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清也正有此意,太后从前两日就翘首以盼了,闫清从没见到太后如此高兴过,像个孩子一般。
进宫的路上,酝和公主问了许多事,最后聊到景文太子,酝和公主叹道:“这天家的儿子就是命薄,哪像辽东那边的,就连女娃都骑马打猎,一个个晒得黢黑。”
两人直接去了慈庆宫,太后穿着朝服端坐在前殿上,酝和公主一踏进去,两人对望着,眼睛都直了。
“瑜灿。”太后念着酝和公主的名字,激动地站起来。
“母后。”爽朗的酝和公主也红了眼,大步走过去。
母女俩抱作一团,酝和公主哭得很伤心。
闫清和秋嬷嬷悄悄走出来,不去打扰她们叙旧。
“多亏了王爷想出这法子,有公主相陪,太后的心结一定能解开。”秋嬷嬷合十念佛。
闫清赧然:“不瞒嬷嬷,我本是想带太后出宫游玩一日的,结果父皇不同意,我就只有请姑母回来了。”
“如今是多事之秋,太后是不会出宫的,自从听闻公主回京的消息,太后的脸都消肿了,可真是万幸。”
“母妃今日没来?”闫清问道。
俞贵妃每日都会来慈庆宫,故而闫清才有此一问。
“娘娘说公主回来了,她就不来打扰了,反正她在宫里,想见太后随时都能来。奴婢觉得,贵妃娘娘如今也变了许多,太后常常说,感觉都快不认识娘娘了。”秋嬷嬷笑道。
“母妃她能解开当年的心结是最好不过了,以前见她总是发怒,我心中也担忧。”
“娘娘那是心火重了,也亏了景阳宫和嘉妃的事,娘娘如今是彻底看开了,上回她还对太后说,她什么也不想了,就想求一家子平平安安的,这话让太后都感概了许久。”
两人在前殿外的院子里散步,说起才回燕京时候的事,闫清也感概不已。
秋嬷嬷道:“前些日子皇上来慈庆宫,和太后商量着定您的封号,皇上本定的‘贤’字,被太后驳回了,说这个字福薄。”
“皇祖母还是放不下当年的事。”
“怕是再过几十年也放不下的,那些年的屈辱,就连奴婢想起来都还寒心得很。”秋嬷嬷说着,转头看向闫清,神色突然肃然起来:“王爷,奴婢斗胆问一句话。”
“您问。”闫清道。
“景文太子病逝,是不是下毒?”秋嬷嬷道。
闫清心中一凛,没有回答。
秋嬷嬷叹气:“有些事是包不住的,虽然皇上竭力隐瞒,但奴婢还是知道了一些内情。”
“这事皇祖母知道吗?”闫清问道。
“太后还不知道,奴婢也不敢让太后知道。”秋嬷嬷摇头:“若是让她知道了,那太后和皇上的母子情分怕也就到头了。”
“这事知道的人极少,也没人敢说出去。嬷嬷一定不要告诉皇祖母,她年龄大了,经受不住。”
闫清说完后自己也愣了愣,不知不觉,他心中已经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奴婢明白,可奴婢还是怕得很。人活一遭不容易,到底有什么事情能严重到要命的地步呢?”秋嬷嬷擦着眼角的泪。
闫清沉默片刻,才道:“当初父皇让我给太子带句话,说‘下辈子,不要再来做朕的儿子。’”
“您对太子说了?”秋嬷嬷皱眉。
“没有,我说不出口。”闫清深吸一口气:“太子走前也让我给父皇带一句话,是他自己将药换成了□□,不是林怀章给的。”
秋嬷嬷捂住唇。
“一个想杀,一个想死,这大概就是这一切结果的源头。”闫清道:“因为我知道内情,所以父皇才让我去侍疾,太子身旁的人早就被肃清了,就连伺候太子的人,都是太子妃身边的。”
所以这个秘密闫清这辈子都要隐瞒下去,直到他死。
“您……”秋嬷嬷担忧地看向闫清。
“嬷嬷。”闫清笑道:“曾经我想尽力去保全所有人,让大家都平安快乐。而现在,我只想尽量去维持表面上的安稳,我大概,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五点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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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闫清的笑风轻云淡, 有一股能安稳人心的魔力, 秋嬷嬷不禁怔住。
没过多久,酝和公主走出来, 秋嬷嬷赶紧迎上去,问道:“您不留下来用膳么, 小厨房准备的都是您爱吃的。”
“秋姑姑, 母后吃了药犯困,我便扶她进去睡了, 我要在燕京住到正月,明日再来用膳。”酝和公主道。
秋嬷嬷笑着点头:“您要不就住在慈庆宫, 反正有许多屋子是空出来的。”
“也行,姑姑安排,我先出去一趟。”酝和公主摆摆手,往慈庆宫外走。
“您这是去哪儿?”秋嬷嬷问道。
“去看嫂嫂。”酝和公主说着, 已经走了出去。
“姑母和母后的关系好么?”闫清问道。
“公主出嫁那会,皇上还没大婚呢,两人只见过几面, 哪来的关系。”秋嬷嬷也不解:“不过公主这性子, 吃不了亏就是了。”
太后睡了没多久就醒来了,一直问公主去了哪儿, 好歹有闫清哄着, 太后这才安下心来。
太后坐在窗下,秋嬷嬷为她梳头,小心翼翼地将白头发藏在黑发里。太后乐呵呵道:“瑜灿都做祖母了, 我是真的老了。”
“南朝王不都有孩子了,您这才回过神来啊?”秋嬷嬷打趣道。
太后的神情突然一滞。
秋嬷嬷也顿觉说错了话,闭上了嘴。
“原先我还可怜那孩子,在宫里被奴才打,还没处讨说法,可如今看来,人家根本就不稀罕咱们这慈庆宫,转眼就找到了大树靠。”太后自嘲道。
“您也别多虑,万一南朝王妃只是去看看皇后娘娘呢,也不一定就是咱们想的那样。”秋嬷嬷劝道,低头在桌上翻找簪子。
“希望是我想岔了,若他们真打算靠着景阳宫,那慈庆宫也不能再让他们踏进来了。”太后看看铜镜,撒气道:“你是不是糊涂了,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戴这么艳的色,也不怕别人笑话我!”
秋嬷嬷知道太后这是拿她撒气了,一句话也不吭声,换了个深色的簪子。
“皇祖母戴什么都好看。”闫清坐在一旁笑道。
“你就成天哄我。”太后嗔怪道:“闫清,你以后眼睛放亮点,和谁亲近和谁疏远,你心里要明白。”
“孙儿知道了。”
秋嬷嬷给太后梳了头,又和闫清哄着太后喝了药,这才扶着太后出去用膳。
酝和公主回来了,还带着陈氏。
太后当场就放下了筷子,问道:“你怎么回事?”
“在景阳宫碰上太子妃,就一同带回来了。”酝和公主道。
陈氏还穿着素服,站在殿外没有走进来,只远远的给太后行了礼。
秋嬷嬷走出去,对陈氏道:“太后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您如今该在东宫才是,这些日子可不能出来了,皇上知道可是要震怒的。”
“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陈氏神情淡淡的,低着头走了。
等人走出了门,酝和公主才道:“这孩子怪可怜的,我去景阳宫的时候,她还跪在外面的青石板上,方才连路都走不稳了,听说每日都要跪几个时辰呢。”
“少见多怪,你一个嫁出去的公主,做什么多事去管景阳宫的事?能耐得你。”太后依旧不悦。
酝和公主被训斥了一通,闷闷的不说话。
秋嬷嬷打圆场:“公主不过是心疼小辈,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帮一回也无妨。”
太后这才缓和下来:“我这心里老是不安,东宫里就剩下一宫的女人和奴才,迟早得出事,还是要想个法子另外找地方安顿下来。”
闫清终于开口:“皇祖母,此时若让他们迁宫,会让他们更难自处。”
东宫已经没有倚仗,出了东宫,去哪对他们来说都是冷宫。
“儿臣觉得这事还是得看景阳宫的态度了,说到底母后您已经是隔了一辈的关系了,怎好出手管。”酝和公主道。
“唉,我倒是想让她出面管,可她会吗?这么些年,她到底做了什么一国之母该做的事?”太后气恼道:“从前还叫我一声姑母,如今是一年半载的才肯踏进我这慈庆宫,大概她是看我不帮衬她,也不放权,心里记恨我呢。”
“母后,您何不就趁此机会放手,让她称心如意一次?您看看她整天闲的,尽折磨她儿媳去了。”酝和公主道。
“我若放给她管,这后宫乱了可怎么办?”
“您想开点,迟早得把金印交给她的,不如现在就给了,也让她自己明白不是?”
秋嬷嬷点头:“奴婢觉得公主说的是,不如就趁此机会让皇后娘娘把后宫管起来,丽婕妤那儿的事也一并推过去。”
“容我再想想。”太后道。
用了膳,闫清便带着酝和公主去见皇帝。
听闻公主到了,皇帝亲自出来迎接,两方人在宫道上相遇,两人对彼此的容颜都陌生又震惊,呆滞了好一会儿,酝和公主才跪下行了大礼。
“皇姐。”皇帝走过来扶起酝和公主。
“皇上,您可要保重身体。”酝和公主心疼道。
“你随我来,你还记得当年咱们种的那棵桂花树么,如今已经长高了。”皇帝拉起酝和公主的手就走。
“都二十多年了,肯定长高了。”酝和公主笑道。
李公公和撵架默默跟随在后面。
闫清没有跟着去,皇帝与公主肯定有好一番叙旧,他已经把人接进宫,能功成身退了。
“王爷。”走过宫道的拐角,忽然听见陈氏的声音。
闫清回头,见到陈氏还是那身素服,似乎一直在等着他。
“太子妃。”闫清走回去。
陈氏给闫清福身,动作有些僵硬:“今日来等王爷,只为一件事。我想知道当日太子走时,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景文太子走那日,陈氏被召去了景阳宫,等陈氏赶回来时太子已经闭眼了,闫清还记得那时陈氏歇斯底里的尖叫。
“太子给孩子取了名,单名一个梓。”闫清道。
陈氏点点头:“还有呢?”
“他让我给他拿本书。”
“拿书……还有呢?”陈氏眼里闪烁着泪光。
闫清摇头:“没有了,等我去拿书的时候,太子就咽气了。”
“没有了?怎么会没有了……”陈氏捂着唇,拼命克制着哭声。
闫清侍疾那些日子,陈氏每日打理着东宫的事,还要去景阳宫呆上半日,来见太子时往往是半夜精疲力尽来的,太子都在沉睡中。
他们俩人直到太子死,都没有来得及好好说会话。
“人已经走了,你要为他打理好东宫才是。”闫清劝道。
陈氏扶着墙,缓缓道:“他们都说我是福相,日后必有福气。可如今看来并不是,皇后说得对,我克夫克子,苟活着只会害死身边的人。”
陈氏满脸的死寂,没有一点生气。
“太子的死都是他自己作的,怎么会是你的原因?”闫清压低声音:“你我都明白其中的内情,当初你一人支撑着东宫都撑过来了,现在怎么就撑不下去了?太子虽走了,可东宫还在,不说我,东宫但凡出了事,南朝王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闫清安抚地拍拍陈氏的肩:“你永远都是我的三嫂,他们的弟妹。”
一行人拐过墙角,见到闫清与陈氏的身影,立即又退了回去。
嘉妃探头探脑的看着二人,身边是抱着孩子的丽婕妤。
“一个守寡的太子妃,一个王爷,躲在角落里说什么,又拍肩又摸脸的。”嘉妃玩味道。
“若不咱们走出去,抓他们一个现行。”嘉妃身边的莲月道。
嘉妃抬手:“不急,再看看。”
丽婕妤心砰砰的跳,犹豫了一会,心下一狠,在孩子的腿上用力掐了一下。
孩子尖锐的啼哭声响起。
嘉妃仓惶回头瞪向丽婕妤,再看出去时,那里已经没了闫清与陈氏的身影。
丽婕妤悄悄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闫清便被召进了慈庆宫,太后一脸怒气坐在上首,下边的丽婕妤抱着孩子,神情依旧胆怯。
闫清立马就猜到了是什么事。
太后道:“我早就说过,东宫已经没了主子,那些人再住下去迟早会出事,你们偏要劝我,如今可好,叔嫂苟且的丑话都要闹出来了!”
“这事可怪不到我侄子身上,宫道上碰见了说几句话多正常的事,要怪就怪那些心眼脏的人,见到谁都要咬一口,跟狗似的。”酝和公主端着药从后面走出来,说话间还隐晦地看了一眼丽婕妤。
“昨日嘉妃还说了什么没有?”太后也看向丽婕妤。
丽婕妤怯怯的:“倒没说什么,她如今防着我了,也不会将真心话讲给我听。”
“真是个祸害,当初怎么就瞎了眼,选了她!”太后气得发抖,不知道到底在说嘉妃,还是在说陈氏。
太后又看向闫清:“你来了也不说话,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说你好好的,为什么还要去和那寡妇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