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锦安慰她道:“没找到就算了,也没人认得,没大碍的。”
余如音勉强笑了笑,“找不到也没办法了。”
戏台上不停地换着角儿,一出又一出的人间欢喜在众人面前上演。除却心中有事的人,其他人都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夕阳又开始洒下来了。
众人又移步宴厅。
宴厅外的檐廊下挂着一溜排的大红灯笼,进了宴厅,两边点着数百只杯大的蜡烛。正对门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红纸,上书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寿字。底下一排矮桌上,放着几篮仙桃,喜庆瓜果等物。
早已移步宴厅的老夫人,坐在上首位。她重新换了一身紫红印福衣裳,额上也换了条紫红的福禄抹额,头插金簪,腕戴金玉。面上难得笑吟吟的,看着既福贵又慈祥。
因是老夫人生辰,所以虽然男女不同席,但中间并没有设屏风遮挡。
一天都未曾出现的时复,穿着一身墨绿长袍,陪着几个中年男人坐在客座上。另外几桌也坐满了人,大多都穿着官服,想来是散卯就匆匆赶来了。临川的官员,坐了济济满堂。
一众小姐单独安排在一桌。时锦没有和余如音坐在一起,左边坐着郑婉,右边坐着冯淑离。
三人都不大熟,时锦只好再次与两人见了礼。
“郑小姐,冯小姐。”
郑婉温柔地笑了笑,“三小姐。”
冯淑离拉住她的手,笑道:“早就耳闻了三小姐貌美,心生向往。前次有幸得见,果然是个美人儿,却无幸相识。今儿可巧了,三小姐可愿赏脸,我们说说话?”
冯淑离穿着一身莲青色束腰裙,头上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鬓,只插着两只玉簪,面上粉黛未施,整个人看着极素雅,她身量比一般女子都高,面容温婉,偏生又一身的英气。
她笑起来也不像旁的女子那样笑不露银,每每都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贝齿,让人看着就生出亲切来。
时锦看着她真诚的笑容,也心生喜欢。
“早就听说了冯小姐的才名,只是我胸无点墨,不敢上前攀交。”时锦笑道。
“什么才名,都是旁人乱传的,不可听信,不过是会做几首诗罢了。”
“.......”
两人正说着话,从外面跑进一个小厮来,跑到时复耳边耳语了几句,时复霍地站起身来,“快快有请。”
这一变故,宴厅里安静了下来,皆看着时复。时复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复又坐下。
同桌的几个官员似乎也在问时复是谁来了,时复低声说了几句。旁人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是见其中几人也正色了起来。
一时间,厅里没人说话,多看着大门,想看看让时复如此失态的,是哪个大人物。
不到半刻,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急急行来,由远而近。
时复这才又站起身来,快迎至门口,就见一个年轻公子走进厅来。他相貌堂堂,仪态翩翩,身着一身月白银衫,手持一柄坠玉纸扇。脸上挂着几分浅笑,一身气度,信步而来。
一些个小姐见是个如玉的公子,粉颊上顿时飞上两抹绯红。
时锦却愣住了。这不正是在醉芳楼碰到的那个男子吗!
第28章
男子显然认得时复,两人刚一照面,男子停下,拱手施礼。
“小侄有礼了。”
听他自称,时复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不敢不敢,公子快请上坐。”
男子笑拒,“您与家父同年进士,自当称您一声世叔。小侄不敢托大,当与同辈同坐才是。”
时复闻言,伸手捋了捋胡子,笑道:“贤侄说得在理,即使如此,那我也就托大一回了。”
两人客气两句,男子又道:“敢问老寿星何处,小侄要给她老人家请个安呢。”
时复便拉着他走到了老夫人她们那桌。
老夫人不认识这年轻人,看了时复一眼,想让他做个介绍,就见年轻人拱手一礼,口称道:“晚辈齐玢,给老夫人请安。”
齐姓并不常见,又联系到时复的态度,对这年轻人的身份,老夫人心里就有数了。
“公子多礼了,快快请起。”
齐玢直起身,又道:“老夫人仙元大寿,晚辈准备了薄礼,祝老夫人身康体健,多福多寿。”
话音刚落,就有两人从门口抬了一口大红漆木箱子进来。
一个小厮打开了箱子,一株二寸见方的红珊瑚出现在众人面前。质地莹润,流光溢彩,仔细一看,红中还带着些许粉色。
这应该极难得,也极贵重了。
时锦没见过红珊瑚,更别提这么大一株了,伸着脖子瞧着。她这举动在规规矩矩的一众姑娘里太扎眼,几个小姐不禁捂嘴偷笑。一旁的李姝更是嘲讽一笑,余如音忙拉了拉她,时锦只好又坐正了。
早在齐玢进门的时候,没骨头一般靠在李尤身上的柳玄京就嗤笑了一声。
“怎么,玄京认得他?”
柳玄京仰头斜睨了他一眼,“哪个我不认得?临川公世子嘛,人称临川公子的。两年前我和他一起玩耍过。他挺有钱的。”柳玄京啧啧赞叹两声,转而又很生气地讲道:“但是后来他想把我关起来,我很生气,就把他的钱都花光了。”
李尤忍不住笑,“我见过他几次,以前倒是没看出来他原来是此等好汉。”
柳玄京伸手一捶李尤胸口,“说什么呢,难道以前带着我玩耍时,你不开心吗?”
这话让李尤想起了以前不堪回首的日子,不自觉龇了一下牙。
李尤推开他,“你知道的,撒娇这招对我再也没用了。你还是去找时二公子,我看他被你吃得死死的。”
柳玄京摇摇头,“时湛虽好,但他太穷了。”话音未落,他突然急躁起来,站起来转了两圈,突然道:“这里真无趣,一会时湛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继续浪迹天涯去了,有缘再见。哦对了,我身上没银子了,幼迟你...”说着他自顾自地摇起头来,“算了,铜臭这等俗物,带它作甚?”
说完不待李尤反应,兀自一溜烟出厅去了。
而那边,齐玢又见过了几位大员,被安排到李尤他们这桌来了。
齐玢拱手一礼,“在下齐玢,诸位有礼了。”
说临川公子,临川少有人不知道,但也少有人知道临川公子本名叫齐玢。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齐玢是何许人,但是刚刚时复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连时复都要巴结的人,他们怎么敢冷落,便皆站起身,各自报上姓名。
别人不知道齐玢,赵晅却是知道的。他拱手一礼。
“在下赵晅,久闻临川公子大名。”
赵晅这声音不大不小,临近几桌都听得分明,顿时心中哗然。原来这男子竟然是临川公子,难怪出手就是如此贵重的寿礼,时复等人又是此等态度。
齐玢一笑,“诸位不必客气。”说着又看歪身坐着的李尤,又拱手道:“李兄,久违了。”
时锦自齐玢进来后,就一直注意着他。从时复等人的态度就可以看出,这男子的身份肯定不低。不知为何,时锦心中升起不好的感觉来,这感觉在她第一次遇见这个男子就出现过。
正在这时,门口鱼贯进来了端着木托盘的丫鬟,托盘上皆放着两碟盖住的菜肴。丫鬟们穿梭在宴厅之中,不到半刻,桌上就摆满了菜肴。
众人先给时老夫人敬了酒,男宾那边便自喝了起来。
女宾这边,桌上摆着的是果酒。
但姑娘们这桌没人动酒,各自秀气地吃着丫鬟们布的菜。
冯淑离拿起桌上的白瓷瓶。其余姑娘都看过来,冯淑离微举瓷瓶,问道:“你们要喝吗?”
诸小姐皆摇头,连时鸢也摇头。冯淑离也并不失望,正准备给自己满上一杯,就见一只杯子从旁边推了过来。冯淑离抬起头,就见时锦冲她一笑,“冯小姐,请给我满上一杯。”
其余小姐们或因矜持或不喜而不肯喝酒,冯淑离当着众人就敢自酌,这份勇气或者说自信,突然很打动时锦,她心底突然升起一种豪气,她自穿来就活得太过小心翼翼,这个世界的礼仪教俗已经快浸蚀她的灵魂,她突然想要做回一次自己。
冯淑离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欣然一笑,果真就替她满上了。
两个小姐喝着果酒,倒惹得同桌姑娘频频投视。
时鸢拦住了想给她布菜的梦环,对面交杯换盏的时锦两人,看起来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时鸢不觉心底生起些许不快来。
赵晅虽然在陪齐玢喝着酒,却也时不时会注意时鸢那边。也自然看到了喝酒的时锦两人。
两人虽然喝酒,但并不像男子那般张扬,也并不一饮而尽,喝酒也十分柔美。看着倒不觉放浪,反倒像同桌端正矜持的小姐们坐错桌了一样。
赵晅早就听闻冯家小姐爱作诗也爱饮酒,他冷眼看了看酒意上脸的时锦,她又胸无点墨,跟着人家学什么放浪形骸?
只见她再次将杯子凑到唇边,正准备喝,又拿开了,却朝他们这边举了举杯。赵晅下意识转头,就见同桌的李尤面有笑意,也正朝那边举着杯,和时锦遥遥相敬,接着他仰头一饮而尽。
赵晅只觉得看得有些心烦,这女人真是不知个羞耻了,竟然勾引他不成,又勾引起幼迟来了。正好齐玢找他碰杯,赵晅满了一杯,忘了要和齐玢碰杯,兀自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出到这里,差不多也出完了,后面就开始走剧情了...
第29章
不过半个时辰,一众夫人小姐,以及一些年轻公子差不多都用好了饭。时复等一众官员却刚刚喝到兴头上,这对于他们来说,不仅仅是一场寿宴,更是一场难得的交际的宴会,大员们济济一堂,只要你有手段,有的是巴结人选。
但是他们没吃好,一众夫人小姐们,也不能坐着干等他们。
时府也早就考虑到了这个,盛夏炎炎,早在砚池湖畔设好了凉亭,一应瓜果凉茶俱全,供众人饭后消遣。春芳园的梨园班子也没有散,早已准备就绪,只等客人过去就开唱。
这是临川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平日夫人们最是爱听这一家的,且人多听着也热闹,便都约着过去了。移步砚池的,反而是些年轻公子、小姐以及几个年轻小媳妇。
时锦看到有年轻公子同行过去,心中还吃了一惊,古代不是最讲究男女大防吗?直到后面她才想起,虽然很多东西不一样了,但这世界本源还是她构建的,为了让剧情好走,她当时并没有设定太严格的男女大防。
到了砚池湖畔,果然见宽阔的那一侧,设了凉亭,亭下摆了五六张八仙桌和竹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上面还放了不少瓜果茶水。湖边的树枝、檐廊下都挂满了各色灯笼,就连湖水中都放了许多莲花灯。
这布置也当真是用了心思的。
男女一开始并没有同席,而是分两边坐下了。
因一众小姐坐在一旁,年轻公子们都表现出了贵公子应有的风度,没有谁大声说话。而小姐们这边,则更加矜持了,很多连茶水都不喝,生怕有个什么意外,洒了茶水之类的。
几个过来的小媳妇们坐在一堆,她们不像这些矜持僵坐的年轻人,高声谈笑着,说了几句家长里短。
时鸢见时锦不说话,她们作为主人,也不好看着气氛这么僵,本来在这里设凉亭,就是为了让来祝寿的客人们玩得尽兴的。便笑问道:“枯坐无趣,不如我们来作诗如何?”
几个小媳妇看着规规矩矩坐着的一群年轻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她们也是从姑娘过来的,年轻人想什么还不是都亲身体会过的吗?她们就帮忙捅破那一层纱纸。
一个穿着一身暖黄纱褂裙的妇人站起身来,她看着二十七八,生着一张鹅蛋脸,相貌很是标致,点着降红唇,两条柳叶眉弯弯。
她手绢一抛,嗨了一声,笑吟吟道:“作诗?我们这些个妇人可不像你们这些的娇小姐,已经做不来诗了。我们呀,就爱不费力又热闹的戏耍。”
又有个妇人附和笑道:“可不是,就是不知道姑娘们可愿陪我们戏耍。”
时鸢看了一眼其他小姐,见没有面露不悦的,便笑道:“冯嫂子可不准笑话我们,谁还不是个俗人呢。若是小姐们都没有异议,嫂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这人姓冯。时锦转头问冯淑离,“这位嫂子是?”
冯淑离笑道:“是我大嫂。”
时锦点点头,难怪了,一家人都有一股子豪爽。时锦突然对那未见过的冯琰好奇起来,书中他可是时鸢的追求者之一呢,没道理这么久没露过面啊。
冯嫂子笑道:“那就击鼓传花。”
小姐们左右相顾,这击鼓传花热闹是热闹,可是一旁还坐着这么多公子哥呢,难免不端庄的模样被他们瞧去了,便都有些犹豫。
冯嫂子又转身对着旁边看热闹的公子,笑道:“你们这些年轻后生干坐着也没意思,不如一起做耍才热闹呢。”
其中几个公子连连摇头,像余玞,他决计不会玩这种游戏。
李尤却笑着一抚掌,“冯嫂子真是个好人,知道我最爱凑这热闹了。”说着转头对其他公子笑道:“机会难得,诸君把握啊。”话音未落,自己先搬着椅子朝小姐们这边走来了。
楚蓟也屁颠颠地跟在后面。
齐玢将手中的折扇一收,笑道:“这击鼓传花听着有趣,我也来。”说着也搬着椅子过去了。
见几个公子过来,小姐们连忙腾出空位来。
但齐玢一动,后面也有几个公子跟着过来了。位置不够,便将男宾这边的桌子拼到女宾那边。但还是有几个公子坐着没动,余玞便坐着,只是微笑。
等桌子拼好了,众人重新入住。
楚蓟本来是坐在李尤身边的,被李尤拉了起来,强行将他的椅子安在了郑小姐和另外一个小姐中间。
这举动惹得众人都侧目过来,楚蓟虽然有些害羞,但也老老实实地坐下了,只是脸色微红。而郑小姐脸色却红得快滴出血了,低着头,不敢看楚蓟。众人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不说破,只是掩嘴偷笑。
李尤正拖着竹椅,走到时锦和李姝中间坐下了。因为李姝在,旁人只当李尤是要照顾妹妹,倒没多想。只有赵晅知道原因。他想了想,还是搬着椅子,挤到了时鸢和冯淑离的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