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细看了一回,说道:“母妃戴了这个,果然是更相得益彰,又好看,又贵气。”
平妃先是笑容可掬,突然似想到什么,把珠子丢下叹道:“罢了,再好看能好到哪里去?怕是一步进土的人了,拿着这个,当陪葬吗。”
高和在旁边啧了声:“娘娘又来了。”
静王的心也跟着一跳:“母妃!何必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平妃看着他担心的模样,忙又笑道:“你知道我的嘴常常这样,随口说说而已。对了,你那府里可都还安静?王妃跟侧妃的胎怎么样?我倒是很想见见周蘋,只是怕传她进进出出的不方便,何况又引得你那王妃吃醋。”
静王笑道:“母妃竟还担心这些?明儿我叫周蘋来就是了。”
平妃道:“她很会说话,替我解闷倒是好的。你那王妃就差了点儿,我看着就不太喜欢……对了,还有那个什么、什么的,她还在府内?”
静王见平妃皱着眉,知道她问的是玉笙寒,于是道:“玉娘还在。”
平妃翻了个白眼,但好歹现在王妃跟侧妃都有了身孕,到底静王身边还需要一个侍奉的人,倒也罢了。
静王在平妃宫内坐了半天,告退出宫。
一路上王驾缓缓而行,走不多时,突然间随行的小太监走到轿帘之外,悄声道:“王爷,前头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好像还有咱们王府的玉娘子。”
静王抬手将轿帘掀开,往外瞥了一眼,越过街侧林立的人群,遥遥地望见在前方不远处,果然是玉笙寒高挑卓然的身影。
赵雍微微一笑,几乎要吩咐人落轿。
但就在此刻,又见玉笙寒往前几步。
眼前所见更加明白,静王脸上的笑也慢慢地收住了,原来他竟然看见玉笙寒身后还有个看似十六七岁的少年,玉笙寒正拉着对方的手,旁若无人地从人群之中经过。
——
今儿苗盛进京,本是要去威国公府的,一路上东张西望,来至闹事,正听到有些闲人议论管凌北之事,不免提到了当下最为轰动的张家告张制锦忤逆。
一旦提起这个来,自然不免又要把七宝拉出来嚼上几句。
这些市井闲汉们口中能有什么好听的话?苗盛起初还存着不去惹事之心,但是越听越是怒不可遏,便站出来跟他们争执。
岂料这些地头蛇最为难缠,又见苗盛的打扮是从乡下来的,当下更加看不在眼里,非但以言语侮辱,更加动了手。
苗盛本就不擅拳脚,给这些人围着,自然是吃了亏。只是他甚是倔强,仍是不肯低头。
那些地痞见状,便越发哄闹调笑,不可一世,把苗盛围在中间,推推搡搡,踢来踹去的戏耍。
正在这时侯,却有一道从外而来,半个字儿也没说,抬脚把挡在跟前儿的一人踹开,长驱直入。
这些地痞还没反应过来,另一个正抬手要去揉苗盛,手腕却给人紧紧攥住,往外一撇。
那地痞叫嚷了声,这五六人才反应过来,却见面前多了个高挑身形、相貌俊雅、贵公子打扮之人,看着气势慑人,似来头不小。
“你是什么人,敢来管大爷们的闲事?”这些地痞们不肯轻易罢休,盯着玉笙寒喝问。
玉笙寒笑道:“我嘛,说出来怕吓坏了你们。”
这些人面面相觑,终于问道:“好大的口气,你是天王老子不成?”
玉笙寒道:“我也不是天王老子,只不过……我想问问你们,这镇抚司的诏狱好呢,还是五城兵马司的大牢好?”
地痞们诧异:“你、你在说什么疯话!”
玉笙寒道:“我在给你们机会,让你们选择去哪儿过年,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现在选还来得及。”
苗盛原本给打的鼻青脸肿,头晕目眩,又给一阵推搡,几乎站立不稳。
察觉有人靠前,还以为是坏人,直到听见了玉笙寒的声音,才猛地抬起头来。
“玉、玉……”苗盛几乎失语,泪珠啪啪地流了下来。
玉笙寒转头看他哭的这样,不由笑道:“到底不愧是表姐弟,都是这么爱哭……咦,许久不见,你好像比先前长高了。”
她见苗盛哭的发颤,便举手在他头顶上轻轻地一抚:“不用怕,我给你出气。”
苗盛眼中还带着泪,脸却无端地红了起来。
旁边那些地痞们见状都呆了,正不知如何,前头有一队人马来到,玉笙寒放眼一看笑道:“咦,兵马司的人很勤快嘛。还是康王世子靠得住。也是,镇抚司的裴指挥使病着,怕是一时不能理会了。”
这些地痞们闻言,魂飞魄散,正想要逃窜的时候,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赶到:“是谁报案!”
玉笙寒道:“不敢,是我。”说着把苗盛一推,道:“康王世子先前在庄子里,跟我这小兄弟称兄道弟亲热的很,这些人把他打成这个样子,你们看着办。”
五城兵马司的人听说是赵琝的兄弟,问也不问,先把那些地痞们擒下,又向玉笙寒道:“公子怎么称呼?”
玉笙寒道:“回头你只对世子说是苗家庄的苗盛,国公府的亲戚,世子知道你今儿这般得力,必会嘉奖的。”
那人闻听大喜。
玉笙寒笑而不语,迈步要走之时见苗盛站着不动,她便回身拖住苗盛的手,拉着他往前而去。
第144章
玉笙寒拉着苗盛往回,先叫他上了马车。
自己正要上车的时候,随从拉了拉她:“公子看,是王爷的车驾。”
玉笙寒回头看时,果然见是静王的车驾,浩浩荡荡地打身后街上经过。
玉笙寒的目光落在中间的那顶八抬大轿上停了停,终于还是上了马车。
马车之中,苗盛的脸早就红的如同涂了胭脂一样,只是因为他之前给那些地痞们打过,眼睛青肿,脸颊也是肿胀且带着泥灰,所以还不算太显。
苗盛不敢抬头,几乎把脸藏到怀中去了,两只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自己方才给玉笙寒拉着的手,浑身发热,几乎禁不住地颤抖,又生恐给玉笙寒看出来,整个人冰火两重天的,将要昏过去。
玉笙寒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见静王的车轿已经去了,她回过头来,却见苗盛肩头瑟瑟。
“好了,不用怕,兵马司还是有些手段的,那些人得罪了你,要是给世子知道了,一定饶不了,”玉笙寒笑着说完,见苗盛的右手上破了皮渗出血来,她俯身过去拉起看了一眼,又将他的下颌轻轻挑起,把脸上看了一回:“幸好没把脸打坏了,若是毁了容,将来娶媳妇儿可怎么办?”
苗盛先是幸福的要晕厥过去,等听到最后一句,却慢慢地清醒过来。
玉笙寒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儿帕子递给他:“哪里伤着了,先用这个擦一擦。对了……你是要去国公府,还是要去见七宝?”
苗盛看着那块儿丝帕,洁白干净,哪里敢碰,小声道:“不用了,别弄脏了。”
玉笙寒嗤之以鼻,又似笑非笑地说道:“脏?只怕你不知道什么叫脏。”说着把他的手拉起来,竟亲自轻轻地给他擦拭伤口。
苗盛给她亲手侍奉,自觉身子像是给放在了炭炉里,整个人给烤的暖烘烘的,甚至太热了,头上跟鼻尖都开始冒汗,只是不敢动。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要去哪里呢。”玉笙寒给他擦着伤处,一边问。
苗盛忙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我本来是要去国公府的,但是听说表姐、表姐夫……我想去看看他们。”
“那也正好,”玉笙寒抬眸看他一眼,“算是你来的巧,他们正好不在张府了,不然的话,你要去见也是难的。”
苗盛道:“不在张府又去了哪里?”
玉笙寒笑道:“我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送你过去便是。”说着探头往外吩咐了一句。
“多、多谢,”苗盛望着她言笑晏晏的模样:“玉、玉姑娘……你是打哪里来?”
玉笙寒道:“我今儿才去探望了七宝。”
苗盛问:“表姐、她还好吗?”
玉笙寒笑道:“她自然很好。有个能干的夫君。定是遇难成祥的。”
苗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那你呢?”
“我?”玉笙寒诧异。
苗盛话一出口,就知道造次了,忙又低下头。
玉笙寒却反应过来:“我嘛,我没那种福气,也没那个命。”
她的语气透着些自嘲似的,又像是无所谓般。
苗盛听了出来,抬头震惊地看着她:“可、可我听说静王殿下对你……是一往情深的。”
玉笙寒对上这孩子的目光,也不知是因为年轻,还是因为没经过事儿,苗盛的眼神也如此清澈,这种单纯的眼神,让玉笙寒在瞬间想起了七宝。
玉笙寒一笑垂眸:“一往情深自然是的。但是你不懂,皇家的一往情深,跟你知道的不一样。”
苗盛本来知道的有限,但是听了玉笙寒这句,却忽然冲口说道:“我当然懂,如果我是王爷,我、我只要玉姑娘一个就足够了,别的女人看也不看一眼。”
玉笙寒敛了笑,停了动作。
她抬头重看向苗盛,过了会儿,终于又是一笑说道:“孩子气。”
苗盛本来有些忐忑不安,但听了这句评语,突然激动起来:“不是的,我是说真的!玉姑娘这么好……这么……”因太过着急,竟是语无伦次起来。
玉笙寒缓缓笑道:“我自然明白。不过……千万别说如果是你之类的话。你若是王爷,只怕就不这么想了。何况姹紫嫣红,好的多着呢,男子的心性,自然是见一个爱一个,有什么稀奇?越是高位的男人越是如此,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
苗盛看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心中突然极为难过,他慢慢地将手抽了回去,转头对着车壁,不言语了。
玉笙寒起初不以为意,片刻转头看他,果然瞧见有一行泪从苗盛的脸颊上滚落。
原来他竟然默默地在哭。
玉笙寒张了张口,本是想劝说他几句,但转念一想,却又何必?小孩子赌气,过会儿就好了。
两人沉默不言,直到马车停在了紫藤别院门口,苗盛起身下车。
当他跳下马车的时候,苗盛回头看着玉笙寒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也知道我不配,可是……自从见了玉姑娘,我、我、我就忘不了你……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似是还有千言万语要说,却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只有眼泪刷地流了出来。
苗盛吸了吸鼻子,转身跳下车,跑进了紫藤别院。
车门在面前掩起,玉笙寒却久久不语。
外间随从问道:“公子,是要回王府还是……”
淡淡的声音响起:“回王府。”
马车复又往前,玉笙寒靠在车壁上,想到方才苗盛的话:“真是可笑的孩子气。”
话虽如此,眼中却不知为何有水光涌动。
——
永宁侯府。
谢知妍来至程弥弥的房中,门口的丫头见了她,忙走过来迎着。
“怎么样?”谢知妍问。
“方才大夫在里头说,像是有点儿动了胎气。”小丫头回答。
谢知妍道:“自她回来,可还安分吗?”
小丫头低着头道:“向来也没什么,只是养伤,养胎……有两次念叨着说太太去的时候她不在,没有尽孝之类的。”
先前谢知妍接了程弥弥回来时候,问起她那天晚上怎么会“无故失踪”。
程弥弥竟说道:“奶奶恕罪,其实是妾自己走了的。”
谢知妍皱眉问她为何要悄然“潜离”,——这自然是因为知道了裴宣暗中安置了程弥弥,所以才对她如此客气,若早给她先找到,就不是如今这样风光地接回来了。
但是程弥弥的回答,让谢知妍吃了一惊。
程弥弥说道:“也不是妾主动要走,实在是,之前在太太病重的时候,太太曾悄悄地叮嘱过妾,说是自己的命中带煞,故而当初奶奶给太太做寿的时候还特意挪了日子,如今太太恐怕自己跟我肚子里的孩子相冲,所以千叮咛万嘱咐,让妾离开府内到外头去住。”
谢知妍惊疑:“那至少要告诉我一句,可知道我急得什么样,在侯爷面前都没法儿交代?”
程弥弥说道:“太太不许我告诉奶奶,说是太太如此疼惜我,绝不肯放我离开府内。所以才叫我悄悄地走开。”
谢知妍无话可说,半信半疑之余,心中只是暗恼裴老夫人。
而程弥弥这院子里,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谢知妍安排的人,所以谢知妍也不惮把她接回来,横竖是自己的掌中之物罢了。
不过因为才把她接回来,众目睽睽的不好动手,所以要过一阵儿再摆弄她,裴宣那边也好交代。
只是没想到今儿程弥弥居然把自己摆了一道。
谢知妍听小丫头说不出什么来,因低低吩咐道:“都给我看牢些,别让她作妖。尤其以后家里有人来的时候,不许放她出去!”
周遭众人垂头道:“是。”
里头太医正在桌边儿写药方子,忙起身行礼。
谢知妍扫了一眼那方子,迈步走到里间。
程弥弥正半倚在床头,虽听见门口丫头说少奶奶到了,却并没有动,只在谢知妍走到床边的时候,才含笑道:“奶奶恕罪,我一时动不得了。”
谢知妍勉强一笑:“谁让你方才在外头逞强的,这不是自作自受吗?”
程弥弥道:“话说出来,我身上虽累,心里却痛快些。”
谢知妍冷笑:“你痛快了,留神你肚子里的那个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