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姻缘——八月薇妮
时间:2019-02-16 08:11:55

  正在这时侯,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来:“陈家妹妹这话有些古怪,你莫不是当时在场,亲眼见过?”
  大家很意外,回头看时,却见门帘搭起,一个极为美貌的女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身着松花色的缎服袄子,头上勒着白狐毛的抹额,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态却极平和自在。
  谢知妍微微蹙眉:“程姨娘,你怎么出来了?”
  程弥弥上前欠身行礼:“妾之前觉着闷,所以出来走走,无意中听见各位议论那日的事,便忍不住出声,请奶奶见谅。”
  谢知妍因要当着众人的面儿表现自己的贤惠大度,便说道:“罢了,只是你不可随意乱闯,且今日来的都是贵客,免得冲撞了,失礼于人。”
  “奶奶说的是。”程弥弥仍是很温柔地回答,又道:“只是我一旦想起来……那天若不是张侍郎夫人,我就不止是断了这只手了,只怕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保不住这件事,就一时忘情了。”
  程弥弥说着,便把右手从袖子里探了出来。
  原来她方才进门的时候,两只手都是垂在腰前,袖子挡着,看不出什么端倪,如今乍然显露,形状诡异而可怖。
  众女眷猝不及防地看到她探出的断臂,果然一个个惊呼起来,面无人色,其中宣平侯夫人跟秦侍郎夫人甚至几乎从椅子上歪倒下来。
  谢知妍皱眉,不悦道:“程姨娘,你做什么?”
  程弥弥把袖子垂落仍遮着手,轻声而恭顺地说道:“请奶奶宽恕,我并不是有意放肆,只是看到有人颠倒黑白,信口污蔑恩人清白,所以才忍不住。想奶奶向来疼惜我,也疼惜我肚子里跟侯爷唯一的血脉,我心里觉着奶奶必然也对救了我们母子的张少奶奶心存感激,所以才特要澄清一番。奶奶应该会体谅我的心的。”
  她委委屈屈地说着,声音还带一丝颤抖,眼中的泪亦泫然欲滴。
  谢知妍一看她的样子,顿时就想起了七宝的脸,心中好像给人狠狠刺了一下,恨不得叫人打烂她的脸。
  偏偏这时候,宣平侯夫人问道:“当真、是张少奶奶救了你们吗?那么那些贼人……”
  “当时康王世子殿下也在,世子还奋力杀死一名贼徒,紧急之时,张侍郎跟康王殿下就赶到了,不论是世子殿下还是我,都可以给张少奶奶作证,夫人不可听信谗言,”程弥弥柔柔说罢,又看向陈颖,“陈妹妹,今日你说的这些话,可敢当着世子的面儿再说一遍吗?”
  陈颖脸色发灰:“我、我……”
  程弥弥微微一笑:“想必你也不敢。只敢在这里颠倒黑白的误导各位太太奶奶们。”
  谢知妍忍无可忍地沉了脸色:“行了,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你可以退下了。”
  “是……”程弥弥正要后退,突然皱眉低呼了声,手捂住了肚子。
  谢知妍皱眉:“你怎么了?”
  程弥弥抬眸,泪盈盈道:“奶奶,我的肚子忽然很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义愤、动了胎气。”
  众夫人闻听大惊,毕竟这是裴宣的骨血,如果有个什么,自己在场,岂不是说不清楚?
  于是纷纷地劝谢知妍速请大夫,又有的趁机借口告辞,不出两刻钟,只剩下陈颖还留在府内。
  陈颖气急败坏:“那个小贱人是吃了什么药了,居然敢这么大胆?也是她命大,怎么没跟周七宝一块儿死在外头呢。”
  谢知妍冷冷道:“你也该走了。”
  陈颖发怔的功夫,谢知妍拂袖转身,转身往程弥弥的院子而去。
  ——
  张家状告张制锦忤逆,虽然引发了朝野轰动,但有一件事最为奇怪。
  因为涉及朝廷大员,顺天府不敢自专,便将此情呈报给了康王,康王又转禀奏了皇帝。
  康王知道皇帝向来是最容忍不了那些乱臣逆子的,且尤为痛恨此种行径。
  把康王递上来的折子看了数遍后,皇帝并未立刻表态,只问道:“你怎么看?”
  康王谨慎答道:“据说张老夫人的确是给张侍郎气厥的,所以张家所述,该是属实……但张侍郎素日里功绩卓著,儿臣……儿臣也有些犯难了。”
  保险起见,康王并没有妄下定论。
  虽然他心里还是挺希望张制锦倒霉的。
  皇帝瞥他一眼,并没有追问,只问旁边静王:“静王怎么看?”
  静王赵雍垂首道:“儿臣斗胆,觉着张侍郎不该因此事见责。”
  康王不禁挑眉。
  皇帝盯着静王问道:“哦?为什么?”
  静王道:“若张侍郎真正忤逆,出告他的人为何不是靖安侯,反而是张府的二房呢?儿臣觉着,张侍郎的亲爹不告,别人这么做似乎有些越俎代庖。”
  一直听到这里,皇帝晦涩难明的脸上才突然破天荒地露出了笑意:“说的好。他的亲爹没告,轮得到别人来越俎代庖吗?”
  康王在旁,眼见耳闻,不由心惊。
 
 
第143章 
  皇帝笑着说完,康王在旁边不禁心头一紧。
  本来以为皇帝一定不会容忍张制锦的忤逆长辈之举,没想到竟如此出人意料。
  康王忙道:“父皇,虽然不是靖安侯首告,但是听说靖安侯也给张侍郎气的非常,还将侍郎夫妇从府内赶了出去……倒不知为什么不是他的首告。”
  皇帝似看破一切般:“这个你难道不懂吗,你毕竟也是为人父母的了。在那种情形下,张府众人对张制锦喊打喊杀的,张侍郎的处境自然不妙,靖安侯故意把他赶出府去,一则是消众人的火,二则也是给张侍郎解围罢了。”
  康王猛然震动,心头发冷:“儿臣、儿臣居然没想到这个……只是震惊于张侍郎那样明白的人为什么竟如此糊涂,所以才没考虑的这样周全。”
  皇帝叹道:“再精明的人,毕竟也有软肋,朕之前以为张制锦没什么软肋,现在看来……他的软肋就是周七宝啊。”
  康王勉强笑道:“可不是么?张侍郎为了这位娇妻,可谓是做足了破格的事儿,从先前的生辰放烟花到现在为了她宁肯离开张府……真真是惊世骇俗,不过倒也是个、是个多情的人。”
  静王在旁边听着,一声也不言语。
  皇帝又转头看向赵雍,说道:“静王你方才说的很有道理,既然这样,你觉着,朕该如何处置此事呢?”
  赵雍拱手垂头:“请父皇见谅,儿臣向来赏识张侍郎,且同他又有些私交。自然是有心向着他的,父皇若问儿臣……只怕儿臣的答复会有失偏颇。”
  康王微微挑眉,倒是没想到赵雍敢如此直白地回答。
  皇帝道:“你只管答你的,要怎么处置,朕会拿主意。”
  “是,儿臣领旨,”赵雍才躬身说道:“儿臣私心觉着,张侍郎的所做,虽然是有些争议,但他的人品上是毫无瑕疵的,而且论起忠于国事,试问满朝文武之中,还有谁比他更鞠躬尽瘁,不管是在户部,还是吏部,所作所为,都是些利国利民之举……所以儿臣觉着,就算张家首告了,但瑕不掩瑜罢了,儿臣恳求父皇,不要严惩张侍郎,毕竟国之栋梁难得。”
  康王听他句句高捧张制锦,心中虽有微词,但生恐皇帝也偏向张制锦,所以竟不敢说。
  不料皇帝又转头看他:“康王,你好像有些不以为然?”
  康王方才只是微妙地动了动嘴角,且那会儿皇帝正垂着眼皮,康王自恃皇帝必然是没发现的,没想到居然看也没看便已经揣破他的心意。
  康王心虚低头:“儿臣无状,儿臣并不是不以为然,虽然觉着静王所说,大多是真,但纵观张侍郎所做,还是有一件不得人心的。”
  皇帝说:“哦,是什么?”
  康王说道:“那就是所谓的评议朝廷‘重文轻武’之事,从太祖开始,本朝就一直以文为重,便是为了预防一些武官自恃功高,手握兵权,闹出大乱来……张侍郎入主吏部后,做的其他吏改之策还可称道,唯有这一件儿令人不能忍,且据儿臣所致,满朝文武对此事也都颇有腹诽,觉着张侍郎很有点儿数典忘祖,违背祖制。”
  直到康王说罢,皇帝才又看向静王:“你觉着康王所说,有没有道理?”
  静王略一迟疑:“回父皇,王兄所说自然是很有道理。”
  皇帝问道:“那你也是不赞同张制锦提出的要扶持武官的策议了?”
  殿内一阵异样的沉默。
  好一会儿,静王才回答:“儿臣之前还并不知道怎么样,但是最近逆贼管凌北一行在京内大闹一场,儿臣听说,在镇抚司门口,逆贼只有二三十人,却硬生生拼耗了镇抚司、兵马司跟顺天府百余人,儿臣虽不在场,听人说起那会儿的场景,也是惊心动魄。”
  康王皱眉:“静王你说这些是何意?”
  静王忙陪笑道:“王兄稍安勿躁,臣弟只是觉着,原本天高皇帝远,逆贼们在关外,咱们自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如何,如今……镇抚司门口一战,对我们来说可算是一个警示呢。”
  康王哼道:“你莫非是在说,我们的官兵,很不如逆贼吗?”
  静王忙道:“臣弟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着咱们若是小瞧了逆贼,只怕会吃大亏。”
  康王道:“你说来说去,不过是想表示,你是支持张制锦的?”
  静王一笑低头,又转向皇帝:“父皇,儿臣的的确确是因为镇抚司门前那一场惨烈之战而惊心,但也并不是说支持张侍郎的提议,毕竟那提议有些逆触了祖制,儿臣是万万不敢的。但是同时,儿臣也觉着,不能小看敌人的同时,也要注重咱们的军力兵力,毕竟以小见大,倘若把镇抚司门口的战事扩大百倍,那后果又将如何呢?”
  假如放大了看,把管凌北的二十人扩大至两千,兵马司跟镇抚司等众人从一百到一万,那应该就算是关外的一场小规模的对战了。
  康王很不高兴:“静王,你这是在长贼寇志气,灭咱们的威风。那管凌北再能耐,不也是死在京内了?以后他们群龙无首,自然不成气候。”
  静王道:“没了一个管凌北,或许还有管凌南,凌东之类的……何况听说之前那个管凌北的同党,也还是逃走了……”
  康王脸色微变,忍不住问:“你是在指责我吗?”
  静王忙赔罪:“臣弟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着贼寇狡诈,一时失言,王兄见谅!”
  两人说到这里,头上皇帝道:“行了!各说各的理而已,若要以势压人就难看了!”
  康王跟静王两人忙低下头。
  皇帝又思忖了半天,终于说道:“张家告忤逆,毕竟也非同小可,倒是不能不理他们。免得这些人吵嚷,这样吧,就先让张制锦退出内阁,另外,暂时革了他吏部侍郎的官职,让他在府内闭门思过……”
  康王大为意外,原本见皇帝很赞赏静王的话,还以为不会处置张制锦,没想到竟如此严厉……虽然没有其他的处罚,但是对一个能臣来讲,已经是极严苛的了。
  静王也很意外,震惊地看向皇帝,心中揣测,也许是皇帝不喜张制锦重武的提议,故意借着这个机会打压他一下,又或者是给张家一个台阶下。
  毕竟那是老士族,盘根错节的,这样大的一个家族,告子弟忤逆,若是不管不问,坊间百姓们指不定又有什么非议了,如此处置,也能平息攸攸众口。
  ——
  静王跟康王两人得了皇帝的旨意,双双退了出来。
  在门口,康王便说:“其实父皇已经是给张侍郎留了面子了。毕竟张家那边儿也不好完全不理。”
  静王道:“王兄说的是,到底是父皇,想的比咱们都周到。”
  康王笑了笑:“只是你对张制锦也很够意思了,你难道不怕揣测错了圣意,惹了父皇不高兴吗?”
  赵雍很谦恭地微笑道:“我自然是怕的,只不过就算是揣错了,大不了父皇骂我一顿,也没什么。”
  康王想了想,如果赵雍没有上位的意思,皇帝骂他几句,自然是无关痛痒。于是点点头:“你要出宫吗?”
  赵雍说道:“我有一段时间没见母妃了,倒还要去看一看。”
  于是两人作别,康王先出宫去了。
  静王来至平妃的寝宫,正平妃坐在桌前,手中挽着一条珍珠项链打量,老太监高和侍奉在旁边。
  赵雍瞧着她面前还放着一个首饰匣子,里头琳琅满目的许多珍贵首饰。
  静王行礼后笑问:“难道是父皇赏赐了东西吗?”
  平妃招呼他到跟前儿:“你看看这珠子好不好?这一条在外头至少也要千两银子吧?”
  静王打量那珍珠,果然颗颗浑圆,色泽明亮,都有小拇指大小,细看之下,那珍珠光泽之下还透着幽幽蓝光。
  赵雍便笑道:“这种难得的海珠,我看不止千两。”
  高和得意:“奴婢说什么来着,这至少要三千两。”
  平妃啧啧了数声:“康王殿下出手真阔绰。”
  赵雍道:“原来这是王兄送给母妃的?”
  高和抢着说道:“王爷有所不知,这个是周淑妃送给娘娘的。”
  赵雍怔了怔,很快明白过来:“原来是康王殿下送给淑妃娘娘,娘娘又转送母妃的?”
  高和笑道:“当然。”
  平妃把项链在颈间比了比,瞧着宫女手中镜子里的影儿:“上次我去找她,她正打量这条珠子,我赞了几句,她就送给我了。”
  静王挑眉:“难得,淑妃娘娘倒是大方的人。”
  平妃笑道:“她的好东西自然多,看不上这个。”又问静王:“你看我戴着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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