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众人总算经过了信鸟所在,信鸟瞧见了当浮生原本想要被报“药王谷主”,却又瞥见了戚乐身旁沉默着的、瞧不出原身的半妖青年。信鸟卡住了,还是青鸟替他解围。
青鸟道:“是东境王。”
信鸟在青鸟示意下,略去了戚乐,报出了来客身份,祁连长老听见了那句“东境王”,下意识回头——他只来得及看见一名玄衣青年,那青年恰好低头扶了自己身旁的白发女修,隐了面容,他瞧不清。
翎翀不轻不重说了句:“长老,请这边行。”
她的声音里已有些警告,祁连长老自然明白这年轻的妖将是担心他会与东境起冲突。妖主这次帖子散的这么广,宴会上总会有人互为死仇,照羽不是息事宁人的性子,他派出十将,就是要告诉四境,敢在他的宴会上闹事的,他就敢先于闹事者动手。
祁连长老自然不至于在这时候惹照羽不快,总归宴会上还是要见到。
他自然是应了翎翀一声,随意说了两句岔开话题,便也掠过了。
照羽在山上听见青鸟的汇报,说是巫支祁和戚乐都来了,不免眼皮一跳。
他说:“我发贴子给东境,来的不该是巫支祁么,当浮生来凑什么热闹。”
青鸟道:“也许是来看权羽或者陛下你呢?”
照羽心想,我可谢谢戚乐了,被她惦记着可太倒霉了。
他揉了揉眉心,觉得戚乐这个人,还是不会做无功之事。他对戚乐也有点了解,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没有想要的东西,她连一步都不会挪。
青鸟看出照羽思绪,直说道:“陛下我看您是想太多。您都能为杳杳摆这么大的宴会,当浮生怎么就不能为巫支祁来赴宴了?她不是连徒弟都借给巫支祁用了吗?”
照羽:“……”
照羽道:“我眼皮跳的厉害,我看你还是通知权羽他们,多惊醒点。当浮生来了,我心里就不安稳。”
照羽面无表情:“对她,多想永远比不想好。”
青鸟欲言又止,她很想说照羽这几次摔倒都是因为被当浮生绕进去想了太多,也许什么都不想真的可能比较好呢?
照羽吩咐道:“昆仑是不是也来了?是风霭?”
青鸟正色:“这倒是有点奇怪,昆仑有些太郑重了。”
青鸟道:“昆仑的掌门亲自来了。”
昆仑掌门陆时宜,照羽手指微顿,他道:“他来?他不是一项端着昆仑万宗之源的派头,哪儿都不去的吗?”
青鸟道:“我也觉得奇怪,他来还麻烦。我们和昆仑的协约在,少不得对他低声下气。”
照羽慢声道:“快了,早晚轮到他们对你们低声下气。昆仑的位置怎么排的?”
青鸟道:“排在您左侧,较其他门派高一阶。”
照羽思忖了片刻,对这个安排表示同意,就在这时,侍从来报:“陛下,权羽将军说当谷主求见您,您见吗?”
照羽:“……”
照羽的一句“不见”差点儿脱口而出。好半晌他才稳住了自己,对青鸟吩咐:“算了,让她来吧。”
戚乐是待着南渊一起来的。
巫支祁与照羽的关系毕竟尴尬,能不见最好不见。南渊捧着东境送给玉凰山少主的礼物,倒也沉得住气,不卑不亢地代替巫支祁向照羽道了好。
照羽瞧着南渊,却问:“你到底是代表当浮生还是代表巫支祁?”
南渊面不改色:“妖主这话问的奇怪,世人皆知东境庇护药王谷,药王谷与东境乃是盟友。我自然是代表的双方同盟,哪儿又来代表那一方的问题。”
照羽闻言,似笑非笑:“果然是当浮生的徒弟。”
戚乐掩唇轻笑,她对照羽道:“我替南渊多谢妖主赞赏了。”
照羽:“……”
照羽直说:“说罢,你这次来想要做什么?”
戚乐这次倒也不和照羽说些废话了,她说的也很直接:“我好奇你的女儿,想见见而已。”
照羽狐疑:“就这样?”
戚乐颔首:“就这样。”
说着她取过南渊手中的盒子打开,“东境与我还携了礼。”
雕漆木盒刚开,游香的独有的暗香便溢了出来。南渊和戚乐闻不见,但殿中妖族则都闻见了这气味。
照羽脸色微变,他都:“游香?”
戚乐颔首:“游香。拿着配在小孩身上,哪怕她漫山的跑,也不用担心走丢了。如何,诚意足够吧。”
要让戚乐同意拿出游香,这可太难了。照羽将信将疑,不过他倒是不憎恶戚乐要见他的女儿,如果可以,照羽根本是恨不得给所有他看得上眼的人都炫耀一番。
照羽故作思考了一番,点头同意:“好吧,你和我来。”
戚乐便带着南渊跟着去。
南渊好奇,他低声问戚乐:“玉凰山的少主是个小凤凰吗?百日宴,会不会还是颗蛋?”
戚乐慢条斯理:“这就都要去问妖主了。”
照羽:“……”
照羽面无表情回头:“是人类,但和你们不同。她要好的多。”
戚乐:“世上最好?”
照羽一口咬定:“世上最好!”
戚乐点点头:“我理解,我也这么看南渊。”
南渊:“???”真的吗,但这个“南渊”是指名字还是指我,我总觉得是在指名字……
“南渊”这位未来的药王谷谷主,所达到的成就都将是药王谷立派以来的之最,戚乐说“南渊”世上最好,自然是半点毛病没有。但照羽说“世上最好”,却完全就是出于一位父亲的心理了。
他领着两人去到了玉凰山少主的卧室。才不过百日的小女孩粉雕玉琢,穿着轻柔的衣裳,真被两个玉凰山的侍女逗的直乐。她瞧见了照羽,便咯咯的笑起来,张开手要照羽抱。
照羽所有的杀伐果决都在这一刻化了干净,他连忙伸手去抱,哄了一会儿,才将有些累的小女孩重新放回了她的小床上。
照羽道:“瞧见了吗?”
戚乐忍俊不禁。
她走过去蹲下身,忍不住也伸手逗了逗小孩子,哄她:“叫姨姨。”
才白日的小孩子,连牙齿都没长全,却聪明的很,虽然含糊,却也跟着戚乐叫出了类似的音节。照羽闻言立刻拦住戚乐,不满道:“别骗我女儿,她叫你姨姨,岂不是我也得和你扯上关系。”
戚乐慢慢道:“妖主这也太见外了,我也可以让南渊叫你叔伯的。”
南渊被吓了一跳:“?!”师父,这个我真的不敢叫!
照羽:“……你敢,我不敢。”
他说:“瞧完了,瞧完了出去吧。杳杳困了。”
戚乐也只是真的好奇来瞧一眼,瞧完了自然也打算走。南渊听她的吩咐,将游珠交给侍女,由她们将游珠坠在少主的身上,这礼便算成了。
照羽收了礼,态度也不能太僵硬。他将两人重新带出去,也送了南渊些小玩意,命人带他游览玉凰山,支开了他。
殿中再无他人。
照羽直言:“又是游珠,又是叫我的。当浮生,我也算认识你,你有事情不妨直说。”
戚乐知道照羽的性子,所以她也直说了:“我是想请玉凰山在日后多照顾南渊一些。我担心他太早出师,遇见太多困难的事情,又没人能够相帮。”
照羽惊讶:“你居然真的在认真教徒弟。”
戚乐道:“妖主也说过,我是个从不做无用功的人。既然教了,自然是一定要教好的。”
照羽嗤笑了一声:“我瞧你那徒弟似乎还担心这自己被你给丢掉呢。”
戚乐答:“猜我心意也是他该学的东西之一,他没有妖主聪睿,学不透我也没办法。”
照羽不耐的敲了敲扶手,侧首直言:“我说当浮生,你如果是想让徒弟出师,让他替你承担药王谷好让你去悠哉了,你为什么不去找巫支祁。他是你从我这里偷走的,对你不是言听计从吗?有他在,不比我这外来的要更尽心。”
戚乐闻言笑了。她握着手中的珠串,反问了照羽一句:“我为什么不寻巫支祁,妖主难道不清楚吗?”
“您举办这场宴会,借广邀四境英豪的名头让他来见你,不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巫支祁已入死局。”戚乐敛了笑意,她颇为漠然道,“妖主此宴的目的我也心知肚明。”
“我既不怨妖主,甚至选了了袖手旁观,妖主自然也不该来试探我。”
照羽闻言敛了所有表情,他有些心惊。
过了会儿,他才道:“你倒是真不怕我。”
照羽最后道:“你既然已退了一步,那我自然也该退一步。”
“当浮生,我答应了。玉凰山给你的庇护,会转予南渊。”他向戚乐举了举酒杯,“我敬你一杯。”
戚乐问:“敬什么?”
照羽答:“你的心软。当浮生,你其实比你自己想的要人性。”
戚乐闻言笑了,她冷酷回答:“你错了,我只不过是终于感到了厌烦,要想要个结果罢了。”
第56章 当浮生30
玉凰山筵席摆了半山,衣裙华美的妖族少女们穿梭宴间,皆是言笑晏晏。有修为不稳的弟子被夜幕渐临、显出异彩来的灵山晃了魂,却又被少女行走前响动的腕玲惊醒,回了神智,瞧着妖族少女了然含笑的面孔,少不得丢面地低下头。
月升灯起,将夜色照如白日,随着玉凰山中雾气渐散,这场四境的盛宴终于要开始了。
就在这个当口,照羽去寻了巫支祁。
他本该同戚乐他们一并直去宴厅,却在临门拐弯转而去堵了也将出行的巫支祁。东境的随从不敢拦妖主,只能皆看向巫支祁,巫支祁略顿了一瞬,让众人先去赴宴,自己建了照羽。
照羽无屋中落座,甫一落座便说:“我要是你,就该留两个下来侍奉。如今你让他们都走,谁给我上茶?”
巫支祁道:“我不讲究这个,只能请你喝杯水了。”
说着巫支祁手指微动,照羽身侧的桌案上便眨眼间凝出了金色的杯盏,杯盏中眨眼便盛满了清透的甘泉。
这般出神入化的五行术,照羽却只是瞥了一眼,分毫不觉得意外。他甚至当真纡尊降贵地取了杯盏饮了一口,方才对巫支祁道:“你的身份已经被昆仑所知,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巫支祁闻言好似未闻,他瞧着照羽,眼中连点波纹也无。
照羽见了,不过片刻即悟出了其中关窍。他忍不住笑了,说:“你原来知道。也是,无声起未死,今日来赴我四境宴的,又都是一流的高手。你看在眼里,猜也猜到了。”
巫支祁终于开口。他回答照羽:“人心恶心,世途多艰。这个道理很多人都和我讲过。”
照羽又道:“是吗?都有谁和你说过,当浮生说过吗?”
巫支祁看了照羽一眼,他说:“这与今日的事有关吗?”
照羽失笑,他竟然也不气,甚至顺着巫支祁说了一句:“的确无关,那我说些有关的。”
“巫支祁,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自己清楚,我也清楚。我为什么将你锁在禁地,你也明白原委。”照羽道,“所以你从不找我复仇,甚至在东海时也让我一步,这都是因为你心里清楚,我在禁地困着你,是在保你的命。”
“你在我玉凰山近百年,虽说不是我的子民,但论到你的来处,论到你的身份,我却有救护之责。”
照羽搁下了杯子,他指尖一点,那已显形的杯子即刻化为气雾飘散。照羽淡声道:“瞧着那点血脉的份上,巫支祁,我可以救你。”
如果有活路,谁都不想死。
巫支祁犹豫了片刻,开口问:“……你要如何救我?”
照羽道:“你即刻入禁地,所有的一切就当做从未发生。”
巫支祁直言:“今日是四境宴,我若贸然消失,哪怕玉凰山势强,在四境面前,也不得不打开山门由他们查。你这办法,甚至算不上办法。”
照羽不快:“我说完了吗?”
照羽道:“四境宴是我办的,你以为我想不到?我办这场宴会,自然是有我的道理。事实上,只有在这宴会上,你才能获救。”
“最危险是这宴会,唯一的生路,也是这宴会。”
巫支祁猛然抬头。
照羽已道:“你的死局源于你的身份,但关于你的身份——昔年斩九阴的太上元君早已身化天地,只要我不开口,没有人能确定你的身份。所有人,只会将你当做‘生骨’。”
“至于‘生骨’。”照羽面无表情,甚至冷酷地说道,“这是药王谷一直在追寻的东西。当浮生,就是药王谷生生造出的‘生骨’。”
“四境之宴,诸派皆立。你以为他们是为杳杳而来?祁连来的是执剑长老,蜀山来的是门中杀胚,昆仑更好,掌门亲至——所有人都是来瞧你的,或者说‘瞧生骨’的。”
“要保你万全。这是抛出身份的最好机会。”照羽直言,“只要你不出现在四境宴,即刻消失。他们试不出你的真假,又有受重明蛊惑过、认定‘当浮生’异态的南境修士在,哪怕昆仑掌门不信,但要做到混肴试听,让诸人分不出真假,从而无法结成同盟一致对你——这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照羽难得对人如此耐心,他像是个在教导不明事理的幼弟的兄长,在等着对方的一个答案:“九阴,这是你唯一的生路了。”
宴厅内,诸多门派的来使已经落座。戚乐带着南渊落座,却不见东境的首座上有人。
南渊困惑:“巫支祁呢,他不应该来的比我们要快吗?”
戚乐慢声道:“或许是有别的事情绊住了。”
南渊忍不住嘀咕“那也该快点来呀,他不在我们这里好奇怪”,南渊这句话倒是没错。巫支祁不在,所有对东境有所困惑的人便都将视线投在了南渊和戚乐的身上。更有丹修起身向戚乐敬了一杯,试探道:“阁下是药王谷的当谷主吗?”
戚乐也不遮掩,她弯眸回敬了一杯:“是。”
她这一句“是”在南境诸派的来客中引起一针低哗,当浮生和重明的纠葛当时可是在南境引起了极大的风波,南境许多修者被重明蛊惑甚至攻上了玉凰山最后下场凄凉——在这场混乱中,混乱中心的“当浮生”就像是坊间话本中的“祸国妖妃”,更夸张的是直至混乱平息,南境也未能见到一眼这位引起了南境与玉凰山冲突的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