有意做作,见墨香回复得十分认真,倒装不出来了,吸了吸鼻子,止了泪,想了想回道:“他好像说了些很奇怪的话……”说到这个,梅英突然觉得墨香最近好像也怪怪的,总是时不时的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一次午睡时墨香还悄悄探过她鼻息,她还以为她不知道呢,不过她原不怎么在意的,今时再细细一想,脸色变了变,问墨香:“你们是不是知晓了些什么?”
墨香犹豫半晌,低声道:“对不起,那日你与那戴面具的男人说的话被我听到了。”墨香希望她不要一个人隐忍痛苦,所以选择不再隐瞒她。
梅英脸色一白,冷声道:“所以你把此事也告诉他了”虽是问句,但梅英心中已然确定,也明白了花洛之前为何表现得如此悲伤不舍。
“对不起。”墨香又一次道歉道,而后握住了她的手,“梅英,你与爷是夫妻啊,夫妻本为一体,然你却选择隐瞒你的病情,不给他找办法医治你的机会,你是希望到时爷抱憾、内疚、痛苦终身么?”
梅英一愣,眼眶红了几分,继而垂泪道:“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他知道了会难以接受,却没想到将来之事,而且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开口。”或许由墨香开口正好合适。
墨香心疼道:“梅英,爷一直在找能够解曼珠沙华这蛊的方法,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渡过此次难关的,所以你不要一个隐忍痛苦。”
梅英一时之间柔肠百转,猛地扑进墨香怀里,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落下,“我其实也很舍不得你们的……”
* * *
花洛坐于太师椅上,半眯着凤眸望着站在他面前的褚清清,褚清清此刻身着素色长裙,不施粉黛,一张娇艳的脸十分苍白憔悴。
花洛是知晓褚府的变故的,却有些不解她为何找上自己,但他并不急于知晓,所以只是悠然自得的饮着茶,待她主动攀话。
对于这个她曾经迷恋过的男人,褚清清她此刻无法做到心如止水,每每见到他,她依旧止不住心间涌动起各种情绪,有悔恨,有幽愤,也有不知名的一些情愫,而一想他当日在樱桃园对那低贱女子的表白以及对她的冷言冷语,幽愤则占据更多,然而,如今她只能压抑着这些翻涌的情绪,因为她来的目的是要请求他救她的父亲,念及此,她收敛了往日的清冷之姿,稍微放低了姿态,启唇道:"王爷,想来您应该对我府中发生的事有些耳闻吧?"
花洛何等敏锐,褚清清眼底的情绪怎逃得过他的眼中,然而无法做出回应,唯有视而不见罢了,于是不冷不热道:"是有些耳闻。你父亲似乎遭到了弹劾,然具体何事,我并不知晓。"
褚清清自是不信他的话的,又见他神色不以为然,不禁替自己父亲解释道:"我父亲他绝无欺上之意,他不过是顾念亲情,一时犯了糊涂……”忽又觉自己解释得多余,他怎会在乎她父亲是如何一个人,她真是糊涂了,于是止了话,有些不安与懊悔地看向花洛。
正如褚清清所料,花洛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甚至嘴角勾起一抹轻微嘲讽,"不知赵夫人说这些是希望我能够为你做些什么呢?"
一句赵夫人中透出的刻意疏离令褚清清脸红了个彻底,心中又羞又惭,决定不再拐弯抹角,眸一抬,冷声道:"此次前来实是请你帮助。 ”态度中丝毫没有求人应有的低姿态。
"哦?"花洛微微一笑道,一双狭长的凤眸满是高深莫测之色,你怎就肯定我会帮你?"当日在樱桃庄园她怂恿那帮贵妇与浮浪子弟对他妻子那般侮辱,如今她怎敢前来求他帮助!
褚清清并因他脸上的温和笑容而感到放松,心反而更加忐忑,然她神色如常道:"因为我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东西?”花洛倒来了些许兴致,“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当然知道。”褚清清自信道,她虽为闺阃女子,却也一直关注着朝局,而有些事是不好放在明面上说的,只是彼此之间心知肚明而已。
花洛端起茶盏小抿了口茶,才慢悠悠扫向她,淡淡道:“说说看。”
褚清清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向他透露了机密,“宫中有人在行巫蛊之术,企图迷惑圣聪,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花洛端着茶盏的手微滞了下,长眉蹙动,神色冷峻凌厉了几分,“是何人行此巫蛊之术?”
“王爷不如想想上面那位如今迷恋哪位宫妃最甚。”褚清清见他认真了,心中得意。
花洛放下茶盏,长眉舒展开来,又是一派怡然之色,不露声色问道:"证据呢?”
褚清清闻言神色有些尴尬,为难道:"我是不小心看到了赵子恒的密稿,发现了这个秘密,但我并未得到那份密稿。”褚清清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与赵子恒虽为夫妻,但早已名存实亡,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攀附我父亲才故意接近我,如今他为了爬得更高位,竟瞒着我父亲参与了这场可怕的阴谋。”
花洛见状不过心中冷笑,“没有拿到密稿,就是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便攀咬他人有谋逆之心,你可知后果?”
褚清清见他神色讥讽,即刻变了脸,怒色道:“我说的是实话,你靖阳王不是很有本事么?大可去查证一下,还是说,你害怕了?”褚清清故意冷笑道。
花洛不为所动,“你不必用言语来激我,我不过是一空囊王爷罢了,与我无关。”
“你……”褚清清怒声道。
“赵夫人若无别事,我就不奉陪了,我还有一位客人要招待。”花洛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褚清清望了他半晌,最终还是站起身,怫然离去了。
* * *
晚夕,林琛端着些许吃食,徘徊于书房门前。
今日与慕容洹告别后,花洛连午膳也来不及吃,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中,研究慕容洹给他带来的从皇宫藏书的秘阁中找到的记载着各种蛊毒的书籍,林琛见他神情严肃,便没敢打扰,只是他已经在书房内待六七个时辰了,期间一点动静也无,晚膳也不吃,令林琛颇有些担心。
侍候花洛饮食起居的事原本是有墨香来做的,只是如今墨香在梅英身边,这些事也只能交由他来做了,看了眼天色,林琛还是选择上前敲门,然而并未得到回应,犹豫片刻,蔺辰推开了门。
书房内并未点灯,有些幽暗,林琛只看到书案旁有一道纹丝不动的模糊人影,林琛只道花洛在假寐,便没出声打扰,放轻了脚步,走到灯架旁将灯点亮,书房内这才亮堂几分,回身一看,却看到花洛双手撑额,靠于书案前,一张俊美无俦的脸色在昏黄光线的映衬下,十分惨白,且他神色恍惚,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再看案上零乱不堪,到处是翻看过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