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从太子嘴里蹦个没完的菜名,她总算是尝到了味道。
百花酿鱼肚、得汁鸳鸯筒、灯烧羊腿、水晶鲜奶冻、片儿烧……
尽是些她见着也叫不出名字的菜式,不过秦南萱倒是一一给她介绍了。
叶念凝小嘴微张,生平第一次体会到皇室的权力之大,生活之尊贵。
每一道菜,原材料都极其难得,做工也是繁琐复杂,极费人力物力。
叶念凝自认为娘亲做菜天下第一,但周氏也不过是占了农家野味的一个鲜字,完全比不得皇室的每道菜肴的珍贵和细腻。
这里边儿随便挑出一道菜来,都不是周氏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光是处理原材料,最少也得花上一天功夫。
吃饱喝足,叶念凝满意地拍了拍小肚子,与太子遥遥相对拱了拱手。
秦季珣早就放下了筷子,如老僧入定般坐在矮桌边眯着眸子,似是在闭目养神。
但当叶念凝拱手的时候,他的眸子却睁开了。
其中闪过一丝疑惑,却转瞬即逝。
只是他黑眸沉沉,目光不断地假装不经意地在叶念凝身上移过,在场没有人注意到。
太子忙着招呼各位吃饱喝足的小宾客们,身为太子,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从小就被教导的驭臣之道。
不能冷落了任何一位。
所以,太子很憋屈地看了看叶念凝,不能和小叶子一起玩,他有些伤心。
再眼睁睁地看着小叶子和秦南萱手拉手的出了大殿,他就更伤心了。
小叶子这么活泼可爱,这么快就认识了新的朋友,许是很快就会忘了他吧……
秦季珣也注意到了叶念凝的离开,和秦南萱一起。
他皱了皱眉,如今宴席即将结束,他的庶妹去哪,和他也再无瓜葛了。
之前硬要拖着秦南萱前来出席,是因为太子送的请帖上有秦南萱的名字,还是他去请太子加上去的,若是秦南萱不出席,是在打他和太子的脸。
可现在……
秦季珣被太子拉到了一处屏风后头,听到太子幽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珣,你替我招待各位皇子公主还有这些王公贵族的子弟,可好?”
秦季珣面色平静的垂眸:“太子殿下,不妥。”
“阿珣,我知道不妥……可是……”太子嘟了嘟嘴,他唯一能失仪的,就是在秦季珣面前。
秦季珣明白,太子这是担心叶念凝了。
她走了,没和太子请退,还是和秦南萱一起。
这多多少少会让太子有些失落。
秦季珣脑海里浮现起叶念凝的脸,还有她乌溜溜的大眼睛噙满泪水的时候,还有她在太子耳边,小声却坦率地说出那句“我不喜欢他”的时候。
秦季珣忍不住问道:“太子殿下,你很看重叶家兄妹?”
太子似是有些诧异秦季珣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因为在太子的印象里,秦季珣向来少言,对于他的每个命令,都会认真执行,且做得极好。
但秦季珣从来没问过他问题,一直默默守护着他的身后
若他想做,秦季珣便会去做。
若他不想做,秦季珣从不问为何。
甚至,秦季珣不需要问他的心情,就把他的每个心思揣摩了十成十。
这是秦季珣的第一个问题。
太子想好好回答。
所以他思考了很久,然后抬头告诉秦季珣。
“阿珣,她们很重要,和你一样重要。”
“太子殿下,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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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软烟罗
秦季珣辅佐太子,怀着一片赤诚之心。
他黑眸沉沉自屏风后走出来,便自知肩上多了一份重任。
——照顾好叶家小哭包兄妹俩。
因太子看重他们,他便要守护好他们。
只有太子心无旁骛,专心向学,日后才能励精图治,全这太平盛世。
此时第一要务,便是去把小哭包寻回来,待在这殿内,让太子安心。
秦季珣跨出逸景轩,轩旁水面刮过来的风吹得他一身锦袍簌簌而动,勾勒出挺得笔直的脊梁。
秦南萱已经拽着叶念凝的小手,走了好些路了。
叶念凝刚吃完东西,陡然走得这么快,颇有些不适。
“南萱妹妹,你要带我去哪里啊?能不能走慢些?”叶念凝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肚子里不知何处绞得有些痛。
“不行!”秦南萱斩钉截铁的回答,“我好不容易寻到四……他在那,要是去得慢了,指不定他已经走了呢。”
秦南萱口中的他,引起了叶念凝的好奇心,盖过了肚子里传来的轻微痛感。
叶念凝扁扁嘴,另一只手抬起了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南萱妹妹,他是谁啊?”
秦南萱脸色酡红,在小径通幽的绿叶衬托下,更显得小脸如花似玉。
虽年纪不大,倒已经十分精致,不像叶念凝,还是完全没长开的婴儿肥小脸。
秦南萱没有回答叶念凝的问题,没走多远,她便停下了,拉着叶念凝躲在一处开得枝繁叶茂的吊钟海棠后头,小手怯怯地一指:“喏,你自己看吧。”
叶念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还没看清,脖子就被惊慌的秦南萱一拽:“你躲着点,免得被发现了!”
“哦哦,我知道了。”叶念凝听话的点点头,小身子和秦南萱挤了挤,探头探脑的望去。
然后,她看见了。
祁玨泽。
他也是皇子,本应出席太子的生辰宴席的,可他却没去,反而在这里。
坐在树下,神色一如既往的冰冷,眼神定定的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阳光透过葱茏的树叶,微风涟漪下,光影在他脸上斑驳,他小小年纪却已有了棱角的侧脸,落寞且孤独。
这样的景和人,似是触动了秦南萱,她小声颤抖地耳语道:“念凝姐姐,你之前答应了我一个请求的,可还记得?”
叶念凝点点头,从祁玨泽身上收回目光,疑惑地看向秦南萱。
秦南萱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银盒,塞到叶念凝手里。
“念凝姐姐,今日是他生辰,你能不能替我将这个给他?”秦南萱说完,害羞地垂下头,耳根微红。
叶念凝懵懵懂懂,想惊讶的大声说话,最后还是压低了声线:“南萱妹妹,你没事吧?在殿内你脸色就不太正常了,怎地现在连耳朵也红了?是不是生病了?一定要吃药才行啊,别怕苦。”
秦南萱明明是羞赧,却被叶念凝说成是生病,更加羞得抬不起头。
与年幼无知,懵懂不分男女的叶念凝不同,许是秦府的公子小姐都早慧的缘故,秦南萱早已明白自己不是生病。
秦南萱羞得跺了跺脚,闷声说道:“念凝姐姐且别管这么多,只把这东西给他便罢。”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给?”叶念凝掂量了一下这银盒,还挺沉的,上面嵌着四色宝石,一看便知十分贵重。
“父亲母亲说过,不许我与他接触,我怕被人看见,惹人口舌。”秦南萱家教极严,再加上从小就教导他们要拎得清朝中形势,与谁交好,与谁疏远,秦父都有一本账,自个儿家的公子小姐不可擅自僭越。
叶念凝忽地想起,自家爹娘也说过,祁玨泽并非善类,不可过多接触。
可她既答应了秦南萱的请求,爹娘也说过,只是不可过多,那这一次两次的,大概也没关系吧。
更何况,祁玨泽曾送过她生辰礼物,那么漂亮的孔雀绿冰种翡翠珠链。
祁玨泽总不是个坏人的。
叶念凝郑重的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
两只小手握住小银盒,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她穿着的软烟罗裙摆拂过绿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祁珏泽瞬间警觉的回头,在看到是叶念凝后,复又全身放松下来。
只是略泛着浅浅紫色光泽的眼眸,闪过一丝讥讽。
她和太子关系那么好,出现在这里不足为奇。
想必太子今日,又度过了一个难忘且吉乐的生辰吧。
而他……
叶念凝没注意到祁珏泽眼里变化的神色,她不停地鬼鬼祟祟的往后瞧,生怕秦南萱没躲好,被人瞧见。
祁珏泽已经站了起来,朝叶念凝这边走。
叶念凝全副心思都在往后瞧,直直地撞到了走过来不躲不闪的祁珏泽的胸膛上。
冷硬的胸膛,让她龇牙咧嘴的揉了揉额头,好痛。
叶念凝微微抬头,祁珏泽一脸冰冷地看着她。
不愧是万年小冰山,就连胸口,也是冷冰冰的,撞得她生疼。
叶念凝扁了扁嘴,痛感令她的眼睛变得水汪汪的,不受控制蒙上了一层雾意。
原本还冰冷的祁珏泽,突然神色闪过一丝慌乱。
但他隐藏得极好,一瞬间便收起了慌乱,只剩冰冷。
冰冷的眼神,冰冷的表情,和不打算说一个字理会她的冷漠。
叶念凝吸了吸鼻子,今天祁珏泽好像格外冷漠,还有点凶。
她更想哭了。
但是,她要忍住。
她又长大了一岁,已经不是见人就哭的小哭包了。
如今,她已只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哭了。
所以,叶念凝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把眼泪憋回去。
另一只手举着精致的小银盒放到祁珏泽面前。
“喏,给你的。”她扁扁嘴,羡慕祁珏泽有人送这么好看的银盒。
祁珏泽抬眼,看到她抬起的手腕上带着的孔雀绿冰种翡翠珠链,又看到她白白嫩嫩的小肥手里拿着的小银盒。
向来冰冷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突然有了一丝动容。
像万年冰山突然融化一角。
像雪域高原突然绽放雪莲。
祁珏泽嘴唇微勾,浮现出一个淡得不能再淡,若不仔细分辨,都不像笑容的笑容。
叶念凝第一次看到,祁珏泽眼中紫色的光华流转,似是原本沉睡在眸中的紫色都醒了过来。
“你怎知今日是我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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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流苏簪
“叶小妹,怎地跑到这里来了?”清润的声音在叶念凝身后响起,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叶小妹?
呵,叫得倒是亲昵。
她记得,秦季珣可从来没这样称呼过她。
叶念凝回头,看见秦季珣锦衣玉袍,眉目清冷地看着她。
秦季珣眉头微微蹙起地催促道:“太子殿下在轩内等你,莫让他担心。”
叶念凝瞥了瞥远处,秦南萱还藏得严严实实的,没有被秦季珣看到,她心下的石头也落下一块。
但心里一直以来对秦季珣的怨念,还是让她抬起了手,做出请勿靠近的手势。
“我自个儿认路,马上就回了。”
秦季珣不经意一瞥,瞥见雪白皓腕上,那打眼的孔雀绿冰种翡翠珠链。
若他没记错,这珠链自异域番邦进贡而来,极其珍贵,在大乾朝统共只有两条。
一条在皇后那处,一条便是……
秦季珣警惕的看了祁玨泽一眼,随后以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对叶念凝说道:“快随我回去。”
“我就不。”叶念凝最讨厌秦季珣这样命令式的口吻,他又不是她何人。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芙蓉糕和宣笔宣纸的过节。
叶念凝向来是个记仇的,睚眦必报,哪会这么容易乖乖听秦季珣的话。
秦季珣心底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这小哭包不喜他,只怕是不会乖乖跟他回去。
只好防备地看向祁玨泽,带着警告性的口吻说道:“她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祁玨泽眸中满是讥讽和不屑:“你这是何意,我听不懂。”
叶念凝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两人打哑谜,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秦季珣只是同样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心知肚明。”
说完,他便走了,衣袖一挥,神色复又淡然。
祁玨泽见他的背影消失之后,浑身才似乎放松下来。
叶念凝奇怪地看着他:“你们在说什么呀?”
“小孩子不需要知道这些。”祁玨泽垂眸,纤细的睫毛落下来,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叶念凝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呀眨,头微微偏着,像只不谙世事的小鹿。
祁玨泽内心一片柔软,冰冷的脸色也缓和了些:“你还未回答我。”
“……”叶念凝反应了几瞬,才知道祁玨泽在说什么。
她长长的“噢”了一声:“我都忘了和你说,生辰吉乐噢!没想到,你居然和太子殿下同一天生日!”
祁玨泽轻轻哼了一声,满是嘲讽之意。
同是一天生辰,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叶念凝拍了拍脑袋:“你怎地不早告诉我?我都没给你准备寿礼!”
祁玨泽扬了扬手中的小银盒:“这不是你送的?”
“当然不是,这……”叶念凝陡然想起了什么,然后朝祁玨泽勾了勾胖乎乎的手指,示意他贴到她跟前。
然后她小声地在他耳根,说了秦南萱的名字。
可她声音还带着丝奶声奶气,柔柔软软的,干净得不带丝毫杂质,像轻轻的羽绒似的拂过祁玨泽的耳尖。
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她说什么了。
只觉得她好柔软,好可爱,是想捧起来珍藏的宝贝,是他一生从未企及过的纯净。
最终,叶念凝还是送了祁玨泽寿礼。
是她在树底下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一片形状比较奇特的叶子。
她还刻意从头上取了自己的蝴蝶流苏簪下来,在叶子上刻了个“珏”字。
然后,小心翼翼的递给祁玨泽。
叶子脆弱,稍不小心,便折损了。
祁玨泽竟也配合,视若珍宝般的接过来,小心翼翼的程度不亚于叶念凝。
“以后你念书的时候,可以将它夹在书页中,权当留个记号!”叶念凝得意洋洋的夸赞着自己的寿礼,丝毫不觉得它简陋。
祁玨泽点头:“谢谢。”
虽他还是惜字如金,脸上的棱角依旧冰冷,但叶念凝能感觉到,他是不嫌弃自己这份寿礼的。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祁玨泽后来是捧着这片叶子回宫的,惹得一路的宫人又传出这位小主子脑疾又复发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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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念凝和祁玨泽挥别后,才走出没多远,就看到了秦季珣。
他立在一处月季花丛边,似是在等她。
叶念凝总归是个有礼貌的孩子,她还是小跑了过去,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秦家哥哥,你在等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