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大秦要亡了!——青色兔子
时间:2019-02-13 11:37:35

  贺兰雁讲到此处,双眸闪过一丝愧色,对胡亥道:“我当时不能体会阏氏的深意,曾经很是恨她……”
  在当时的贺兰雁看来,杀父灭族的仇人,就在一步之遥,她离复仇成功只差一步!却被所谓的“人美心善”的新阏氏给破坏了!
  至此,贺兰雁才知道自己的作戏,全然没有瞒过阏氏的眼睛。
  刘萤捉住了贺兰雁,确认了她的身份,面对女子沙哑的怒骂,镇定得用胡语道:“你的刺杀是注定要失败的。你身份蹊跷,每次见了单于,眼中的恨意比草原上的太阳还要烈。单于没有追究你,是以为你是我安排的人,要看我想做什么。我此前没有戳穿你,是以为你是单于的人,要来监视我。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是误会,而单于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如果他知道了,你还能活着吗?”
  贺兰雁安静下来,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人美心善”的阏氏就像是魔鬼,“你想要做什么?”
  刘萤微笑道:“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不是你的敌人。冒顿是睡梦中也能察觉生人靠近的,你的刺杀一定会失败。我这是救了你。”
  贺兰雁嘶声道:“你要把交给冒顿?”
  “不。”刘萤歪头打量着她,半响,微笑道:“我要把你交给大秦的皇帝。”
  胡亥听贺兰雁讲述至此,微笑问道:“你果然就听了新阏氏的话么?”
  贺兰雁有几分尴尬,道:“自然没有——但是阏氏有她的手段。”她似乎不愿意提刘萤都对她用了什么手段,简略道:“总之,后面两年我都跟着阏氏,她帮我隐瞒了身份,我跟着她学秦语,教给她身边人怎么在草原上认路、找水草丰茂之地……”
  认路、找水源,这才是关键。
  胡亥示意赵高把短剑送过去。
  贺兰雁握住父亲的遗物,那双冷冽的眼睛盯着大秦皇帝,忽然像是笑了,“您不怕我刺杀您?”
  胡亥淡淡一笑,道:“朕相信阏氏的手段。”
  经她调教过的人,便是大秦的人。
  贺兰雁拨开剑柄细腰上枕状的宝石,宝石内侧乃是中空的,里面是一团透着墨迹的绢布。
  贺兰雁小心翼翼取出那团绢布,由赵高呈给皇帝。
  洁白绢布上,是刘萤那一笔英挺清朗的隶书。
  上书:
  如日之恒,如月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臣刘萤遥祝陛下万寿
  胡亥望着这久违了的熟悉字迹,百感交集。
  他轻而缓慢得展开绢布,待看到最后一个字,绢布彻底展开,一粒闪着金光的物件露了出来。
  胡亥一愣,以为是金子,捏在手中,对日一观,才知是沙子。
  一粒金沙。
  贺兰雁在下面问道:“这下子,陛下相信我的身份了么?”
  胡亥捏着那粒金沙,只觉这粒沙子,像是渗入了自己的心头肉中。
  而他就像是那含沙的珍珠贝,咬紧牙关,缓了一缓,如常微笑道:“东胡王公主亲临,这是朕寿辰收到的最好贺礼了。”
 
 
第184章 
  胡亥亲自下阶, 虚扶起贺兰雁。
  东胡公主的到来是不在意料之内的。
  按照此前胡亥的计划, 这几年当时休养生息,同时寻求打败边陲敌人的办法。虽然当时允诺刘萤的是“五年”,可是胡亥与刘萤都清楚这个数字只是表示决心, 实际操作中别说是五年, 就是五十年恐怕都很难实现。
  其一就是十年战乱,青壮多死于战争中,若要培养起充足的后备军人口, 起码要两代人的时间。
  其二是想要打败匈奴,必须主动进攻不可, 与从前在马邑被动防守不同。秦人追入草原,主动寻找胡人攻打, 就好比大炮打蚊子——茫茫草原,哪里去寻要躲起来的胡人呢?
  至于后勤等烦难之处,更不必多说了。
  贺兰雁从怀中取出一卷舆图, 道:“这是两年来,阏氏派人秘密绘制的匈奴舆图——因为条件所限, 如今只得了南边半幅。”
  每年派人往匈奴送缯、丝、粮食等物的时候,胡亥也叫底下人暗中留意匈奴地形山河、秘密绘制了舆图。
  此刻胡亥令人把舆图取来,与贺兰雁带来的舆图一一对应。
  贺兰雁道:“陛下, 我久留恐怕会让冒顿单于的使者发现。”
  胡亥点头, 道:“你且下去。”又道:“你们这趟来,预计要在咸阳留多久?”
  贺兰雁道:“停留的日期是冒顿单于使者掌控的,听说他要在咸阳为冒顿购置中原的物品, 总要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胡亥微笑道:“足够了。”
  于是又传唤冯劫、李由二人前来。
  冯劫原是太尉,自父亲冯去疾去世后,就接替了右丞相一职。
  李由则接了太尉之职,因父亲李斯年事已高,明显也是左丞相的接任者。
  而且两人都是允文允武、年富力强,正是帝国的中流砥柱。
  见了贺兰雁带来的舆图,冯劫与李由也都大喜,均知道这份舆图的分量。
  冯劫道:“若我们主动攻打匈奴,他们只要不想交战,躲入草原上,我们的兵力便无法支撑找到他们。”他指着舆图上标出来的几座重要城池,道:“但是草原上冬季严寒,这个时候胡人也是要躲入城中过冬的。”
  李由点头,道:“如果我们要主动攻打匈奴,那么秋冬到初春之间,便是最好的时机。”
  冯劫顺着他的话头,道:“正是。这个时候胡人都聚集在城中,我们只要找到城池,攻占城池便是。”他顿了顿,又道:“只是就连从前蒙恬大将军在的时候,我们也没能获得胡人过冬城池的具体位置——这份舆图,价值万金,不知陛下从何得来?”
  贺兰雁在冯劫与李由到来之前,已经离开。
  她身份敏感,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胡亥微微一笑,道:“何止价值万金?”他避而不答,两位臣子也不好追问。
  冯劫又道:“若要主动攻打匈奴,还有一则大难题。”
  他与李由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寻路。”
  李由道:“臣曾听家父说过,就算是当初蒙恬大将军击退匈奴的时候,军中将领在草原上,也经常迷失道路。当时家父曾经算过一笔账,北边作战的折损,倒有一半多是因为将领迷失道路,以致延误时机或是被胡人伏击。”
  冯劫接道:“更有甚者,就迷失在草原风沙中,又不只何处有水源草木,以至于活活饿死。”
  胡亥冷静听着,道:“你们所说不错。两年前,朕与你们父亲私下探讨北伐匈奴一事,列出的几大难题,也正是这几样,当时总以为要对匈奴用兵,等有必胜之把握,恐怕要等两代以后,未必是朕能亲眼所见了。如今有了内部舆图,只要再有能带路之人,借助外部军力,倒是未必不可一试。”
  冯劫与李由都是绝顶聪明之人,立时听出了关键所在。
  冯劫问道:“陛下,可是派去东胡的使者有音讯了?”
  胡亥翘了翘嘴角,道:“就算是。”他转而问李由道:“墨侯最近在忙什么?”
  墨侯李婧乃是李由的长女。
  当时李斯一家还想着要把李婧送入胡亥后宫,为妃甚至为后。
  谁知道十来年后,李婧被封为了墨侯,至今还未嫁。
  因为李婧曾跟随皇帝,算得上是出生入死,又是女儿身,于是不只是在李家,就算是在整个大秦,地位都很超然。
  家里也约束不住她,只能任凭她心意。
  简单来说,就是李婧现在想干嘛就干嘛,快活似神仙。
  听皇帝问起女儿,李由面上流露出一丝尴尬,道:“臣女无状,仍是每日跟木头打交道。”
  胡亥想起李婧十年如一日雕刻的木头娃娃,微微一笑,叹道:“那不是也很好么?”
  李由:……
  胡亥道:“她就还是原来的样子。”
  李由忽然有点不敢接话。
  胡亥的情绪流露也是在一瞬,很快便恢复了皇帝的距离感与威严。
  “不要小看墨侯,她可是能造广厦的人物。”胡亥温和道:“若论做机巧之物,恐怕这大秦还没有人能赶得上你女儿。朕想来想去,有一样物件要她去做正合适。你们都说草原上最大的难题便是辨别道路方向,那么不如叫李婧做一个能指示方向的玩意儿出来。”
  李由是一颗做父亲的心,道:“陛下器重,这是臣女的荣耀。不过臣女也只是做些小玩意儿——恐怕……”这就是所谓的丑话说在前面,万一做不出来,也希望皇帝不要怪罪。
  胡亥微笑道:“你也太小看你女儿了。”他呆着脸想了想历史上的司南究竟是怎么做的——然而这是在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只记得是个勺子状的东西,利用的大概是地球磁场的原理。
  胡亥道:“你回去跟墨侯说一声——她若是不忙,叫她进宫来见朕一趟。”
  这话说得,客气得过了份!
  皇帝要见谁,谁还敢“忙”么?
  李由没来由得心头一阵抽搐,忙道:“不忙不忙,她一点都不忙。”
  胡亥也反应过来,不禁失笑。
  当初流落海外,所有人最怕的,便是李婧这位小姑奶奶。
  没想到回来这么久,李婧给大家留下的印象也没改。
  随着对匈奴近期作战可能性的大幅提高,胡亥及时调整了他对太子泩的方针。
  毕竟如果要起战事,那么最重要的便是稳定政局。
  若要稳定政局,太子泩便不能动。
  不知不能动,甚至不能让外界察觉父子俩的分歧。
  这种情况下,如果再放任太子泩,在他寿辰上,公然提起分封与郡县的争论,无疑是很不上算的操作。
  胡亥决定延后给太子泩挫折教育的时机。
  是夜,胡亥便把太子泩传召来了章台殿。
  “朕听说,你给朕准备了一份特别的寿礼?”胡亥语气平平问道。
  太子泩突然被召见,心中正自忐忑,见问,心中有鬼,脸色一白,只道:“父皇已经知道了么?儿臣与太子妃一同,要送一份屏风给您……”
  胡亥不愿意看他掰扯。
  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己儿子,眼睁睁看他骗自己,还是挺扎心的。
  胡亥道:“不是这事儿。”
  “那……”
  胡亥从披衣而起,踱步道:“朕听说你要推行分封制,废除郡县制?”
  太子泩身子一颤,双腿有点发软,强笑道:“这是谁……”
  胡亥又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道:“朕听说你还要为子婴的儿孙求封王?”
  太子泩脸色发灰,嘴唇紧抿,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胡亥尽量平心静气道:“你是怎么想的?”
  太子泩舒了口气,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大脑,照着最近练习的,张口道:“儿臣也是为天下担忧。如今父皇您刚刚平定天下,楚王、淮南王的封地都留秦地太远了,如果不分封子婴的儿孙前去镇守,一旦他们有异心,谁能为父皇镇守呢?”
  他这番话口齿清晰,逻辑条理,虽然是老调重弹,但也弹得还不错。
  胡亥道:“原来你是在为朕担忧——不是为了向子婴儿孙卖好,收拢人心?”
  太子泩又是浑身一颤。
  胡亥却咯咯笑了一声,就像是他说了个笑话。
  太子泩不知所措,只能陪着也笑了两声,然而笑声干涩,连他自己也听不下去。
  胡亥徐徐道:““当初周朝不就是大封同姓子弟吗后来怎么样?第一代或许还是亲兄弟,等传到后面,同姓诸侯之间关系越来越疏远,既没有从小长大的情分,相互攻击的时候就如同仇敌一样——比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他冷冷道:“朕推行郡县制,那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孩子好。”
  太子泩呆呆听着,想象中一鸣惊人的效果没做出来,他自己却活像被拔了毛的鸟,狼狈不堪。
  胡亥转过身来,盯着不成器的独苗儿子,咬牙冷声道:“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时移世易的道理都不懂?朕创统大业,建万世之功,所思所想岂是你这等蠢货所能明白的?”
  太子泩身份尊贵,从小到大从未被人这样斥责过,一时间面色涨红,恨不能扬长走人,却只能僵立听训。
  偌大的宫殿里,唯有皇帝训斥太子的声音,与殿外裹着寒意的风声。
  太子泩膝盖软下去——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第185章 
  胡亥并没有因为太子泩跪下, 而有所怜惜, 仍是疾言厉色,字字诛心。
  “你坐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脑子里整天想的却是些不入流的勾当!你做为儿子,于父亲寿辰之际, 不思尽孝;作为臣子,时值国家危亡之际, 不思尽忠;作为兄长, 在子婴死后子嗣无靠之时, 为了一己私愿, 把他们公然架到火上烤——这等不忠不孝不悌之辈,就是你遵循的儒家教导出来的吗?”
  太子泩跪着, 蜷缩着, 颤声道:“儿臣知错……”
  他若是坚持争辩, 胡亥虽然气他蠢, 却说不得也佩服他执拗。
  可是他认错这样快,倒叫胡亥更瞧不起他了。
  胡亥冷笑道:“你何错之有?”
  太子泩一时没听懂, 这究竟是皇帝的讽刺,还是真叫他分说明白, 畏畏缩缩抬头看。
  胡亥见他那迷迷瞪瞪又狼狈不堪的模样,倒是被气笑了。
  胡亥私下叫他来训斥,是为了叫他安分,可不是为了把人逼上梁山的。
  既要打也要摸, 既要推也要拉。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