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数日后。
信王府的门被人叩响。
管家开门看到客人后, 匆匆前去向萧祈煜禀报。
“王爷, 左相大人派人带话, 说是要见你。”
近日来，皇帝以身体不适为由，已经逐渐将国事交给萧祁煜处理。
明眼人都看出, 皇帝是不想继续做在这个位置上了。萧祁煜相当于处在大魏最高权位上。
而苏丞相意图不轨的事被萧祁煜知晓, 萧祁煜自然也没有放过他。
一纸诏令下去，今日一早, 左相府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左相府所有人都是人心惶惶，心知等待他们的会是抄家的命运。
此刻, 萧祈煜正在苏瓷原先居住的院落练剑。
数日下来，他的下巴处已长出胡渣, 整个人也憔悴了很多。
派出去的人, 都没有得到苏瓷的消息。
每个夜晚，枕边再也没有了熟悉的人影, 他都是在思念中度过，只能以各种方式转移心神。
可他越想转移, 她的一颦一笑却是愈发清晰地浮现在心头。
听闻苏丞相求见, 萧祁煜仍未停下舞动的长剑, 冷冷地回道：“让他不用多说，本王有事自会去找他。”
“可左相大人说他知道王妃有个常去的地方, 他有王妃的消息。”管家又道。
听到有苏瓷的音信，萧祈煜才停下。
想起这个日日夜夜萦绕在心头的名字，萧祁煜的心仿佛又被利刃刺穿一般, 痛不欲生。
放眼望去，满院的海棠花开得旺盛，清香四溢。
他听清碧说，她曾经最喜欢在清晨来采集海棠花花露，以此入茶。
可是如今，海棠花依然在笑对春风，而四年前，那个明媚的少女再也不会穿嫁衣来到他身边了。
“王爷......”管家见萧祁煜失神，不由得再次说道：“左相大人还在等你呢。”
萧祁煜回过神来。
他的眉目间划过深思之色，他心道，他的人马去往生崖查探过，都还没有见到苏瓷的影，苏丞相竟然这么快就知道她在哪里？
毕竟也是一丝希望。抱着怀疑的心，萧祁煜立马让人去左相府将苏丞相带过来。
“人在哪里？”见了苏丞相，他也没有丝毫耐心跟苏丞相拐弯抹角。
苏丞相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云罗一起来。
“王爷，小瓷被赵贵妃劫持后，老夫也一直在找她，但至今还没有消息。”苏丞相摸了把额头的冷汗，战战巍巍道：“可是，王爷不要着急，这人嘛。总有一天会被找到的。”
他得知的消息，就是赵贵妃劫持苏瓷跑了，其它一概不知。
可是，他求见了萧祈煜好多次，萧祈煜都不愿露面。不得已，他才谎称有苏瓷的消息。
再见不到萧祁煜，他都要被没命了。
萧祈煜的眼里顿时浮起寒冰，唇角泛出蚀骨的微笑。
“左相大人好大的胆子。先前，一直挑唆本王谋逆，如今，又刚欺骗本王，是嫌命太长了么？”
苏丞相浑身打了个哆嗦。
如今，他才知道萧祈煜并没有谋反的心思，那他过去所做的一切，落在萧祈煜的眼里，不都成了最好的罪证。
而且，他心里也是困惑，既然皇帝摆明了是有心退位，可萧祈煜都没有谋反的心思。既然如此，萧祁煜当年又是为什么要娶苏瓷，谋求陈大将军的兵力。
尽管苏丞相想不明白，但现在保命最重要。
他笑嘻嘻地将云罗拉到自己面前，对萧祈煜说道：“王爷，小女云罗在小瓷身边待过，对小瓷应该也是有所了解的，不若微臣将云罗留在信王府，让她协助王爷寻找王妃。”
他让云罗寻找苏瓷是假，真正目的是让云罗找机会与萧祈煜培养感情。
这样，他再将一个女儿送入信王府，说不定还能免去一罪。
至于苏瓷么，萧祁煜那么多都没找到人，怕是凶多吉少。
云罗转头，看着苏丞相这幅令人作呕的嘴脸，心里微叹气，这个父亲在萧祈煜最思念苏瓷的时候，竟然异想天开地把她送过来。苏丞相如此不识相，怕是要遭殃了。
果然，苏丞相的话一出口，萧祈煜的脸色蓦然一变。
他好像记得，苏丞相之前对苏瓷的态度好像十分恶劣。
媳妇这个仇，他记下了。
“苏丞相说的在理，那就将云罗留下。”萧祈煜又是粲然一笑，却是令苏丞相脊背发寒。
苏丞相大喜过望，以为萧祈煜对云罗有意思，嘱咐了云罗几句，就乐呵呵地走人。
而他才刚踏出门口，一柄利箭就朝他射过来，落在他的手臂上。
苏丞相一手捂着伤口，转过头，惊恐地看着萧祁煜，生怕萧祁煜改变主意，直接杀了他。
萧祁煜没答话，惊蛰却是面无表情道：“左相大人这些年里，作风不检点。而且，最重要的是，左相大人意图不轨，这可是大罪。王爷让你先受点罪不过分？”
“不......不过分，王爷做的决定怎么会过分呢。”即使伤口处十分痛苦，苏丞相还是硬挤出笑容。
萧祁煜看到他的这般姿态，顿觉反胃。苏瓷怎么会有这么个父亲。
“给本王滚！”萧祈煜的眼神倏地变得冷厉。
“是是是，微臣这就滚！”苏丞相赶紧跟着看押他的人走了。
待苏丞相离开后，萧祁煜吩咐下人道：“先将苏二小姐带到厢房休息。”
云罗毕竟是苏瓷的妹妹，曾经也是苏瓷用命护过的人，所以，他不会伤害云罗。
但是苏丞相就不一样了，不管于公于私，他都不会饶过苏丞相。
还有赵贵妃，他同样不会轻易饶过她。
惊蛰迟疑地看了眼还未离开的云罗，低声问：“王爷，那苏夫人和苏二小姐真的也要受牵连吗？”
苏夫人？萧祁煜一怔，忽地想起苏瓷曾对他说过，无论如何，都要保苏夫人一命。”
原来她很早地时候就打算离他而去了。
萧祁煜苦笑两声，早已疼痛到麻木的心又开始一阵阵的抽搐。
对于别人，她都考虑了。可对于他，她却什么都没想，只留了一句“后会无期”给他。
好一个“后会无期”。难道她不知道，如果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他的余生都会在无尽的痛苦中度过么？
见萧祁煜有些失神，惊蛰斟酌了一番，小心翼翼地说：“王爷，王妃如此在意苏夫人，你可以放出消息，说苏家要被满门抄斩。若是王妃还活在世上，她定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萧祁煜思考了一会，就把这个提议否决了。
如果在以前，他会觉得这么做没什么问题。但是现在，他想到，她的心不在他身上，如果真用这种方式逼她回来，她也不会长留。
强求来的感情，并没有意义。
“苏夫人怎么样了？”萧祁煜问道。
他虽然让人将左相府包围起来，但是没为难过左相府里面的人。
“苏夫人挺好的，就是近来思念王妃，睡眠不太好。”惊蛰回复。
“好生照看苏夫人，苏府最近的日子不好过，你先让人把她接到城郊的别院，然后多派些人手过去帮她。”萧祁煜吩咐道：“至于左相大人，就免了。”
“诺。”惊蛰即是领命去办事。
萧祁煜刚要走出门时，看到云罗迟迟未走，不免有所犹疑。
他回过头看云罗，“左相大人是你的父亲，若是他遇难了，你可有什么意见？”
云罗的神色淡淡，只道：“这是父亲自己犯下的过错，我不会为他辩解，请陛下和王爷公正处理就好。”
“那你今日为何要跟他过来？”萧祁煜一拢眉心，他还以为云罗是跟着来求情的。”
云罗的手紧攥住衣角，目光泛出些许幽波，“因为我相信姐姐还活着，我想跟王爷一起找到姐姐。”
当然，还有句话，她没说出来，苏瓷既然宁死也不愿跟萧祁煜在一起，那她如果先找到苏瓷，自然也不会将苏瓷带到萧祁煜面前。
萧祁煜的眸色微动，刚想开口，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跑了进来。
小世子仰着脑袋，澄澈的大眼睛里，满是肯定的神色，“父王，我也相信母妃没有死。”
萧祁煜不悦地皱眉，看了几眼跟在小世子身后的下人。
他吩咐过，不准让小世子知道苏瓷的事情，怎么还是透露出去了。
小世子观察着他的神色，，小手揪住萧祁煜的衣摆，奶声奶气地说：“父王，你不要怪其他人，是我自己发现的。”
对于苏瓷要走的事，他早就有预感。
可他只是以为她要离开萧祁煜而已，没想到她竟然是寻死。
虽然失去母亲的感觉也很难受，但他逐渐想清楚了一些事。
“父王，我觉得母妃可能不是真的想寻死，或许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萧祁煜陷入思考中，仍然想不明白。
小世子点点头。
早在之前，他就感觉母妃的性情跟前世相比，很不一样。而且，她连一些爱好和口味都变了。
最重要的是，前世的母妃一心痴恋父王，可今生，他却觉得，母妃表面上看起来爱慕父王，实际上一直在疏远父王。
他猜想过，今生的母妃可能不是一个人，因为不是一个人，他让父王所做的一些改变，都完全失效。
但他觉得太荒谬，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可近日来，母妃跳崖自尽的事情传到他的耳里后，有些事情就想通了。
一直以来，母妃的心情大部分时候都是不错的，就连假的嫡小姐身份被人揭穿后，她的表现也是莫名地淡定，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样的结果，甚至还带着几分窃喜。
她一点都不厌世，也没有解不开的郁结，完全不像是一个会自寻死路的人。
所以，他可以肯定，母妃就是有苦衷的。
“父王，你有没有想过，母妃可能并不是跟我们一个世界的人。”小世子的眼睛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想起苏瓷种种怪异的言行，以及她画过的一些被称之为癫脑，冰香之类的东西，他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第64章
“你说什么？”萧祈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不禁有些不解。
小世子抿了抿小巧的嘴巴, 又说道：“我觉得母妃的一些做法, 不像是常人会做的。所以，我猜她跟我们可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连重生这么离奇的事情都能发生在他身上，那母妃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一事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上辈子, 母妃的结局是被父王休弃用后, 在别院自尽。而今生的母妃，也在尽量地想按前世的轨迹走, 却是心无波澜。
或许，母妃是误入了这个世界。她只有重走前世的路才能回到她本来的世界里。
萧祈煜的目光一深。
云罗听了小世子的说法, 也逐渐地开始思考起来。
她觉得苏瓷的一些做法的确是不太能令人理解。
“王爷，世子殿下说的或许是真的。”
萧祁煜略一怔然。
他不是迷信鬼神之人, 自然感觉小世子所说的都是天方夜谭。
可他心里又希望小世子说的是真的, 这样一来，苏瓷至少还活着。
只是, 要真是那样的话，他们相隔了两个世界, 这辈子是真的不可能再见了。
萧祁煜微微叹息一声, 复又自嘲地摇摇头。想不到, 他也有永远无法得到的人。
“你先去温习功课。”萧祁煜蹲下来，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小脑袋, 温和地说道：“父王要去趟皇宫，晚点再回来陪你。”
他看着孩子，目光变得深沉晦涩。
这是他跟苏瓷的孩子, 是苏瓷留给他唯一的一个念想。他要好好对待才行。
过去他对孩子的关心也太少，以后，他要多花点时间陪伴孩子。
小世子见到父王悲痛的神情，很想安慰萧祁煜。
但他那只是他的个人猜想而已。而且，就算是真的，他也没有可以去见到母妃的方法。
小世子耷拉下小脑袋，苦恼地离开。
待他走后，萧祈煜准备入宫，他回头看了一眼云罗，问了一句：“苏二小姐可要随本王一同入宫？”
云罗一听，本想拒绝。
可她听说，皇帝最近因为苏瓷的事情，也很伤神，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有些担心，就点了点头，随萧祈煜一同入宫。
“太后的娘娘需要一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康复，如今她正处在两个月的关键期，我也需要多去观察太后娘娘的状态。”云罗道。
皇宫，御书房。
皇帝俯首，指尖的毛笔蘸上各色颜料，在宣纸上勾勒出一名妙龄女子的模样。
一段时间过去，皇帝的双腿已是完全恢复，可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
大部分的政务都交给了萧祈煜处理，他没事时，就会去描绘出萦绕在脑海中的倩影。
“参加陛下。”萧祈煜踏入御书房，抬起眸子，一眼就看到桌案上的画纸。
看到画上女子熟悉的笑脸，萧祈煜的心中又是生出丝丝的涩意。
他曾经以为自己得到苏瓷，是赢了皇帝的，可到头来，却仍然是一场空。
“信王免礼。”皇帝搁下画笔，便是抬首。
对上萧祈煜的视线后，皇帝的唇边溢出淡笑，“信王殿下，果然是事务繁忙，朕看你近日来，精神都不太好。”
萧祈煜未多说，近日来，他夜不能寐。
他曾尝试着想在睡梦中见到苏瓷，可就连在梦中，他的心愿都没有达成。待醒来之后，又是一个人面对冷清黑暗的房间。
他的心绪被反复折磨，皇帝又何尝不是。
当日，皇帝也赶到了往生崖边，可他去晚了，当时，苏瓷已经从悬崖上跳了下去，他连苏瓷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皇帝想着，心口处闷地发慌。
他轻摇了摇头，向萧祈煜问道：“左相的事情，朕都交给你去办。你打算如何处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