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卢斯心里当然也很苦涩,他看着他的士兵们连枪都拿不稳了,他们用命战斗在第一线,可是现在每天却只能供应一百克面包,让他们只能挖树皮草根填肚子。他内心沉重地回到指挥所,用无线电台发出电报:“尽管部队英勇抵抗,可是……请允许我们撤退!”
墨尔德斯来到了利斯特所在的分队,由于利斯特所在的队伍的上尉的阵亡,墨尔德斯直接将他提拔成了上尉,这里也跟别的分队没有什么区别,士兵们冷得缩成一团,连日来食物的锐减使他们腹中空空,完全丧失了斗志。只有那个小个子的兰德梅塞看起来还依然精神抖擞的和利斯特在说话。
士兵们见了他跟他行的礼也无精打采的,还不等他开口就伸出双手祈求地说道:“少校,给我一片面包吧,我实在太饿了。”
沈云疆和利斯特站在最边上,看到墨尔德斯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然后从他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一盒烟说:“抱歉,现在只有这个。”
士兵们还是很高兴地拿去分了,由于只剩下几根,不够一人一根,于是他们只能两人合抽一根,即便是这样,他们被炮火熏染的面孔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可是他们日耳曼民族年轻而优秀的军人啊,墨尔德斯看着他们,眸色愈发深沉。
他走到利斯特旁边,给了他一小块巧克力。
利斯特很随意地接了过来,然后掰了一半给了沈云疆。她摆摆手表示不要,可是利斯特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
利斯特的这个动作让墨尔德斯多看了沈云疆扮演的兰德梅塞一眼,不过他也只是看了一眼,目光并没有多做停留。
利斯特将巧克力扔进嘴里,不舍得一下吃完,只是慢慢融化在嘴里,目光看着苍茫的雪地,眼里一片死灰,开口道:“墨,你知道吗?去年的冬天也是这样啊,我的同伴战死的战死,冻死的冻死。”
墨尔德斯没有说话,他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任何安慰与承诺的话语在此时都显得太过苍白。
可是利斯特显然也并没有想要听到他的回答,他咂了咂嘴说道:“我今年终于能和他们团聚了,遗憾的是吃不上我的小女仆做的土豆饼了,早知道之前在医院就让她帮我做两份解解馋了。”
沈云疆听到了他的话,心下觉得不妙,她说:“利斯特,今年你的战友都还活着啊,你看看我们,不都还在吗?你不要太悲观,我们一定可以活下来的!到时候别说两份土豆饼了,就是土豆饼堆成的山我……咳,相信她也愿意给你做的。”
与其说别人太悲观,不如说是他太乐观了,连墨尔德斯都觉得现在的状况很不容乐观,可是这个小个子男人居然还这么有活力。
墨尔德斯不禁又多看了他两眼然后略带赞许地说道:“兰德梅塞少尉,你的心态很好,继续保持!”
沈云疆突然被他点名夸奖,连忙站起来学着他们的敬礼的方式,脚后跟一磕干脆地说道:“是!”
墨尔德斯看着只到自己胸前的兰德梅塞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没有开口说什么,外面突然响起了观察兵的怒吼:“快!苏军突袭了!快!快!”
他们一队人立刻爬了起来,各自跑到自己的位置上,沈云疆还是跟之前一样给利斯特当副射手,托着弹夹往重机枪里填充子弹。
墨尔德斯拿起望远镜看了看,顿时觉得不妙。敌军是开着坦克而来的,他们的坦克是专门为了苏联的冬天特制的,即便是在雪地上也灵活滑,而他们自己的坦克现在基本已经算是报废了。
苏军的坦克气势汹汹地开了过来,随着一声声炮轰,德国的士兵们的鲜血和残肢在雪地上喷溅出一副可怕的死亡之花。
他们的机枪根本无法阻止坦克的攻势,重型炮弹也因为燃料问题无法开火。墨尔德斯沉着冷静地说道:“将五个手榴弹绑在一起丢过去!”
在勉强炸毁两辆敌军坦克以后,敌人的大部队已经近在咫尺了。前面那一队的士兵有的被压成了肉泥,有的躲在雪窝里,等开过去后又投掷了两枚手榴弹,又有两辆坦克冒着黑烟停止了运作。
坦克后面还跟着一批苏联士兵,墨尔德斯见势不妙,接过被射中的一个机枪手的位置冷着脸对着敌军就是一通扫射。
可是敌军的坦克实在是太有杀伤力了,如果不把坦克先打跨根本没有胜算。
坦克的履带轰隆隆的在雪地上如入无人之境,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向他们袭来。
不行,这样下去就全完了。
利斯特将机枪一丢,咬着牙对墨尔德斯说道:“墨,这里交给你了!”说完他就抱着手榴弹就冲了上去。沈云疆一看大惊失色,立刻站起身来准备跟上去。
墨尔德斯看到他自杀式的行为刚准备去阻止他,可是一辆坦克将炮筒对准了他们的战壕,又炸开一朵黑云。被这一袭击拌住了脚步的沈云疆被炸了一头一脸的泥,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利斯特已经跑到五米开外了。
他跑到第一辆坦克下的时候已经有人发现了他,并且准备狙击他,墨尔德斯只能忍住心中的激荡,沉声命令手下的士兵掩护他。
可是利斯特还是中了枪,毕竟在茫茫一片的雪地中他没有任何掩身的地方,他先是胳膊中了枪,他被子弹打中,因为惯性被带得后退了两步,可是他还是咬紧了牙齿忍着痛继续往前跑。
他的额头上都暴起了青筋,然后他的左腿也被子弹击穿了,他已经无法站起来了,可是还是用另一只好着的胳膊往前爬。
他身上的血迹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两道印子,终于爬到了地方,他颤抖着将怀中的手榴弹拉开,分别丢了过去。可是由于他胳膊受伤,有一个扔歪了,没有成功。
于是,怒火中烧的苏军最后一辆完好的坦克将炮筒对准了他。
“利斯特——”
“不要啊——”
沈云疆和墨尔德斯的声音在雪地里炸开,利斯特用最后的力气坐起来转身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砰——”爆炸声响起,沈云疆和墨尔德斯的瞳孔瞬间放大。
前面分队的一名士兵按在苏军坦克上的榴弹爆炸了,虽然坦克没有命中利斯特,可是他的胸口又中了一枪。
墨尔德斯带领队伍一起,一鼓作气要将剩下的苏军一网打尽。
沈云疆一步一滑地跑过去,利斯特仰躺在雪地上,他身上流下来的血液已经浸透了一大片雪地。
沈云疆按住他胸前的伤口带着哭腔吼着说:“利斯特!你醒醒!拜托……你可千万别死啊……”
看着利斯特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抱着他的头嚎啕大哭:“利斯特……求你……别死啊……呜……”由于哭得太猛,灌进了冷气,她哭得都打起了嗝,“利斯特……你醒醒啊……你不是最喜欢吃我做的土豆饼吗?我都没给你做几次……你醒过来我以后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一只冰凉的手抬起来擦了擦她的眼泪,沈云疆一看,利斯特睁开了眼睛,他那双温柔多情的蓝眼睛弯了弯,显然笑得有些吃力,“我的小女仆,你别哭啊,本来就丑,一哭更丑了。”
沈云疆哭得满脸都是泪却还是僵硬地掀起嘴角说:“嗯嗯,我不哭,你也不要死好不好,求你……”
“好,我答应你。”利斯特看着布满阴霾的天空,眼睛一点一点地合上,声音轻得一出口就飘散在空中,“可是,疆,我好累……我觉得活着真的……太累了……”
利斯特的眼睛彻底合上,那一汪湛蓝的海好像一下沉入了永夜,沈云疆抱着他断断续续地抽噎道:“你个……大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放……放心。
58 第58章 穷途末路
沈云疆抱着利斯特的身体嚎啕大哭, 有人来拉了她两次都没有拉动, 后来墨尔德斯一把提起了她的领子把她拽了起来, 冷冷地说道:“你再不松手,他就真的没救了。”
“嗯?”沈云疆一下子止住了哭声。
“医疗兵, 带走。”
救护人员把利斯特抬上了担架,沈云疆跟着跑了两步, 发现他胸口确实还有轻微的起伏,只不过刚才她看到他那副样子以为他真的死了。
“拜托拜托,一定要救回来他啊。”沈云疆现在只恨自己没办法回到医院, 恨不得亲手操刀去救他。
“放心吧, 我会给弗里茨打电话让他尽全力去救他的。”墨尔德斯将她扯回来说道。
“啊,对, 让弗里茨救,他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沈云疆双手交卧在雪地上走来走去,还是感觉有些不放心。
“沈云疆。”墨尔德斯突然开口叫了一声。
“嗯?”沈云疆因为利斯特的事情心神大乱, 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抬头看了墨尔德斯一眼想看他叫自己干什么, 在触及到那双夹杂着风雪般的眼眸里,她恍然记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不是……沈云疆在哪里?”
墨尔德斯眯了一下眼睛, 盯着她, 他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他像往常一样想拿根烟抽, 可是摸到空空的口袋才想起来已经全部都给了士兵们了。
“你刚才抱着利斯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利斯特……他……经常跟我提起一个叫沈云疆的女人,你刚才突然一喊,我以为她来了……所以……”
“我是问你刚才跟利斯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墨尔德斯直接打断了她。
“他……好像受伤太重,脑子不清醒了,把我认成了别人,他经常说我个子矮像个女人之类的话。”
墨尔德斯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副绞尽脑汁编谎话的模样还跟她真的挺像。”
沈云疆摸不清他这句话的意思,也搞不清楚他到底信了还是没有。她现在毕竟是顶着他部下士兵的模样,应该想不到换了个人吧。
墨尔德斯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他需要赶紧回去看一下保卢斯那边的撤兵请求有没有被批准。
他迈着大步走回指挥所以后,看见保卢斯垂头丧气地坐在桌前抽着闷烟。
“保卢斯上将,元首怎么说?”
保卢斯猛抽了一口烟狠狠地捻灭才开口道:“元首命令我们不惜一切代价死守,再坚持坚持等待援军到来。”
“呵……”墨尔德斯第一次失态了,他猛得拍了一下桌子痛声道,“我们的士兵现在饿得在挖草根,啃树皮,弹药存储量只剩下百分之二十,苏军再来一次突击就会弹尽粮绝。”
他说着声音都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哽咽,他赶紧咳了一下掩盖住,“刚才在外面,士兵们都伸着颤抖的双手恳请我给他们一块面包,你可知道我的心里是什么感受?”
保卢斯捂着脸沉默了半天才又无力地说道:“刚才我接到最新消息,苏军的包围圈已经合拢了,我们……已经无法撤退了。”
“呵……”墨尔德斯怒极而笑,“所以只能等待救援了?等到什么时候?让我们的士兵饿着肚子空着手跟敌人的坦克搏斗吗?”
保卢斯没有说话,他现在也束手无策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集合所有兵力,向一个方向突围,杀出突破口,立即撤出斯大林格勒。”
“曼施坦因元帅的部队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会来援助我们,我们再等等,元首的意思也是这样。”保卢斯说道。
“好吧。”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墨尔德斯转身出了指挥所,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曼施坦因元帅的行动了。
可是,曼施坦因的救援计划并不顺利,苏军拖住了他的脚步,空军送来的物资也是杯水车薪。眼看苏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墨尔德斯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而保卢斯也犹如被落在笼子里的野兽,坐卧不安。
而沈云疆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意识到了:德军,已经穷途末路。
墨尔德斯不愿意看着士兵们一个个的送死而自己窝在后方,于是也跟着一起上了战场,在带领着他们又一次艰难地击退苏军后,他们真的已经山穷水尽了。
第六集团军的很多士兵已经开始想着要投降,保卢斯恐吓士兵不许投降,“如果停止抵抗,我们将会受到怎样的威胁?我们不是被子弹击毙就是在西伯利亚的俘虏营受尽屈辱被折磨死!但是有一点是最清楚的:谁要是敢投降,将永远见不到自己的亲人,我们的出路只有一条:在严寒与饥饿中打尽最后一颗子弹,战斗到最后一息!这也是元首的意志!要相信元首会带领我们走出困境!”
沈云疆在队伍里看着旁边抽着闷烟的墨尔德斯,连日来的战斗使他也消瘦了不少,本来就瘦削的脸庞两边已经陷下去一些,皱紧的眉头显示出他内心的焦虑。
空军运送过来的珍贵的补给物品中居然还有几盒铁十字勋章和一支元帅节杖,沈云疆觉得简直可笑。
希特勒这是在用一把德国军人梦寐以求的元帅权杖来换取保卢斯的忠诚啊,历史上德国还没有哪一名陆军元帅投降过。
这把权杖不亚于一支悬在脑袋上的枪。
因为希特勒的固执,斯大林格勒注定将成为这二十五万集团军的坟墓。
苏军又开始进攻了,他们已经彻底陷在这个狭小的包围圈没有反抗能力了,墨尔德斯看着不远处黑压压的苏军声音沉痛:“保卢斯上将……至少……让我们的这些士兵活下来吧。”
保卢斯将希特勒的回电递给他看,“我在昨天已经请求允许我们投降,可是……”
他拿起来看了看,上面写着:“不许投降!部队应该固守阵地!要战斗到最后一人!最后一发子弹!”
“这是抛弃了我们了是吗?”墨尔德斯突然笑了,那笑容极度扭曲也足够狰狞,“这是让我们在这里殉葬是吗?”他大手一指,“那些伤员都还在忍着病痛战斗,还有我们那些已经饿得瘦骨嶙峋的士兵们,他们究竟在为了什么而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