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半,白婉安排了人来接戚乐。戚乐上了车也不急着先往家里去,而是先让司机去帮她买一大盒香回来。
司机是戚乐在S市用了四五年的熟人了,也是头一次听见戚乐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少不得多问一句:“戚小姐是要拜佛敬香去吗?需不需要再买些香烛。”
戚乐却说:“不用,随便买着像个样子就行,我不是用来敬佛的。”
司机顺口问道:“那是……?”
她也不瞒着这位自己人,浅笑着说:“敬鬼。”
司机:“……”
司机听到戚乐这么说,就知道她回家怕是要有事发生了。他琢磨了一下,问:“戚小姐,需要我再替您叫点人吗?S市毕竟是小夫人常居的地方——”
戚乐摇头:“不用,还用不上。”
司机哑然,他本想说戚乐这小胳膊小腿,他又是一个人,万一进了戚家木薇撕破脸真要打戚乐,他一个人未必就能给戚乐撑起场子啊。
但戚乐说不要,他也不能压着雇主的头去请,只能自己操着那份心,先带着戚乐去买香。
约莫下午四点,戚乐终于到了戚远平位于S市的这栋城郊别墅。
戚远平最近人都在外头做生意,戚乐进重症室也没能让他放下手头的事情回国,家里也只有木薇一个人。
车停在家门口,戚乐瞧着院门新上的锁,转头问司机:“咱们车里有车载的灭火器吗?”
司机一愣,点头说:“有的小姐。”
戚乐便点点头,对司机道:“拿上灭火器,把锁砸开吧。”
司机:“……”
司机是白婉的下属,对戚乐说一不二的性格多少也有点儿了解。戚乐既然这么要求,他也不敢说什么“这是不是犯法”之类的话去推拒,直接下了车从后备箱取了灭火器走到门前。
他有些忐忑地看了戚乐一眼,戚乐向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砸。
司机:“……”行吧,砸。
但司机多少心存顾虑,这一下没敢用上狠劲,锁没砸坏,反而激起了房里的警报器。警报器大作,屋里的阿姨见状都慌慌忙忙跑了出来,一边找家里的司机一边问着:“怎么了?”
家里的司机也被这声音惊了出来,他们俩一出门,就看见了门外端着灭火器和车里坐着的戚乐。
戚乐微微笑着,瞧了院子里一眼。那司机与阿姨顿时收了声,一句也没敢多说,甚至全当报警器的声都不在了,匆匆去掐断了警报,又连忙走到门前从里头打开了铁门和戚乐好声好语的打招呼:“小姐回来啦,怎么不叫我们一声开门。”
戚乐玩笑道:“我叫了,你们真会开门?”
阿姨被戚乐这话一堵,阿姨哂道:“这,怎么会不开门呢?”
戚乐说:“木薇不会当做没看见,不让我进来吗?与其先被你们当做没看见关外面一会儿,倒不如我先直接砸了进门。这样效率还快些,你说对吗?”
阿姨是知道戚乐嘴的厉害,她也不敢多说了,连忙给戚乐拉开了铁门,让戚乐进门。
戚乐对司机道:“车直接开进去停屋门口。”
这就有点过分了,阿姨想说两句,后来想想还是不敢把话吞了回去,只能干看着戚带来的司机则将车直接开进了戚家去。
戚家的司机有些看不下去,上前拦了一下,神色严厉说:“小姐,您这样如果被戚先生知道了,他会不高兴的。”
戚乐头也不回,她说:“那让我爸来和我说他不高兴。”
说着她对缓上了车速的司机道:“开,撞伤了算我的,这距离撞不死。”
戚家的司机是知道戚乐是个说得出做的到的狠角色,听见这话便不由的退让了一步出来。戚乐的司机便接着这一步直接将车开了进去!
司机直将车停在了屋门前,这样近乎张狂的行为让他有些紧张,总觉得自己这趟似乎卷进了什么了不得的纠纷里。他心跳过速地从后视镜看了戚乐一眼,戚乐依旧面色温和平宁,甚至见他看来了,还好心叮嘱了一句:
“车停好后记得把我买的‘礼物’再拿进来。我要送人的。”
司机愣了一下,想起戚乐特意去买的、同样放在了后备箱里的那一箱子檀香。可那香不是……“敬鬼”的吗?
戚乐在屋外的动静太大,木薇久久等不到回音也被惊动。她穿着套半凉的裙子,头发甚至披散着未笼起来,一副居家闲散的打扮。木薇皱着眉头、面露不愉的开了门,嘴里说道:“张阿姨,于伯,外面怎么回事——”
她话还没说完,就先被戚乐一把推开了门。木薇被推得踉跄了两步,差点跌倒。她刚惊疑不定地抬头,戚乐就进门了。
戚乐一进门,便将屋子里扫了一圈。客厅与上次她来时见到的模样相差不大,唯一的变动或许就是西侧原本放着些古董摆件的架子上,摆上了一尊玉观音像,戚乐瞧了一眼,觉得那白玉不知为何有点阴恻恻的,明明是瞧不出半点絮状的好玉,却半点也透不进光来。
在玉香的前头供着个像是古董做派的香炉,香炉里还真点着香。香的气味和戚乐偶进寺庙时,闻见过的香烛气味不太一样,这香的味道要更沉郁些,闻得戚乐头晕。
她强硬逼着自己转开了视线,又重新看向稳住了身体被张阿姨扶住的木薇,摆出了笑容客气着说:“难得回来一趟,阿姨脸色好像不太好,是身体也病了吗?病了可要保持通风,关着窗户只会病的更重。”
说着她直接对正搬着那一箱檀香回来司机说:“把礼物送上来吧。”
司机搬的箱子几乎遮住了他的上半身,这么大的箱子从进门起就惹了众人注意。
但木薇了解戚乐,知道戚乐绝不会给自己真的送个什么“礼物”,她看着那大箱子,整个人都防备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看向戚乐。戚乐见她这副模样,反而笑了,她温声细语又极尊敬人地说:“阿姨不高兴吗?”
戚乐只比木薇小五岁,听着她毕恭毕敬喊一声阿姨,木薇牙都能咬碎。
她的脸色变了变,心里也清楚戚乐用这种语气说话准没好事,颇为警惕地瞪着她,掠过戚乐先前问“高不高兴”的话题,反问道:“什么礼物?你为什么要送礼物来?”
“每逢佳节倍思亲,”戚乐见木薇不搭腔,慢慢也松去了眼里那些客气。她冷着眼神笑了笑,唇角弧度更是多了几分温和客气,“我多久没来看你了?这次回来‘尽孝’,不行吗?”
她故意咬着尽孝二字,语气轻软,面上更是笑意盈盈。但那瞧着木薇的眼神倒不像是来看家中长辈,更像是来上坟的。
木薇瞧着戚乐的模样,有些发怯。面对手腕高超的戚乐,她总是会不自觉的气短。但她在身份上还是戚乐的长辈,没有对戚乐这个小丫头退怯的道理,所以又往往强撑着同戚乐讥讽着说话,不愿让人瞧出她的内怯。
就好像这次,看着面色虽不够红润但怎么看都还是健康状态的戚乐,木薇心中骇浪不止,越是强撑,越显得色厉内荏,尤其是做贼心虚在前,见着戚乐与她预计的形状不同,少不得比往常更加慌张。加上屋内满是异香又不通风,木薇竟然在面对戚乐时,竟微晃了一瞬,险些晕倒。
张阿姨见状连忙再扶了木薇一把,木薇抓着张阿姨的手,又看了看屋里另一个自己的人,心里又找回写底气。
“少废话,你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木薇稳了稳心神,她站直了身体,拿出了几分主人的威风,色厉内荏道:“一回来就装神弄鬼,不怕你爸爸知道了会生气吗?”
戚乐眉眼微动:“哦?他真会生气吗?”
说着她含笑换了个问法:“或者说,他真的会生我的气吗?”
没等木薇做出反应,戚乐已经指挥自己的司机将箱子打开,箱子一开,檀香的味道便轻微的传来出来。
“阿姨是真的误会我了。我是从旁的阿姨那听说你近日里想开了,开始学着宁心静气,拜香礼佛了。我想这件好事呀,所以来送些线香和香料来表示孝心。”她说的眼都不眨,“都是上好的货,就别客气了。”
木薇心中一凛,她即刻道:“不用,我自己已经有了。”
戚乐闻言也不恼,她温和着说:“听说阿姨为了虔诚,香是特意从个藏人师父手里买的。”
木薇闻言眸光一动,眼中慌乱一闪而过,但这种事情是没有证据的,所以她依然镇定着与戚乐周旋:“不错,礼佛最重心诚,香自然要好好挑。所以你送的这些——”
戚乐打断了木薇,她道:“你说的对,礼佛最重心诚,所以香尤为重要。”
戚乐指着那些各种造型的檀香慢悠悠地说,“张阿姨、于伯,把小夫人平时常用的香都替了吧。”
她嘴角含笑,不容半分反抗。同时意有所指对木薇道:“毕竟在家做法这种事,还是要专香专用。”
“藏人香……哈,不适应供在S市里头的佛。”
藏人香,葬人香。
木薇心中如同被雷重击,被对方的语气几乎是气得生生倒退了一步,她这下是真有点慌了。但她又想着戚乐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这种神神鬼鬼事——她选这种法子,甚至不惜悲痛用了自己儿子的血骨,为得不就是戚乐就算明白,也只能在死里求个明白吗!?
木薇咬紧了牙齿,她抓着张阿姨的手紧紧用力,让着四十多岁的妇女都忍不住叫了声疼。可木薇恍然未觉,她这时候也管不得戚乐到底发现了多少了,抬手一指戚乐,嗓音尖锐地大声质问:“你在胡说什么?戚乐,这是我家,你凭什么来指手画脚?!”
“奇怪了,”戚乐从进屋起脸上的笑意就未变过,看着对方明显染上几分慌乱的神色,目光里甚至还真能找出几分好奇,她问道,“这个家的事情,我还说不得了吗?”
“是我姓戚,还是你姓戚。”
她目光幽幽,落在了张阿姨和于伯的脸上,带着隐隐的压迫。
“是不是我爸工资给各位开得不高,所以各位消极怠工?”戚乐慢条斯理地问他们,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又说了一次,“我再重申一遍,把木薇房间里那些神头鬼脸的香搬出来,换进檀香去,听明白了吗?”
她从包里取了支票夹,连签了两张,夹在指尖冲那两人扬起嘴角:“换完了,一人一百万,现在可以开始了。”
张阿姨和于伯的脸色有了些细微的变化,他们起先还是在踌躇不定地看向木薇,想要等他们这位平日里伺候的“主子”拿主意,但就在戚乐说了最后一句话后,两个人立刻下了决心。
毕竟他们拿钱做事,拿的本就是戚家的钱。
权衡再三,于伯不敢看木薇,说了句:“小夫人,抱歉了。”
然后与张阿姨两个人匆匆进了卧室。
两百万木薇不是出不起,但她知道她出了两百万戚乐就能出四百,在金钱这上头,她拼不过戚乐,这一点不仅她知道,连她的人都知道。
所以他们选择时甚至都没多犹豫一秒。
木薇的胸膛急促地起伏了几下,几乎是咬着牙几步冲上前,对着戚乐抬手就要打,声音尖利地喊:“你这个贱——”
她话没说完,便被戚乐反手揪住了手腕。
“家里供着神佛呢,别大动肝火,”戚乐笑盈盈地盯着对方的脸,漆黑的眼珠中犹如两团火焰,“以免上达天听,提前遭天谴。”
“你……你说什么?”木薇一向是怕极了她这阴森森的语气,此时被戚乐这样一看,手脚不由得发软,“你从一进门就疯疯癫癫!我一句都听不懂!只是那些香都是我自高僧手里重金求来的,你这么嚣张,就不怕因果报应吗?!”
戚乐不语,看着于伯和张阿姨两人在家中翻箱倒柜。这家虽是木薇在住,但论到熟悉,绝对是天天打造巡视的这两人最熟。哪里是木薇不让人动的地方,哪里又是她长上香的地方,哪里又是能藏东西的地方,他们两人一清二楚。
到了这时候,戚乐带来的司机算是彻底明白了戚乐为什么不要他再找点人来了。
要做这种事,十个别人,也没两个里头的人好用,只是你能不能驱动而已。
搜尽了家内的香,一共两个木匣子,张阿姨手中还有一个小小的香炉,就是先头供在那白玉观音前的,里面还有些尚未燃尽的。
“就这么多了,小姐,”于伯说,“需要我把香换上去吗?”
戚乐笑着扬眉:“麻烦了。”
“因果报应?”她悠然咀嚼着这四个字,“我倒挺想看看报应的。”
说着,戚乐用手指拈起一小块香片,拿在眼前观察了几番,她故意不看木薇已经煞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沉默了片刻之后,将这一小片香也放回了那三兽托起,烧制精致的香炉中。
“真是不错的香。”戚乐说。
随后她忽然一把抓起那香炉,狠狠往瓷砖上一砸!
只听一声脆响,香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香灰泼洒出来,室内的味道变得更加古怪。
但此时戚乐脸上却仍然是纹丝不动的温柔笑容,似乎她刚刚只不过是随手摸了摸家里养的猫。
“把这两匣子香带走,”戚乐回头对自己的司机吩咐道,“然后一片一片全都碾碎了带去垃圾场烧成灰,以免这种脏污恶心的东西一直留在家里,碍了小夫人的眼。”
“你!”木薇尖利道,但是看着对方的神色,她却不敢上前,“戚乐!你欺人太甚——”
“拦着你做这些的,”戚乐看向木薇,话却是对司机说的,“也一起火化了。”
张阿姨和于伯是等着拿钱的,自然不会拦。而木薇被戚乐的眼神摄住,一时也不该妄动。司机左右看看,抱起了那些东西就往屋外走,木薇这时总算是反应过来一点,刚要往外扑,就被戚乐直接拉着胳膊往后拽了一步。
戚乐人算不上特别健康,但劲倒不小。木薇平时注重身材,节食减肥,被戚乐忽得这么一拉,还真没稳住。
戚乐掐着她的手腕,让她便这么错过去拦司机将东西拿出门外的功夫。
戚乐冷眼瞧着,到了这时候总于收了笑。
她对木薇说:“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最好清楚你在做什么。木薇,你不惹我,我不惹你。这次我只烧个灰,再有下次——我死了还好,我要没死,我就挫你的骨。”
她说的声音凉飕飕得,倒比木薇往日里燃这婴香还要更冷些。
木薇像是被吓着了,她慢慢地瘫坐在地上,一动未动。戚乐扫了她一眼,也不多瞧。将支票给了另外两人,抬步便上了门口的车,上车就让司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