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百福迟疑着回头,最初那个女生急得直跳,双手拢在嘴边:“我是柏寒啊,你师傅,你的跆拳道就是我教的,你都忘了?咱们是行尸走肉里面认识的,然后是切尔诺贝利那场认识的梁哥老赵,然后是楚妍。”
跆拳道?我只打打篮球,什么时候练过跆拳道?行尸走肉不是美剧么?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沈百福摸不着头脑,眼瞧着银幕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餐厅景物。
银幕缩小得越来越快,那女生急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地朝他挥舞看起来非常锋利的短剑、黄纸符咒和两页经文,乱七八糟还真不少,忽然朝空中招手。
陡然飞落她肩膀的东西把沈百福惊呆了:那是两条飞龙,分别是碧绿和深蓝色,身体和蛇没什么两样;最古怪的是两边翅膀居然不一样,一边长满雪白羽毛,另一边是蝙蝠般坚硬翼膜。
卧槽,哪来的怪物?
“百福,你还被它俩咬过。”那女生捧起它俩送到屏障边,“就在泰坦森林,我给你灌了泉水,要不然你就毒死了。”
没错,差点咬死我,沈百福本能地举起右手,虎口和食指似乎还留着伤痕。泰坦森林又是什么地方?好像有半人马、泰坦巨人和黑熊,我们偶尔住在地洞里,大多时间住在树顶上。
小叶也在。他朝着叶菡微微笑着,后者睁大眼睛,呆呆望着他。外国女人忽然大声说:“福哥!小叶已经去了天堂,她安息了,终有一日我们会重逢。你身边的全是幻境,她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
不可能。小叶明明就在我身边,沈百福恶狠狠瞪着两个女生,怒火熊熊燃烧。“别TM扯犊子了,小心我抽你丫的。”
幻境?不不不,小叶明明在我身旁,活生生的。他握紧心爱女生手掌回身便走,却听身后大喊:“沈七宝!”
他硬生生顿住脚步:这三个字好像....哪里听过?既熟悉又亲切,仿佛时时刻刻不离身边。“你的佛珠呢?我说的是沈天奇!”
她怎么知道我佛珠的名字?爷爷去世多年,除了父母没人再知道这事。沈百福满心迷惑,只见那女生举起手腕墨绿念珠:“弥尘大师给的,洪浩也有,他还赐给你菩提舍利子,和你沈天奇放在一起啊。”
没错,有了弥尘大师那颗珠子,我就能走得快了我什么时候走不动路?什么东西模模糊糊从沈百福心底往上冒,就像春日喝饱雨水的草种。
不不不,我现在很好,谁也别来打扰我他这么告诉自己,咬牙把造成他困扰的东西压到心底,就像这段时间经常做的那样。
右手却不由自主摸摸腰带:自从出生便须臾不离的佛珠就挂在那里,咦?隔着一层锦囊,他能察觉除了婴儿才能佩戴的一串小小佛珠,另有一颗拇指大小的佛珠在里头。
打开锦囊细瞧,果然是颗玄色树叶纹理的珠子它闪耀着璀璨金光把沈百福整个人包裹进去。
一幕幕熟悉场景像走马灯似的围绕沈百福盘旋飞舞,他竭力抵抗,拳打脚踢和另一个陌生自己苦苦搏斗,却阻止不了越来越多的记忆涌入脑海。
那个金发碧眼的混血女生是楚妍,沈百福记得自己怒气冲天地闯进德拉库拉古堡,另外三人拼命拽住罪魁祸首,她却奄奄一息躺在地板,断了两排肋骨。
那个大个子是赵邯郸,听名字就是河北人,老爹是射箭协会的头儿,弓箭用得好极了。沈百福记得上场任务自己和另外几人浮在海面挽起胳膊,任由赵邯郸踩着众人肩膀脖颈张弓搭箭(海水可真咸),对面则是庞大如山的八岐大蛇,只见赵邯郸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另一个男人是梁瑀生,小柏的男朋友,长刀耍得不错,守护神是个彪悍的日本武士。沈百福记得第一次和他并肩扛过切尔诺贝利的情景:柳生十一郎烟消云散,周遭恶灵、阴魂和布娃娃虎视眈眈,全靠自己佛珠硬抗。他硬是按着自己蹲在地上,又大吼众人“围过来”那晚可真够难熬。
沈百福目光落在最初那个女生脸庞现在只能看到她一个人了:左右脸庞各有个深深齿痕,看起来像被她的龙啃过,沈百福居然想笑。
他还记得第一次遇到柏寒的情景。身周围满张大嘴巴的僵尸,自己摔倒在地,心里明白必须爬起来逃命,两只脚偏偏不听使唤:那时他还是个菜鸟,没受过血汗泪水的洗礼。
左脚为轴右脚飞踢,柏寒活活踢断几乎扑到他身上的僵尸脖颈。牛B!那一刻沈百福佩服的五体投地。
于是她就成了我师傅;我俩和另外三人成了生死之交,手足兄弟。
往事历历在目,沈百福呵呵地笑,听师傅大喊“快过来”连忙朝她走去,却被一只温暖手掌拉住。叶菡惴惴不安地小声说,“师哥,我们走?”
好,你带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想也不想停住脚步。这里是阴曹地府,我留下来就能和小叶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他这么想着,握着叶菡手掌:“你别怕,我和小柏说一声....”
“百福!”柏寒热泪盈眶,哽咽着说:“走,来不及了,我们还得回去,得回阳间啊。”
没错,我们刚喝过孟婆汤,还在奈何桥上,得原路闯出阴曹地府才行没有我和佛珠,他们四个怎么走的过黄泉路?
沈百福一颗心慢慢凉了,侧头再看,银幕小的只能看到柏寒一只眼睛,仿佛她被活活吞噬似的。“百福~”
于是沈百福张臂紧紧拥抱着心爱的姑娘她是温暖的,活生生的,不像德拉库拉城堡塔楼顶端那具冰冷惨白的尸体,轻飘飘地像根稻草。
“小叶,对不起,对不起。”沈百福喃喃说着。对不起,泰坦森林那晚我没能救得了你;对不起,吸血鬼路易斯抓走你的时候我没能阻拦;对不起,等我赶到德拉库拉城堡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要是早点赶到就好了。他这么想着,哽咽着使劲儿吻吻叶菡额头,在后者迷茫的目光中低声念出一个名字。
璀璨耀目的金光骤然飞升而起,化成佛珠围绕着沈百福身畔滴溜溜不停转动,如旭日东升令人不可逼视。
脚下是奈何桥,赤红河水犹如血浪翻涌,其中多了不少铜蛇铁狗,孽魂恶鬼;两岸更是立满青面獠牙、头顶红发、手握钢叉利斧的恶鬼夜叉,牛头马面混杂其中,更不乏鬼使鬼差。一阵阴风吹过,卷着桥下血水飞溅老高,腥气熏人欲呕。
“百福!”“福哥!”四位伙伴竞相拍打他肩膀,柏寒和楚妍哭的眼睛都红了,两条小龙也高兴地在他头顶直扑腾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怀中身影不知何时烟消云散。沈百福收回胳膊,低头用袖子抹抹脸,从后背拔出“三日月宗近”宝刀。
“走。”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主要写沈百福了,有点怕读者朋友们不高兴,哎,怎么说呢,虽然不是男主,沈百福也是一路走来的重要角色,得对得起他才行。有点遗憾,没能给他一个完美结局。
叶菡就是在去西藏旅游的旅途登上蓬莱列车的,可怜的姑娘。
第187章 酆都十二
2017年11月15日
冷静, 冷静!望着密密麻麻立在奈何桥下的恶鬼夜叉(奇怪, 他们像是不能跨上奈何桥半步)柏寒深深呼吸,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物理攻击可以伤到他们,和丧尸、夜行僵尸没什么两样。
我可是见过大场面的, 她安慰自己。
“现在是15号凌晨一点, 凌晨日出之前我们得冲回酆都城门返回阳间;楚妍回家的车是上午九点。”走在前方梁瑀生看看手表, 大声说:“我们前天傍晚进的酆都城,昨晚七点左右看到奈何桥,足足走了一天。”
“回去只有四、五个小时,听着有点紧,我认为还来得及。”这话说得轻松自如,柏寒却明白他在鼓舞士气。“来的时候蹭着走的, 回去就能跑步前进了。”
“我打头阵,小柏老赵一左一右, 楚妍断后。把大黑杨九郎他们叫回来围在佛珠里头, 先别浪费实力;前半程好办,后面估计得打场狠的。”
他想了想,看着沈百福“福哥,今天就看你的了。”
一只木桶能装多少水往往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柏寒担忧地望望沉默寡言的徒弟:他的佛珠就像七伤拳,防守固若金汤,移动起来却相当缓慢,赶路最是头疼。
只见沈百福把手中宝刀抛给赵邯郸,又弯腰紧了紧鞋带裤腿,把一页金刚经贴身藏好, 这才活动筋骨,用口罩遮住面目。
“不能直接砍。”赵邯郸指指桥下恶鬼,“彭博他们有圣水,咱们将就着用《金刚经》。”
四人各用一页经文裹住刀柄剑柄,另外一页贴心收好,又各自把墨羽箭备在随手可取的位置,赵邯郸把背上落日弓摘下擦拭,又摸摸半壶墨羽箭。
把雷雪留下那枚御守递给冲锋陷阵的梁瑀生,柏寒小心戴好墨绿念珠,又朝着头顶两条小龙招手。“小青小蓝,我们要顺着昨天原路冲回去才行,你俩帮我们压阵。”她叮嘱着趴伏双肩的小龙,“小场面不用管,到了厉害的或者敌人特别多你们再帮忙。”
楚妍轻松地抛开车票,握紧挂在颈中的十字架:“任务完成了,我们尽了力,剩下的交给上帝。杰斐逊神父,很荣幸能和您并肩作战。”银光闪闪的老神父和往常一样平静慈祥。
随着五只手掌紧紧握在一起,梁瑀生大力拥抱柏寒,这才拔出“琉璃”长刀在手,喊声“走着”便像下山猛虎一般大步流星冲下奈何桥。
柏寒第一次见识男朋友的刀法是在切尔诺贝利游乐园里,虽然那场是灵异任务,梁瑀生依然砍倒不少布娃娃和阴尸;此时他改成简单粗暴的路数,双手横握长刀左劈右砍,仗着兵刃锋利没费什么力气就将桥头清出一小片安全范围,沈百福大步跟在后头。
给自己鼓了把劲的柏寒疾步踏上黄泉路,紧紧护在沈百福左侧,伸长胳膊攻击佛珠外的恶鬼这并不容易,他们畏惧熠熠金光以至于空出一小段距离,短剑又实在太短;她只好收起一把短剑,改把一只墨羽箭握在手中。
看看伙伴们,除了一马当先的梁瑀生可以攻击到敌人,自己和赵邯郸楚妍基本无事可做。赵邯郸打个招呼,握着“三日月宗近”和梁瑀生并肩行进,他俩甚至不用进攻,只要保持在佛珠圈内便可以自如前进,前方恶鬼纷纷让出道路。柏楚两人跟在大踏步前进的沈百福身边,四只守护神守在佛珠里头。
“它们没有弓箭。”仅仅走出十多米,游目四顾的柏寒便欣喜地说,敌人兵器都是些钢叉利斧之类。这显然是个好消息,楚妍却皱着眉头:“不会这么简单的。巫山派显然没走到这么远,可是....什么声音?”
取出占雨石查看,柏寒发觉前面道路两侧旷野之中罗列着十八座古怪阵符,鬼哭魔嚎令人心惊肉跳。“来的时候见过,十八地狱。”
还好,不过是些刀山油锅,恶鬼亡者爬不上来,大不了闭上眼睛不看便是。刚刚走到距离最近的两座地狱中间,柏寒便发觉自己高兴的太早:左首“石磨地狱”原本是两片房屋大小的厚重石磨,看守鬼差将犯下重罪的亡者塞入磨底,又鞭打亡者不停推动,血肉残渣便顺着血槽慢慢流出。此时两片石磨中间突然冒出一股股浓郁血雾,在空中汇合交融逐渐化成个两层楼高矮的血灵,看上去像被磨盘压过一般薄得像层纸,姿势怪异地慢慢朝五人走来。
这是什么鬼?柏寒不由自主掐住沈百福胳膊,听他说“那边也来了”便朝右看去,果然“刀锯地狱”中也冒出个狰狞血灵,头颅和四肢和躯干被活活锯断,不得不爬在路面,所经之处恶鬼夜叉争相躲避。
怪不得巫山派他们不敢靠近奈何桥,原来十八层地狱还各自封印着血灵。柏寒和伙伴们招呼一声,喊道:“大黑,上!”大黑狗应声高高跃起冲出佛珠。只见一团银光和血灵狠狠撞击在一起,声势颇为惊人;银光黯淡不少,血灵却也没占到便宜。
糟糕,一只就这么难对付,十八层地狱就是十八只血灵?柏寒心中凉了半截,前面梁瑀生眼见情势不妙,也朝十一郎招手:“草,先把左边这个弄死。”
眼瞧着大黑狗咬紧血灵喉咙,十一郎挥舞长刀连刺,杨九郎抡起襄阳城门闩帮忙;那座石磨血灵只支撑了片刻就哀嚎一声溃散分裂,化成血雾重回石磨之中。
这时刀锯血灵才慢慢腾腾爬到路中,三只腾出手来的守护神把它团团围住。“快走!”柏寒五人脚步不停,在恶鬼夜叉包围之中径直走到前方地狱边缘,直到刀锯血灵也原地溃散才继续行进。
火山地狱、磔刑地狱、枉死地狱....柏寒不是个迷信的人,现在却对“下十八层地狱”既畏惧又紧张,手心满是冷汗:刚刚闯到“油锅地狱,”自己的守护神就支撑不住了。
那是一大锅滚油,化身血灵便是一大锅沸腾血水,看着着实怪异,大股血水朝三只守护神漫天泼洒,沾到后者银光便逐渐黯淡。最先出战的大黑狗原本便受伤最重,又奋力攻击两爪,小山般的透明身躯忽然站立不动,回头望着柏寒方向这只庞然猛兽慢慢化成银色尘埃不见了。
“大黑~”柏寒忍不住哭出声来,楚妍顾不得安慰她便喊:“牧师,请驱散黑暗!”杰斐逊牧师不声不响捧着圣经踏出佛珠,朝着战场走去。
有了生力军的加入,五人接连闯过冰山、刀山等四座地狱,代价是十一郎:这位武士也烟消云散了,只有杨九郎勉强剩个影子,实力不如他们的杰斐逊牧师也好不到哪里去。
“撑住了,还有四关!”在前方地狱之前停住脚步的梁瑀生大声鼓舞士气,头也不回地说,“小柏你过来,替替老赵。”
接过“三日月宗近”宝刀的柏寒紧走几步和他并肩而立,尽管眼前恶鬼夜叉顾忌佛珠金光不敢靠近半分,依然不敢松懈。
一面血气隐隐的古怪孽镜不断翻转着悬浮路前,一棵生满利刃、悬挂人皮的高大铁树从地狱中悄然升起,树枝长得遮天蔽日。仅剩的两名守护神朝孽镜发起攻击,铁树却由赵邯郸对付:只见他弯弓搭箭大喝一声,绑着《金刚经》书页的墨羽箭便激射而出,径直穿透树干。那棵铁树血灵像个活人似的从树干长出张嘴巴惨嚎,满树人皮簌簌抖动,可怖极了。赵邯郸更不耽搁,接二连三射出墨羽箭,直到对方枯萎腐烂才停手。
攻击不到血灵、不得不在众人头顶盘旋的两条小龙俯冲而下,飞回来的时候抓着箭矢,柏寒把它们夸了又夸,看到另半边战场的时候却笑不出了:杨九郎和牧师不是那面孽镜的对手,不得不紧紧抓住对方同归于尽了。
柏寒从未这么难受,和伙伴们没有两样的守护神纷纷离去,只把五人孤零零留在黄泉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