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少年殷切献宝的模样,顾双华心中一柔,点头笑着道:“多谢小少爷。”
在公主府的一天就这么过了,到了晚上公主给她安排了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事无巨细交代一通,才离开回了房。
魏将军已经让人更完了衣,这时只穿中衣靠在床边看书,一见她进来便问:“都安排好了?”
公主揉了揉脖子,走到魏将军身边坐下,头靠在夫君的宽肩上撒娇:“我看那孩子是真心喜欢那间房,也不枉我这几日这么费心思帮她布置。”
魏将军自然地伸手替她揉着后颈,打趣道:“今天承恩都吃醋了,说娘亲没对他们这么事无巨细地照顾过。”
公主玩着魏将军中衣上的垂带,声音里带了困意道:“双华从小就寄人篱下,邹氏怀疑她是老侯爷的外室女,自然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更不会费心为她安排什么。所以她到了我这里,我总想尽力为她补上一些。”
魏将军手指微滞,想了会儿,终是轻声问道:“你真的觉得她很像他吗?”
公主背脊一僵,把头从丈夫肩上抬起,叹口气道:“只是像而已,她的生辰不对,而且老长宁侯亲自将他押解回京,对他恨之入骨,又怎么会……”
魏将军听她声音都发着颤,摸着她的脸,叹息一声道:“这么多年了,承珏都快十三岁了,你果然还是忘不了。”
公主转头揉了揉眼角,然后用脸蹭着魏将军的衣袖道:“就让我对她好点儿吧,就当对当年的补偿。”
魏将军默默低头她,过了会儿才执起她的手道:“好,我陪着你对她好。”
第二日大早,公主便派人来给顾双华梳妆打扮,亲自带她进宫去见皇帝。
到了秦华殿,皇帝刚下了朝,正和皇后坐着看太后生辰的礼单,公主带着顾双华走进去,瞥眼就看见皇后身边还坐了个人。
冯夕颜,精致的鸭蛋脸只略施薄粉,就让身旁穿金戴银的皇后失了光亮。
皇帝抬眸看见顾双华,略微思索了下便笑着道:“你就是云霆的三妹吧,朕还记得你?”
顾双华有点紧张,依着公主教她的规矩给各人都问了安,然后在公主的示意下入座。
公主在皇兄和皇嫂面前向来没有忌讳,拉着顾双华的手将来意说了遍。
皇帝听闻她要在寿宴上煮茶敬茶贺寿,便点头道:“上次云霆为了你,说什么也要求到那套茶具,朕也想尝尝看,煮出的茶是如何的味道。”
皇后想了想却道:“茶艺虽然清雅古朴,可在母后寿宴这样的热闹场面上表演,会不会太过单调,气氛不够喜庆。”
公主一瞪眼,“怎么不喜庆,本宫觉得煮茶之艺十分别致,比献舞弹唱要有趣的多。”
皇后向来知道公主刁蛮,若是自己不同意,必定得与她针尖对麦芒地争论一番。
颇为头疼地仔细打量了眼顾双华,确实是生的秀美妩媚,若穿了宫装在寿宴上表演,必定会赢得众人瞩目。
可太后向来喜欢老实本分的贵女,最近京城的流言,皇后多少也听到一些,若是不小心传到太后耳朵里,不知会不会引起什么麻烦。正在两相矛盾间,旁边的冯夕颜突然开口道:“姑母,不如就让我同顾姐姐一同表演吧。”
皇后闻言看了她一眼,她知道冯夕颜的琴艺是曾任朝中大乐师的周衍亲自传授,她从十岁学琴,到今日在琴技上的造诣,比起宫廷里最好的琴师也绝不逊色。
这次太后可是专程点着冯夕颜进宫,想听她在寿宴上抚琴助兴,因此皇后十分讶异她居然会愿意和别人一同表演。
冯夕颜见几人都在看着她,有些羞赧地低头道:“茶艺和琴艺都数清雅之艺,若是配在一处,再经过排演,正是相得益彰,太后见我们能同心携手,自然也会更高兴。”
皇后和皇帝互看一眼,明白她是想化解姑母和公主的矛盾,两人露出赞赏的表情,皇后点头道:“好,就依夕颜所言。”忍不住又轻叹一声道:“还是你懂事。”
公主不乐意了,眼皮一翻道:“皇嫂这是说谁不懂事呢?”
皇后不想同这个难缠的小姑子打嘴巴官司,便细细安排好献寿的诸多事宜,让两人提前到她宫中排演。
等出了秦华宫,公主气鼓鼓道:“煮茶抚琴,自然是琴音更容易夺人。本宫看,她只怕是存了和你比较的心,又能顺便在皇嫂面前卖乖。”
顾双华认真承诺道:“双华必定不会落于人后。”
公主笑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道:“果然还是你懂本宫,到时候一定好好表现,为本宫争口气。”
顾双华点头,心里却直打鼓:煮茶无非就那几样步骤,讲求的是静心养性,可若是放在热闹的场合,哪里能比得上琴音能有诸多变幻。
两人正绕过垂花门,一个小内侍从后跑出来,高喊道:“公主留步!”
长乐公主停住步子转身,听见那内侍恭敬道:“太后唤奴才来请公主去慈宁宫说话。”
公主想着母后如今专心礼佛,向来不喜宫里进外人,于是交代顾双华道:“你就在这园子里随便逛逛,等我陪母后说几句话就回来。”
顾双华忙点头应承,可她哪敢随便在御花园里走动,于是就那么拘谨地直直站在原地,偶尔有宫人从不远处经过,都会好奇地看她一眼,令她觉得越发得不自在。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道:“双华妹妹,本王就说你我果然有缘,连在御花园都能撞上!”
顾双华一转身,就看见信王站在芙蓉花树旁,笑得十分风流倜傥,她紧绷的神经松下来,也被这笑勾起几簇心花,行了礼问:“王爷怎么在这儿?”
信王摸了摸鼻子煞有介事道:“我今日起床便心神不宁,总想着应该进宫来,有什么好事等着我。”头靠过去冲她一挤眼道:“果然就被我遇上了。”
顾双华早习惯了他如此说话,可还是因他的陡然接近红了下脸,然后听信王道:“现在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反正你也无事,不如随本王去赏一赏可好。”
顾双华想着公主一时半会只怕不会回来,于是点了点头,跟着他往里走,有信王一路逗着她说话,便觉得这禁卫森严的皇城也不那么令人害怕了。
过了一会儿,信王不知看到了什么,露出个贼贼的笑容,压低了声音道:“走,我带你看好戏去。”
他领着她绕到一处假山后,又示意她蹲下,顾双华被他弄得有些紧张,仔细一看便惊讶地发现,另一边竟站着冯夕颜和哥哥。
顾远萧看着面前含羞带怯的女子,满脸的不耐烦,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冯夕颜涨红了脸,双手使劲绞着帕子,道:“不知远萧哥哥可听说,我要在太后寿宴上奏琴献艺。”
顾远萧一脸我为何会知道的表情瞪着她,让信王看的“噗嗤”笑出来,顾双华为那句远萧哥哥微皱了下眉,仿佛有只小飞虫擦着心尖飞过去,不痛不痒却也不太舒服。
那一边冯夕颜鼓起勇气,涨红了脸道:“周衍师父曾对我说过,你在十五岁的时候,曾做过他的入室弟子,还对我夸赞说你是他所教之人天赋最高的……夕颜虽跟师父习得些技艺,但要在太后寿宴上弹奏,还是有些忐忑,能否请远萧哥哥抽空听我奏上一曲,指点一二。”
顾远萧听得皱起眉,正想拒绝,突然转头大喝一声:“是谁在那里?”
信王轻声道:“糟了。”伸手去拉顾双华示意她赶紧走,可谁知正扯到她放在腰间的帕巾,没留神就给攥在了手里。
这时顾远萧大步走过来,然后就看见两人偷偷摸摸站在假山后面,信王手里拿着顾双华的帕子,而妹妹满脸绯红,手足无措的模样,瞪起眼厉声问:“你们在做什么?”
信王尴尬地瞟了眼手里的帕子,心想:要说我们只是来听墙角的,你信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又修罗场了= =
第29章
顾远萧冷冷扫着面前两人, 还未开口, 冯夕颜突然从后面走出来, 亲热地叫着:“顾姐姐,怎么是你啊, 真是很巧呢。”
她目光往顾双华旁边的信王身上一瞥,内心不知为何一阵窃喜,忙转身对顾远萧道:“远萧哥哥,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这里只怕……不太方便!”
顾双华皱起眉刚要解释,信王已经抢着开口道:“啧啧,冯小姐要说什么话,怎么还得背着人呢。”
冯夕颜急得脸都发红,明明是你们在这里偷偷摸摸苟且, 怎么还怪到我身上来了。
可她是的大家闺秀,这话说不出口,于是转头满怀期待地去叫心上人:“远萧哥哥……”
顾远萧负着手打断她道:“我与你本就没什么好说的, 冯小姐要走, 现在就可以走。”
冯夕颜未想到他会这么说, 一点儿情面也不留, 咬着唇就要哭出来,可顾远萧看都未再看她一眼,只是直直盯着顾双华问道:“你为何和他在这里?”
他特意加重了“和他”两个字, 听得顾双华心神莫名一凛,忙解释道:“我和公主来宫里见陛下,公主去了太后宫里, 嘱咐我在这里等她,谁知恰好就碰上了王爷。”
顾远萧狐疑地看了信王一眼,只见他满脸坦然,身板挺得直直,端得是潇洒翩逸的模样,看起来非常碍眼。
于是他冷眼朝那边一瞪,碍于这里还是御花园,走到顾双华身边隔袖拉着她的手腕,直直就往前走,边走边道:“这里风大,要等公主,我带你找个地方。”
顾双华猝不及防被他给拖着往前走,冯夕颜急得在后面喊道:“远萧哥哥,方才的事……”
顾远萧远远抛下一句:“冯小姐琴艺过人,何须他人指导。”
信王“唉唉”喊了两声,那两人却充耳未闻地往前走,不禁气得一拊掌:呕死他了,听个墙角把身边的佳人给听没了。
正低头自认倒霉,顾远萧突然又回来了,冲他冷着脸把手一摊,信王眨了眨眼,随即明白过来,将手里的帕子往怀里一揣,挑衅地对他笑。
他原以为自己这么无赖,顾远萧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拿他没办法。
谁知那人倾身过来,单手蓄力按住他的肩,另一只手竟往他怀里摸去,信王被他摸得起了身鸡皮疙瘩,想挣扎肩膀却被按得发疼,根本动弹不得。
他性子虽然放荡不羁,也从没在大庭广众下被男人给摸过胸,这时汗都下来了,看着左右往这边偷看的内侍,为了自己的清白忙大喊道:“乱摸什么,我还给你就是!”
顾远萧如愿得回了帕子,走到顾双华身边往她手里一塞,又斜眼往那边瞥道:“以后莫要乱放,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捡了去。”
顾双华遥遥看着过去,某个别有用心的人立即露出内伤求怜惜的表情,可她只冲他带着歉意点了点头,然后就小媳妇儿似的跟在哥哥后面离开。
顾远萧因为有时会在宫里留宿,皇帝为他在月华门内特意留了一间值房。当顾双华走进去时,轻易就能分辨出其中有关哥哥的痕迹。
她在他书房抄书这些日子,耳濡目染早熟悉哥哥的习惯:他讨厌凌乱,喜欢将笔杆半搁在砚台上,书不会堆得太高,用的宣纸一定要薄厚适中,弹起来能发出脆响的那种。
因此一走进这间值房,她便觉得这深宫禁庭也不那么冰冷,多了些温暖的烟火气。
这时,顾远萧转身对她道:“坐吧。”
顾双华便规矩坐下,手搁在膝盖上,下巴压低,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
顾远萧因她这模样而松了松嘴角,问道:“饿了吗?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拿。”
他知道进宫需得在辰时之前,期间程序繁琐,他这个妹妹向来谨慎小心,进宫前必定不敢多吃东西,这时想必已经饿得不轻。
果然,顾双华被他一提醒,才摸着肚子,苦着脸小声道:“是……有些饿。”
顾远萧笑了笑,吩咐外面的宫女端些点心小食上来,然后拎起烧好的水壶,为她倒好一杯热茶递过去道:“信王就只带着你在外面乱转,哪懂得如此照顾你。”
顾双华吃一口酸甜的枣糕,喝一口热茶,觉得腹中暖暖,十分满足的模样,听着哥哥这话就像在和信王争个高低一般,连忙用恭维的语气道:“那是自然,因为你是我哥哥啊。”
她会这么说,因为觉得哥哥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若是有谁像哥哥,便是她能说出的最高赞美。
可顾远萧却听得冷下脸,未再发一言,只坐回桌案后,随手拿起一份未处理的邸报来看。
顾双华确实是饿了,也未发觉哥哥的转变,只是自顾自吃十分自在,顾远萧生了半天闷气,再抬头见那人没心没肺,吃的脸颊都鼓起,于是微眯起眼,颇有些想把她也吃干抹净,好好整治一番的想法。
可现实无情,他内心再多躁动,表面上也只能做个好哥哥,手指点着桌案问道:“吃够了?”
顾双华忙用手指抹去嘴角的糕点屑,抬头笑道:“够了。”
顾远萧被她的笑容晃了晃眼,于是故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捡着两份不重要的邸报递过去道:“我看的累了,你帮我读一读吧。”
顾双华连忙走过来,弯腰去接他手里的邸报,呼吸间还带着枣泥糕的香味,勾的顾远萧抬起头,鬼使神差地伸手去触她的唇,所幸心念只在那瞬闪过,指腹从她唇角一滑而过,再偏过头掩饰地说了句:“嘴没擦干净。”
“是吗?”顾双华紧张地拿帕子在唇边又擦了一道,然后喝了口茶润喉,坐在顾远萧身旁,认真地为他读着邸报。
她的声音清柔婉转,在这间向来枯燥单调的值房里,显得十分悦耳,顾远萧默默看着她,那些字句便落不进耳朵里。暗叹自己若是君主,只怕也注定是个昏君,光听着她的声音,就已经无心政事。
顾双华认真读完一份,见哥哥直勾勾盯着她,莫名有些赧然,将那份邸报递过去道:“需要批注什么的吗?”
顾远萧这才回神,掩饰地将那份邸报往桌上一搁道:“我待会儿会处理。”
顾双华只当有些事她不方便在场,扭头看向窗外,还未见到公主找过来,突然想起件事,问道:“哥哥你真的会抚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