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寒微微一笑,垂首答应:“娘娘既然不喜,以后我就换了便是了。”
孔春吉磨了磨牙,暗中生生地咽了口唾沫。
她本来想借今日这件事,打压一下周蘋,显示自己的威风,没想到居然偷鸡不着蚀把米,反而落了颜面。
且玉笙寒竟如此姿态,着实让她不喜,又不能当着众家诰命的面儿发作。
于是便把怒气撒到了陈颖跟曹晚芳的头上:“你们两人实在大胆,竟然敢在王府闹事,且差点污人清白,你们哪里有半点儿大家闺秀的体统教养!”
此刻陈御史夫人跟张府的宋夫人忙上前来求情。
孔春吉毕竟也不想十分得罪他们两家,就斥责道:“两位夫人且各自带了他们回去,好好地把《女诫》《女则》抄写数遍,今日幸好有惊无险,若以后还做出这种不知所谓的行径,那便不能轻饶了。”
两人齐齐答应。
王妃这般处置也算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周蘋在旁边微微冷笑。
孔春吉看她:“侧妃觉着我如此处置如何?”
周蘋还未回答,旁边张制锦道:“娘娘,七姑娘是我没过门的夫人,今日却无端给她两人如此污蔑,王妃虽大度,我却咽不下这口气,我会将此事禀告王爷,让王爷处置。”
孔春吉一愣:“张侍郎,今日是王爷大好的日子,何必生事呢……”
张制锦淡淡道:“苦主想要公道,竟是生事吗?真正无事生非的人却轻轻饶恕,这种先例一开,从此可还能约禁后人了?”
张制锦说完,突然另有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张侍郎说的没错儿,王妃这样处置,我也觉着很不公道。”
大家急忙转头,却见来的不是别人,竟正是康王世子赵琝。
这下子,有些围着看热闹的女眷们又退了大半,在场众人里,周绮猝不及防看了一眼赵琝,本不知他是谁,只听七宝在耳畔提醒了一句才明白,刹那间晕红了脸,忙低下头去。
孔春吉见张制锦如此说,此刻居然又多了一个赵琝,还以为赵琝是因为周绮的缘故,一时为难。
“怎么世子也来了?”孔王妃勉强笑问。
赵琝道:“听说这里热闹,不知发生何事特过来看看。这件事还请娘娘秉公处置才好。或者娘娘您不用出面儿,交给我也成。”
赵琝阴狠狠地说着,两只眼睛盯向陈颖,然后是曹晚芳。
两个女孩子吓得瑟瑟发抖,知道大事不妙了。
其中陈御史夫人最是知道世子性情的,吓得忙道:“求世子殿下开恩。”
孔春吉看着张制锦岿然不动的模样,以及赵琝透着凶戾的脸色,若是早知道这件事会闹到这种不能善罢甘休无法收拾的地步,自己又何必呢。
王妃暗暗愠恼,终于皱眉道:“张侍郎跟世子提醒的是,此例一开,以后只怕不能服众了。也罢……”
她叹了口气,吩咐:“将她们各自掌掴二十,以儆效尤,再向着周七姑娘赔礼道歉!”
王妃身边的几名嬷嬷走了出来,不由分说将两人按住跪在地上,顿时之间,掌掴声,哭叫声不绝于耳。
第69章
曹晚芳跟陈颖毕竟也是家中娇养的女孩儿,哪里经过这种。
被打了十多下,那原本娇嫩的脸已经很不成样子了。
曹晚芳的嘴角已经透出血渍,两个人都哭的泪人一样,仿佛要断气,陈颖更是几乎昏厥过去。
陈御史夫人在旁也急得要晕过去,宋氏却还稳得住,只是也转开头去不忍看。
半晌终于打够了数,嬷嬷们方退了,陈御史夫人扑上去,心肝肉儿地哭叫起来。
宋氏则命人把曹晚芳扶起来,向王妃谢恩。
王妃看向张制锦跟世子赵琝,张制锦面无表情,视而不见,赵琝却哼了声道:“这也不过是小施惩戒罢了,惹恼了我,却不管你是谁。”
正在此刻,有人喝道:“胡闹!还不打住!”
原来是康王妃在众人簇拥下赶了来。
方才孔春吉起驾过来的时候,康王妃跟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诰命夫人等仍是未动,只派人打听消息。
直到听说世子也在现场,这才忙来查看究竟。
陈御史跟康王府关系匪浅,陈颖也常常随着陈夫人出入康王府,所以陈颖之前才那样骄狂。
如今又疼又羞,又气的半是昏厥,听见康王妃的声音才又醒了过来,陈姑娘便哭着叫道:“娘娘!为为做主。”因给打的脸嘴肿胀,声音也已经含糊不清了。
康王妃看着她的惨状,好好的一张脸上红彤彤地指印重叠,嘴角还沁着血渍,有些面目全非似的,看着惊心动魄。
王妃不由失声道:“怎么竟然弄的这个样子?这是在干什么?”
孔春吉不能回答,心中气恨:明明是赵琝帮着张制锦在这里不依不饶的,才弄到如此地步。
如今康王妃竟出来装没事儿好人,还来质问。
康王妃先是看向孔春吉的,见她不言语,就又皱眉看向赵琝跟张制锦两人。
赵琝倒是并不讳言,便说道:“回母妃,是她们两个人污蔑周七姑娘跟男人私通,所以静王妃才处置了他们两人,以儆效尤。”
康王妃呵斥道:“你又在这里凑什么热闹?闺阁中女孩子们斗嘴,又何必你来插嘴,且又何苦闹到这种地步?今儿还是静王的生辰,弄得这个样是干什么?”
孔王妃在旁听着这一句句虽然是冲着赵琝,但却大有指桑骂槐之意。
康王妃又故意地训赵琝:“你还不出去?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是想把人打死了不成?”
赵琝看向张制锦,却见他肃然地对着孔春吉躬身道:“多谢王妃秉公处置。王爷那边儿还等着,先告退了。”
说完,又向着康王妃行了个礼:“臣告退。”
赵琝扬眉,便也跟着行了礼退后一步。
他转身之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七宝躲在周绮身后,因为身量比周绮要矮,就只露出一双眼睛,乌溜溜地却正盯着张制锦。
赵琝眉头一皱,轻轻地哼了声,这才转身。
这边康王妃就叫贴身的宫女扶着陈颖跟曹晚芳去疗伤,又安抚陈夫人。
孔春吉心中恼怒,却无处发泄,突然间发现原本在场的玉笙寒居然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孔春吉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周蘋:“周侧妃,你妹妹怎么竟跟棠花院认得,且交情好像还不错呢?”
周蘋一愣,忙笑道:“玉娘方才说是她临时起意要见七宝,自然跟七宝没有关系。”
孔春吉又看向前方七宝,缓缓道:“就算她想见七姑娘,但她那样打扮,寻常人几乎一看就以为是男子,只怕躲避还躲避不迭呢,又怎么会泰然自若地跟她相处的那样亲昵?”
周蘋脸上微红,眼中却掠过一丝恼色。
王妃这话的意思,明里暗里都在说七宝行为不检点。
周蘋敢怒而不能流露出来,想了想,便仍是含笑说道:“玉娘自然会以真实身份告诉七宝,所以七宝才不避讳她,且毕竟玉娘是咱们王府的人,连娘娘跟妾身见了她都要客气三分的,七宝那孩子自然也是得恭敬相对的。”
孔春吉最讨厌玉笙寒的身份,更加不想跟她扯上任何关系。
没想到周蘋竟敢当着人的面儿这样说,眼神瞬间一利。
正在此刻,只见周绮拉着七宝走到跟前儿。
周绮向着静王妃屈膝行礼,说道:“先前我一时大意,把七宝自个儿撇下了,才平白闹出这个误会来,让娘娘很是费心,周绮请娘娘宽恕。”
七宝也跟在她身后行礼。
孔春吉垂眸看向两人,片刻才笑道:“周家的女孩子,果然个个儿都是人尖儿,倒也罢了,不过是个误会而已,就到此为止吧,四姑娘也很不必放在心上。”
周绮道:“多谢娘娘慈爱宽仁。”
孔春吉听着“慈爱宽仁”四个字,嘴角一动,终于转身仍回戏台去了。
周蘋走了一步又止住,回来拉着七宝的手,抬起手指在七宝眉心轻轻地点了一下,嗔怪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周绮道:“这次好生跟着她。”听周绮答应,周蘋这才转身去了。
这边儿周绮拉着七宝:“我说我一时不拽着你,你就肯生事。好好地怎么跑去见那个什么……什么玉姑娘?”
七宝吐舌道:“我跟她有过一面之缘,见一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还敢说,以后千万不要对人说起你之前见过这个人,”周绮小声地叮嘱,又道:“你觉着没什么大不了,这边差点出了人命呢。幸而今儿张大人跟世子在跟前儿,三姐姐也帮着,你才没有吃亏,不然若是找不到这位玉姑娘,你可怎么活?”
七宝说道:“这叫做害人终害己,我没做坏事,凭什么污蔑我呢?可见是冥冥中自有老天爷在帮着我呢。”
“呸,”周绮笑啐了口,说道:“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只说你是傻人有傻福罢了。”
说了这句,周绮微微蹙眉,又悄悄问七宝:“那个玉姑娘,就是王爷先前所收的那个妾侍?”
七宝听到“妾侍”两个字,忍不住叹了口气。
周绮说道:“好好的她怎么要在这里见你?而且方才她的应答谈吐竟是洒脱自在,毫无任何惊慌之色……”
七宝即刻说道:“玉姑娘又不是寻常俗人,自然也非常人可比。”
周绮笑:“我哪里是在夸她,我是在想……”
原来周绮在想今日的事,到底是个巧合,还是另有玄机。
毕竟因为这一场,孔王妃的颜面扫地,且让周蘋跟孔春吉两个人却更加的不和睦了。而追究事情的源头,却居然是玉笙寒。
假如是无心,那倒也罢了,可倘若是有人有意为之……
周绮心中默默想着,却不敢将此事告诉七宝。
两人回到戏台,周绮同谢老夫人说了事情经过。
老夫人方才已经从如意口中得知了大体,听周绮说完,点了点头道:“我就知道七丫头不会做出破格的事,只是有人心生龃龉,那也是没有法子的。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幸而如今无事。”
谢老夫人说完,便对旁边的张家老诰命道:“说来,老姐姐你不要怪我,你们府内的这位曹姑娘是有些轻狂,本来我们两府结了亲,该是互相帮衬的,怎么她反而跟着外人一块儿如此对待我们七宝呢?”
张老诰命从事发开始就一直都没动,纵然听说曹晚芳给打了,也依旧的泰然自若。
此刻听谢老夫人问,她才说道:“龙生九子,也是各有所好,各有不同的,何况她是锦哥儿母亲三太太那边的亲戚呢,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原本今儿是没想带她来的,只是三太太的好意,我若拦着不许来,倒像是我霸道偏心,没想到果然是上不了高台盘,从此以后只怕她才长了记性呢。”
谢老夫人点点头,说道:“高门大户的,亲戚道理,自有一些良莠不齐,却也罢了。”
这会儿谢知妍因见周绮领着七宝,她便起身走到七宝身旁,亲切地说道:“七妹妹,听说你受了委屈?”说话中,她便探臂要来握七宝的手。
七宝吓得忙又后退一步,躲到周绮身后。
谢知妍不由笑道:“七妹妹,难不成你连我也怕上了吗?我可不是曹家姐姐呀,只是关心你罢了。”
周绮见七宝一见谢知妍就大为反常,心里也觉着纳罕,当下微笑道:“谢姑娘不必多心,她从来胆小。方才又受了惊吓,这会儿怕是还没缓过神来呢。”
谢知妍道:“只要别是有心跟我生出嫌隙来就好,我可是满心想跟七妹妹相处。”
周绮回头看了七宝一眼,却见她连瞧谢知妍都不瞧,只顾低着头。
周绮便笑道:“谢姑娘这自然是好意,你放心便是了,以后你真的跟她相处起来就知道了,她是最淘气缠人的,那会儿只怕你还嫌弃她呢。”
谢老夫人跟张老诰命在旁看着,老诰命便扫着谢老夫人道:“七宝这孩子倒也是有趣,时而胆大包天,时而又胆小如鼠的,怎么一见了知妍,就畏首畏尾的起来?知妍可没做什么吓到她的事儿啊。”
谢老夫人一笑,招呼七宝过来。
七宝果然乖乖地跑了过来,老夫人将她抱在怀中,说道:“你怎么见了谢姑娘就怕的跟避猫鼠似的?难道她也跟曹姑娘一样吓唬到你了不成?”
七宝摇了摇头,谢老夫人笑道:“既然没有,那你们小姊妹们以后可要好好相处,又不是天敌,也不用你死我活的,又怕个什么?你这样惧怕人家,人家还以为你有个什么呢。”
七宝一见谢知妍,果然就像是春天里的花遇到寒风,情不自禁地就遍体生寒,此刻听老夫人如此说,知道老夫人是在开解自己。
七宝抬头看了谢知妍一眼,终于说道:“我知道了,以后会好好跟谢姐姐相处的。”
谢老夫人才笑着点头:“这才是呢。去打个招呼吧。”
七宝缓缓起身,挪步走到谢知妍身前,屈膝行礼:“姐姐。”
谢知妍笑打量她,也回了一礼:“妹妹。”
在两位老夫人说话的时候,陈御史夫人跟宋氏已经各自带了人告辞。
因为出了这件事,很是影响人的心情,大家都无心看戏,神不守舍地略坐了半晌,陆陆续续各家的女眷们纷纷告退了。
在众人都退了之后,底下众人收拾残局。
孔春吉回到上房,婢女捧了茶过来,又给她一掌打翻了。
婢女容儿见她如此,忙百般劝慰:“娘娘不要气坏了身子,让那些人知道了,岂不更得意了?”
孔春吉在圆桌旁边坐了:“今天虽然是那两个小贱人坏事,但事情也太巧了些,棠花院那贱人怎么赶在这时候见周七宝,偏偏张制锦跟赵琝也掺和起来,这简直是他们故意凑在一起给我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