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大秦要亡了!——青色兔子
时间:2019-02-13 11:37:35

  君臣二人坐在岸上,看温泉水中真狗刨式的游泳健将,又是放松又是好笑。
  经了小二郎这么一闹,原来凝滞的氛围荡然无存。
  胡亥是要拿下韩信,可不是要逼反韩信。
  试探出韩信的态度之后,胡亥便召唤了早已等候的狗子。
  胡亥荡开一笔,不提方才的军国大事,望着池中黑狗,怀念道:“朕刚养它的时候,它还是个这么点大的小团子呢。”他伸手比了比长短,轻叹道:“一眨眼,他都是十二年老狗了。”
  小二郎是一直陪伴在胡亥身边的。
  韩信也笑叹道:“是啊,臣还记得当初在黔中郡,陛下的小二郎可是远近闻名的好毛色。”
  胡亥睨他一眼,笑道:“你是想要说好色?”当初小二郎的“骁勇”可是有目共睹的。
  韩信咳笑一声,算是默认了。
  胡亥望着水中游得有些累了的多年伙伴,仍是玩笑着道:“它的寿数在那里,便是朕也无法给他续命。朕舍不得他,好在他也争气——前不久抖擞精神,培育了一窝狗儿子。”
  韩信被“抖擞精神”这个词逗笑了。
  然而想到背后的含义,君臣两人脸上的笑容都渐渐褪去了。
  胡亥索性仰躺在岸边,枕着手臂望天,叹道:“新陈代谢,日升月沉,这是自然的法则,非人力所能更改。”顿了顿,一笑道:“就好比有先帝,再有朕这个二世,将来还会有三世、四世。有你这位楚王,将来自然也还有楚王二世、楚王三世……”
  韩信也学着皇帝的样子躺下来,静听着;然而他看似听着皇帝的家常话,实际心思还在方才权力之争上打转。
  表面恬淡温和的氛围底下,却是暗潮汹涌。
  “朕从前听人说,说是人年纪越大,心就越软。”胡亥歪头望着韩信,道:“楚王以为如何?”
  韩信一愣。
  胡亥却并不等他回答,而是自己先道:“朕却并非如此。朕年轻的时候,心是很软的,一点小事儿就要伤春悲秋半日,见不得人落难,同情心终日泛滥。”
  他缓缓坐了起来,声音低沉下去。
  “可是年岁渐长,朕的心是越来越硬了。”
  “朕的心,就像是一块生铁,这苦难险恶的人世间就是锻造的巨锤。这把锤头,终日不停敲击着朕的心,把朕敲成了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胡亥凝视着韩信,道:“朕想,你大约也是这样。”
  韩信听得入神,那种与皇帝心神相通的知己之感,再度涌起。
  “否则,你怎么做得好大将军,怎么做得好这楚王?”胡亥勾了勾唇角,又道:“都说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谁又知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呢?”
  “为了对得起背后的百万士卒,为了对得起天下的千万黔首,我们必须做铁石心肠之人。”
  不同与在咸阳城中的皇帝,韩信是亲上沙场的将军,见识过真正血流漂杵的人间炼狱,就是此刻他中衣下的身躯上,还有大大小小五十余处伤痕。
  偶尔夜深人静,午夜梦回,韩信也会冷汗涔出、也会彻夜难安。
  “可是不必担忧,更不必害怕。”胡亥轻声道:“那些年轻时候的同情心也好,热爱也罢,都并没有消失。它们只是收缩在了这颗铁心之中,变得更加沉稳,只有真正值得的时刻,才会出现。”
  “陛下……”韩信开口,却发觉自己声音不知为何微微发哑,他顿了顿,继续道:“陛下,臣更愿意不去想。”
  胡亥:……
  韩信也撑着身子坐起来。
  湿漉漉的黑发遮住他阴郁的双眸,也遮去他眸中情绪。
  “不过听陛下讲来,臣今后恐怕便能睡得安稳些了。”韩信舒了口气,舔了舔嘴唇,主动道:“陛下方才所说,要将盐铁收归中央,税收统归中央调度一事……”
  胡亥望着他。
  韩信犹豫了一瞬,道:“境内税务都是底下臣子在管理……”
  屁话!
  胡亥知道这是托词,下一句便该是拖延了。
  韩信可以拖,但是他胡亥可拖不起。
  韩信这孙子比以前难缠多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他妈不能从。
  看来只能搬出最后的备选方案了。
  胡亥“哈”的一声,打断了韩信接下去的话,很是自然得接口道:“正是,被小二郎这么一搅和,朕险些忘了正事儿——刚才的话,朕还没说完呢。”
  韩信:……
  韩信不忙着回答了,笑道:“愿闻其详。”
  胡亥挪过去,搂着韩信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笑道:“咱俩是什么关系?方才说的那些政策,对别人有效,对你——朕是一万个放心,税收也好,盐铁营收也罢,放在你那里,就跟放在咸阳城中,是一样一样的,何必还要万里迢迢运来,空耗人力物力呢?”
  韩信已是听出意思来,心头一松,略显喜色,道:“陛下的意思是……?”
  “嗐,好我的楚王殿下,你可真是傻。”胡亥忽然换了称呼,就像是情急之下又回到了旧时相处的模式,他比划给韩信看,“咱俩是穿一条裤子的,这事儿——朕只是要你在前头做个表率,举个手赞成——难道朕还能真的收你东西不成?这就是做给吴臣那小子、还有底下百名列侯看的!”
  韩信拖长了音,“哦~~~”
  胡亥把事儿说得很直白,“朕也知道你那边不宽裕,可是朕就是想补贴你——一看口袋,比你还穷呢!如今,你做个表率,等大家把税收营收都送上来之后,朕兜里有了钱,要补贴你也容易,你说是不是?”
  韩信低头摸着鼻子思考,眉毛却已经喜得跳起来。
  原以为又面临忠与反的终极考验,没料到却是一桩双赢的大好事儿。
  韩信看不出答应这桩交易对他有什么害处。
  皇帝用力拍着他的肩膀。
  韩信囿于方才的托词,不好一口答应,笑道:“陛下这么说,臣就全然明白了。臣料想,这事儿就算不经过那些管账的官儿,也无妨。”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胡亥也笑着,虽然问着,却是肯定的语气。
  韩信笑道:“陛下如此抬举,臣若是还不答应,岂非不知好歹。”
  胡亥肚中暗骂韩信今非昔比。
  若不是动情说理的方案都落败了,胡亥绝不会做这么大让步。
  而这个法子,胡亥心里清楚,即使韩信一时想不到,韩信手下的臣子却未必想不到。
  与其等将来韩信提出不来,不如他此刻挑明。
  胡亥压下这些心思,笑道:“那明日上朝,咱们君臣二人便做个千古表率!”
  韩信昂然道:“喏!”
  俩人情绪激昂,说话声音也大了。
  韩信应的这一声更是响亮,惊到了上岸后趴着养神的小二郎。
  “汪汪汪!”小二郎冲着韩信吠叫起来。
  “不许叫!”胡亥一面斥责着,一面爱怜地揉了揉湿漉漉的狗头,给了小二郎一个隐蔽而又赞许的眼神——叫得好!朕恨不能咬他一口呢!
  韩信想到明日与皇帝合谋,骗众诸侯王与列侯上套之事,也不禁期待起来。
 
 
第190章 
  与韩信达成了秘密协议之后, 胡亥翌日便先见了诸侯王, 又召集了大朝会,免得夜长梦多。
  胡亥在章台殿中,接见了三方诸侯的代表人物:韩信、吕雉与吴臣。
  虽然汉王是刘盈,然而汉国真正主事之人却是汉王太后吕雉。
  “先前汉王太后说要辞行, 朕好歹留了几日。”胡亥微笑道:“也是让你们彼此见见面——王太后恐怕还没见过楚王与淮南王?”
  吕雉一一点头致意,笑道:“今日才有这份荣幸。”
  淮南王吴臣执子侄礼, 笑道:“臣先父与汉王太后乃是同辈,臣才领父职, 理当前去拜望——直到今日才在咸阳相见,实在失礼。”
  吴臣继承了父亲吴芮的王位, 是个黑长胡须的中年人, 看起来温文尔雅。
  韩信傲然独坐, 看吕雉与吴臣交谈, 并不主动开口。
  而吕雉与吴臣都明白楚王与皇帝关系微妙, 当着陛下的面, 更不会主动去与楚王交好。
  胡亥笑道:“既然大家都坐到一起了,正好有桩大事可以定下来。”他招手示意赵高, “叫右相进来。”
  一时冯劫入殿,见过三位诸侯王。
  胡亥微笑道:“你来说说。”
  有关于权力收归中央的各项措施, 胡亥早已在私下与冯劫、李由等推敲过无数遍了, 当下拿出来便是切实可用的细则。
  冯劫一欠身,沉稳开口道:“自我朝光复以来,轻徭薄赋, 与民休息;诸位王侯封地,也是各收其税,各掌其兵。然而我朝幅员辽阔,不同资源于不同地域,有众有寡。若是能将帝国资源统一调度,岂不是更加利国利民?”
  吕雉与吴臣听得愣住。
  冯劫却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一径说下去,道:“陛下感念民生多艰,黔首常为富户奸商所欺,与臣等反复琢磨,拟定如下新政。”
  “一则,乃是地方税收,按年送入咸阳,入库之后,再按照各地所需分拨调度。”
  吕雉与吴臣都是心中一沉。
  “二则,盐、铁、酒等收归中央专卖,不再容许民间自由买卖。”
  冯劫说完,一欠身,笑道:“新政暂时只这两条。”
  韩信是早已知晓的,此刻安稳跪坐着,就好似在自己的王宫里一样自在。
  吕雉与吴臣却都心跳如雷,两人不约而同望向韩信的背影——如果要反对,最是兵多权重的楚王当是第一位。
  然而前方的背影始终未有动作。
  吴臣舔了舔嘴唇,没敢碰最敏感的第一条,而是笑道:“陛下为了黔首,真是‘一饭三吐哺’,不过……”他蹙眉,仍是笑着,“恕臣愚钝,这盐铁酒三样,改民制官卖——骤然之间,施行全国,是否太过仓促?也许,臣当然只是建议,也许,现在某几个地方试着推行,看下效果,再决定是否推行全国,更为稳妥?”
  吕雉赞许得看了吴臣一眼,果然吴芮这个机灵的,生出来的儿子也机灵。
  吕雉得到了启发,也微笑道:“请陛下恕罪,臣倒是不太明白这些政策上的事情。不过若是铁不许自有买卖了,那么比如臣故乡——沛县这等没有矿山的地方,民众用铁要怎么办呢?”这是吕雉此前未曾涉足的领域,骤然间能想出这一问,也算难得了。
  冯劫抬眼看向皇帝,等待指示。
  胡亥笑道:“汉王太后与淮南王都不是外人——你把细则都说说,也好叫他们安心。”
  “喏。”冯劫得了允许,才徐徐道来,“以后,这盐的收购、运输、出售都由朝廷来负责;铁器也由朝廷派人去采矿、冶炼、锻造出售。若是私下铸铁煮盐的,一旦被抓到,都会严加惩罚,甚至于处斩。”
  他转向吕雉,微笑道:“至于王太后您所担心的问题,陛下早已想到了。若是没有矿山的县城里,也会设置小铁管,从中央统一调拨。您不必担心有地方会出现无铁可用的情况。”
  具体细则如何,吕雉与吴臣其实并没有认真在听。
  而胡亥要冯劫讲出来,也不是真为了给吕雉等人听细则。
  双方交流的是态度。
  这样详实的细则一摆出来,吕雉与吴臣立刻意识到,这事儿皇帝已经不知道筹谋了多久——提出来,是势在必得的!
  吴臣脑门上沁汗了。
  吕雉缓了缓,笑道:“臣一时没听明白——不知道楚王殿下觉得如何?”
  韩信跪坐着,不曾回头,似乎是思考了片刻,才低声道:“只要是陛下想推行的政策,臣都不遗余力支持。”
  吕雉这下也脑门沁汗了。
  韩信顿了顿,又道:“臣这就发急信回封地,叫属官把今年的钱粮运来。”
  吕雉&吴臣:艹,我们之中出了个叛徒!
  皇帝坐镇咸阳,统管三十余郡的兵马行政,如今又得了楚王韩信毫无保留的支持。
  吕雉和吴臣还能说什么?就是他们联合底下的百名列侯,也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更何况百名列侯各有私心,又岂是那么好统一战线的?
  吕雉与吴臣都在心中惊疑感叹,这楚王对陛下的忠诚拥戴,简直是绝无仅有了!
  胡亥微微一笑,韩信这作戏的功力大涨啊!
  他这么惜字如金,显得特别真实。
  若是滔滔不绝拥护皇帝的新政,反倒叫人看出是唱双簧来。
  胡亥拍案笑道:“好!不愧是朕的兵仙!”
  他扫视吕雉与吴臣,笑问道:“二位以为如何?”
  虽然皇帝笑着,可是这问话可全然没有玩笑之意。
  事已至此,吕雉和吴臣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吕雉想到执掌太子后宫的女儿,心气儿稍微平了点,平静道:“既然是陛下的新政,臣也只有支持的。”
  两位大佬都跟着皇帝跑了,吴臣一个刚顶了父亲王位的新人、正是谨言慎行、有样学样的时候,又能翻起什么风浪呢?
  吴臣左看右看,心里叹了口气,勉强笑道:“臣也听陛下的。”
  “好好好!”胡亥大笑,更不给他们反悔的机会,下来拽起韩信,道:“走!都跟朕去大朝会!把这好消息告诉百官列侯!传给天下万民!”
  他拉着韩信走在前面。
  后面吕雉起身之时,身子一晃,险些摔了——好在吴臣扶了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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