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姻缘——八月薇妮
时间:2019-02-16 08:11:55

  “你们两个……姻缘来之不易,”谢老夫人盯着他的容色、神情,半晌终于松开手,她微微一笑:“罢了,终究会好的。”
  老夫人说罢,又摸索着握住七宝的手,眼中流露慈爱的光芒:“好了,我的乖孙女儿,记着祖母跟你说过的,别怕,别……”
  谢老夫人一句话未曾说完,气息渐弱。
  七宝察觉她的手在慢慢松开,她下意识地恐惧起来,拼命地握住谢老夫人的手,哀声叫道:“祖母,祖母!”
  苗夫人,叶若蓁,周蔚,周承吉周承沐等在外听见七宝的声音,都一拥而入。
  榻上,谢老夫人却已经缓缓地阖上双眼,面带微笑地与世长辞了。
 
 
第156章 
  赵琝带兵在外追剿管凌风一行人,却在中途得到康王府所传的紧急密信。
  信上大意说康王于宫中多日不出,恐有意外,催世子早些回府好做商议。
  赵琝见信之后,吩咐副手仍带兵追缉,自己却轻装简从地返回了京城。
  不料才进京,便听闻周淑妃薨逝的消息。
  原先赵琝在接到王府密信的时候,还并不怎么当一回事,毕竟康王行事向来稳健,且赵琝也隐约从皇帝那里得到了些暗示,若无意外,过年开春后,皇帝就要册封康王为太子。
  一切都在顺利地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为保险起见、外加安抚康王妃,所以赵琝才匆匆而回。
  但是在听说周淑妃薨逝之后,赵琝的心弦猛然间发出了一声警惕的响动。
  正如洛尘所想的一样,皇室之中的事情,绝非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
  但事情可怕就可怕在居然后宫妃嫔也牵扯在内,这其中的复杂跟凶险只怕一言难尽。
  赵琝在王府短暂地停留之后,便要进宫。
  康王妃因先前忧心忡忡,又惊闻淑妃薨逝,身子不适。这会儿她也好像察觉了什么,生恐赵琝进宫后会有什么不祥,便不肯让他贸然进宫。
  赵琝道:“母妃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应对。”
  周绮突然说道:“就让我陪着世子一块儿进宫吧。毕竟淑妃娘娘薨逝,按理我也该代替母妃进宫吊唁拜祭。”
  康王府着实没想到周绮竟有如此胆量:“你真的愿意跟世子同去?”
  赵琝却皱眉道:“难道我一个人去还能害怕不成?我不必人陪着。”
  周绮温声道:“世子自不是害怕,只是一则是让母妃安心,二则,皇上见我们同去,念在我们孝心之故,总是有益无害的。”
  康王妃忙不迭道:“就按照世子妃所说吧。”
  赵琝为了康王着想,这也才勉为其难答应。
  于是赵琝骑马,周绮乘轿,两人往皇宫而来。
  来至宫门口,却见门前侍卫竟多加了一倍,宫门前的太监见了赵琝,简略寒暄两句,入内通禀,不多时出来迎接两人。
  赵琝见皇帝肯见自己,这才松了口气,当下跟周绮一块儿步行进宫。
  他们两人往内而行的时候,正苗夫人叶若蓁等搀扶着谢老夫人、因才拜祭过了周淑妃,正欲出宫。
  周绮远远地看见,忙紧走几步迎了上去。众女眷相看泪眼,却因为是在宫中不敢嚎啕。
  当时谢老夫人强打精神,略说几句,便跟他们别了。
  赵琝原本担心康王,心无旁骛,因为见了他们,不免又想起了七宝,却不知七宝现下如何,自己这番进宫会不会也见到她。
  一瞬胡思乱想中,便听周绮低低说道:“老太太的脸色很不好……”
  赵琝回过神来,也道:“是啊,老人家这般大年纪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还要来回奔波,哪里受得了。”
  这竟是赵琝第一次这般心平气和的跟她对话。
  周绮忍不住转头看向赵琝,心中滋味异样。
  太监领着两人来至皇帝的寝宫,向内通禀。
  里头一声传,赵琝率先迈步进入,才走几步,突然吃了一惊。
  原来赵琝看见前方不远处的琉璃地面上跪着一人,并非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康王。
  赵琝大出意外,忙紧走几步:“父王?”
  走到康王身边儿唤了声,低头看时,却见康王脸色灰白,双眸半开半闭,短短的几天不见,竟然形销骨立,憔悴非常,而且原本乌黑的头发,这会儿竟然斑白起来!
  这哪里还是昔日那个踌躇满志,精神焕发的康王殿下?
  赵琝几乎不敢认,吓得倒退了一步。
  后面周绮走上前,楞眼一看,也暗暗吃惊。
  此刻里头传出皇帝苍老的声音:“是世子来了吗?”
  赵琝魂不守舍,看着康王,眼眶却在瞬间湿润了。
  直到这会儿,康王才仿佛察觉他到了一样,勉强睁开双眼,哑声唤道:“琝儿……”身形随之一晃。
  赵琝想也不想,忙从旁将他扶住:“父王!”
  康王却受惊一般,急忙推开他:“你、你快去面圣,我还……能撑得住。”
  赵琝的心噗噗大跳,急的泪跟着涌出,周绮忙上前低低道:“世子且去,我在这里陪着殿下。”
  赵琝一咬唇,这才转身望内去了。
  ——
  赵琝在进宫前虽然于心底做了种种设想,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会眼见如此一幕。
  看康王的样子,显然已经跪了很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两天,或许更久……
  赵琝猜不到,自己的父王到底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会让皇帝用如此的方式折磨。
  当看见皇帝略显伛偻的背影之时,赵琝止不住地心惊肉跳。
  他上前跪倒在地:“琝儿拜见皇爷爷。”
  皇帝缓缓地转过身来:“你不是带兵在外缉拿逃匪吗,怎么这样快回来了?”
  赵琝说道:“管凌风一行人已经逃往关外,他的几个余党为了掩护他的行踪,故布疑阵,都给镇抚司的缇骑查出踪迹一一拿下了。外头的事情已经了了,琝儿才先行返回。”
  皇帝点头道:“你办事还是很得力的。你……比你父王强。”
  赵琝听他提起康王,才忙道:“皇爷爷,我父王可是犯了什么大错?如果真的是,琝儿愿意代替父王接受任何惩罚。”
  皇帝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他:“哦?你愿意?”
  赵琝垂头:“本朝以孝治天下,皇爷爷常常教导我们要以孝为先,琝儿自然愿意。”
  皇帝听了这句,轻声一笑:“你倒是明白这个道理,只可惜你父王非但不明白,还把这个字吃到了狗肚子里去!”
  赵琝听皇帝此话说的严厉,忙双膝跪地,磕头道:“皇爷爷,父王到底犯了什么错?”
  皇帝扫了他两眼:“你想知道?朕还说不出口呢。你不如亲自去问他,你若是知道了,就该明白,如今罚他跪在外头,已经是朕极大的仁慈了!哼,若是换作以前,这会儿早就把他剥皮抽筋,还容他有一口气吗?”
  皇帝年轻时候的手段十分独断狠绝,只是年纪大了,行事方式才略有不同,所以这话绝非是恐吓而已。
  赵琝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皇爷爷……”
  皇帝却不再多说,只道:“朕听说,世子妃也来了?怎么不见她?”
  赵琝咽了口唾沫:“她在外间。皇爷爷若见,我……”
  “算了,还是不用了,”皇帝却又改变了主意,“朕这会儿不想见周家的人。”
  赵琝的眸子睁大。
  皇帝冷笑道:“周家的人,一个个好生心大,自以为是有恃无恐了……如果不是看在……”
  赵琝正在细听,皇帝却又打住了。
  赵琝忖度皇帝的口吻跟神色,道:“是不是周绮做了什么事让皇爷爷不喜?如果是,孙儿愿意替她请罪。”
  皇帝听了道:“朕记得你不待见这个周绮,怎么忽然又护着她?”
  赵琝倒是没有讳言,直接说道:“虽然并非中意之人,但毕竟她嫁了孙儿,身为男子自然要护着妻房。”
  皇帝笑道:“你的确比你父亲有骨气。”
  赵琝不敢多言。
  皇帝盯着他,连声道:“可惜,可惜了。”
  赵琝不知他可惜的是什么,直到皇帝说:“琝儿,如果朕告诉你,朕厌了你父王,再也不想见到他,你会如何?”
  “皇爷爷!”赵琝浑身发抖,忙匍匐在地上:“皇爷爷若是真容不得父王,孙儿愿意以身代之!只求皇爷爷放了父王!”
  皇帝沉沉说道:“你代替不了他,他犯的错,你也犯不了。各人的罪过各人承受。好了,你退下吧。”
  赵琝不顾一切,泣泪叫道:“皇爷爷,孙儿求你了!”
  皇帝却并不理会,拂袖往内去了。
  ——
  赵琝给两名内侍半劝半拖着退了出来,却见康王瞪着双眼,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赵琝悲从中来,恨不得上前抱着父王大哭一场,却仍是生生地忍住了。
  走到康王身边儿,赵琝跪地:“父王到底做了什么,让皇爷爷如此不能饶恕?”
  康王白着脸,紧闭双唇不言语。赵琝摇晃着他的手臂:“父王,事到如今你还不能说吗?”
  周绮在旁见状,便悄悄地先退了出殿。
  康王见她走了,终于在赵琝耳畔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赵琝闻听,脸上的血色也在瞬间退的干干净净:“父王……”
  他惊恼交加地盯着康王。康王垂头,语声微弱道:“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皇上如此处置已经是格外开恩,顾惜了皇家的脸面了,他既然召见了你,可见是没有怪罪牵连之意,琝儿,你去吧!我自己做下的事,我自己担着,只求别连累了你跟你母妃就罢了。”
  康王说罢,用尽全身力气推了一把赵琝。
  赵琝盯着他,心中本有许多怪责的话想说,可听了康王这一番话,却一句也不能说了。
  缓缓地站起身,赵琝退出了寝宫。
  康王听着儿子的脚步声远去,两行泪也从眍的眼窝里涌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康王听到外头有内侍的声音道:“殿下、世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康王跪了两天一夜,力气早就消耗殆尽,方才跟赵琝说了几句话后,此刻连扭头的气力都没有了,也不知赵琝在外做了什么。
  正在咬牙跪着,急促的脚步声响,是小太监从外进来,掠过他身边儿,飞奔往内去了。
  ——
  原来赵琝虽然退出了皇帝的寝宫,却并没有离开。
  他在殿门口的屋檐底下,撩起袍摆跪了下去。
  周绮本来等在殿门前,见他出来,还以为他要走开,不料才走一步,就看见赵琝如此。
  周绮唤道:“世子?”
  赵琝目不斜视,淡淡道:“你先回去王府,免得母妃着急不安。”
  周绮定睛看向赵琝。
  正门口的内侍见状过来劝阻,还未说两句,周绮走到了赵琝身边儿。
  她轻声道:“请世子扶我一把。”
  赵琝不知何意,转头看她,却见周绮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探向他,双膝一屈,也顺着往前跪倒。
  周绮也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如此行为却似冒险。
  “你……!”赵琝大惊,忙伸手握住她的手,周绮紧紧地握着赵琝的手,咬紧牙关,缓缓地在他身边跪下了。
  那太监见状叫:“世子妃……这可使不得!”
  赵琝也震惊道:“你这是干什么?!”
  周绮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夫妻之间,自然是休戚与共的,我跟世子同进退。”
  赵琝睁大双眸,像是不认识周绮一样盯着她。
  殿门口的太监来来回回地往殿内跑去通禀,皇帝显然是知道了世子夫妻跪在殿门口,也知道他们的用意是要保康王。
  但皇帝显然不是那种心软之人,赵琝跟周绮跪了半个时辰,皇帝仍是不为所动。
  赵琝自己跪当然是无妨,但是周绮是个女子,且又有身孕,如果长跪下去,恐怕会出大事。
  赵琝忍不住催促:“你快起来,回府去!”
  周绮的脸色已经开始泛白,却仍是坚定地说道:“殿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殿下的心意也是我的心意。且我更想殿下知道,不管如何,我都会陪着殿下。”
  赵琝咬紧牙关:“你、你不要太傻了。”
  “不管殿下怎么看我,”周绮的额头有汗滴出现,却仍是强笑:“能跟殿下跪在一起,其实已经算是我的福分了。”
  她撑着说了这句,软软地往旁边倒去。
  赵琝忙将她扶着抱住:“周绮!”
  ——
  静王赵雍前来之时,看见的便是如此一幕。
  赵雍大惊之下,先是上前帮着赵琝把周绮扶住,一边忙不迭地催:“快传太医,都愣着做什么呢?”
  太监们因没有得到皇帝的授意,正不敢动,听赵雍吩咐,才一窝蜂去了。
  赵琝眼中含泪:“王叔!”他想开口,可又羞于启齿。
  静王却制止了他,皱眉说道:“琝儿不用多说,我已经知道,我立刻就去跟皇上求情。你放心。”
  赵琝闻言,泪如雨下,低头哑声道:“多谢王叔!”
  此刻小太监们抬了春凳过来,扶着半是晕厥的周绮上了春凳,抬到偏殿等候太医,赵雍又格外吩咐了几句,便进殿面圣去了。
  且说周绮给抬到了偏殿,人还是半清醒的,只觉腹痛难忍,她抬手捂着腹部,汗跟泪一块儿跌落,此刻心中才惶然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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