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越听越不对劲,轻轻摇了摇怀中的人,“表妹?……婳儿?”
他虽说身体差了些,但不至于轻易死了,小表妹到底是对他多没信心?
太子殿下伸出手指划过许婳颊边的乱发,眸光深邃,陷入了沉思。
房间里突然没声音了,屋外的灵犀和福贵对视一眼,同时挂上一抹假笑,又低下头去。
灵犀:大小姐可别喝多了耍酒疯啊啊啊啊……
福贵:怎么会什么动静都没有……殿下海量,不可能醉啊……
待到许婳悠悠转醒,一睁开眼,头顶是眼熟的天水碧帐子,回家了?
她眨眨眼,觉得脸上有些不对,似乎是眼泪干涸遗留的触感。
“灵犀!”许婳猛地坐起身,冲着屋外喊了一声。
“嗳!” 灵犀马上就进来了,“小姐你可算醒了。”
许婳揉揉太阳穴,倒是没有什么宿醉的头痛感,“我睡了多久?太子表哥呢?”
“快两个时辰了,太子殿下将小姐送回府,就回宫了。” 灵犀拧了把帕子给她擦脸。
“我喝醉了没说什么奇怪的话?” 许婳一脸僵硬地问。
灵犀猛摇头:“没有呢,小姐喝醉了就一直在睡。乖得不得了。”开玩笑,太子殿下可是交代了,千万不能让小姐知道她喝醉了抱着太子殿下不放,嘴里断断续续也不知在说什么梦话,反正太子殿下的表情有点严肃。
一直到很久之后,灵犀才不小心说漏嘴,许婳羞得好一段时间绕着太子走,导致十分不满的太子殿下直接在路上堵她,好好“教育”了一番。
这会儿,许婳还天真地信了灵犀的话,毕竟灵犀对她忠心耿耿,从未有任何隐瞒。
灵犀见她没有怀疑,不由得松了口气,转身去拿了一个托盘过来,上头都是厚厚的各式各样的帖子,“小姐,这些是这段时间收的帖子。”
“怎么突然这么多?”许婳不免有些意外,她从前可是半年都收不到几张帖子的。
“大约是小姐上次去了宫宴,大家都对小姐好奇了。”灵犀说得比较含蓄。
许婳随意翻了翻:“都是些什么帖子?”
灵犀立刻如数家珍地说起来:“这会儿秋菊正当季,一大半都是请小姐去赏花吃蟹的,还有些诗会、酒会、游湖啊——”
“惠成郡主和林阁老家的六小姐也分别下了帖子,请小姐您半个月后去青屏山赏花。” 灵犀最后特意点出了身份最高的两家。
许婳一挑眉:“同一天?”
“是的。”灵犀点头。
许婳笑着摇摇头,这两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对付。说起来,这还是因为太子表哥这个蓝颜祸水呢,林阁老家的六小姐才名满京城,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早有传言说皇帝陛下属意她为太子妃人选。
而惠成郡主呢,作为太子殿下的嫡亲堂妹,总是看林小姐不顺眼,常常和她打对台,这也算是京中一景了。
不过,之前还从未如此正面杠上呢,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小姐有所不知,宫宴当日,德妃娘娘特意找了林小姐去叙话,皇帝陛下还赏了林阁老一家宫中特制的月饼呢,这可是大臣里独一份。”
说起这类八卦来,沉稳如灵犀也不免滔滔不绝起来。
“这是要定下了?” 许婳不免立刻想到这个可能。
“反正最近京中传得是有鼻子有眼的。”灵犀总结到。
许婳暗暗记在心上,太子表哥既然快要定亲了,那以后她可不能再和他单独出去了,那药膳点心,还是得换个名头送了。
“拿笔来,我回个帖子。” 许婳思索片刻,决定赴林小姐的宴,看看未来表嫂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反正她和惠成熟悉得很,小时候常被她带着在宫里玩儿,待会写个信和她解释一下就好了。
她这头还在慢吞吞写信呢,外头突然有通传说太子殿下给她送东西来了。
许婳放下笔,去了正堂,恰好她爹爹也在,堂中放了三大箱子,也不知里头放的是什么。
“殿下说了,多谢大小姐这段时间的心意,这些小玩意就送给您打发时间。” 来送东西的正是福贵,他和另一位小袁子,都是太子身边十分得用的太监了。
许成业摸摸下巴,“不过是婳儿的小打小闹,算不上什么,殿下不必如此客气。”
他是有些看不懂这个外甥了,给待字闺中的表妹送东西,在这个选妃的节骨眼?
许婳也觉得颇为不妥,“还请福贵公公将这些带回去,就说心意我领了,但是教人误会就不好了。只要太子表哥身体安康就好。”
若是只有许婳在场,福贵说不得就要发挥他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她收下了,但是承恩公杵在那儿,他是不敢耍心眼的,只得苦着脸眼睁睁地看着承恩公府的下人又把东西往外搬。
“许小姐,奴才回去可怎么回话哟。”福贵一张脸皱了唧的,十分滑稽。
“照我说的原样回了便是,太子表哥定然会明白的。” 许婳安慰他,“就说,这些留着给他将来娶表嫂用。”
福贵一听,更心塞了。
等到福贵垂头丧气地回了东宫,恰好撞见小袁子,少不得被嘲笑了一番。
“福贵公公这是怎么了?这箱子怎么还原样搬回来了?”小袁子嬉皮笑脸地说。
福贵皮笑肉不笑道:“不劳袁公公费心。” 说罢,催着人快步走了。
小袁子看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哼,叫你平时总仗着资格老拿腔拿调的,活该!
虽说在小袁子面前,福贵死撑着,等到了太子殿下跟前,他也只有老老实实挨训的份儿。
“表妹真的这么说?”太子殿下放下手中的折子,皱起眉头。
福贵愁眉苦脸道:“是,许小姐还特意说了……” 他偷瞄了太子殿下一眼。
“说了什么?”太子瞥他一眼,气势十足。
“说……给殿下您娶太子妃娘娘用。”福贵越说越小声,脖子缩成了鹌鹑样。
上首半晌没有动静,福贵大气儿都不敢喘。
终于,太子殿下缓缓地说:“孤知道了。这几箱东西,先单独放着,等孤从江南回来,再行处置。”
“是,殿下。”
福贵这下也搞不清楚太子殿下的态度了,到底殿下对许小姐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对于他们做奴才的来说,搞清楚将来的女主子,及时讨好,可是很重要的。
像小袁子,早就开始偷偷打探林阁老千金的喜好了,看来是把宝压在林小姐身上了。
他眼瞧着殿下对许小姐有些不一样,可似乎又缺了些火候……
殊不知,太子殿下内心也不平静。
表妹这是什么意思?又是目光时时追随着他,又是做药膳点心,又是抱着他不放,怎么这会儿又说这种话?
等等,难道是最近的传言,让表妹……不开心了?
太子殿下越想越对头,最后总结了一下,小表妹真是爱吃醋啊,还怪可爱的。
承恩公府。
许婳大大地打了个喷嚏,引得她爹一阵关心,差点立刻把大夫叫来了。
“婳儿没事,爹爹不必担心。” 许婳连连摆手。“再说了,我现在就是半个大夫了,哪会照顾不好自己。”
许成业这才作罢,继续努力往她碗里夹菜。
偌大的承恩公府,就他和许婳两个正经主子,余下的就是两个隐形人般的姨娘,这样的孤臣,皇帝陛下自然是喜欢的,他也不必担心后族势大,对太子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爹爹您也多吃些。”许婳眼瞅着碗里堆成小山,赶忙制止自家老父亲。
“好好。” 许成业这才停下。
饭后,父女两人坐在一块喝茶下棋。
许成业一边下棋,一边和许婳说一些朝堂上的事,他素来如此,反正他就许婳一个孩子,也不拘泥于什么性别了。
“太子殿下就要下江南去巡视河道了,大约下月初就动身。” 许成业突然提了一句。
许婳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下江南?得去多久?”
“至少两三个月,这还是一切顺利的前提下。”
下江南?上辈子没这一出呀,难道是太子表哥最近身体有起色了,所以皇帝陛下就放心派他去了?
许婳想到秋猎时的刺杀,深深皱起了眉头。
许成业看着女儿一张小脸严肃得不行,心里不免有些猜测,“婳儿,你实话和爹爹说,你是不是对殿下有意?”
许婳差点没被呛到,“爹爹!”
“婳儿不必害羞,和爹爹直说便是。”
许婳拨浪鼓摇头:“才没有!我只是担心太子表哥的安危,毕竟上次在猎场就有人想刺杀他,这次去了江南,说不得更加凶险了。”
许成业狐疑地看她:“真的?”
“比珍珠还真!”许婳恨不得指天发誓了。
“那就好,爹爹可舍不得你入宫。”许成业松了口气,“的确,江南此行危机四伏,殿下得小心应对才行,爹爹还在考虑该如何才帮得上忙。”
等到棋下完了,许成业都还没下决断。
许婳先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也都在想这件事,太子表哥要是又受伤了,她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保命金丹又只有一粒,她师傅又不知哪里云游去了,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上,这该如何是好。
进了小药房,许婳看着桌上摆着的瓶瓶罐罐,心里慢慢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在太子殿下动身前往江南之前,林六小姐的金菊宴如期而至。
许婳准时赴约,她和林小姐打了招呼就想找个地方坐着,却被林小姐拉着不放。
林孟溪笑吟吟地看着她:“许小姐可是稀客,今儿可得好好和我说说话。”
说罢,她让许婳带来的灵犀和秋云两个跟着她的侍女去喝茶,自己十分亲热地挽着许婳和她的小姐妹们寒暄,做派十分地……像对待自家的小姑子?
许婳觉得自己真相了,林小姐看来已经开始进入角色了呀。
不过,林小姐态度自然,举止大方,倒也不讨厌,许婳便挺配合她,这一来,林小姐更是笑容满面,春风得意了。
好不容易打了一圈招呼回来,林孟溪带着许婳在林子中的小凉亭坐下,“许妹妹如此品貌,不常出来走动,真是可惜了。”
许婳礼貌道:“林小姐过奖了,我性子懒怠,不爱出门。”
林孟溪捂着嘴笑:“就算如此,也还是有人总记挂着你呢。”
“林小姐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许婳握着茶杯的手慢慢收紧了,灵犀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哎,我这也是受人之托,当个和事佬,其实,有些事,说开了就好了,你说呢?”林孟溪俏皮地冲许婳眨眨眼。
说罢,不等许婳有反应,就起身往凉亭外走,一边走,一边回头:“宁王殿下,我可就功成身退了啊。”
她话音刚落,宁王就从另一边进了亭子,还冲林孟溪拱拱手:“多谢嫂子了。”
林孟溪红着脸:“殿下慎言!” 接着便急匆匆走了。
许婳看着这两人,决定收回刚才对林孟溪的好感。
宁王走到许婳身边,一脸伤感:“表妹,好久不见了。”
他一靠近,许婳就全身绷紧了。这段日子,她梦中常常想起上一次他的所作所为,她真怕见了面自己会忍不住塞他一粒□□。
“是宁王殿下,不知您这么大费周章地找我,有什么事吗?” 许婳冷淡道。
宁王垂下眼帘:“上次,我看见你和大哥在街上了。”
“所以?”许婳问。
“表妹,父王已经定下林孟溪当太子妃了,你……还是放弃。” 宁王一脸苦口婆心,“何况,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了解吗?我一直以来,都想与表妹做一对闲云野鹤般的神仙眷侣,表妹难道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吗?”
“我一直以来,只把殿下当兄长,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许婳不为所动。
宁王却还是一脸深情,“就算表妹现在还不喜欢我,我也可以等,只要表妹不再将我拒之门外,等多久,我都愿意。”
许婳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以前她怎么没发现宁王这么深情款款呢?大概是她太相信他,导致他根本不需要演得如此深情?
“殿下的情意,许婳当不起。” 许婳顿了顿,说了这么一句话,宁王却仿佛受了刺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表妹为何一再拒绝?!”
就在许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忍不住洒他一脸痒痒粉的时候——
“六弟!” 亭子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声音不大,却好似含着极强的怒意。
宁王一怔,松开了手。
许婳借机跑出了亭子,看到外边的太子殿下,眼前一亮:“太子表哥!”
她不由自主地就寻求了他得庇护,太子也十分自然地将她整个人都纳入了自己的羽翼。
一旁跟着过来的林孟溪见了,脸色一白。
宁王这时也反应过来,走出了亭子,“大哥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是特意来捧林小姐的场吗?” 他语气有些挑衅。
一旁的林孟溪听了,眼睛亮了亮。
太子殿下却沉声道:“孤今日若是不来,六弟还想怎么为难表妹?”
宁王微微眯了眯眼,“瞧大哥说的,我怎么会为难表妹呢?我心疼表妹都来不及呢。”
“够了!”太子殿下眉头深锁,“六弟看来是太闲了,待孤回去禀告父皇,给六弟好好找份差事,就没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太子殿下今日穿了玄色袍子,配上束发的金冠,越发显得雷霆万钧,气势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