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大秦要亡了!——青色兔子
时间:2019-02-13 11:37:35

  胡亥愣住,胸中各种情绪翻滚。
  父亲兄长被冤杀,这仇恨太深太痛,蒙盐没有办法忘却,更无法原谅。可是理智又告诉他,不能再去恨皇帝,否则一有机会,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地置皇帝于死地。所以为了让他自己能够原谅皇帝,他硬生生在皇帝体内臆想出一只魔鬼来。
  这样,他就可以放肆痛快地去恨那只魔鬼,却不必再与理智苦苦搏斗。
  蒙盐也不去看胡亥是何反应,转身离开,背上青霜剑映着月光,明明是炎热之地,他却仿佛一步走入了极寒北地。
 
 
第113章 
  南风起之日, 船发。
  最舍不得金子岛的,当属二郎神了。它雄踞船头, 冲着岸边遥遥相送的小花狗哀鸣不已。
  这真是一段浪漫而悲伤的爱情故事。
  在狗生的第二个发情期,小花狗与二郎神一宿贪欢,腹中已经有了二郎神的骨肉。
  可怜二郎神都没能见到自己孩子一面。
  胡亥走过去, 弯腰摸着二郎神的狗头, 给它精神上的安慰。
  “让一让!”李婧不客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在她的指挥下, 蒙盐扛来好几根嵌着零件的木棍, 把它们组装成一只两人高的脚手架, 恰放在风帆之下, 便于船员攀爬。
  是的, 蒙盐最后还是上船一起离开了。
  听蒙盐表明了不愿离开的原因后, 胡亥的第一反应当然是要把他带走。
  至此,他终于可以确定,蒙盐不再是他的敌人。
  费了这么大劲儿, 经历了这么多艰难险阻, 终于扭转了蒙盐对他的看法,只要能收而用之——蒙盐此前恨他要害他时能爆发出多大的能量,那么蒙盐信任他忠于他之时也能爆发出多大的能量。
  为了集思广益,胡亥把事情跟剩余五人一说。
  劝蒙盐一起离开的办法还没想出来,夏临渊的眼神先闪烁起来了。
  胡亥一眼看过去,就察觉了端倪,“怎么?你那心虚的眼神就怎么回事儿?”
  夏临渊看看李甲,知道躲不过胡亥的追问, 摸着后脑勺,垂头小声道:“我……我从前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也许他往心里去了……”
  李甲还是捧着一只绿色的瓜在啃,半张脸都沾着绿色的汁水,听夏临渊检讨,不忍直视地别过头去。
  夏临渊慢吞吞把当初他说应该把蒙盐留在岛上的话给复述了一遍。
  “……那会儿没注意,他走过来了……大概是都听到了……”
  刘萤安慰道:“我看蒙小将军不是心胸狭窄之人,断没有因为你背后一语,就置气不与我们回去的。他既然跟公子道别,自然另有他的道理。只是这样一来,要劝却也难了。”
  她轻轻撞了一下李婧胳膊,道:“哎,你与蒙小将军自幼相识,情分总比我们深切。你可有什么法子,劝上一劝?”
  李婧皱眉道:“都死了心。他那家伙跟头倔驴似的,拿定了主意,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一定要撞南墙的。随便他呗。”
  刘萤愣住,“……就随便他留在这岛上?”
  “对啊,不然怎么办?”李婧兴趣缺缺道:“难不成还能把他打晕了带走不成?等等!”她突然兴奋,“要不然咱们就把他打晕带走呗!”
  胡亥有点头疼,扶着额头道:“咱们是要想个能让他心服口服的办法。”
  他苦口婆心道:“打晕了带走,人倒是回去了,心没跟着回去——到时候算怎么回事儿呢?”
  李婧轻轻哼了一声,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却只是噘嘴不再说话。
  除了与李婧自幼相识之外,蒙盐与其余几人关系都比较疏远,自家门惨案后,他又沉默寡言,不喜言谈,也不喜结交新人。
  众人摸不清他的脾性,也就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去劝。
  一场商讨,无疾而终。
  胡亥无奈,可能这就是他“主角光环”闪现的时候了。
  船发那日清晨,胡亥对来送行的蒙盐道:“随我一起回去,我保证给你施展的空间,让你光复蒙氏门楣。”
  蒙盐神色不动,抱臂站在原地,似看非看瞅着胡亥。
  胡亥又道:“若是朝臣敢有异议,我来让他们闭嘴。”
  蒙盐挑了挑眉毛。
  胡亥道:“你还想要什么——只管说!凡我能给的,尽数予你!”
  蒙盐淡声道:“我什么都不想要。”
  胡亥:……
  蒙盐转身要离开——“嘭”的一声,李婧举着大木头给他当头敲了一下。
  蒙盐被敲得立时转了两个圈,眼前金星乱冒,几乎站立不稳。
  李婧把大木头竖着靠在左肩上,道:“不想挨第二下,就麻利点上船!我后面好多木头等着搬呢!”
  “我……”蒙盐张嘴才要说话。
  “嘭”第二下又来。
  蒙盐彻底闭嘴了,乖得跟鹌鹑似的,转身就往船上走,背后原本神气活现的青霜剑,不知为何,看起来也黯淡古旧了许多,就像他的人一样。
  胡亥看得目瞪口呆。
  李婧抱着木头往船上走,嘀咕道:“早跟你说了,不听,哼……”
  胡亥跟在后面,百思不得其解,“他这是什么毛病?”
  刘萤在旁听到,低声道:“兴许蒙小将军只是不想自己做选择。纵然他情愿跟随您,那关键一步却还是需要旁人推着——否则,他怕是不过去心中那道坎……”
  而李婧的木棒敲头,则在某种意义上,免除了蒙盐的责任。
  这道理初听滑稽,细思却别有一番滋味。
  胡亥赞许道:“还是你心思细腻。”
  刘萤抿嘴一笑,却是走在胡亥之后,望着他的背影,却是心中感慨道:连蒙盐都能宽宥,陛下如此容人之量,确是一代英主。
  在路不计日,归途顺风,又有船员掌舵,不似来时在夏临渊的错误指导下走了许多弯路,不到一个月光景,在船上已经能望见极远处的故土边际。
  恰是傍晚时分,胡亥坐在船头,望见许久未见的地平线,心中激动而又熨帖。
  灵湖公主不知何时也走上来,挨着他坐下,手臂揽着膝盖,脑袋却歪靠在胡亥肩头。
  “好美的夕阳呐。”她轻声感叹。
  落日熔金,火红的夕阳光辉落在她发上,为她乌黑顺滑的长发镀上一层金边。
  胡亥嗅到她发间清淡的香气,心中异样,只直直望着夕阳,不敢动作。
  灵湖公主道:“等我们老了,天天这样看落日好不好?”
  胡亥感到她微凉的小手伸过来,钻入了他掌中,像是要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胡亥道:“在很远的地方,有一位小王子,住在一个很小的世界里。在他的世界里,只要搬动椅子,就能看到一次又一次的落日。最多的时候,他可以一天看四十七次落日。”
  灵湖公主听得入神,微笑道:“呐,一天看足四十七次落日……”
  胡亥笑道:“是啊,他很幸福。”
  “一天看足四十七次落日……”灵湖公主遥望着海上那轮将沉的太阳,轻声道:“那他该有多么悲伤呐……”她眼中隐约有泪光。
  胡亥听出她声音不对,低头想看她面容。
  灵湖公主却将脑袋更深得靠入他肩颈间,躲过了他的视线,她微笑道:“给我唱支歌。在金子岛,情郎总是要给姑娘唱歌的……”
  要他唱歌的事情,灵湖公主提了没有一千次,总有八百次了。
  从前胡亥总是搪塞过去了——他对于唱歌这件事实在有种羞涩感。
  可是此刻,再次听到这个请求,不知为何,胡亥想要满足她。
  胡亥与她望着同一轮落日,脸颊抵着她微凉的发丝,自然而然,一支歌从心底升起,飞出了他的口中,“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灵湖公主安静地听着。
  她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
  胡亥只唱了两句。
  可是那两句歌却像是有了灵魂,自己萦绕在这辽阔海天之间,弥漫在落日余晖中,经久不散。
  灵湖公主目光迷离,道:“你从前问我为什么这样喜欢金子。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年前,当我们逃离故土,前往金子岛的时候,我抱着一小箱子金子,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可是在去往金子岛的时候,我们带的东西太多了,而又遇到了险情,父王下令,要把所有无用之物都丢入海中。谁能想到,母亲留给我的,在故土最有用的金子,会成为海上的需要被抛弃的无用之物呢?”
  “我记得那一日,也是傍晚,也是这样的夕阳。父王站在一旁,严厉极了;我一面哭着,一面将小箱子里的金子一块一块取出来,丢入海中;风浪中,只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那金子便沉没不见了。金子丢完了,我也哭得厉害极了。”
  “我记得父王搂住我,指着海面上的夕阳跟我说,那些都是我丢下去的金子。它们就成了落日的光。”
  胡亥道:“你当时信了?”
  灵湖公主含泪笑着摇头,“我那时候已经十岁了,虽然有很多事情还不懂,却也不是个小傻子。我那时候不信的。”她顿了顿,不知是否因为想起已故的父王,泪落下来,“现在我信了。”
  胡亥沉默。
  灵湖公主长吸一口气,擦去泪水,歪头看向胡亥,笑道:“所以,你家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呢?”
  “我……”
  “如果我们回去,发现你家的生意已经被别家挤占了。那么,你就跟我再回金子岛,好不好?”
  夕阳下,少女的祈愿叫人几乎无法拒绝。
  胡亥愣了愣,笑道:“为什么要我跟你回去呢?”
  “我喜欢你呀。”
  胡亥笑道:“你只是缺个玩伴而已。”
  “我真的喜欢你呀。”
  “喜欢我什么呢?”
  灵湖公主迷茫地眨眨眼睛,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跟你在一起就会很开心。”
  胡亥道:“别犯傻了。你要回家,我也要回家的。”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家吗?”
  灵湖公主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会喜欢眼前这个男人来。
  也许是从那夜岛心湖中,隔着海风与湖水,在那盏金色灯笼下,她倾听了他的苦闷与誓言。
  这么多年来,她倾听岛上民众的愿望,小到希望自己的小狗生几只小狗崽,大到希望长辈的病好起来,零零碎碎,不管是什么样的愿望,她都已经听得太多。
  可是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有那样重的苦闷,又有那样宏大的志向——要走那条正确的路,却也是更艰难的路。
  也许是选夫那夜初见,他的眉眼,他的形貌,统统都恰好是她喜欢的样子。
  让她一见之下,悸动不已,竟然抵得过女孩天性的羞涩,假借礼仪的名头,偷得一吻。
  也许是因为他拒绝了她的“帮助”,反而要求直面父王——而且,向来固执的父王,竟然被他说服了。他救下了他与朋友们的性命。
  也许是因为在岛上相处的日日夜夜,虽然他总是推脱,可每每最终还是按照她的要求,陪她玩闹,陪她骑马。
  她觉得他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可爱。
  她可以盯着他的睡颜,直到天亮。
  可是却回答不出,究竟喜欢他什么。
  一句话未及细想便冲口而出。
  “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家吗?”
  没有回答。
  船体轻轻一晃,人们都跑出来,欢笑说闹声响起来。
  巨船靠岸了,他到家了。
  船靠岸在南海郡西南端,众人要赶紧下船上岸。船员留下来,负责把船开到港湾处,停泊等候。灵湖公主要送父王的骨灰回家,而胡亥等人则有更艰巨的任务。
  他们都做越人打扮,穿过丛林,一夜之间抵达四会县中心。
  当初岭南平定后,先帝置三郡,其中南海郡又置四县。
  四会县是最西的县城。
  灵湖公主抱着金色的骨灰坛,在族人保护下,去往溱水所在。
  将父王骨灰撒入溱水,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而胡亥等人就此与之分道扬镳。
  胡亥带着蒙盐等人,作越人打扮,直入四会县城中,盯上了县衙里出入的人员。
  “想个办法,今夜就混进去!”
 
 
第114章 
  时值五月末,初夏正浓, 南国绿意盎然。
  与胡亥等人想象中兵荒马乱的情形不同, 一路行来, 这南海郡四会县中丝毫没有乱世之感。到底是岭南,此地黔首不与北地同, 百越之人与当初随着任嚣的所谓五十万大军杂居。
  黔首装扮,既有秦人黑巾包头的,也有越人按照原有风俗穿戴的, 不一而足。他们生活氛围宁静而踏实, 并没有被战乱纷扰, 仿佛压根不知道天下大乱, 更不知道皇帝已经失踪了大半年。
  夏临渊道:“真是奇怪, 这地儿就跟个更大的金子岛一样。这里的人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刘萤道:“看来那赵佗郡尉着实有手腕。”
  刘萤只知道南海郡郡尉一职, 由原本四县之中龙川县县令赵佗接手了,却不知道赵佗已经不与中央政府来往。
  胡亥皱眉道:“却不是我们需要的手腕。”他蹲下来, 捡起一根树枝,在土地上画出岭南形势图,道:“去年原本的南海郡尉任嚣死了之后, 给他手下的龙川县令赵佗接任了这差事。赵佗接手之后,立即命人封锁了五岭上所有的交通要道……”
  他在南海郡北面三处关隘各打了个叉, “这三处关隘,横浦、阳山、湟谿……至关重要。他断了这三处关隘,就等于断绝与岭北地区的一切联系。在咱们出事儿之前,朝廷的诏书已经传不进岭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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