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渊,南渊听见戚乐这么说,明明起先说的是自己,结果戚乐应承了,他竟然反而脸红了起来。他在湖边褪了鞋子,往水里走了几步,巫支祁则直接褪了上衣,扎进了深海里去。
不一会儿,他从水面探出了头,将一枚珠子丢进南渊怀里,南渊接住,又将这珠子递给戚乐看。
戚乐看了看,摇头:“有纹,不行。”
南渊转头就向巫支祁大喊:“这个不行——”
巫支祁比了个听见的手势,便又潜进了海里,这次他潜的有些久,等出来的时候,抛都不太好抛,还是南渊一路跑进了,他将手里笼着的一把都放进了南渊拎起的衣摆里。
南渊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衣服兜上一堆东珠,忍不住问了巫支祁一句:“你是开了蚌精全家吗?”
巫支祁腼腆地笑了笑,他说:“我瞧着里头还有个大家伙,你先拿回去,我再去找找。”
南渊来不及阻止巫支祁,巫支祁便又入了海水里。他只能拿着这一娄子回去见戚乐,戚乐翻了一圈,最后说:“巫支祁是对的。”
南渊:“?”
戚乐道:“这些东西如果真送去玉凰山,照羽不看也就好了,看了怕是会觉得你们在嫌弃他的女儿。”
南渊:“???”
南渊低头看那些大小不一的珍珠:“我觉得挺好呀……”
戚乐:“……”
戚乐道:“你以后出门,如果旁人让你鉴赏宝物……”
南渊聆听,戚乐瞧着他冷漠:“你就不要说自己叫南渊。”
南渊:“……”我穷苦出身,师父,请你体谅一下穷苦出身好吗?
又过了不知多久,东海上忽起波澜,突然间嫌弃足有十人高的巨浪,几有遮天蔽日之态。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应和这股巨浪,连天都在一瞬间变了,狂风骤起,海浪翻涌,原本平静的海面陡然翻覆起来,南渊还在海里,海水中隐隐传出的咆哮声几乎要刺伤他的耳朵。他一个不稳砸进了海里,只觉得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连水里都透着血腥味。
血腥味……?
南渊一个激灵,简单施了巫支祁教他的分水诀,从滩里艰难的爬了出来。他刚爬出来,就见着一足有一屋大小的巨大蚌类被海浪掀去了空中,而在这海浪尖上立这个几乎看不见的人影。这人影伸出双手,直接拉开了这蚌类咬紧的贝壳,就这么一只手生生撑着,另一只手伸进去不知道在挖什么。
南渊:“……”
戚乐将手搭在眉前瞧着,问南渊:“我听说东海里有个千年蚌精,巫支祁是找到了蚌精吗?”
戚乐话音刚落,巫支祁已经拿到了自己要的东西,他探出身来,双手收回,极为随意的一方。那巨大而沉重的蚌类便又深深坠进了深海里,掀起巨浪漩涡。浅海的南渊差点又滚进海里去。
这一次巫支祁扶了他一把。
巫支祁一只手上还满是蚌类的血肉,手掌心里捏着一枚比鸽子蛋略小的圆润赤珠。他将这个给戚乐看了,不太确定问:“我瞧了半天,这个颜色很特别,这个行么?”
南渊一瞧,摇头道:“这个这么小,肯定不行啊?”
戚乐一瞧,反而笑了,她问巫支祁:“颜色特别?”
巫支祁点头。
戚乐道:“颜色当然特别,你挖的这不是东珠,这是蚌精的内丹。”
巫支祁:“……”
南渊:“……”
戚乐瞧着这两人的表情就觉得好笑,她忍着笑意:“也算歪打正着了。千年蚌精的内丹比东珠更稀罕,四境怕也只有这么一颗。这是唯有东境才有的极为珍贵的宝物,药典里称其为‘游香’。‘游香’和好些的东珠差不多大小,又为赤色,怀有唯有妖类能闻到的香气。这样的东西,也适合送小孩子作玩具。”
说完了,戚乐又对南渊道:“你若是看完了药典,就不会问这么一句话。”
南渊低头,果断认错:“对不起师父,我今晚回去就点灯夜读。”
戚乐只是敲了他一下,告诉他药王谷的当家本领还是医药之道,这东西要是学不好,祖上能死不瞑目。
南渊被戚乐这么严重的说法给吓着了,连番保证一定能分出轻重,回去就补自习。
戚乐满意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见巫支祁用另一只干净的手又塞给她一样。
戚乐低头,见巫支祁送来的是一颗圆润的乌珠。
巫支祁低低道:“这送仙长。”
戚乐捏住那枚乌珠瞧了瞧,半点缺陷也无,她笑道:“东珠多为金色白色,乌色可少见的很,你要将这送我?”
巫支祁点头,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个颜色比朱色好。”
戚乐不明所以,她揶揄:“这是什么道理,论到珍贵,还是朱色的‘游香’比较珍贵吧?”
巫支祁瞧着戚乐,他憋了一会儿,好半晌才说:“赤色不好。乌色好。”
他瞧着的确不喜欢赤色,对戚乐红着脸,支支吾吾,含糊不清的说:“我是乌色呀。”
第55章 当浮生29
戚乐收下了礼。她将那颗乌珠串成了手链绕在手腕上,末端捏在手心。没事还能装个平心静气的佛修,拨拨珠子,打发起时间也不错。
巫支祁的意思,这就算是一份回礼了。他一直记着权羽在南境和他说过的话,送女孩子的东西一定要是自己挣来的。巫支祁就算当了东境王,他也没什么收入,满重霄羽宫的东西,他也不觉得这些能作为自己的送予戚乐。
所以南渊提议采珠他毫不反抗,甚至亲自下了海,原本就存着这个心思。
都说东珠珍贵……那他找到最别致的一颗送过去,戚乐会不会喜欢呢?
戚乐的确挺喜欢的。她白水晶配了这颗乌珠,白日里去哪儿都会带着。南渊问,她就说“平心静气”,还说南渊太浮躁了一点,应该也串一个静静心。
南渊:……
南渊正因戚乐上次的敲打每天晚上夜读药典,他不仅不觉得自己浮躁,还觉得自己真是太刻苦了,简直能够被当做弟子楷模!只可惜药王谷人丁稀少,他这个楷模当着也没什么意思。
一转数日,眨眼就到了该赴宴的时候。
南渊一早就打算陪着巫支祁去的,免得宴会上有什么牛鬼蛇神让巫支祁吃了闷亏,只是戚乐居然也同意了陪巫支祁一起,这让南渊觉得惊讶。
南渊瞧着戚乐,忍不住说:“我觉得师父最近特别的好说话。”
戚乐反问:“好说话你还不高兴了?”
南渊连连摆手,“事若反常必有妖”这种话他是万万不敢在戚乐面前说的,于是一行人简单点了行囊,便打算去赴宴。东境南渊安排的也妥当,无论珊翎对戚乐是什么态度,她对巫支祁没有二心,将珊翎同苏奕留下,就算东境有异动,珊翎也能强撑片刻,让苏奕借着半刻功夫去寻巫支祁。
留下了这两人,考虑到东境如今的情况,随行人员他大多安排了半妖,只有一二绝对听命于巫支祁的妖族被他带上了。
戚乐也问:“东境如今是三族同存,人族呢?”
南渊便指指自己和戚乐:“这不在吗?”
戚乐瞧着南渊微微眯起了眼,她道:“药王谷作为东境的人族,南渊你偏心巫支祁可有些没边了。”
南渊知道自己的这点心思肯定瞒不过戚乐,他装乖讨好道:“但我最偏心的肯定是师父啊,如果巫支祁有伤害到师父地方,我肯定做前锋去对付他。”
戚乐忍俊不禁:“你对付巫支祁?”
南渊毫无犹豫点头。
戚乐沉吟了一会儿,对南渊说:“志向挺远大的。”
南渊:“……”
南渊也习惯戚乐这样的说话方式了,众人整理的当掐着日子便要出行。巫支祁记着戚乐于高空不适,便想着要不自己带着戚乐走水路,戚乐看着重霄羽宫的队伍,想了想一路上的可能,对巫支祁道:“没那么麻烦,上船南渊为我扎一针,一觉睡过去就是了。”
南渊这时才知道当浮生的体质连高空都有些受不住,他一边答应一边还是忍不住抱怨:“师父身体不大好,平日就该多注重修行,不要终日待着不是看书就是喝茶,一动也不动。”
戚乐听着,反问了南渊一句:“不要求你的读医典,让你每日躺着做你自己喜欢的事,你高不高兴?”
南渊:“这当然高兴。”
戚乐颔首:“那你还问我什么呢?”
南渊:“……”
南渊明白了一个道理,药王谷只要当浮生还活着一日,就永远没有南渊说话能出头的日子。
众人笑闹着登了照羽当初借出的那艘云舟,戚乐入了船舱,半检验南渊的医术、半是偷懒地让南渊施针。南渊头一回在真人身上试验针术,不勉有些紧张。巫支祁在一旁见南渊捏着金针的手微抖,不免开口:“你小心一点。”
南渊羞恼:“我当然知道啦。我是医生你是,你不会就要吵我。”
巫支祁张了张口,复又闭上。戚乐见了,对南渊慢慢道:“南渊,你的态度是不是不太对。”
南渊:“……”南渊立刻回想起巫支祁和戚乐是平辈相交的,虽然他对自己也很随和,但在戚乐的面前,巫支祁要算他长辈。哪怕他说自己只有两岁。
南渊低了头,和巫支祁道歉:“对不起。”
巫支祁哪里会怪南渊,他对南渊的偏爱同样也没有边了,他连连摆手说没关系,但依然很关注巫支祁这一针。知道戚乐见了多说了一句“就算南渊扎错了,也不会有多大事”,巫支祁紧张的情绪才缓和了一点。
戚乐不免笑道:“看来连巫支祁都不信你的医术,南渊,你得更努力了。”
巫支祁倒不是信不过南渊的医术,他替一些重霄羽宫一些寻不到人类医生的半妖诊治已经很经常了,只是用针头一回罢了。以南渊的聪明和天赋,失败才有可能是意外,他之所以会忍不住紧张——
“你说过你很怕死。”巫支祁轻声道。
戚乐一怔,方才忍不住笑了:“谢谢关心,南渊如果想用金针杀我,怕还是要再练上几年。”
顿了一瞬,戚乐又说:“我也不会做任何让自己陷入险地的事。”
这话戚乐说的其实有些薄凉,但巫支祁听了,却连剩下的那一点气也松了。南渊扎好了针,戚乐立刻觉得昏昏欲睡。她昏睡在了船舱里,南渊艰难地将戚乐安顿好,方才抬头对巫支祁说:“好啦,师父估计要临近我们到玉凰山才会醒,咱们出去别打扰她了。”
巫支祁起先是点头,但南渊要他出去时,他又犹豫了一下。
巫支祁在指尖开了一朵小小的、药王谷里常见的蓝色小花,花中有淡淡的香味。
他将这朵小花轻柔地搁在了戚乐的枕边。
三日后,云舟到了玉凰山脚。
照羽举办这百岁宴的阵仗足够大,连玉凰山的十将中的青鸟都亲自下山,立于玉皇山脚,负责起了来往道贺的四境人士。
戚乐他们来的时候,不算早也不算晚,还和祁连剑派的长老撞了个正着。
青鸟原本在接待这位长老,忽然察觉有新客至,尚不等信鸟报出东境的名头,她先瞧见了戚乐。
瞧见戚乐,青鸟的眼睛就弯了。她同祁连剑派的长老说了两句,遣了自己的弟子翎翀领祁连剑派的诸位上山,自己则大步向戚乐等人走去,抢在了信鸟开口之前,先说了句:“当浮生,你也来啦。那权羽一定很高兴。”
戚乐准备的满肚腹稿没来得及用,先被青鸟抢了个先。她脸上笑容不改顺口就接下去:“青鸟将军尚愿意唤当浮生一句,我已十分高兴,哪里还敢奢望权羽将军会高兴。”
青鸟摇头,她瞧着是的确挺喜欢戚乐的,直接说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但我可不像人类一样记仇。陛下说和你的过节过去了,那就是过去了。你今日来,就算是朋友。”
戚乐倒真是有些惊讶了。她今日来本就做好了姿态放低的准备,却不想玉凰山对她竟然没有什么恶意。这让戚乐对照羽的了解倒是更深了一些。他还是个言出必行的君主,说了不在意,便真的能不在意。在这一点,玉凰山的妖类的确是要强出‘匿怨而友人’的人类百十倍。
同戚乐打完了招呼,青鸟这才注意到跟在戚乐身后,刻意将存在感放低的巫支祁。青鸟最擅侦查,如今到了眼前她才发现戚乐身后的人,不免心惊。她将视线投向了巫支祁,见到了他玄衣重服,也见到了他身边跟着的、年不过十岁的男童。
关于东境王所有的传闻都在第一时刻涌入了青鸟的脑海里。她不过眨眼间便弄清了巫支祁的身份,只是她再看向巫支祁的时候,便没有瞧戚乐那般松快了。她眼中有警惕,却依然保持着尊敬。
她像巫支祁微微欠身行礼,口称:“东境王。”
巫支祁往日里被戚乐这么称呼,都要手足无措好一会儿,但如今在外青鸟这么称呼他,他竟然未显出半点怯。他甚至微微颔首,回了一句:“青鸟将军。”
青鸟不敢怠慢,轮亲疏,巫支祁曾是玉凰山锁着的最大的秘密,论立场,东境有半数为妖族,东境与玉凰山的立场大多时都是一致的。
青鸟对身旁其他的妖族道:“这位我送上山,你们接待之后来的客人。”
众妖听命,巫支祁见状反而说了句:“青鸟将军担心我是来寻仇吗?”
青鸟被说中心事,她看向巫支祁,只见巫支祁道:“我不会寻仇。”
“只需当谷主活一日,巫支祁便一日不会伤玉凰山。”
当初照羽布阵锁他,青鸟也出了力,她沉默一会儿才说:“玉凰山全部?”
巫支祁应允:“玉凰山全部。”
青鸟道:“这我要禀明陛下,东境王,你与当谷主一并险情随我来吧。”
青鸟伸出请的姿态,打算亲自引路了。戚乐瞧了巫支祁一眼,她心里其实有点困惑,不太明白巫支祁怎么会在玉凰山专掌情报的青鸟面前说这样的话,但此时显然不是问话的好时候,她握着手中的珠串,只将自己当做东境的一位陪客,随着青鸟一并上了玉凰山。
已经打算上山的祁连长老见青鸟同新来的势力十分热络,不免多投去了一些视线。只是这样一来,步伐不免顿住,翎翀见状不卑不亢的唤了祁连长老一句,示意他莫要关注太多旁是,上山为先。
这些年来,玉凰山因有照羽,势力越发强悍。若非昆仑还有个风霭,怕是两方横制的场面都不会有。祁连剑派自是不敢得罪玉凰山,但他又实在好奇的很,仍是频频回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