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人的家务和地里的事情,本来在分家以后是分开了的,奈何奶奶秦氏去二叔家吃饭,二叔家也就顺理成章的征用大丫去他们家干活,美其名曰是“服侍”奶奶,鬼都知道今年才五十来岁,保养的极好的奶奶需不需要人服侍。
奶奶秦氏也是相当配合,指使大丫在二叔家干活毫不手软。
四喜看了妹妹一眼,说道:“好好吃东西,就你话多。”
三丫不说话了,两个腮帮子塞得更鼓,很快把半个馒头啃光。
四喜把手里剩下的馒头塞到妹妹手里:“多吃点,看你这个子。”
手空了出来,顺便又在三丫头上揉了揉。
三丫最不喜欢姐姐揉自己,姐姐也是这样揉家里的小白的,当然小白是一只狗,她可是个大姑娘呀。
“二姐!都跟你说了——”
“今天我的手可没揉过小白,干干净净的。”
四喜狡黠的辩白。
三丫水汪汪的眼睛像小奶狗一样,老可爱了,特别是每次带着怨念叫二姐的时候。
“好了好了,别闹,等会儿把婶子闹起来了,叫你们都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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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正说着,婶婶孙氏也起床了,孙氏一面绞着帕子洗脸,一面止不住的看着手上金晃晃的大金戒子,这玩意儿稀罕,她也是磨了李有才很久才舍得给她买的,所以这几日孙氏不管干啥,都忍不住会晃一晃手指。
小院分为东间、西间、南间,朝南的那一面原来是婆婆秦氏和公公住的,婆婆疼大孙子,于是空了一间出来给栓子和毛蛋住,孙氏洗完脸收拾完了,开始跟李有才商量这阵子她想了很久的“正事”。
“他爹,去县城买房子的事情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孙氏起了这样一个头,李有才开始头大,这个事情反反复复说了多少次,他哪有闲下的银子去办,孙氏见李有才歪在炕上抽着水烟袋的样子就火大,继续发难:“你不为我们想想也得为孩子们想想,如今毛蛋大了,村里的私塾也学不了什么东西,若办去县城住,还可以做点小本买卖寻点营生,你种地也种不了,散工你也做不来,你叫我们娘儿几个以后怎么活”
孙氏不高,身上也没几两肉,大长脸,吊眉三角眼,原本生三孩子之前还能看,如今看着颧骨上面的倒三角,越发的刻薄相了。
孙氏自小眼高手低,嫁过来之前听说李家殷实,却不想殷实的家业都是老大挣回来的,跟这李有才没半毛钱关系,虽然这些年日子还算过得去,老大也能拉扯些,可她心里越来越不安分了,总听说同村的小姐妹谁谁谁在县里做了老爷的小妾,身边都有丫鬟伺候呢。
她就不服这命,她也要孙家屯的人以后说到她都称赞她是能干的、命好的、有出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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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羡慕别人的哈喇子流了一地,转脸看着李有才这副懒洋洋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命苦,怎么摊上这样一号子男人。孙氏说完,李有才这才缓缓的说道:“咱庄上那么多人世世代代就在庄上住,谁没事倒腾去县里了,就毛蛋?私塾先生夸了几句你就以为他能考秀才了?再者就算考上秀才又能怎样?那老先生也是个秀才,一辈子住在乡下教教书,也没看长出来什么大本事。”
孙氏见到李有才这副鬼样子就来气,同是一个娘肚子里面爬出来的,他大哥怎么就那么勤快,那么能折腾事呢,她不服这个命,决定还是要逼一逼男人,老大那边不可能就那么些油水。
“李有才,我跟你说的话你听清楚没,去年我们去看过同样大的院子,今年足足贵了十两银,本来七十两的院子,如今要八十两………”
整天念叨的都是这些事,闹的李有才脑壳疼,他磕了磕烟枪,白了孙氏一眼:“栓子要娶媳妇,雪娟要嫁人,毛蛋要读书,行行都是大钱,我见你也没比别人省,咱家不是靠着老大那边哪能存下来钱?”
李有才心里很清楚,老大那里现在就几个丫头片子,哪能榨出来油水,孙氏也是脑子不清楚,还当是老大在的时候呢。
孙氏眼睛亮了亮,挤在李有才旁边坐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知道的,你大哥在镇上有一处房子,要放卖了出去还卖的出来几十两银子,再说了,大丫那丫头大了,你大哥不在家,你做主给她寻个亲嫁了吧,大丫的名声在外,你只要放出风去让媒婆找人聘,还怕说媒的不踏破你们家门槛?”
李有才看了一眼,唇角抖了抖,这是叫他卖侄女的意思啊,大丫可以嫁人了,赶明儿咬咬牙四喜也可以打发出去了,他一个大男人,再狠不至于这样吧。孙氏这个女人也真够可以的,如今掏空了老大家,现在又打起老大家几个女儿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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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丫头片子在乡下人看来没什么,可孙氏看着气一处来,眼圈儿开始泛红:“你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心疼自家的孩子,如今这世道,谁不为自己考虑一下,北方战事不断,难道你想你的两个儿子也跟你大哥一样被人征了兵去?你想你两个儿子娶不上媳妇儿?你想你闺女以后也嫁你这样的乡下人啊!”
“咋了,我这样的乡下人咋了,你看看你日子哪里过的不顺了,再者说,我大哥当年是给秀娥许了人家的,你还想毁了婚另聘他人不成?”
“大丫那庄婚做不得数,对方又没有下聘礼,难道我们大丫就给他留着吗,万一他不来呢?”
什么时候成我们大丫了?
孙氏这样说,李有才大概也知道孙氏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这几个月从老大家多多少少榨来一些钱,加上之前有些积蓄,离孙氏搬去县城住的梦想越来越近了,孙氏心里那副算盘打着,也越来越不安分起来。
“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打算的?”
孙氏坐在炕头,欢快起来:“原先我们自己也存了十多两银子,这不你老大走了以后,咱们从他们那里有弄了二十多两,听说你娘那里还有十几两存银,我想办法找她借了来,咱以后再还,现在仔细算了算,还差二十来两吧,你想想办法……..”
“二十来两?”李有才眼睛睁的斗大,二十来两这么多,她说起来咋那么轻松呢?再者说,娘那里的十多两银子她可存了一辈子了,这会儿说借,只怕有借无还,孙氏肯定是想让他去开这个口,他不敢说。
而且孙氏这副模样,绝对是对大丫的婚事有了主意。
李有才猜的没错,孙氏才不打没把握的账,秀娥的婚事能挣钱,她才不会傻乎乎的等着老大定的那个人来提前,鬼知道他有钱没钱,进了城要生活栓子要娶媳妇,毛蛋要读书,靠李有才靠不住。
看见李有才这副怂样,孙氏心里就堵得慌,李有才这个人向来是吃硬不吃软,孙氏一把抢来李有才手里的水烟袋子,怒气冲冲:“李有才我给你说,大丫的婚事我自有主张,隔壁村的老王头死了媳妇,愿意花二十五两银子聘你们家秀娥,老王头以前在城里给人做管事的,家又有地又有钱,过了门没几天一脚蹬了天还有现成的儿女侍奉她终老,这样好的亲你们家是盼都盼不来的。”
“你真是胆子大啊,大嫂还在呢!”
“那个痨病鬼?”孙氏冷笑:“我怕是也没几天活头了,她死之前能看见自己女儿风风光光嫁出去,也是她的福气!”
痨病鬼?李有才下意识的朝老大房间看了一眼,老大家那媳妇即使病着,也比孙氏好看多了,他都惦记好多年了,她……
第3章 (捉虫)
乡下人每赚一文钱都不容易,必须靠着每日每夜的劳作,数年累月的积累,平平顺顺的才能把日子越过越好。
吃完早饭,李有才磨磨蹭蹭的上工去了。晚稻刚刚收,要把地里的土松一松,烧完桔梗变成草木灰,肥了土地,到秋天才能种麦子,春夏水稻秋冬麦,这么多的土地能养活好大一大家子人。
二十五亩地要种出来不容易,农闲之时慢慢来,到了农忙起来还是要雇短工,一个劳力一天三十文钱,管两顿饭。
李有才有五亩地,是原来分家的时候分的,原先他和栓子两人只用耕五亩地就好,老大走了以后又多了二十亩,两个人要种二十五亩地,确实很吃力。栓子不像他爹,这孩子一向话不多干活也上心,早早的就去了地里。
当爹的还在屋里跟女人磨蹭呢。
李有才恨不得现在就雇工才好,被孙氏一顿叨叨之得走了,这女人如今越发抠门,死抠!他从四喜娘房前过的时候刻意停留了片刻,这个女人水色好,有女人味,可惜了病成这个样子。
转念一想莫不是心病,想男人想的?
四喜娘当年进他家的时候才十六岁,次年生的秀娥,如今也才三十三,平日里被老大藏在家里,皮肤养得白白净净的,这个年纪也刚好是女人最诱人的年纪。老大在他就惦记上了嫂子,没事就往西厢那处蹭,一想到那个女人那副俏模样,又看着孙氏,顿时没什么胃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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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是孙氏碾着毛蛋吃鸡蛋,毛蛋撅着嘴,天天都是白水煮鸡蛋,有什么好吃的,他才不要。
孙氏上杆子的给宝贝儿子补身子:“你先把这个吃了,下午再给你换别的。”
她的毛蛋可是家里的心肝肝,可要把身子补好了。
毛蛋不依,一脸嫌弃的看着鸡蛋:“我不吃,要吃你自己吃好了,我要吃红烧肉!”
孙氏就毛了,有的你吃还挑三拣四。
李家虽然富庶,平日也只能细粮粗粮混着吃,肉食只能七八天吃上一次。毛蛋早就馋了,以前大伯在家时,经常从县城带回来一些五花肉,大丫姐做了油光光的红烧肉,通常也会给他们家盛上一碗。
大丫姐做的红烧肉,红油油,亮晶晶的,陪着自家晾晒的干豆角一起焖上大半个时辰,肥而不腻,一口下去都是香。
大伯走了以后多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红烧肉了,毛蛋吃腻了鸡蛋,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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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缝里面一双小小的眼睛盯着鸡蛋看了好久。
馋了,鸡蛋啊,毛蛋咋连鸡蛋都不吃呢,三丫舔了舔嘴巴,还是爹在家那会儿吃过鸡蛋,娘和姐姐做的鸡蛋真好吃啊,水蒸蛋、茶叶蛋,打散了跟韭菜一起炒,像这样白水煮来也好吃。
一个不小心,推了门一下,被孙氏瞧了个正着。
孙氏下意识的心虚,家里的鸡原本是老大家养的,还是秦氏借口自己要吃强占了来,于是这几个小丫头片子连根鸡毛都别想碰。
“看什么看,小丫头片子整天不学好净学人偷鸡摸狗!”孙氏生气的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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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
大丫把米汤里面掺了些红糖,喂着给娘吃了,娘这个病说来也是被奶奶气的,若不是爹走了以后奶奶三天两头的找茬,娘也不会病成这样。
看着娘把一碗粥都喝了下去,大丫心里放宽了些。
之前去给人帮工回来拿了钱,换了半袋子米她还搁在村口不敢提回来,今天一整天都惦记着这件事,等晚上偷偷摸摸地挖出来。
“大丫头,你也去打听打听,你爹什么时候能回来,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消息倒是有消息,不过不是什么好的消息,前些天有消息说前线失利,将军不见了,爹会怎么样呢,她不敢想。
大丫不打算说了给娘添堵,一面佯装无事把碗拿出去用清水泡着,一面小心翼翼的回她娘:“咱这里穷乡僻壤的跟外面又不一样,有什么消息传到咱们这里也要很晚了,娘你放宽心,爹爹那么有本事肯定没事的。”
“你爹要是回来就好了。”娘说来说去就是这几句话。
大丫也担心爹爹,可眼下娘病成这样,若是越来越坏下去,说不定都见不着爹了,给娘拢了拢被子:“娘,你得把身子养好些,要是爹看见你这个样子,回来也不心安。”
这个时候要是能有爹爹的消息就好了,娘也不至于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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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三丫一脸愤愤不平的磨着她大姐:“姐,我刚才看到毛蛋吃鸡蛋了。”
“嗯,你也想吃了?”
“我想吃,那鸡不是咱养的吗?为啥毛蛋不想吃鸡蛋婶儿塞都要塞给她吃,我想吃又不给我吃呢?”
这个话题太深奥,大丫也觉得无解,四喜娘在一旁抹着泪。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是四喜在门口给她招手呢,这个丫头,又有什么鬼点子。
大丫跟着四喜走出房门,这丫头一脸鬼鬼的笑。
“姐,你说还有半袋子米还在村口是不?”
“咋啦,晚上咱再背回来,这回别让奶奶和婶婶看见了。”经验总是能总结出来的,这回出去帮工挣得钱,大丫给换了二十斤米和一些红糖,悄悄藏着准备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再去取回来。
“现在就取回来呗。”四喜笑得诡异。
“现在?”大丫看了一眼院子里面正在择菜的奶奶秦氏:“你想吃大米饭想疯了,万一给奶奶瞧见又得一顿闹。”
但是看着四喜那副鬼样子,又不像是没有把握的模样,难道她还有什么办法不让奶奶她们撒泼?
她信妹妹有主意,可更害怕奶奶,总归最后信心战胜了担心,她决定听四喜的。
“背回来,路上小心些,进来走正门。”四喜的声音低沉,不知道脑子里面又闹什么鬼名堂。
“你——”
“快些去啊。”
大丫看着比自己小一岁的妹妹,有时候都觉得她才是姐,她总是有主意的,主意比人大,心眼儿比主意大。
从村口到家有一段距离,若是叫在地里干活的二叔撞见了,没成半路上得闹起来。四喜说路上小心些,到家光明正大的走进来,大丫想破脑袋也没想出破解之法来。
关上门,偷偷跑到村口,从树洞里面翻出来这袋子米,又跟做贼似的怪到门口,半路上幸好没碰见她叔。
她叔也没那么傻,李有才就算是来骗来抢,也是偷偷摸摸的,人前他还是那个照顾一家的好叔叔。
刚进门,迎头就碰见正准备出门的婶婶孙氏。
大丫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里暗骂四喜,这丫头准是以为光明正大进来她们就不敢光明正大的抢。
太低估婶婶的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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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婶婶见到大丫背上的麻袋,两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