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退了两步,大笑了两声,又说道:“我们一直信仰的究竟是什么?我们在元首的眼中到底算什么?”
墨尔德斯的双腿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悲戚地走了出去。
这时,天空上方传来了希特勒对第六集团军的最后一次“援助”,一架远程战斗机在斯大林格勒上空盘旋,播放着他在国内的演讲:“在这场战斗中,上帝在我们这边。我们不怕流血,有朝一日,每一块新的土地将为倒下去的人而开满鲜花。我们日耳曼民族,一定会胜利!”
墨尔德斯只觉得讽刺,他牵出那匹一直跟着他的白马,然后拍了拍它的头部,走到他带领的队伍前面,露出了沈云疆有史以来见过的他最为和善的笑容,但是他依然镇定地说道:“直到现在,你们依然是德意志最优秀的军人!可是,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了。”
他眼眶有些泛红,不过还是高高地扬起头颅,“我希望你们活下来,因为你们做的已经足够出色!现在,为了自己为了你们的家人,努力活下去吧。”
他调转马头,最后说了一句:“我以上校的名义,命令你们投降!”
沈云疆感觉到了危险,系统也开始响起警报,她想跑过去,可是被滑倒了。
墨尔德斯骑着马跑进了旁边的树林,他将身上的这身军装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一下,然后从马背上下来,抱着马头将额头轻轻贴在它的眉心。
片刻后,他拿出那把他一直非常喜爱的鲁格按在了太阳穴,他缓缓地回头,望着东方,嘴唇翕动,犹如叹息般念出一个名字,念得百转千回。
“云疆。”
……
利斯特因祸得福,提前因伤撤离了战场,脱离危险以后转到柏林的医院去静养了。
虽然他身体的伤救了回来,可是心理疾病却愈发严重了,他整日整日地盯着天花板,谁跟他说话他都不愿意开口。由于他的悲观厌世并不利于身体的恢复,而且只能靠着输液维持生命,整个人瘦得可怕,于是帮他找来了一个心理医生。
可是即便是再出色的心理医生用尽了手段也没有办法让他开口,他就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听不到任何外来的声音一样。
直到有一天,外面的街上有人放了一曲《安魂弥撒》,心理医生惊喜的发现他的眼珠转了转看向了窗外。
“你喜欢这首曲子吗?”医生轻声问道。
他沉默地听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不。”
虽然只有一个字,心理医生已经很高兴了,只要他愿意开口就是进步。
“那你喜欢听什么音乐呢?贝多芬?肖邦?或者……”
利斯特又无视了她,他空白的大脑里回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沈云疆时的那段虔诚的舞蹈,又想起她之前滴在他脸上的泪。啊,对了,他答应过她要活下来的。
心理医生看到他来回乱转的眼珠,心知这是一个机会,于是轻声问道:“你想起了什么?你喜欢的女孩?”
利斯特轻轻点了点头。
心理医生抑制住内心的欣喜,继续引导他说话:“那你们在一起了吗?”
“没有,她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为什么呢?”
利斯特看向窗外,高大的橡树顽强地伫立在寒风中,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需要宣之于口,如果她也对我抱有同样的心思,一定会察觉到我的感情。
“可是她没有,而我,也不想让她为难。”利斯特扭过来躺直又看向天花板有些自嘲道,“况且,这个战乱的年代,不适合风花雪月。”
作者有话要说: 哼哼,昨天骂我大猪蹄子的出来挨打!
59 第59章 一起当战俘
沈云疆追着墨尔德斯的马屁股来到了树林里, 还好他并没有走的太远, 她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过去, 看到墨尔德斯抱着自己的那匹战马好像在跟它告别,随后掏出了枪。
由于地上的雪太厚, 她跑不快,只能大喝了一声:“住手!”
墨尔德斯恍惚间感觉好像听到了沈云疆的声音, 他缓缓扭过头去,还没看到人就被扑倒了。
她骑在他的身上,劈手将他手里的枪夺了下来。墨尔德斯看着他身上的兰德梅塞, 突然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 “果然是你,沈云疆。”
沈云疆之前已经从系统那里得知, 如果一个人在将死之际,它的障眼法就不管用了,所以垂死的利斯特认出了她,而准备赴死的墨尔德斯当然也认出了她。
“是我。”
墨尔德斯知道她神秘, 可是她总是能做出一些超乎他想象的事情,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个你就先别管了。”沈云疆将他枪里的子弹卸下来, 扔的远远的,然后说, “别死, 请你别死。”
墨尔德斯眯了眯眼睛伸出手搂住了她的腰说:“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恨不得我死的吗?”
“所以,你现在觉悟了吗?”
“觉悟?我们只是输掉了一场战争。”他冷漠地说道。
“如果你真这样想的话,为什么要自杀?”沈云疆俯下身子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如果你觉得你们真的只是输掉了这一场战争的话,为什么不跟着你的士兵一起投降等元首夺得胜利来救你们回去?”
墨尔德斯唇瓣抿得更紧了,他看着沈云疆近在咫尺的脸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冷声道:“别说了!”
沈云疆并没有理他,继续快速地说道:“因为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你们不可能打赢了,去年的莫斯科一役,还有今年的这一仗,哪怕再来一次你们依然赢不了。因为你们元首的狂妄和固执己见犯下了如此愚蠢的军事错误,他本人从未有过高等的军事战斗经历和训练,却当上了陆军的总指挥,你们就这样唔……”
沈云疆的嘴突然被堵住了,墨尔德斯看着她喋喋不休不停开合的嘴巴一如既往地想要惹怒他,于是抬起右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狠狠地压下来吻了上去。
“唔唔唔……”沈云疆推不开他,只能睁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墨尔德斯也一样,两个人就像在对峙一样,虽然她还趴在他的身上,嘴巴也贴在一起,可是两人之间没有一点柔情蜜意,反而像是短兵相接,互不认输。
可是渐渐的,墨尔德斯那双怒气冲冲的眼睛逐渐开始软化,里面有她看不懂的情绪,他的眼神深邃的好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一样。
墨尔德斯用双手捧住她的脸颊,用头抵住她的额头,他的眼中带着化不开的悲哀与无奈,低声说道:“我们和元首都是为了我们的德意志帝国,我还是不认为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失败了。”
沈云疆两只手抵住他的胸膛用力推开他,带着怜悯看着他说道:“那你就别死,想办法活下去,活到最后,看看你的元首是不是真的像你想象的那么伟大。”
“你觉得你不投降自杀就很光荣了吗?不,只有孬种才会逃避现实与失败,是男人你就给我活下去!”
墨尔德斯看着骑在他身上厉害的不得了的沈云疆,突然笑了,他用手撑了一下雪地,猛得坐了起来。
沈云疆还在他身上,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带的差点仰躺到雪地上,墨尔德斯一把接住了她,并且把她抱了起来说:“既然你这么不舍得我死,那我为了你也要努力活下去啊。”
“放开我!”沈云疆打了他的肩膀一下,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墨尔德斯拍打了一下身上的雪和泥土,将刚才因为被沈云疆扑倒而掉落的军帽捡起来,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他压了一下帽檐,对沈云疆说道:“走吧。”
沈云疆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挺直的脊梁与宽阔平整的肩膀,陡然生出一种违和感。
他这并不像是要去做俘虏,反而像是准备去参加一场加冕。
积怨已久的苏军对待他们这些战俘意料之中的恶劣,虽然国际公约说不准虐待战俘,可是基本没几个遵守的,包括之前的德军对待苏军的战俘也是打骂随心。
沈云疆一直都知道墨尔德斯是个非常骄傲的人,沦落到这个地步,可以想象他的内心是有多煎熬。
保卢斯排在对于最前面,墨尔德斯其次,沈云疆跟在他后面,德军众人垂头丧气地被苏军押着在雪地上行走。
有时候走着走着有些伤兵摔倒了,就会被苏军士兵拳打脚踢让他们站起来,可是本就托着病体,有的甚至脚都冻烂了,于是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墨尔德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可是他垂下的手握得都暴起了青筋。
有一名苏军士兵看到墨尔德斯的眼神,直接劈头盖脸的用枪托打在了他的后脑勺,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想必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可是墨尔德斯显然是听得懂俄语的,他的嘴抿得更紧了,后脑勺被打的流出了血他动都没有动一下,继续走着。
可是他的这种态度反而更是激怒了那个士兵。他直接将他从队伍里拖了出来,拳打脚踢地揍了他一顿。
可是墨尔德斯倒在雪地里任他们打骂,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沈云疆不忍再看,让一个有着铁一般脊梁的人完全丧失尊严,不得不说,这真的是比死还要痛苦的惩罚。她现在都不敢相信,凭借自己的三言两语,居然真的阻止了他的自杀行为。
可是现在这些远远不够,即便是他熬过了这两年的战犯生活,等待他的还有军事法庭的审判。
由于她的走神,不小心被绊倒了,于是吸引了一个士兵的注意力,她被抓着头皮揪出了队伍,一脚踹在了膝盖窝。
虽然她不知道疼,可是感觉还是很无奈啊,她来到这个时代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
从集中营到战地医院,再到战场,现在又要被送到战俘营,恐怕比集中营也就能好上一丁点。她现在才明白,系统让她扮成兰德梅塞,应该不止是为了让她在战场上保护墨尔德斯,最重要的是让她在战俘营照顾好他吧。
心机好深,哼。
沈云疆一边想着一边抱住头,怕被踢到脸,可是她却迟迟没有等到毒打,抬头一看,墨尔德斯握住了那个士兵的手腕。
士兵怒不可遏,甩了两下没甩开他的手,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墨尔德斯捂着肚子倒退了两步,用眼睛示意沈云疆站起来赶紧回到队伍里。
士兵打他打的一点反应都没有,愈发生气,端起枪就想毙了他。沈云疆见状赶紧拉住他的脚踝拼命跟他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饶了他吧,我们不是有意的长官。”
士兵听到他居然会说俄语,态度又比较诚恳,于是又踢了踢她呵斥道:“你,滚回队伍。”
沈云疆抓着他的脚踝还是不肯放手,“长官,您大人有大量也饶了他吧,求您了。”
这时,另一个看起来军衔比较高的士兵走过来对他说了两句话,沈云疆大致听懂了,也松了一口气。另一个士兵的意思是墨尔德斯官衔较高还有要用的地方,让他饶他一命。
两个人有惊无险地回到了队伍里继续往前走,墨尔德斯回头深深地看了沈云疆一眼,好像有话想对她说,可是他喉结动了动,最终又咽了回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终于走出了这片白茫茫的战地来到了莫斯科机场附近的一片空地。
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停在不远处,一名苏军军官做了个手势示意让保卢斯和墨尔德斯上去,而剩下的人被塞进了军用卡车一起向北出发。
夜色降临,沈云疆静静地这些看着挤在这辆车里沮丧的士兵们,他们的脸上还满是污泥,身上基本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点伤。
破旧的军装已经完全无法御寒,他们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沈云疆还注意到他们的双手都生满了冻疮。
到达战俘营门口,沈云疆看到门前写着:克拉斯诺戈尔斯克,27/‖,这应该只是其中的一个战俘营,门口还站着一个背着冲锋·枪的哨兵。
看着这个景象,沈云疆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刚到这里时的那座集中营。
一样密布的铁丝网,一样的瞭望塔,一样的木质营房,一样的简陋。
沿着一条十字路,他们先被带到了隔离营,一个军官领着他们来到了一间房子,屋里是简陋的高低铺,也已经住上了人。
本来这个营房里住的都是德国的高级军官,而墨尔德斯似乎对那名看起来还比较客气的军官说了点什么,沈云疆扮演的兰德梅塞这个小小的少尉也跟着他们住到了一起。
60 第60章 同床共枕
为了防止这群俘虏发生暴动, 俘虏营的管理者决定先饿他们三天, 所以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食物。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这群士兵已经在这场战役的后期早已经饿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俘虏营的环境跟集中营几乎不相上下,墨尔德斯很淡定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本来分上中下铺是三个人住的, 可是由于突然接收了这么多战俘,空间有限, 要住上六个人。
他们被安排好以后已经深夜了,墨尔德斯跟沈云疆一起睡在一个狭小的上铺上。
沈云疆感觉有些尴尬,虽然她现在是一副男儿身, 可是跟一个男人同床共枕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她想转一下身, 可是根本没有转身的空间。
墨尔德斯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盖在了两个人身上, 然后摸了摸她的脸说:“睡吧。”
“嗯。”
沈云疆不想睡,墨尔德斯睡不着。两个人就这样平躺着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营房的屋顶。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扭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墨尔德斯。他长手长脚在这个狭小的空间根本舒展不开,只能半蜷着, 他的手握成拳头搭在眼睛上, 沈云疆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能看到他的喉结在上下滚动着,好像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沈云疆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六点钟, 他们被叫了起来,排队站好接受点名。其实也不是点名,只是清点数量而已, 如果数量不对就再点一遍。而负责他们清点工作的俄国人显然并没有什么文化,有时候甚至需要掰着指头来数数,这就造成了点个名就点了一个多小时的现象,而且他们这个营房的人并不多。
等清点完以后,像沈云疆这种官职低的要去干体力活儿,而墨尔德斯那种高级军官暂时是不需要干活的,这是斯大林亲自下的命令,不知道他是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