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姻缘——八月薇妮
时间:2019-02-16 08:11:55

  七宝转了一圈儿,见他站在门口一副飘然出尘的模样,便故意问店主人道:“你们这里,怎么没有张大人的手迹啊?”
  张制锦听了,略微侧目看向她。
  这会儿七宝身边的店伙计忙道:“哥儿说的是先前在户部当差,现在在吏部任侍郎的张制锦张大人吗?”
  七宝忍笑道:“当然是这位大人啦。如今若论起当世最有才华的诗人,张大人自然是首屈一指的,怎么你们这儿却不见他的诗文册子呢?”
  小伙计见七宝容色殊丽非常,且又谈吐不凡,哪里敢有半分怠慢,便躬身含笑回答说道:“哥儿说的自然极是,但就像是哥儿所见,我们这里只出古往今来文人墨客们的真迹,本来也有张大人的两幅画跟五张字帖的,只是早就给识货之人买了去了,又听说张大人已经不再给人写字帖画画了,所以如今要得他的真迹也是极难的,之前有一位客人出千两银子买一幅字,我们还没有地方去找呢。”
  七宝吃了一惊:“一千两银子?真的吗?”说话间不由瞥了门口那人一眼,还有点不相信。
  小伙计忙道:“我可半点儿谎话都没有说,不怕您不信,就说我们老板听了此事之后,那还不屑一顾呢,我们老板说了:若是有张大人的真迹,那他宁肯出两千两银子倒着买呢。”
  七宝瞠目结舌,这会儿心也突突地跳起来,不由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假如这时侯把张制锦拉过来,当场写上十个字的话,那……会不会就有一万两银子的进账了?不不……如果是二千两银子一幅字的话,那应该是二万两……
  惊喜来的太过迅猛,且数目又过于庞大,几乎让七宝数不清了。
  两人正说到这里,门口张制锦淡声道:“还不走吗?”
  但对七宝而言,此刻却委实有些挪不动脚了,只觉着两条腿都给那二万两银子牢牢地栓在地上,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向张制锦。
  目光相对,张制锦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便忍笑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拉着她出门去了。
  直到给拉出走了十几步远,七宝才总算从那金光闪闪的梦幻中醒悟过来:“大人,怪不得你那么有钱。原来你的字画如此值钱。”
  “你才知道?”
  七宝拼命点头。
  其实张制锦有钱,却不是因为他的字画值钱,而他也不指着这个。
  张制锦一笑,也并不跟她解释,只含笑瞥她道:“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
  “当初把我唯一的那本手书给了人。”他记仇倒是记得很牢靠。
  七宝忙谄媚道:“大人放心,叶姐姐把那本书带到了国公府,也算是肥水不落外人田,从此后那本书就是国公府的传家宝了。”
  一幅字价值两千银子的话,那本书自然是万金不换,当传家宝也是不亏。
  张制锦忍着笑哼了声:“小混蛋,这油嘴滑舌的功力倒是见长了。”
  两人说着,正经过一家叫做“墨海”的书肆,却有个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叫嚷道:“我骗你做什么,自然的确是宋徽宗的真迹无误。”
  张制锦跟七宝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却见在书店之内,有两个人站在几幅挂着的字画之前,仿佛正在争论,而这说话的人,居然正是老熟人——石琉石太医。
  七宝正在惊愕,那边儿站在石太医旁边的身着玄色缎袍的矮胖男子冷笑着说道:“老石,牛皮不要吹的太过了,宋徽宗的真迹本就难得,你若说得了他的摹本,那还罢了,大家都是熟人,何必跟我说这些虚话。”
  “你……”石琉急得脸都涨红起来,“我至于跟你说谎?我起初倒是想要一副《秾芳诗帖》的摹本,只是张九郎不肯,宁肯给我真迹……”
  张制锦本来正要拉着七宝走开,没想到石琉的嘴这样快。
  七宝骤然听了这句,吃惊地看了看张制锦,又看向店铺里头。
  石太医对面那人,正是这古玩字画店的主人苏掌柜,听了石琉的话忙问:“哪个张九郎,莫非……”
  还没问完,就听店外有人叫道:“石先生!”
  两人忙回头,却见店门外一前一后站着两人,左手的一位身着远山黛的圆领袍,腰扣玉带,脚踏宫靴,长身玉立,儒雅风流,有翩然出尘之姿,又不乏清贵之气,生得更是极好的相貌,潘安宋玉亦不能比。
  而他右手,却是个小小后生,着朱子深衣,一身黑白分明,清爽明澈,却偏偏粉妆玉琢,精灵可爱非常。
  苏掌柜不由愣住了,旁边的石琉先是老脸一红,然后又忙走到门口,讪讪道:“九郎、七……你们怎么在这儿?”
  这苏掌柜虽然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但却还是第一次见张制锦,本来不知他就是“张九郎”,只是虽不知其名,方才惊鸿一瞥,已经倾倒,如今听石琉如此称呼,他毕竟是个生意人,机灵非常,忙诚惶诚恐地上前来,也拱手深深地行礼:“原来是张大人,不知您大驾光临,还请赏脸到贱地略站一站才好。”
  说着深深弯腰,两只衣袖都垂了地,想来若不是太胖,只怕那额头都要贴在地上了。
 
 
第102章 
  张制锦淡淡看了苏掌柜一眼,惜字如金般地说道:“多谢,不必,另外有事。”
  七宝却拉着石琉问道:“石先生,你方才说什么宋徽宗的《秾芳诗帖》,还跟大人有关的?”
  石琉先看了一眼张制锦,却见他脸色淡然,看不出喜怒,便忐忑地问道:“九郎没有跟……小七说吗?”
  张制锦索性转开头去。
  石琉老脸发红。
  苏掌柜小心起身,仍是半躬着身子,满面渴慕地偷看张制锦,却不敢再多嘴。
  不料七宝见这情形,早猜到了几分,便问道:“先生,该不会是上回请您去给老太太看病,您又为难大人了吧?”
  “不是为难,”石琉难得的脸红不退,吞吞吐吐道:“七、我并没有过分。我原本只是想要一副九郎的仿写罢了。只是他不肯写给我……倒是宁肯把真迹给我。我原本不想要……”
  石琉期期艾艾地说到这里,便听张制锦口吻淡然地说道:“先生能救人性命,是莫大功德,一副字画又何必挂在心上。何况那是你的心头好,给了你你自然也会好生珍藏,我又怎么会吝于此物呢。”
  石琉听了这话,呆呆怔怔:“九郎……”
  张制锦却又点头说道:“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了。”说罢,我握着七宝的手腕,拉着她往前去了。
  那苏掌柜在旁边听的明白,见他要走,忙追出来:“张大人,大人……”连叫了两声,张制锦头也不回,苏掌柜自然也不敢如何,便又退了回店中。
  苏掌柜原先还怀疑石太医的话,然而听了张制锦方才跟他的对话,心头疑虑已经烟消云散。
  当下忙抓住石琉的手臂:“老石,你既然有那种传世之宝,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石琉才从方才张制锦的话里反应过来,当即道:“我方才告诉你,可是你不信又怎么样。”
  石太医本不想炫耀,只是方才苏掌柜跟他显摆自己收到的好古画,石太医一时按捺不住,才跟他争执起来。
  如今苏掌柜道:“这个却也怪不得我,谁不知道那是绝世珍品,你突然说起来,任凭谁也不能信的,只是既然是从张侍郎手上得来的,那自然是再也假不了的。”
  石琉苦笑:“你想怎么样?”
  苏掌柜两眼冒光道:“就转给我吧,你要多少银子都成。随便你开价。”
  石琉摇头叹道:“老苏,你当我是什么人了?难道要拿这个来卖钱吗?其实说起来,论理我是不该要这副字画的,方才张九郎说的那些话,真真的光风霁月,心胸磊落,又着实让我惭愧……”
  苏掌柜吞了口唾沫,恨不得跪地相求:“张大人何许人也?他自然不在乎这个的,你若也不想要,到底别便宜旁人去呀?就给了我吧!”
  ——
  且说七宝给张制锦拉走,七宝哪里肯放过此事,便道:“上次我问大人石先生是否为难你,你为何不告诉我?”
  张制锦道:“他哪里为难我了?”
  七宝问:“那……那副《秾芳诗帖》,又是怎么回事?”
  “一副古字画罢了。”张制锦的口吻,就像是书摊上随处可见的价值两三文钱的什么寻常之物罢了。
  但七宝却很清楚,《秾芳诗帖》是宋徽宗赵佶的手书,那可真的用一个价值连城来形容也不为过,更是真真的传世之宝。
  七宝的右手给他攥着,只得举起左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抵住了,想让自己清醒些。
  这却比张制锦写十幅字帖还要值钱多了。
  “为什么石太医说本来想要摹本,你却给了他真迹?”七宝艰难地又问。
  张制锦笑了笑:“那你知道《秾芳诗帖》写的是什么?”
  七宝定定神,轻声念道:“秾芳依翠萼,焕烂一庭中,零露沾如醉,残霞照似融。丹青难下笔,造化独留功,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
  “还不算不学无术,”张制锦微笑,团着她的小手,手上略用了几分力道:“多年前我因机缘巧合,才得了那幅字,上次请石琉回来给老太太看病,他便让我给他临摹一副。只是……”
  七宝想起上次的《肚痛帖》,忙又把《秾芳诗帖》的全文想了一遍,幸而这次好像没有什么头疼腿疼之类的症状,忙问:“只是怎么样呢?”
  张制锦道:“只是我不喜欢这首诗,也不喜欢宋徽宗的为人。”
  七宝一愣:“啊?”
  张制锦道:“宋徽宗虽才华出众,只是身为帝王,太过软弱无能,这诗文里只又寻欢作乐之意,毫无半点志向,所以纵然这诗贴上的字体是极好的,但我很是厌恶这诗文里透出的意思,更加不想仿写这种东西。”
  七宝再也想不到张制锦居然是这个理由,当下瞠目结舌。
  “所以你……宁肯把真迹给石先生?”七宝轻声问。
  张制锦道:“他能救老太太的病,一副字画算什么?”
  本来石琉也是知道轻重的,明白宋徽宗的真迹不是自己该有的东西,于是亲自送还。
  只是张制锦特意又派人送了回去,石琉却也着实喜欢,就大胆诚惶诚恐地留下了。
  七宝知道来龙去脉,又是感动,又有些心痛,百感交集,无以言喻,只有眼眶却悄然湿润了。
  她转头望着张制锦,突然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多谢大人,大人你真好。”
  张制锦怔住,垂眸看七宝,半晌才含笑道:“你谢谁呢?”
  七宝福至心灵:“多谢夫君!”
  张制锦抬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抚过:“知道夫君的好了?”
  七宝拼命点头。
  “既然如此,你且记得,”张制锦笑道:“回家后再说,这是在街上,有人看着呢。”
  七宝这才慢慢地松开手,眼圈儿却仍是微红,心中的震撼隐隐不退。
  张制锦道:“我看到前面有个……”
  他正要说是刺绣铺子,却听到前方有人惊笑道:“那位不正是张侍郎吗?光天化日之下,这是在做什么?”
  七宝吓得转身,目光乱扫,终于看见在距离此处十数步开外的二层楼上,有个人站在栏杆之后,正满面嘲笑地看着他们两人。
  七宝毕竟是女孩子,方才一时情不自禁,此刻见有人看见了,脸上当即通红。
  张制锦却仍是面不改色,向前走了几步,才扬声道:“怎么,莫非陈御史又要再弹劾我一条罪名吗?”
  七宝本来正有些局促不安,悄悄地跟在张制锦身后躲藏着身形,突然听他说什么“陈御史”,七宝心头一动,便悄悄地自他肩头处探出眼睛来往前看去。
  那位“陈御史”,看着有四五十岁的样子,蓄着胡须,略瘦,腰身伛偻,身着银灰色的缎子常服。
  七宝想起昨儿玉笙寒提起的“老鳖”,此刻见陈御史于栏杆前俯身探头的样子,却有点像是她看过的小人书里龙宫中的龟丞相,岂不是跟玉笙寒所提差不多?真真惟妙惟肖。
  七宝便趴在张制锦肩头轻声问道:“大人,这就是御史台的那位御史大夫吗?”
  张制锦道:“嗯。就是他了。”
  这会儿陈寅居高临下,见张制锦跟七宝两个仍是一派亲昵,他便皱皱眉。
  七宝毕竟是男装,且她年纪不算大,生得太好,长相又见嫩,看着就如同一个俊俏太过的男孩子一样,故而在陈寅看来,张制锦这举止却实在是有点……
  当下陈御史满面嫌恶般道:“我倒是佩服张侍郎,真是公私两不忘,前儿才为了家中夫人闹得满城轰动,今儿又堂而皇之地跟娈童在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果然是风流才子本色。我等不能及的很。”
  这会儿又有几个跟陈寅同行的,听了动静不知何故,忙都过来打量。
  然而碍于张制锦的身份,他们却没有陈御史当面批驳的胆子,便匆匆看了眼后又讪笑着避开。
  此刻七宝转头,却看清楚了原来陈寅所在的是一家茶楼。
  一楼里好像有许多茶客,有人探头往外张望。
  楼上那些跟陈寅同行的,怕陈御史闹起来,有机灵的便故意说道:“陈大人,新一轮的斗茶要开始了,咱们快去落座吧。”
  陈寅本来捉到张制锦“行为不检”,还想好好地一逞口舌之能,可突然听到这句,当下也顾不得再跟张制锦说,忙转身往里去了。
  张制锦素来知道这位陈寅的性子,不以为意,便要带七宝走开。
  不料七宝拉着他衣袖说道:“大人,咱们也进去看看热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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