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很一般呐。”
嘁,碗底儿都快被他啃了,还好意思说很一般?
“吃完饭得歇一会儿,马上下地肚子疼。”四喜拍了拍旁边的田埂,招呼男人过来歇一会儿。
“得,听掌柜的。”
严铁柱很乖顺的坐在田埂上休息,结实的大膀子上传来阵阵热气。
天气虽然转凉,但他因为长时间的劳作,花费大量的力气,身上也比旁人怕热,穿着一件短褐,露出硬邦邦的肌肉。
拳上能走马,铁血真汉子…….
四喜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
“怎么了?难不成你有吃人肉的爱好?”
四喜囧了片刻,立刻恢复厚脸皮:“我是在想刚才的蛋花汤,知不知道鸡蛋对于我们来说多珍贵。”
“切,反射弧也太长了些吧。”严铁柱一脸蔑视的嗤她,老练的眼神,一副“你想啥我都懂的眼神”,看得让人头顶冒青烟。
——仿佛一眼看透人性的大铁板。
长满老茧的大手旋即在她头上乱摸一阵,晃的地主婆有些七荤八素九抽筋。
手劲儿真大!
“严铁柱,你知道什么?”四喜暴走了,仿佛被人扒光衣服,小心思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男人确实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几天这样舒坦过,往日总是活的提心吊胆,不是自己算计别人,就会被别人加害,连睡梦中都是那些见不得光的啊臢交易。
若是一辈子这样隐居山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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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相处下来,严铁柱跟这个叽叽喳喳话很多的小姑娘熟络了不少,甚至不经意间都肯对她笑了。
他以往从没见过这么真实透明的小丫头,她对着别人笑,是真诚的,她絮絮叨叨讲起家里的烦心事的时候,也是很真诚的。
若是换做以前,他可能觉得这人是不是傻,什么事情都跟别人说。
可是这个小姑娘一脸真诚的打动了他。
直到过了一会儿她不在嘀咕了,他挖了一阵扭头一看,这姑娘坐在田埂上睡着了。
她是真傻。
哪有大姑娘在这种地方睡觉的。
——除非她太累了。
自从分完家以后,四喜从没像今天这样悠哉了一整天没有干活,往日都是在日日夜夜编东西中度过,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这里坐了一整天都没走。
发呆久了,自然很快被疲惫罩着,眼皮子一搭,一个时辰都过去了。
严铁柱饶有趣味的捡了根狗尾巴草撩她鼻子。
前天四喜才来了葵水,昨天一天如滔滔江水汹涌而至,所以今天还觉得很疲乏。
这不刚入了梦乡,梦见她爹回来了,娘做了许多好菜,烧鸡,酱肉,红烧肉,满桌子都是荤菜,她还没开口呢,小白的尾巴就伸到她鼻子前面来了。
“啊切——”四喜打了一个漫长的喷嚏,从睡梦中悠然醒来,现实生活中没有烧鸡,没有酱牛肉,只有满片荒芜的空地,她在醒来的瞬间就伤心起来。
失落,从心底里席卷而来。
她容易吗,多久没吃肉了,这不嘴巴刚张开就被男人弄醒了。
四喜下意识的哇哇大哭,急坏了一旁的小白,小白夹起尾巴对着严铁柱虎视眈眈。
自己一直敌视的人把小主人撩哭了,小白气极了。
刚巧它对严铁柱一肚子意见呢,趁着表衷心的机会,蓄势待发。
“唔——”小白喉间发出嘶吼,前腿微屈。
五大三粗的汉子一时间被吓得手足无措。
“你怎么了?我错了,不该弄醒你的。”可她睡的时间太久了,天气转凉了会受凉的。
“谁要你弄醒我的。”四喜哭的一肚子怨气滚滚而来:“我刚要张嘴吃肉来着,你就不能等我把肉吃完再弄吗?”
谁能把握你做梦的节奏啊,再说不就是梦里吃个肉吗?这里的人吃个肉这么艰难。
四喜仍是满腹牢骚:“我都多久没吃肉了,你个没良心的,上次烧了一只鸡给你,你竟然一个人吃的干干净净,要是哪日我两一起遭了难,你是不是连我也吃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记恨上了。
四喜嘴上仍是埋怨,手却轻轻抚摸着小白的头顶,把小白焦躁不安的情绪轻易给安抚了。
大男人不知道原来这里这么难吃上肉,在他印象里,这些东西都是来之及其容易之物,所以那天他便心安理得的吃了。若要让他知道小姑娘是省下自己一直舍不得吃的东西给他,他怎么也不会吃独食。
严铁柱铮铮铁汉,换做半月前也绝想不到自己会为一个小姑娘弄的手足无措,外表粗如张飞内心细腻如发的大男人,瞬间被小姑娘的眼泪萌化了。
他手忙脚乱的安抚她,又恐露出旖旎之态来,样子十分搞笑。
“好了好了,若要是我两同时遭了难,东西都给你吃,我是个大男人,不一定要跟你抢吃的的。”早知道生活这么艰苦,他是不改一个人吃独食啊,难怪那天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总觉得怪怪的。
那时还以为这姑娘看中自己英俊的外表呢,如今想想。
真是苦涩啊。
“哼。”怒气削减了很多,跟梦里的事情过不去是幼稚的做法,四喜不会。
“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呢?”
“嗯,你要补偿我吗?”
“你个小女子,没来由的咋那么多毛病,给你干了那么久的活,累了,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果然又恢复这幅形态,严铁柱的温柔维持不过三秒——见好就收。
一长一短两条人影,被夕阳拉的斜斜长长的,慢慢往李家走过去。严铁柱来到李家村也有几天了,大家伙似乎都知道四喜请了个外地人做工。
说什么的都有。
难得有一个话题来娱乐大众,村民们不会放弃自娱自乐的机会,但打了照面,还是会佯装无事打个招呼。
“喜娃子,回家啦?”孙婆婆看着两人并肩而走,笑得富有深意。
孙婆婆是个孤寡,尤其无聊,哪家哪户多蹦出个屁来也难逃她法眼。
四喜对于这种眼光已经是见怪不怪,今日孙婆婆面带着笑却不是因她身边站着个男人。
孙婆婆一嘴牙差不多都掉光了,干瘪瘪的嘴往里缩着,带着诡异的笑,于是看着格外的瘆人。
“听说你家来人提亲了咧,大家伙都去瞧热闹了,你不知道?”
画风格外诡异,四喜愣了片刻,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旁的严铁柱虽一言不发,脸色却极其难看,像四喜这样大的姑娘,有人来提亲也不奇怪。
“孙婆婆,定啥亲?”
“你回去看看就知道啊,可白净的后生仔呢,孙婆婆我看了,不错啊。”眼神里面都是羡慕和欣赏。
到底是个多靠谱的人,让孙婆婆都这样赞赏,说的有板有眼,一点也不像那个平日里脑子不清楚,颠三倒四之人。
“你这个娃子,黑着脸做什么,你自己的媳妇你要看紧了咧,赶明儿也有人给喜娃子提亲,你哭都来不及,四喜可是我们李家村最能干的姑娘,娶回家能顶大半边天。”这话是对严铁柱讲的,相比高大的严铁柱,孙婆婆渺小的只能很心酸的仰望。
四喜连连摆手,表示这个人只是她们家请的长工,并不是她的什么意中人。
说罢跟孙婆婆告了个别,四喜瞅着长工的脸色益发难看了,恐怕被人误以为他们是一对儿惹得他不高兴。
“你别管她,她喜欢胡说八道,可能看到你跟我走在一起就以为——她老了脑子不清楚,你可别跟她一般见识。”
严铁柱“嗯”了一声,脸色似乎更难看了些。
咋办?这人都有心结了,叫别人误会也不是她李四喜的错啊,她郑重其事的表明自己的心迹,她是绝不会喜欢他的,请他尽管放心。
严铁柱对着夕阳叹了一口气,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四喜以为这是他放松心情的一种表现,什么人呐,四喜就那么配不上喜欢他?
呸呸呸,我李四喜才不会喜欢这种铁板一样的货色呢!
第14章
刘宣之与大丫两人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避开了其他人。
大丫显得有些局促,衣服是去年的,不大合身。裤子有些短了,她往下拉了拉,看上去不会那么难看,可衣服也短了,她真没办法。
刘宣之的眼睛简直没办法从大丫身上挪开,从头看到脚也没觉得她哪里有什么不妥。直到她面带尴尬的拉了拉衣服,他才注意到,大丫的个子挺高的,都快长到他耳朵那里了,或许是因为穿着去年的衣裳,短了一截。
“秀娥,等你嫁去我家,我给你做一屋子的衣裳。”他还是习惯叫大丫的学名,以前管大丫叫秀娥,回村里住以后大家才开始叫起来她的乳名大丫。
刘宣之没说大话,按他家的财力,别说做一屋子的衣裳,做一院子的衣裳都不成问题。
说完这话他自己觉得有点不妥,或许有要挟大丫嫁给他的意思,连连表示:“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若不嫁给我,我也给你做许多衣裳。”
大丫看着他,没说话,虽说许多年没见,两人局促了些,但他没变,他还是小时候那副模样,以前同一条街的孩子都欺负自己,管自己叫小胖墩,只有刘宣之默默保护她。
那时候小伙伴还恶作剧似的管她叫刘宣之的小媳妇,笑话刘宣之是个护媳妇儿的读书人。
刘宣之说:“我就是个护媳妇儿的,你管得着吗?”
她想起那个时候的他也是这般,眼眶渐渐湿润了。
刘宣之见大丫这般模样,以为自己又说错话,又连连解释:“我不是说不娶你,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娶你为妻的。”
大丫害了羞,低下头嗫喏着:“谁要嫁给你了,大言不惭。”
姑娘家害羞说不要的深层含义,读书人还是瞧得懂的,他动情的跟大丫许诺:“我会对你好,一辈子都对你好。”
大丫嗤他:“怎知你会不会像陈世美,万一皇上赐给你个公主,谁知道你会不会把我抛去九霄云外呢。”
“我便是怕皇上赐我一个公主,才着急忙慌的娶妻,若是有个公主掉我家草窝里,我定会好好与她说,我家已经有个媳妇了,公主你另选高明吧。”
“哧——”女孩子总归喜欢这些甜言蜜语,刘宣之短短几句话又逗得她吃吃吃笑个不停。
两个人站在一起俨然是一对甜蜜中的小情侣模样。
“秀娥,我要用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抬你进门,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过来。”
秀娥羞的眼睛都没处放了,鼻子里面轻轻的“嗯”了一声。
刘宣之乐不可支,有些得意忘形起来:“那你答应我早些嫁过来,今年冬天有我帮你暖被窝。”
大丫的脸就更红了,羞的没处躲:“你说啥呢,读书人怎么净想些乱七八糟的。”
“哪有乱七八糟,娶妻生子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再说小时候李叔两口子出去了,你跟四喜两个人来我家睡,那时候你两害怕,还不是跟我一个被窝。”
“那都是五六岁时候的事情了,你现在拿出来说什么。”大丫臊极了。
有段时间李有胜带着媳妇出去采办布匹,又不方便带着两个孩子,便把两个小家伙放在隔壁的刘家,那时她两一到晚上哭着找娘,还是刘宣之陪着哄着一起过来的。
“我不说了,不说了。”读书人笑着哄她,总觉得怎么哄都不为过:“我自己回去选日子,不跟你说就是了,我跟我岳母大人说。”
“谁是你岳母大人了——”
“自然是你母亲,我亲爱的秀娥。”
“呀!你怎么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学堂里面都不教好的吗?”
读书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她所有的拘谨都没了,平日里学堂里面的坏孩子教的话本子上面的东西,恨不得都讲给大丫听才好。
刘宣之看着脸颊泛红的大丫,总觉得有一肚子话没说完,恨不得今天不回家就好,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双充满了嫉恨的眼睛盯着他们看,那人的眼神像浸了毒液一般。
“姐。”四喜还没进门就看到宽阔的马车,好家伙,敢情来提亲的是个大户人家。忐忑之间,进门看见大丫跟刘宣之两人在甜言蜜语,她虽然不认识刘宣之,但看得出两人的浓情蜜意。
原来是给大丫提亲的,四喜欢乐的扑腾过来,也搅得一对小情侣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姐,你真坏,什么时候有个相好的了,竟还瞒着我。”
看着大丫跟未婚夫一副甜蜜的模样,单纯而又美好,严铁柱心里多了几分羡慕,以前,那么多人上杆子巴结他,多少女人想办法爬床,在他看来都不如乡下的一对小情侣的羞涩和狎呢动人。
看样子是姐姐的相好——联系到刚才孙婆婆的话,提亲是有人来提前,原来是给大姐提亲的,不知为何,严铁柱竟像松了口气一般。
转瞬又想,姐妹两年纪相差挺近的,乡下姑娘嫁的早,今天是姐姐,那赶明儿不就是她?
不知为何,还没好到一刻钟的心情又糟糕了。
严铁柱的铁板脸变成冰冻铁板。
“哎呀,你说啥呢,这是宣子哥啊。”
“宣子哥啊——”这一声啊拖的老长了,宣子哥她哪能忘,以前隔邻隔壁的住着,天天一起玩一起厮混在一起的人。四喜的眼睛笑成一道缝,倒是很像庙里面供的阿弥陀佛,转瞬间小脸一板,带着几番戏弄的意味:“那就是姐的老相好嘛。”
她还记得小时候宣子哥护着大姐的模样,还敢说两人不是老相好?
四喜说:“宣子哥来我家要做什么,要把我姐讨回去做媳妇吗?”
大丫低下头,揉着衣角。
“是,我跟我爹来提亲的呢。”倒是刘宣之落落大方。
“呀,我姐要嫁人了,不得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