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大秦要亡了!——青色兔子
时间:2019-02-13 11:37:35

  胡亥脸上笑开来,竟然弯腰用力,把拓曼一下子抱了起来。
  刘萤堂皇道:“陛下!”
  胡亥举着乐得咯咯笑的拓曼,睨了刘萤一眼,道:“你该改口叫皇兄了。”
  刘萤:……
  胡亥示意刘莹登上长公主銮驾,而他则抱着拓曼上了御驾。
  这下子,跟随来迎接的文武百官心中便都有了谱。
  从前刘萤是有救驾之功的广陵侯,入胡五年,反出匈奴,若论功绩,在北境之战中,无人能及。然而她曾是匈奴单于的阏氏,还为他生育养大了儿子,更带着这儿子回到了咸阳。
  发生过的事情不能推倒,正如时光无法倒流。
  究竟陛下能够心无芥蒂吗?
  归咸阳的这一刻,是否便是广陵侯荣耀的顶峰了呢?
  遥遥目送着远去的皇帝御驾与长公主銮驾,众臣心中都有了答案。
  不管是大秦的广陵侯,还是匈奴的阏氏,刘萤与她的儿子,都是陛下认下的家人。
  若论亲疏,恐怕还在闭门读书了近三年的太子泩之上。
  胡亥却没有带人直入咸阳宫,而是先去了李婧的尚造司。
  “朕早就想着,要跟你说说这些新玩意儿。”胡亥笑着铺开略显粗糙的纸张,道:“你来看看。”
  刘萤走上前来,低头细看,道:“这就是陛下在密信中所写的‘纸’?”
  “正是。”胡亥得意一笑,指着还望着刘萤发呆的李婧道:“多亏了这家伙——朕说什么,她就能造什么出来!”
  刘萤望着李婧,多年未见,彼此握住了手,都透着力度与温度。
  “有了这造价低廉的纸,再有了雕版印刷出来的字儿……”胡亥指着一旁的书法作品,道:“这是赵高费了大半年功夫,精挑细选出来的隶书。如此一来,写字的纸价格下来了,卖的书也不似从前那般价格高昂——若是当初你和叔孙通教导宫女学习新政时,便已有了这两样,不知能多么方便。”
  刘萤摩挲着那纸张与拓印出来的隶书,喃喃道:“是啊,当初戚瑶为了练写字儿,把贴身的小衣上都写满了墨迹……”
  胡亥听到“戚瑶”的名字,心中掠过一丝阴云——戚夫人就是戚瑶这事儿,刘萤还不知道呢。
  他面上不露分毫,只是又向刘萤介绍着尚造司的各种新技艺、新产物。
  李婧在旁边陪伴着,偶有胡亥讲解不明之处,她便加以更正。
  看到最后,胡亥笑道:“可惜今日时间来不及,否则朕真想带你去看看城郊的田地——如今照着新式耕种之法,上等良田一年的产出,可供种植者二十六年之食。”
  刘萤怀抱着一张刚揭下来的新纸,垂首低声道:“陛下这五年当真做了许多造福黔首的大事儿。”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成了那个跟随在新君身后的小宫女。
  胡亥摆弄着手中那种新式的长柄锄,亦低声道:“朕知道你这五年过得辛苦。朕就是想着,不能辜负了你的辛苦……”
  刘萤心中一热,含泪道:“臣自北地南归,愈近咸阳,愈见繁华,待入城后,见屋舍俨然、人烟阜盛,已觉安慰;更遑论入尚造司后所见所闻。”
  她顿了顿,轻声叹道:“为此,别说是五年,纵然需付十年、二十年,也都值得。”
  “你这话叫朕动容。”胡亥沉声慨叹道:“若是皇亲贵胄都能似你这般,则朕还有何忧?黔首还有何患?”
  李婧在旁撇嘴笑道:“哪能个个都像阿萤姐姐一般?能遇上这么一位,你就该偷笑了——还想着人人如此呢!”
  刘萤笑斥道:“别胡说。”
  胡亥摸摸鼻子,笑道:“是朕说错了话,朕认罚。就罚——罚朕设宴为长公主洗尘如何?”又道:“朕一时兴起,在此地耽搁久了,宫中太子妃还等着见你呢。”
  于是一行人入了咸阳宫。
  太子妃鲁元果然已带了皇太孙嬴祚在章台殿偏殿等候。
  刘萤离开咸阳之时,刚操持完太子泩与鲁元的大婚。
  当初离别,鲁元还是新嫁妇;如今再见,彼此都已为人母。
  太子妃鲁元迎上前来,攥紧了刘萤的手,颤声道:“长公主别来无恙。”
  “快别这么称呼。”刘萤仔细打量她两眼,又看跟她身旁的皇太孙,见他年纪虽幼,然而眸色湛黑有神,因笑道:“这位想必就是皇太孙殿下了?”
  彼此见礼,各自入座。
  一时酒足饭饱,胡亥道:“嬴祚,领着拓曼去玩——他比你小半岁,可不能欺负他。”
  嬴祚离席,行至胡亥跟前,虽只有三岁,却很守礼节,吐字清晰道:“嬴祚听令。我绝不会欺负拓曼,您放心。”
  太子妃鲁元忙也起身,笑道:“臣带孩子们下去。”
  李婧等人也各自退下,殿上只剩了胡亥与刘萤二人。
  “来,跟朕到偏殿去。”
  偏殿的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帝国舆图。
  舆图北境标出了许多边界线。
  舆图旁烛火明亮,照得殿内如白昼。
  胡亥下巴一点,示意刘莹看向舆图,道:“朕与你,从前是过命的交情,如今是家人的情谊,虚的话朕也不说了。长城以内,原是大秦的领土,如今是收复了失地。自长城线以北,从胭脂城之南三十里起……”他手臂顺着舆图往上一挥,道:“自此向北,都是拓曼的。”
  刘萤吃了一惊,道:“拓曼的封地?”
  “不,”胡亥道:“拓曼的南匈奴。”
  刘萤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胡亥此举,并非一时意气,早在这场战争开打之前,他就已经与冯劫等人推演过无数次,打完之后要如何收场。若是首战不利该当如何——就算是一切顺利,大获全胜,那么北地这辽阔而又荒凉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牧民,又该如何处理。
  以秦朝的兵力,无法对匈奴的有生力量进行歼灭战。
  这就意味着,如果匈奴重整旗鼓后,卷土再来,秦朝又会陷入长期的战争泥潭,而民生也会一路下行,甚至于崩溃。
  这绝不是胡亥想要的结果。
  胡亥恳切道:“阿萤,你是秦人,你回来做长公主,是你的家国大义。朕忍心成全你的牺牲,却不忍如此对拓曼。”
  刘萤垂首——若问这大变故中她唯一的愧疚,便是对儿子拓曼。
  他原是草原大单于的儿子。
  可是这私心,她说不出口。
  然而她说不出口,皇帝却替她说出来了。
  胡亥道:“拓曼是冒顿的儿子,这草原该有他的一份。”
  在看到拓曼身上胡服之时,胡亥便已经明确了刘萤的态度。
  刘萤是秦人,可是她的儿子却未必。
  刘萤道:“这实在太过突然了……也太过显耀了……”
  可是她没有立刻拒绝。
  若为她自己,她不会接受。
  可她不能要求拓曼像她一样。
  胡亥又道:“这并非只为了封赏。如今战争虽然是咱们暂时赢了,可是匈奴的主力跟随左贤王胡图北撤,据报是在北海附近集结休整。他们很可能会再度南下。而草原上的牧民,与帝国的黔首不同,民俗不同,管理自然也不同——没有人比你和拓曼去管理更合适。”
  秦朝的疆域已经向西北扩充了四郡,向东北扩充了三郡。
  朝廷已经征调民众前往这新置的郡县屯田定居,然而短时间内想要完全占据,是不太可能的。
  更不用说在这七郡更北的地方,单是严寒的气候,已经让境内的黔首难以适应。
  胡亥把龙城和胭脂城划入通一个圈内,道:“胭脂城之南,朕能保证安稳。但是这龙城,却要靠你和拓曼去想办法稳定了。”顿了顿,他盯着刘萤,又道:“当然,秦朝永远是南匈奴的依靠。”
 
 
第223章 
  帝国将匈奴南北二分,以南匈奴尽付拓曼的设计, 显然是出乎刘萤预料的。
  她仰头望着舆图, 心知其上方寸之间, 便是千里草原、十数万牧民。而陛下随手所画的圆, 将胭脂城、蒲奴河与龙城尽皆囊括,这划分对于她和拓曼来说,不能不说是丰厚。
  若说难,便只难在如何在北匈奴的报复下守住。
  胡亥此刻告诉刘萤, 便早已缜密谋划过了,又道:“至于那左贤王胡图,虽然不可小觑,但是也很不必怕他。冒顿、稽粥一死,胡图扶不起像稽粥这样有号召力的人物来, 而他自己因是左部, 也不能收拢右部之人, 是个瘸腿儿的将军。”
  他低声道:“冒顿、稽粥之死,朕早已留意,叫李甲在匈奴散布消息,说是左贤王胡图谋逆,你带着拓曼逃了出来。”
  刘萤微微一愣。
  “你和拓曼回击左贤王胡图,那是为夫为父报仇。”胡亥面色平静, 语气决绝道:“那左贤王胡图已有北海之地,若还挥兵南下,那便是贪得无厌, 人人得而诛之。”
  匈奴人原是一盘散沙,牧民们于各自部族间生存,互相攻击劫掠,也无尊老爱幼之心,只以强者为尊。直到冒顿一统草原,才使得胡人也渐渐有了“吾王”的意识。冒顿死而草原分,谁站在冒顿一边,谁就占了大义。
  这和陈胜吴广造反要打着“张楚”的名头一样,黔首也好,牧民也罢,要他们给你卖命,总该有个说法。
  至于事实真相究竟如何,便渐渐迷失在历史的风烟中。
  刘萤自然明白其中关窍,低声道:“陛下想得长远。”
  胡亥微微一笑,道:“最好是那胡图就此罢手,彼此都能安生过日子。若不是胡人当初犯边南侵,原也不会有今日这场战乱。”他叹了口气,道:“能不兴兵戈就不兴——虎符一出,万人为枯骨,万石粮食为灰飞,又是什么好事情么?”
  刘萤是自尸山血海的战场上下来的人,闻言面露悲戚。
  “这一仗,是匈奴逼着咱们动手的。”胡亥遥望着窗外的日光树影,轻而坚定道:“归根结底,还是咱们当初太弱了,所以勾得邻居起了野心,给了胡人可趁之机。如今外患已解,内乱暂平,咱们可要好好建设,再造强秦——唯其强,能使人不敢轻犯。正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嘛。”
  刘萤听得愣住。
  “兹事体大,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胡亥笑道:“想清楚了,给朕个回复——不过尽量快些,迟一日,便有一日的风险。”
  刘萤抿唇,道:“不用考虑了。”
  “哦?”
  “臣愿意。”刘萤抬眸,自归来后第一次直视皇帝,“臣代拓曼谢过陛下。”
  胡亥站在窗边望着她。
  “自今而后,拓曼便是南匈奴的单于。”望着背光而立的皇帝,刘萤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那光似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臣将辅佐拓曼,拱卫大秦。”
  胡亥慢慢露出真切的笑意来,一点头,并没有多的话,转而道:“走,咱们去看看孩子们玩得怎么样了。”
  拓曼和嬴祚,在太子妃鲁元的看护下,正于太子妃殿前玩耍。
  拓曼比嬴祚大了半岁,但是说话却比嬴祚迟缓些,因拓曼自幼秦语与胡语都学着,所以开口便比只学一门语言的孩子慢。
  此刻俩小孩摆弄着为嬴祚特制的小弓箭,互相说着话,已是成了小伙伴。
  嬴祚问道:“拓曼,你是从草原上来的,对吗?”
  拓曼点头,道:“对。”
  嬴祚又问道:“广陵侯是你的母亲,那你的父亲是谁?”
  拓曼奶声奶气道:“我的父亲是……”他磕磕绊绊道:“天、天所立匈奴大单于。”
  嬴祚歪头想了想这是个什么称呼。
  拓曼问道:“你的父亲呢?”他知道旁边的贵妇人就是嬴祚的母亲。
  嬴祚道:“我的父亲在闭门读书呢。”又问道:“那你的父亲呢?”
  拓曼道:“我的父亲在河城睡觉呢。”
  嬴祚道:“草原上的弓箭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太子妃鲁元立在一旁,听儿子忽然问起拓曼的父亲,一颗心便提了起来,待要出言打断,又过于突兀,正想着要如何分散孩子们的注意力,没料到两人三言两句便已把这一章揭过。
  她轻轻舒了口气,才要放心,就听俩人讨论了一会儿弓箭,她儿子又提了要命的话题。
  “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你也有兄弟姐妹吗?”嬴祚问道。
  拓曼掰着手指,道:“我有好多、好多哥哥、姐姐……”
  嬴祚道:“你的大哥叫稽粥,对不对?”
  太子妃鲁元不能再静观下去了,忙一手拉住一个,笑道:“玩累了么?拓曼,咱们去殿里歇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如何?”
  拓曼握着小弓箭,道:“不,我要射箭。”
  嬴祚仰着小脸,善解人意道:“母亲累了么?母亲去歇着,我陪着拓曼。”
  太子妃鲁元心中熨帖,道:“母亲不累……母亲就是……”
  ——听着你俩聊天,心里发慌。
  恰在此时,胡亥与刘萤过来了。
  太子妃鲁元忙带着俩孩子见礼。
  拓曼见了母亲,跑过去依偎在母亲身边,挨着母亲的腿不作声。
  胡亥弯腰笑道:“这是怎么了?”
  拓曼垂着睫毛,攥着手中弓箭,仍是不说话。
  太子妃鲁元忙道:“孩子们玩了半日,怕是累了。”
  刘萤也道:“这孩子疯起来拦不住,困了也挡不住要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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