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桂凤也赶了过来,苏桃红着眼眶抓着吴桂凤的手:“嫂子,你得替我作证,马寡妇是不是上我家偷钱了。”
吴桂凤点头道:“领导,我这个人,从来不偏帮谁,也不敢说胡话,但我那天真的看到,苏桃一走,马寡妇闪身进了苏桃家屋子,我就赶忙去叫苏桃了,我和苏桃进去的时候,马寡妇正在苏桃家东屋的斗橱里掏着呢。”
徐长功伸手推了推眼镜,脸色铁青的:“都人赃并获了,你推苏桃下河,也有这位姚大伯作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马寡妇突然瘫到了地上去:“还有没有王法啊,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都欺负我们,我亏就亏在没有男人哟,都欺负我们哟,这小婆娘是不是爬领导的床了?”
在这马寡妇的认知中,女人能有这么大能耐,那就是搭上了有能耐的男人,不然公社的领导是不可能替她出头的。
苏桃摇摇头,这是拦都拦不住地要把自己往死里作啊。
徐长功主任气得脸颊都在发抖:“你这说的是什么污言秽语?你竟然敢侮辱党的干部,我们下乡都是为老百姓干实事的,你谋财害命,不但不知道悔改,竟然还要恶意中伤别人,你这个性质实在是恶劣,实在是恶劣至极,家平,立刻把她带走,然后交到县上去,让县上的领导定夺怎么处置她。”
马寡妇又后怕了起来,爬到仇金喜跟前,拽住他的裤脚:“队长,救我,你得救我啊。”
仇金喜矛盾极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徐主任已经火冒三丈了,要救人,无疑是把自己往这火坑里推。
可不救的话,他又害怕这马寡妇破罐子破摔地把自己供出来。
斟酌再三,他半蹲下来,拍了拍马寡妇的肩膀,给她使了个眼色:“你要好好坦白,争取宽大处理,知道吗?”
马寡妇愣愣地看着他,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队长肯定是会救她的,毕竟,她手上握着他们队长的把柄呢。
干部的男女作风问题,那可是大事,队长不敢不救她。
马寡妇被带走了,众村民差点就要拍手称快,实在是这马寡妇平日里仗着仇金喜真的干了不少恶事,偷鸡摸狗那是家常便饭。
人家邻居在院子里晒个裤衩,也要被她破口大骂说拿污秽的东西对着她家门口,触她眉头,她又经常故意站在巷子里,把痰盂里的脏东西泼到人家门口。
四队有户人家门口长了一棵桃子树,这桃子刚熟,马寡妇就去偷,偷就算了,她还带了篮子去,一偷就是一篮子,主人家都捞不到吃,全被她给偷走了。
干活混工分这些根本就不用说了。
村民们都是敢怒不敢言,一旦和马寡妇吵了,那隔天必然会被队长分派到最重的活,还会有人盯着,想偷懒那都不行。
久而久之,马寡妇便成了村中一霸,没人敢惹。
周牧野搬完砖回到家中时,天已经擦黑了,屋檐上的冰棱子又冻上了,隆冬傍晚,最后一抹余晖落入地平线下,整个大地多了苍凉的感觉。
苏桃在灶房里做晚饭,嘴上还哼着小曲儿,周牧野想,她看着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便止不住地弯了弯嘴角。
他又想,怎么回事嘛,小媳妇高兴,他怎么就跟着高兴?
他走进去,看到苏桃穿着围裙绕着灶台忙忙碌碌,煤油灯放在灶台旁,灯火幽若,映得她眼睛亮亮的,像夏天里的星星,怪好看的。
“晚上吃什么?”
他陡然开口,苏桃吓了一跳,回头瞪他:“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周牧野挠了挠后脑勺,进了灶台后添草烧火:“有声音的啊,你自己没有听见。”
苏桃一手抓着锅铲,一手插着腰,绕过灶台,站在他跟前:“就是没有声音。”
周牧野想,小媳妇挺蛮的嘛,可她的蛮和村里那种泼妇的蛮又不一样,又蛮又软的,哎,他这又是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好好好,没有声音,是我不好,以后我跺着脚走路。”
苏桃蹲在了他跟前,单手拖着脸,抬着下巴看他:“你这是不服气,是不是啊?是不是在敷衍我啊?”
周牧野低头一笑,灶膛里的火光映着他的脸,硬朗的线条变得柔和了,虽然头发有些长有些乱,虽然下巴有些胡渣,可苏桃还是觉得他俊朗得让她移不开视线。
‘嘎嘣’一声,灶膛里烧的黄豆杆突然爆了一下,火星子蹦了出来,周牧野本能地一把将苏桃拖进了怀里,“小心……”
矮凳不稳,他抱着她跌坐到了地上,整个人倒进了身后的干草堆里,苏桃趴在他怀里,一颗心砰砰跳着,面颊有些发烫。
火光跳跃着,屋外寒风呼啸着,苏桃想,是温暖的,他的怀抱,宽厚又温暖,让她舍不得离开。
“嫂子,今天晚上吃什么啊?”
小花小草手拉着手走进灶房,就看到嫂子趴在她们大哥身上,两人滚在草堆里。
周牧野喉头滚了滚,看着身上的小媳妇儿已经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又觉得好笑,刚才还蛮得很,这会儿倒是怂了。
到底还是小花反应快,赶忙拉着小草出了灶房,喊了一声:“大哥,嫂子,我们……我们进堂屋等着。”
灶台后面的苏桃脸红得要滴血,她抬手就捶周牧野的胸口:“怪你,都怪你,谁让你拖我的?”
“怪我,起来吧。”
苏桃跳了起来,颤手指着他:“你……你什么意思?”
“……”
“你让我起来,言外之意不是说我想赖在你身上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媳妇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女人真难懂。
晚饭端上了桌,一人一碗饭,肉丸子大白菜粉丝一锅乱炖,吃得热热乎乎的。
饭桌上是沉默,长久的沉默,小花和小草一直都笑眯眯的,小花本来看到嫂子和国华大哥说话还有些不放心的呢,现在看来,嫂子还是喜欢大哥的吧,不然也不会把大哥推到草堆里了。
苏桃:……??
苏桃给小花小草分别夹了两个肉丸子,轻咳一声道:“你们明天要期末考试了吧?”
“嗯,明天考。”
“晚上早点睡觉,明天早上过来吃早饭,嫂子给你们做一点干的。”
“谢谢嫂子。”
小草砸吧着嘴道:“我听说西头马寡妇今天公社的领导带走了,还听说主任要把她交给县里处理呢。”
苏桃笑笑:“知道的倒是不少,因为她推我下河,所以这是她咎由自取,说起来,本来那姚大伯是不肯为了我得罪队长的,但我去求了姚国华,让他去做他大伯的思想工作,姚大伯才肯定出来替我作证的。”
周牧野抬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他不是爱邀功的人,想着,事情解决了就行。
晚饭过后,苏桃又给两丫头补习了一下功课,讲了讲考试重点,最后让周牧野送了两人回家。
周牧野回来的时候,屋外亮堂堂的,正是月半,圆圆的大月亮挂在天幕中,照着小小的窗户,到了这夜里,风反而歇了下来,明天看来是个大晴天。
灶房的大锅里热着一锅水,他舀了一些,洗了脸,又洗了脚,然后趿拉着老棉鞋,进了大屋,木门关上,插上门栓,左边是东屋,右边是西屋。
他摸了摸脖子,往东屋走去。
他一进去,苏桃就翻身坐了起来,摸出被窝里的盐水瓶,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自己充了水,暖乎着呢,一点都不冷。”
“嗯。”
“嗯什么嗯啊?我不冷,你去西屋睡吧。”
周牧野已经吹灭了油灯,屋内忽然黯了下来,苏桃捂紧被头,不让他进被窝,床铺往下塌了塌,他坐了上来,窸窸窣窣间好像在脱衣服。
紧接着,一股强势的力量将她手中的被子拽了过去,热乎乎的身子钻进了被窝。
苏桃伸手推他:“你不是喜欢在西屋睡吗?现在让你睡,你怎么不睡了呢?我又不冷,不用你焐,你就不怕我再伤害你了吗?”
男人跟座大山似的,纹丝不动,反而缓缓躺了下去,苏桃也躺了下去,张牙舞爪地又是推又是踢的。
“你走,我让你走,听不懂是不是啊?”
嘴忽然被堵住了,唇上湿漉漉的,男人的身体像大山,压得她喘不上气。
第24章
苏桃脑子有点懵,恍惚间她好像感觉到男人还伸出了舌头舔她的嘴唇,她脑子一热,张嘴就咬了他一口。
周牧野闷哼了一声,气息有些紊乱。
两人的呼吸都很急促,在这深夜里,屋子里,被窝里,全是暧昧的气息,苏桃本能地,轻轻给了他一巴掌,不重,但总算让她清醒了过来。
“流氓,谁……谁准你亲我的?”
周牧野脑子里也是乱糟糟的,他根本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那样做,竟然能真的把苏桃压在身下亲,这会儿苏桃的话轻飘飘的,根本没入他的耳朵,他还在回味苏桃的味道。
软软的,和想象中的,和梦中的味道,一模一样,又软又甜,让他忍不住就伸出了舌头,比糖还好吃。
苏桃见他不吭声,身子往前凑了凑,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周牧野终于回了神,故意沉了声音道:“你再咬我,就不止亲你这么简单了。”
他知道,苏桃是纸老虎,被他这么一吓,终于消停了下来,哼哼唧唧的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寒夜里,周牧野的声音沉沉的:“苏桃,你不是想和我好好过日子的吗?”
苏桃又气鼓鼓地转过了身来,伸手推着他的胸口:“你不想过就不过,你想过我就得陪着你过吗?我是有骨气的人,我被你气到了,伤心了,我不想让你如愿以偿。”
他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那么,苏桃,你想让我怎么做呢?你让我怎么做,我都依你。”
他声音轻轻的,寂静无声的隆冬之夜,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让苏桃的心口发起烫来。
“周牧野,你好好对我,我就好好对你,你对我好一分,我一定回报你一百分。”
周牧野喉咙有些堵,苏桃的声音,无比温柔,又无比郑重,触动着或者说撼动着他的心灵,他为自己此前对她的冷漠感到羞愧难安,是他太小心眼了。
一夜好眠,苏桃再睁眼时,屋外已经大亮了,太阳从窗户里洒进来,没风有太阳的日子,便不会太冷。
苏桃穿好衣服出了大屋,周牧野在门口扫地,扫完地,又拿了个脸盆,洒了些水在泥地上,刚刚扬起的灰尘被压了下去,门口干干净净,光秃秃的树干上有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
见苏桃起来了,周牧野赶紧端着脸盆进了灶房,待苏桃进去,脸盆里已经倒上热水了,“洗完脸,吃早饭。”
苏桃抿嘴一笑,挺体贴的嘛。
“你怎么大早上的没去上工帮忙砌墙啊?”
“水泥都冻上了,要等化冻之后,少说要等中午才能上工。”
正说着呢,小花小草背着书包跑了过来,两丫头在灶房外探头探脑的,就怕在撞见昨晚上那种事。
苏桃看到她两,招呼她们吃早饭,小草摆手:“嫂子,我们在家吃过了,妈今天早上给烙了饼子,说是因为考试,特意做的。”
“是吗?她这么好心?”
“嗯,还在面粉里打了一个鸡蛋呢,又切了些葱进去,香喷喷的。”
“再在嫂子家吃一点:”
“不了不了,我们得赶紧去学校了,不然考试该迟到了。”
两丫头离开了之后,苏桃和周牧野围着桌子吃早饭,灶房的门口浅,门口朝东,早晨的太阳照进来,照得屋里暖和和的。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苏桃只觉得嘴上好像还留着他的味道,脸上热烘烘的,周牧野捧着碗,哧溜哧溜地吸着粥,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气氛有一些微妙,苏桃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听到外面响起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小花小草的声音,“小花,你在这里上吧,我去西边林大妈家上。”
就看到小花脚步匆忙,直奔她家茅房去,苏桃朝周牧野干笑:“这两丫头不是说考试要迟到了吗?是不是太紧张了?”
周牧野已经喝完一大碗粥了,他抹了把嘴,拿了几根细竹竿往外走。
“你上哪?”
“有事。”
前两天吃了顿红烧兔肉,那兔子是姚国华送的,苏桃赞不绝口的,他的身手比姚国华强多了,不就是兔子肉嘛,他还得给她打野鸡野鸭,得让她知道他的厉害。
他拎着几根竹竿和一个柳框走了出去,苏桃轻嗤一声,故弄玄虚。
日头挺好,她把竹篾匾里的豆豉端到了门口晒,又拿了几个大的红薯,洗洗干净,打算切成小块晒干做红薯干吃,消磨时间用。
红薯洗好之后,她才想起,小花进了茅房好像好一会儿了,都没见她出来。
苏桃赶忙跑到茅房门口,一块布帘子挡着,她能听到小花在里头用力。
“小花,你怎么了?”
小花都快急哭了:“嫂子,我……我……没事。”
嫂子是县城人,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小花,你到底怎么了?”
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苏桃试探地问道:“是不是……窜稀了?”
小花声音带着哭腔:“嗯,嫂子,我肚子疼死了。”
苏桃顿时觉得不好:“小草也是吗?”
“嗯呢,小草也是肚子疼,她去西边大妈家上厕所了。”
“疼得厉害吗?”
“厉害,我刚拉完,想拉裤子,就又疼了,根本离不开茅坑。”
反正已经丢脸丢尽了,小花也不想再瞒着嫂子了。
苏桃有些急了,今天是期末考试,两丫头却都闹肚子,她第一反应就是,顾翠英动了什么手脚。
可现在,不是追究谁在背后作妖的时候,这都已经八点了,丫头们这个状态,第一场考试肯定是赶不到学校去了,第二场考试都不一定赶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