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这是要给她立规矩了。
“青禾?绿晚呢?”时锦问道。
碧莲还是微垂着头, “她们清早受了罚,这会儿应该躺在房里。”
时锦蹙起眉,她们这回是受她连累了。
时锦正要出门去看她们,就听身后碧莲轻声道:“三小姐,您该梳洗了,一会儿请早安该晚了。”
她陡然停下脚步,挣扎片刻,还是转身走向梳洗台。
“请了大夫没有?”
碧莲道:“奴婢是没有资格请大夫的。”
时锦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底升腾的火气。
妆梳好, 时锦走在前面, 朝老夫人院子走去。
还没进门帘, 就听里面传来说笑声。时锦听着那温软的声音,感觉很是熟悉。
碧莲在前面替她揭开了帘子,时锦走进内室,看到坐在老夫人身边之人,才恍然大悟,可不就是时鸢吗?
时锦规规矩矩,眼观鼻鼻观心地给老夫人请了安,才落座在一旁。
时鸢看了一眼时锦,笑道:“好久没看到三妹妹了,妹妹近来可好?”
时锦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不就是十来天吗?哪里有好久。
“一切都好,谢谢二姐姐惦记。”时锦道。
老夫人一手握着时鸢的手,道:“鸢儿这些天辛苦了,你姨娘可好些了?”
时鸢笑容如常,“托老夫人的福,姨娘已经好多了。”
老夫人点点头,道:“寻个好日子,将你姨娘接回府来。”
时鸢听了话,连忙下了榻,跪下对老夫人道:“鸢儿知老夫人这是体恤姨娘,但姨娘的疯病到了庄子上才有了好转,就请老夫人准许,让姨娘继续在庄子上养病。”
“你这孩子,我不过就是这么一提,你跪下做什么,快起来。”旁边的丫鬟连忙上前将时鸢扶了起来。
老夫人又朝时鸢招了招手,等时鸢坐上榻,老夫人满脸和蔼地道:“好孩子,你受苦了,以后就好了。”
祖孙二人在榻上亲亲热热地说着话,晾着时锦干坐在一旁。她低头盯着自己衣裳上的花纹。
古人手就是巧,瞧这花绣得多好。
老夫人一个早上都没理她,时鸢知道老夫人对时锦心有芥蒂,也就找了话来给老夫人逗趣。
往常都是坐个半个时辰,老夫人就会叫她们回去,今儿都坐了一个时辰了,还是没有动静。
乔氏没有过来,吴氏去庄子上养胎去了,李氏很少过来,屋子里就只有她们三人。
好不容易,老夫人终于放了人。
“好久没见三妹妹,三妹妹可有时间,去我那坐坐?”
出了老夫人院门,时鸢笑着邀请她道。
时锦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就不去了,多谢二姐姐好意。”
时鸢也不多劝,带着丫鬟去了。
时锦还惦记着两个丫鬟,到了院中,见两人如常的收拾着屋子,时间见她们行动还算自如,吩咐了院中一个掌事婆子去给她们买了膏药后,又吩咐两人下去休息。
.........
“娘,儿子收到了一个消息,说是李大人是四大家族之一的李家出来的嫡次子。”
黄昏,散卯的时复一回府就匆匆去了正院。
老夫人眼眸中顿时精光一闪,四大家族...
“谁传出来的?”
“不清楚,就是这两天,突然传出来的。”
老夫人看向儿子,“消息准吗?”
时复点点头,又摇摇头,“李大人来历确实神秘,三年来,也曾有人说过他是来自李家,可他都没有确切承认过,但也没有否认过,若不是,他早该澄清了。儿子认为,这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老夫人微眯着眼,沉吟片刻,突然笑了一下。
“那李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就连时家...都不如李家,若李崇靖真的是李家嫡次子,李尤又是嫡子,怎么会来提亲?”
“这...”时复也有些迷惑了。
老夫人又沉吟了一会儿,这些年,他们几乎和京城已经断了联系,所以京城现在是什么情况,哪家有哪些出类拔萃的人物,已经全然不知了。
四十年了,他们离京已经四十年了。这四十年来,帝王兴衰更迭,再不努力,他们就再也回不到那个心结系死的地方了。
“你爹以前还有几个同僚,现在应该还在京城为官,我这就修书一封,向他们打听一下消息。”老夫人道。
时复连忙点头应是。
“还有鸢儿,也该请个教养嬷嬷了,你去打听一下,看临川府可有从宫里放出来的老人,请来教导鸢儿,可别到了时候,什么都还不会。”
时复又应下了。
“娘,若李大人真是李家的人,我们应该怎么办?”时复问道。
老夫人斜眼看向儿子,“你说呢?”
“...儿子明白了。”
.......
秋日的阳光暖暖的,几缕透过竹帘照在帘下看书的人身上,他身着白衣,身姿颀长清瘦,说是清风霁月也不过如此了。
“齐公子。”
突如其来的一声,并没有让这人惊慌失措,他不急不缓地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和熙的微笑。
“三小姐。”
“三小姐怎么有空过来了?”他又问道。
“偶然路过,就进来看看齐公子。”时锦笑道。
宋洵站起身来,将手上的书卷放下,出了房门来,“三小姐请抱厦内坐一坐。”
“客随主便。”
等时锦落座,宋洵又回屋提了一壶茶出来。
“不知三小姐前来,连好茶都没有半杯,三小姐千万莫怪。”
“齐公子说笑了。”
时锦看着宋洵清瘦白净的手指,上面沾上了黑色的墨迹,想来是翻书的时候不小心蹭上的。但是他白色的衣袖却依然是干干净净的。
“公子要准备明年的春闱了?”
宋洵点了点头。
时锦笑道:“那就先预祝齐公子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三小姐这预祝太早了些。”
“本来就是预祝,提早多久又有什么关系呢。”时锦道。
宋洵没有再反驳,只是微微一笑。
“我听说齐公子这次高中了经魁,想必公子的字写得也是一流的,小女子不才,字更是不堪入目,还请齐公子不吝赐教。”时锦道。
宋洵谦虚道:“不过平平,不敢说赐教。”
“公子太谦逊了。还请公子成全则个。”时锦道。
宋洵见她态度诚恳,不好拒绝,便道:“三小姐要是不嫌弃,在下当然不敢拒绝。”
时锦高兴地一抚掌,“那真是多谢公子了。”
宋洵站起身,就要去屋里去笔墨纸砚,被时锦拦住了。
“一会儿我还有事,公子晚上过我院中去,晚上凉爽,正好习字。”
宋洵闻言露出惊色,“这于理不合,恕在下难以从命。”
时锦道:“放心,我自会跟长辈请示,且到时候,在场的又不止我们两个,我会多叫些丫鬟的。没有什么于理不合的,不过是求学,公子不要拘于小节。”
“这...三小姐什么时候有空,在下什么时候教三小姐。”宋洵道。
“我就晚上有空,白天太忙了,刚刚公子可是答应我了的,这会儿想反悔不成?”时锦故作生气道。
宋洵犹豫半晌,才道:“那请三小姐收拾一间厢房。”
这宋洵看着倒像真君子,时锦想。
“没问题,那就这样说定了。戌时初,公子过来。”时锦拍板道。
到了晚上。
“三小姐,这么晚了,您这是要上哪去?”
时锦回头看了一眼碧莲。碧莲看着二十多岁了,在古代这样年纪的女子早该出嫁了,但是碧莲却还梳着姑娘的发式。
“我吃多了撑得慌,出去走走,你跟着我。”
这厢时锦带着碧莲在后院瞎转悠着,那厢,宋洵带着伺候的下人朝梨兰院去了。
刚走到院门处,就被一个丫鬟拦下了。
“公子自己进去就是了,这是小姐的闺院,小厮可进去不得。”
宋洵正犹豫间,那丫鬟突然出手,将他拉了进去。
小厮刚诶了一声,那丫鬟就凶巴巴地威胁他道:“老实地在外面待着,不然要你好看。”
宋洵:“........”他怎么感觉有些不妙。
等丫鬟啪地一声将院门关上,宋洵忙问道:“三小姐呢?”
青禾朝西厢努了努嘴,“中间那间房就是了。公子快过去。”
“这....”
“哎呀,公子,我们小姐还会吃了您不成?您放心,不光您担心自己的清誉,我们小姐,也是担心得很呢。”
宋洵犹豫了一下,又想着丫鬟说得有理,三小姐已经有了意中人,万没有再损自己清誉的道理,便信步走到了那间房外。
里面没有声音。
宋洵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他又敲了敲,依然没人过来开门。
他回头一看,刚刚那替她引路的丫鬟已经不知去向,宋洵正要后退,门却吱呀一下开了一条缝。
像是冥冥中自有牵引,宋洵的手,不受控制地推开了那扇门。
.......
时鸢不知老夫人为何突然给自己找了教养嬷嬷,这整个临川,与她交好的小姐里,没听说谁家给请了教养嬷嬷。
时锦虽然也被勒令一起学习,但是时鸢多聪慧,从教养嬷嬷对两人的态度,就可知,这教养嬷嬷,怕是为自己请的。
那么多繁琐的规矩,一般人家是决计用不上的。
她看着眼前满脸严肃的嬷嬷,她规行矩步,从无多话。这样的人,老夫人是从哪里找来的?
难不成,老夫人还想将她嫁进齐家去,所以才请了人来叫她规矩?毕竟齐家家大业大,上有婆母下有小姑,想来是极严苛的人家。
虽然现在齐玢不是正经嫡子了,但是他养在正室膝下十数年,这感情,不是嫡子胜是嫡子,宋洵不过是才回去的,说难听点,他缺失了最基本的贵门教养,又与父母兄弟没有感情,要想继承家业,痴人说梦!
时鸢并不担心这个。见老夫人他们如此捧宋洵,她也只是暗中一笑,怕是老夫人他们,这回算盘要落空了。
时锦是不耐烦学这些的,她知道自己不过是时鸢的陪衬罢了,见教养嬷嬷也并不太管她,她乐得偷懒。
李家再次上门提亲了。
这一次,老夫人没有像前几回那样一口回绝。
京中的消息还没有穿回来,但是老夫人却已经有八分信了。无他,她想起来时锦的批命。
若得春风来意,自有翠绕珠围。
春风来意,不就是说上门提亲,而不是她们安排吗?
时鸢的命格如此之准,老夫人没道理怀疑时锦的。所以这一次,她给了商量的余地。
至于宋洵,齐府是万万比不得底蕴深厚的李家的,若以后有了李家这个姻亲,不仅时复晋升方便,就连时鸢的事,估计也就是李家打个招呼的事。
老夫人这厢算得准,李家那边,孙氏却不乐意了。
儿子将自家身份散布出去的事,她已经知道了。你时家不知道我们家身份,三番五次拒绝也就算了,知道了才如此拿乔,已经是在打李家的脸了。说句难听的,这亲事就算是李家提的,那也是时家高攀。
于是,孙氏让媒人下了最后通牒了。
贵府姑娘确实很好,但是自家儿子耽误不得了,行不行给句准话,不行我们也好另觅他家。
本来心理上已经是先入为主了,这会儿李家又下了最后通牒,这根稻草怎么着也要抓紧了,就是抓错了,也认了。
“小姐!小姐!”
青禾一阵风似的跑进房里,将正看着书的时锦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这是?当心你的伤,跑这么快做什么?”时锦喝止道。
青禾一脸喜色,也顾不得时锦的斥责了,欢喜地道:“小姐,李府来提亲,老夫人已经同意了!”
“啪嗒”一声,时锦手上的书掉在了地上。
“同意了?”时锦不敢置信般重复了一句。
青禾拼命点头,“同意了!恭喜小姐!”
时锦霍地站起身,险些鞋都要忘了穿,连忙就往前院跑去。
她没有进正院,远远地在一旁看着。正院的门大开着,但什么也看不到。
青禾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
“小姐?王媒人已经去了,您去夫人那边,夫人应当是知道的。”
时锦愣愣地站着,没作声。
忽而,她长长吁了口气,然后大笑了起来。
“小姐?”
青禾见她这样,不由担心,别是小姐欢喜得发了癔症了?
却见小姐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青禾更加担心了,连忙拉住时锦,摇晃着她的手,“小姐,您没事?”
时锦摆摆手,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擦去了眼泪,“我没事。”
她是真的高兴啊。
不仅仅因为能和李尤结成百年之好,还因为,她自由了。
是的,她自由了。
时锦又笑得几不能自已。
李府内。
李尤一路从自己院子跑到正院,进门就见王媒人正跟他娘说着话。
孙氏见儿子跑得额头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脸上焦急狂喜相加,一笑,又一叹。
儿子大了,以后就不由娘了。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李家同意结亲了!”
王媒人见李尤匆匆跑进来,连礼都忘了行了,也知道他焦急,忙将结果再次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