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祈煜的凤眸眯起,欣赏着她的姿态。
他深知,她是只披着羊皮的小狐狸。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表示,你演,你继续演。
“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要叫本王久等,嗯?”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半是诱哄,半是威胁地逼近她。
苏瓷一愣,开始反思自身。
没有点真情实感在里面,好像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看来,她只能……
“好,我告诉你。但是,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苏瓷恢复了镇定,一心一意地进入状态,连神情都严肃起来。
“你说。”
“你爱过我吗?”一声低吟自女子的喉间溢出,秋水般的瞳眸里,隐隐地含着期待。
可她又像是已经得知了什么,苍白的脸上,更多的是缕缕痛楚。
萧祈煜的眸光一黯,不明白她又是在玩哪一出。
他没办法回答她,因为对他来说,爱情这个词从没在他生命里出现过。
“王爷不说,我也知道答案。”苏瓷的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这个问题,是她替书中的苏大小姐问的。
而古往今来,大部分这么问的女人,都不会得到满意的回答。
她的音调凄婉,鬓边的一缕碎发,为她增添了一抹苍凉的美感。
“从小,所有人都告诉我,我是相府的嫡长女,我需要承担起我的责任。所以,我不仅要跟着各位名家学习,我还要学到最好,在各方面都要力压一众京城闺秀。只有这样的我,才足以配得上王爷。”
“大家还跟我说,从我出生的那天起,我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我要按照他们的安排生活,在家从父,出嫁后也要以夫为天,认真履行一个王妃的职责,不能有丝毫的偏差。”
“可这并不是真正的我,我也是个人,也有自己的兴趣。在这种模式下,我每天都活的很痛苦。但我还需要不断地麻痹自己,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最难受的是,我做了这么多,可我的夫君并不爱我,我还要强迫着告诉我自己,不管如何,我都要一心爱着夫君。”
虽然苏大小姐是书中的反派女配,但这一刻,苏瓷还挺能理解她的。
苏大小姐的黑化,其实跟家庭教育也有关系。
没被揭穿身份前,苏大小姐的生活虽看似光鲜靓丽,但其实也是跟傀儡一样,被安排好了一切。
在云罗没出现前,苏大小姐温柔娴淑。
苏大小姐爱上了萧祈煜,相府让她具备了顶级闺秀的硬实力和软实力,却从来不教她感情一事,反而在她身上施加了太多的条条框框。
这样的女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像一个易碎的花瓶。
那种提线木偶式的教育带给她的,是牺牲自我,取悦他人的行为准则。而当苏大小姐发现,这能让她得到别人的赞善,却唯独不能帮她得到夫君的爱时,她的心态就彻底崩了。
萧祈煜听罢,黢黑的眸中似是被激起波澜,久久不能平复。
面前的女子,看上去那么柔弱,像是随时都会乘风而去,让他不愿再去苛责。
心底原先的一丝怒火,在顷刻间消弭。
他竟然有一种想要安抚她的冲动。
不知不觉中,他的手已然落在了她的发丝上。
苏瓷却避开了他的手,双手捂住脸,声声泣血,“这都是你们逼我,你们逼我的。如今,你却来质问我,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说,你才能满意!”
“地上凉,你起来。”萧祈煜冷声道,一把捞过她的身子,将她抱到帐中。
然后,他将被她与泪水黏在一起的发丝,轻轻地拔到她耳后。
“不要碰我,你走,你走啊!”苏瓷仍深陷在浓烈的情绪里,无法自拔,像是立马要晕厥过去。
面对这么无理取闹的女人,她就不信他不会感到厌烦。
萧祈煜敛了容色,心中暗道,苏瓷,你今晚说的最好都是你的真心话,不然,哪一天,我要是抓住你的狐狸尾巴,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继而,他出去,唤了婢女们进来伺候。
等他走后,苏瓷才慢慢地缓和过来。
她的双眸迷蒙地望着帐顶,只觉在他身边,每天都跟上刑场一样。
而现在,云罗可能马上又要跟着秦莲心一起走了。
看来,她有必要再去见个一个人,让大家知道她跟云罗的真实身世比较好。
如此,她才能解脱。
晨曦初绽,在新的一天里,万物重新焕发出生机。
城中,长街上,三月的樱花纷纷而落,和着行人的脚步,欢快地跳动着节拍。
一家香粉铺子前,一辆青帷布马车缓缓停下。
苏瓷下了马车,直奔铺子的门口而,所戴的幂篱,长及足踝。
这家香粉铺是京城贵女时常会来光顾的,掌柜的见了人,殷勤地上前问候,为她推荐新款胭脂水粉。
“信王妃有什么需要,小的自会将东西亲自送到府上,何必劳驾您亲自跑一趟呢。”掌柜一边寒暄,一边为她介绍柜面上的一排胭脂水粉,“小的认为,这款落雪红梅,该是很适合新王妃。”
“无妨,本妃在府里闷得慌,也想出来散散心。”苏瓷略一颔首,正要欣然接过。
却听身后蓦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在几位婢女的簇拥下,一位端庄高雅的华裳女子走进来,一只手已从掌柜的柜上拿起胭脂盒。
“朱掌柜,我不是几天前,就差人跟你说过,要订下这款落雪红梅呢。过几日,昌平长公主要在天凤山庄办赏花宴,本妃用这款胭脂正是合适。”
来人是如今的齐王妃冯清颜。掌柜尴尬地看看冯清颜,又看看苏瓷。
冯清颜从没有让人来跟他说过,八成也看苏瓷在,临时起了争抢的心思。
一时间,屋子里多了股无形的硝烟。
苏瓷倒是不甚在意。
冯清颜未出阁前,是冯国公府的千金,也曾是信王妃的热门候选人之一,只是,最后还是没有赢过她。
如此一来,冯清颜自然是看她不顺眼,想在其它方面,处处压她一头,心里才能够平衡。
“这不是信王妃吗?”外头的马车上有信王府的标识,即使苏瓷遮住了容貌,冯清颜也还是能认出她来。
冯清颜的视线转到苏瓷身上时,似是诧异。
她清脆地笑道:“我怎么听说,裕太妃在生辰宴上晕倒,结果又被你治出问题来,甚至,此事还惊动了陛下。”
第19章
苏瓷默默地听冯清颜说完后,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齐王妃的消息可真灵通。”
“应该的,我可是一向都关心信王妃。”冯清颜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不过,我说啊,信王妃。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能嫁到信王府,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不要为了博信王的欢心,瞎折腾裕太妃的身体,把福气都折腾没了。”
闻言,在场的其他人的神色皆是一变。
整个京城里,谁不知道,信王妃的性子向来温婉。
这回,怕是也只能忍着。
苏瓷却轻笑一声,叹息道:“齐王妃说笑了。我夫君最是疼我的,为了我,他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我想让他夫君开心是应该的。可从不来像某些人,自己家的后院里一堆莺莺燕燕,整日里跟各种女人争风吃醋,人前显贵人后流泪啊。”
霎时间,冯清颜被戳中痛点,面色骤变。
她极力平复愤怒的心思,咬牙道:“我当是为了齐王府的子嗣着想,不像某些人,为了一己之私,在自己身体不行的情况下,也不愿为自己的夫君着想。”
“齐王妃如此宽宏大度,真是齐王的福气。”隐在幂篱下的小脸绽出笑意,苏瓷漫不经心地说着,“齐王每日有那么多美人作伴,想必也没空去看齐王妃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所以,齐王妃想在赏花宴上精心打扮,让其他人欣赏你的美貌,也是应该的。
这么想来,我确实该把这款胭脂让给你。”
说罢,苏瓷对掌柜说道:“朱掌柜,你待会再多为齐王妃推荐几款胭脂水粉,费用全记在信王府的账上,千万不能让她在赏花宴上失了面子。”
朱掌柜连连称是,只觉相比起来,这信王妃比齐王要大气太多了,连说话声音都细细软软的,一听就让人感到舒心。
冯清颜的脸色已经差到极点,若不是从小的教养在,她怕是冲上去,撕了苏瓷的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真是有气也没地方撒。
而苏瓷的目的已经达到,再不管冯清颜,已是悠闲地出门了。
可苏瓷才刚到门口,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跑上来,截住了她。
“信王妃,我有事找你。”妇女的态度蛮横。
“喂,你怎么又来了?”清碧以前见过这妇女几次,感觉每一次,这妇女对苏瓷都很不尊重,心里不由反感,想让人把这妇女赶走。
却见苏瓷轻声道:“不用了,你们在这等我一会。”
随后,她对那妇女说:“你跟我来。”
“信王妃,呵呵,你架子挺大的。”两人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戴氏的手伸进苏瓷的幂篱中,一个巴掌就想呼过去。
“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苏瓷眼疾手快地抓住戴氏的手,没让这一巴掌落到她的脸上。
“你不是来要钱的吗?你现在这般,是要钱的态度吗?”苏瓷一挑眉梢,冷冷道。
一听到“钱”,戴氏总算和气了些。
她在赌庄欠的钱越来越多,债主都闹上门来了。
她被逼急了,就跑到信王府附近蹲点,等到苏瓷出门,她就尾随了过来。
“算你还有点良心。你先给我个三十万两好了,省得我每个月都找你要,跟你见个面太费劲了。”
苏瓷盯着她,由衷地感到厌恶,眸底渐渐地浮起一片冰寒。
大部分的母亲都会爱护自己的孩子,可戴氏是个例外。
从戴氏回京,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张口闭口都是要钱,不给钱就威胁说要把她的身世抖出去。
对于戴氏来说,女儿只是用来压榨的工具。她根本不在乎女儿过得好不好。
当年,戴氏更是为了一己之私,服下催胎药,又让刚出生的女儿在冬夜里冻了一整夜,导致这具身子的底子那么差。
若不是为了不影响书中的时间线,依苏瓷的作风,早就跟戴氏闹掰了。
“哑巴了你?”戴氏见苏瓷半天不说话,叉腰冷喝道:“你要是不给钱,我明儿就去信王府找我女婿。”
“想要吗?”苏瓷慢慢地拿出一叠银票。
戴氏的眼睛蹭蹭发亮,贪婪地伸手去拿。
可苏瓷的手一缩,银票立刻从戴氏的指尖擦过。
街边,有一对母子正在乞讨。母亲面黄肌瘦的,看上去已经饿了很多天。可她仍把生病的孩子抱到怀里,将唯一一个馒头喂给孩子。
苏瓷走过去,将银票塞到母亲的手里。
“大姐,小孩子生病了拖太久不好。这些钱,你拿着,去找个大夫治病,然后给自己买点吃的用的。”苏瓷笑的轻柔,态度诚恳。
见到有一笔能解燃眉之急的钱,母亲微愣,继而,感激道:“谢谢姑娘,你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戴氏傻了眼,火气蹭一下冒了上来。她大步上前训斥:“死丫头,你怎么能把钱给一个下贱的乞丐。”
苏瓷转眸,冷讽道:“乞丐尚且知道护犊,难道不是比你高贵很多吗?”
戴氏气得两眼发红,心想,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知回报的女儿。
当年,她本来是左相府的一个婢女,靠一张脸征服了当朝左相,并成功地爬上他的床。
而那左相夫人是只河东狮,得知此事后,找左相大闹了一顿,直接找了个由头,将她赶出去。
出府后,她对左相夫人记恨在心,一直想重新找机会杀回相府。
后来,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一心希望这个孩子是个男孩,这样她还可以带孩子上门,争个名分。
可等孩子生下来,发现是个女儿后,她失望了。
这时,她得知左相夫人也快生产了,索性就想了调包的法子,借此报复左相夫人。
“死丫头,要不是因为我,你现在怎么会过的这么风光。你要是还想过好日子,就给我安分点。”
苏瓷气到发笑,不由嗤道:“好啊,这种风光的日子我也受够了,正好不想过了,随便你怎么样。”
戴氏拧眉,继续以威胁的口吻说:“你当真不愿给钱,不想认我这个母亲了?”
“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苏瓷头也不回地走开,“想要钱,做梦去。”
“好好好,你出息了。”戴氏心一横,直接豁了出去,跑到人潮涌动的大街上。
“不孝女啊!”戴氏哀戚地大唤几声,然后倒在街上打滚。
清碧在香粉铺子门口候着,见状,不免吓了一跳。
待苏瓷过来时,清碧赶忙问:“王妃,这位妇人是跟你起争执了吗?”
“我也不知道。我们少管点闲事。”苏瓷上了马车后,即是让车夫驱车回府。
刚才自己的做法,显然是激怒了戴氏,加上之前长时间没有出府,拒绝给戴氏财物,戴氏应该是对她非常不满了。
戴氏的性子自私又短视,肯定会为了自身的利益,把事情闹大。
而冯清颜素来与她不对付。等会,冯清颜从香粉铺子里出去,看到戴氏,得知她的身世,定然不会放弃这么个让她身败名裂的机会。
戴氏一个人不足以掀起风浪。但冯清颜的身后是冯国公府和齐王府,自然有能力将此事散播的让所有人都知道。
她只要回府等消息就好。
苏瓷离开后没多久,冯清颜就面色不佳地从香粉铺子里出来。
一旁的婢女小心翼翼地问:“王妃,这家是你最常来的铺子,它们这的胭脂水粉最适合你,你确定不要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