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道:“别犹豫!四周太黑了我们看不清局势!依旧直奔北山!你已经告诉所有人要去北山躲避,大家都会想办法过去的!”
辛翳咬了咬牙,没再犹豫,朝北山奔去。
到了山脚下,他扶着南河下马,辛翳松开缰绳,一鞭子抽在了黑马身上。然而战马经过训练,知道主人还在身边,就算受了疼受了惊也不愿离去。辛翳没办法,凑到那战马耳边窃窃私语。
南河在现代的时候,全国上下早已断绝动物成精几十年,她也不觉得这战马能听得懂。然而辛翳手抚了一下它的鬃毛,又推了一下马头。
那战马竟然真的微微偏过头去,小跑几步,猛地加快速度,奔走了。
辛翳这才回头扶着南河上山。
然而摸黑雨天上山,实在不是人干的事儿,深一脚浅一脚,什么也看不清。草叶淤泥,山石歪树,辛翳拽了她好几回,南河也中途几次差点从山坡上滑下去。
辛翳也走的颇为艰难。
天上乌云厚重,雨一直没停,俩人只知道拼命往上爬,知道回过头去,才看清雨幕中小小的章华台,按这个高度来算,他们也快爬到山半腰了。
南河叹气:“不知道他们都在哪里。也幸好今夜有雨,否则章华台非要被烧毁不可。”
辛翳还拽着她手腕,目光沉沉看向章华台:“就算没有烧毁,他们的行为也不可原谅。这里……”他语气顿了顿,道:“我记得周围山上都有不少溶洞,我们找个地方躲躲雨吧。”
南河:“这么黑,怕是也找不见啊……等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辛翳:“难道是他们追上来的?”
南河一惊:“不是!从山顶上来的——难道是!”
难道是砂土滑坡或泥石流了?!
辛翳没什么在外的常识,不懂这些,也听见了山顶传来轰隆隆的作响,仰着头还妄图看见些什么!南河连忙拽着他,踉踉跄跄往滑坡可能发生的垂直方向跑!
辛翳被她拽着跑去:“怎么了?!”
南河扶着树艰难的踩着湿泥与草丛向前跑:“滑坡!跑!虽然不知道规模,但如果是大型山石滑坡,卷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辛翳也慌了,他毕竟年纪小,体力还好,跑出去几步就变成他拽着南河在跑了。
光是爬到半山腰就把南河累的够呛,两条腿都想废了,这时候咬牙坚持,速度也慢了下来。
而轰隆隆的声响也越来越大——
辛翳也着急了,回头喊道:“先生,我背你!”
南河只听着泥沙滚石的声响越来越近,哪里还有让他背她的时间。南河喊道:“松开手,先跑,如果感觉泥沙滚下来脚下不稳,就立刻抓住手边的树木!别——”
她话说到一半,猛地感觉自己脚下不稳,南河还没来得及抓住手边的树干,就猛地感觉两脚一陷,从山顶滚下来的沙石泥流猛地撞在了她身上!
她只听见辛翳撕心裂肺喊道:“先生!!”
然而连他的喊叫声都远了。
南河还没来得及多喊出一个字,整个人被卷挟着朝下滚去,后脑撞在一块大石上!
她脑子里想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一旦被泥石流掩埋生存几率几乎为零!早知道死在这儿,还不如刚刚替某个小子挡刀呢。
第70章 采葛
得了。眼看着熬了这么多年,某个小子要继承大业了, 她嗝屁在泥石流里。
南河想着自己一睁眼眼前怕是大写的红字“任务失败”。
当然也可能没有这些, 直接死亡, 默认失败……
但她没想到一睁眼, 是蓝灰色朦朦的天空,还有一张满脸是泥和水的脸,顶着泛红的眼眶,俯视着她,一边喊着她名字,一边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
辛翳吸了吸鼻子,焦急道:“荀南河!你给我醒过来!”
南河看清眼前这张脸, 昏沉疼痛的脑袋也清醒了大半:……卧槽这死小子打我?!
辛翳似乎看见她睫毛抖动微微睁开眼来, 又惊又喜, 还以为是他自个儿巴掌凑效了,还要抬手:“荀南河!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南河舌尖顶开黏在一起的嘴唇:“……你敢再打一下试试……”
辛翳手在半空一僵:“我、我是怕你再醒不过来了!先生!”
南河吃力的咳嗽一下,才发现大半身子都埋在泥里,她吃力的环顾四周, 才发现似乎已经到了凌晨, 天边微微泛起蓝光,虽然一切景物还都完全看不真切,但她还能看到山坡上出现一道滑坡滚过的痕迹,树木都被夷平,而她似乎也并没有被冲到山脚下。
这个滑坡的范围没有特别广,而是被一道山半腰的沟壑拦住, 及时制止了滑坡的流势。只是沟壑里本来有宽浅的溪流,受滑坡影响,河道都只剩一半宽度了。
她似乎睫毛上都沾满了泥,但也松了一口气。
真是命太大了。
她只是被滑坡的边缘卷进去,滑坡的距离范围也没有太大,否则她怕是真是要死在里头。
辛翳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吸着鼻子道:“先生我把你拽出来。”
南河浑身无处不痛,她微微斜眼,给某个小子擦干净脸的时间,道:“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刚刚连名带氏叫我来着。”
辛翳跪在泥地上,想要把她拽出来,破涕为笑,声音嘶哑:“先生真小心眼。先生不叫我大君的时候可也不少。我现在就当面叫了,您也打不着我。荀南河荀南河!我就非要这么叫!”
辛翳眼眶有点难受。
南河自然不知道他刚刚扯着嗓子,发疯似的满山叫她“荀南河”。
他拽了一下,南河连忙道:“别。你先别动。”
辛翳连忙松开手,顶着小泥人的脸,蹲在旁边满脸紧张的望着他。
南河就怕自己肋骨断了,被他一拽,直接扎进肺里。她上半身还在泥沙外,便想摸摸身上,确认一下自己是否有骨头断裂。
辛翳就瞪着眼睛,紧张兮兮的看着她自摸。
南河:“……”
幸好她最近这两年都穿戴着裹胸,把自己勒的严严实实……
那也架不住这小子在这儿盯着看啊。
辛翳:“先生在找什么东西?”
南河:“没有……我就检查一下我骨头有没有断。”
这么一说,辛翳更紧张了,瞪大眼睛气都不敢喘。
她只能厚着脸皮大概摸了摸肋骨手臂,痛楚多来自撞伤擦伤,但她外衣的衣袖也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
南河这才伸手:“行吧,麻烦大君把我刨出来吧。拽怕是拽不出来了,而且我……现在自己动不了。”
辛翳拿手挖了好一会儿,南河还要在这儿眼睁睁的看,看着他指甲都磨破了,实在心疼,道:“你用匕首。别用手了。”
辛翳摇了摇头:“万一不知道深浅划到你了怎么办。不要紧,别的工具也没有手快。”
等到南河感觉自己双腿可以微微动弹的时候,辛翳也满头大汗了。她左脚腕疼的厉害,没骨折怕也是崴脚了,辛翳这才站过来将她扶起来。
南河的鞋子早就不知道被卷到哪里去了,连胫衣的裤腿都掉了一只,露出一截小腿来。
辛翳小声道:“你还能站得住么?要不要我给你检查一下腿上有没有流血受伤。”
南河摇头:“没事儿,你扶我到溪水旁。我洗洗脸。你没遇到搜山的人吧。”
辛翳:“没有,我光顾着找你了。而且山下应该也能看见你说的这个滑坡,他们可能谨慎起见就不会来了。”
南河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摸了一下脚腕,崴脚不是很严重,微微肿起来了,但没有伤到韧带筋骨。只是小腿大片的蹭伤看起来血淋淋的。
南河将脚泡在溪水中打算洗一下小腿,辛翳连忙道:“我给你洗。”
南河真是从来没见他这么主动献殷勤过,怕是刚刚把他吓坏了吧。而且在一片黑暗里,他也看不清她到底被卷到哪里去,是生是死,只知道他再喊她都没回应了。
她叹了口气道:“不用,没事儿我自己来。”
说着,她刚弯下腰,就闷哼了一声。她的腰啊……被滑坡卷进去的时候撞了一下,一弯腰下去疼的感觉快要折了啊……
辛翳蹲在水里,一下子强硬的抓住她的小腿:“先生能不能别觉得自己什么事儿都能做!之前想要挡刀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的能力总有范围,有的是你不擅长的事情,能不能别都硬着头皮上。”
南河:“嘶。你抓到伤口了,松手。”
辛翳一惊,连忙松开手来。
他低下头去,默默的撩起水来给她洗小腿伤口旁边的泥沙。
南河叹气:“我习惯了。”
辛翳手一僵。
南河:“我说你也能理解不是么。习惯靠自己了。靠别人相助总有变数,自己什么时候能修炼成全能就好了。”
辛翳的手指捧着水,轻轻清洗着她的腿。
辛翳:“……可是,人无法变得全能。”
南河笑了:“是啊。不过我觉得,再过几年,你就可能几近全能了。我是除了脑袋好使一点,手无缚鸡之力,但你不一样。”
辛翳闷声道:“怎么?等过几年先生就不打算帮我了?”
南河笑:“我只是说几近。不会,我这儿又出血又出力,怎么着也要给我封邑加爵,让我好好在朝堂上晃荡几年。”
辛翳低声应:“好。”
南河那时候只是开玩笑,她也没想到离开这里回到楚宫之后,辛翳就把邑叔凭打成乱臣贼子,将她封为令尹。
南河脱下烂的不成样子也裹满泥的外衣。幸而她平日都穿着好几层,里头的窄袖单衣长度虽然刚过膝盖,但幸而只是湿了,没有太过脏污。
辛翳忽然没头没尾道:“先生的腿真细。”
南河一惊。
不止细,她还没腿毛呢!
辛翳顺便给她洗了洗脚,又道:“脚也跟……没长开似的。”
南河忍不住缩了缩脚。
辛翳确实觉得有点吃惊。因南河身量也修长,虽显瘦弱,但他也没有想过荀师会如此……白皙细瘦,就算腿上布满擦伤,也能感觉到肌肤的细腻……
南河连忙岔开话题:“你的手。忘了你的手了,不该碰水的。”
她微微弯腰拽着看他的手,掌心她给缠的布条早就沾满了泥,里头有血缓缓渗出来。
辛翳拆开布条,掌心的伤疤在熹微晨光下看起来更可怖,而且已经微微肿胀起来了……
南河连忙从衣摆下又扯块新的布条:“扎紧了伤口。我们一会儿找找有没有什么能用的草药。”她也忍不住担心,他们可能要在山上暂时躲个一两天,辛翳的伤口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然而让她这样岔开话题,辛翳也忘了关注她腿脚的事情。
等南河洗干净手脸,辛翳把他自己那件骚包外衣脱给她,非要背着她走。
南河:“不用,你给我找个树枝让我拄着,我就能走。”
辛翳瞪眼:“这是树枝的问题么!你看不见河滩上都是石子儿,你的鞋还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你打算光脚走?”
南河拗不过正处于逞能年纪的辛翳,只得让他背着。她还自作多情的拿手臂撑着胸口,生怕某个小子能感觉出来一点儿什么……
万幸,就在河滩不远处就有一个不到一人高的狭小溶洞,有不少没回来的蝙蝠都被昨夜的暴雨浇死了,反倒山洞里没有什么生物。辛翳忙前忙后,把几块大石搬过来凑成个能坐的地方非让她坐下,又妄图生火让她烤烤暖。
且不论他挑的几块石头都有点硌人,光是生火忙半天,好不容有点火星火苗,就又灭了,他急的满头汗也都出来了。
南河叹气:“还是我来吧。”
她以前流落在外,生火也算是基本技能了。
不止生活,多亏着那几年,她硬着头皮学会的事情数不尽数了。
好多军用的刀鞘上都镶着火石,倒也是便利,南河又扯下来一块儿干燥的衣料来接火星,手一挡,再加草叶,火也在有些潮湿的干草底下闷闷燃起来了。
辛翳坐在一边,看见南河几下就点起火来,扁着嘴一副自恼的样子。
南河:“你甚少出宫,这些事不懂也正常。”
辛翳还是蹲在那儿气鼓鼓的托着腮:“……先生回头要教我!”
南河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脑袋:“好。后头嗑的那下还疼不疼?”
辛翳没想着她还记得:“啊……我都忘了。没事没事。那我们烤烤火,我也坐着。先生睡吧,我不睡,给你守着。”
他也坐在石头上,挪了两下,忍不住露出后悔的表情,憋了半天道:“这石头……不太舒服。”
南河失笑:“凑合凑合吧。”
俩人对着渐渐燃起的火堆,还有外头逐渐亮起的天空。南河确实被雨浇的有点冷了,火堆冒烟有些厉害,不过幸好大雨之后山林一定会蒸起水烟,他们的火烟也应该不显眼。
她说是累了,满脑子全都是事儿却不可能睡着。
她全都在想之后的计划,想所有人无事生还的可能性。然而辛翳大概就是那种疯闹的熊孩子,欢腾到了极限就忽然断电。他说着要给她守着,瞪眼朝着洞外没片刻,就趴在石头上睡着了。
他睡得还不太安稳,嘴中偶有呓语,但一夜过分紧张的情绪在他那张乖巧的睡颜上半分瞧不出来。
南河想了想,将他的箭和弓箭都放在他一醒来就顺手能摸到的地方,往火堆上又填了些细树枝,这才拖着微微崴脚的左腿缓缓走出去。
不能这么拖着,还是要给他找点杀菌的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