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欢(重生)——桑狸
时间:2019-02-18 07:57:13

  棉花软濡,暖暖地裹住,掌心里的那一点冰凉也渐渐驱散。
  他将胳膊搭在兰茵的胸前,有些低迷地问:“怎么办?”
  是呀,怎么办?卢楚与他们二人都有交情,且交情匪浅。这一些事情的根源本就是他被贬谪出京,可他是因为什么被贬谪出京?还不是因为他们两个。
  兰茵一时也回答不出来。
  可巧这时外面有了响动,淑音在窗外亮着嗓子朝里喊:“郡主,您可醒着?”
  兰茵当下便要从榻上起身,起到一半被祁昭摁了回去,他紧缠着兰茵,又转头朝外面喊:“有什么事,说吧。”
  淑音一滞,像是没料到祁昭怎么在家,转而道:“宫里来人,说是皇后娘娘想请郡主明日进宫一趟。”
  兰茵一手扒拉着祁昭那杵在她胸前铁柱一样的胳膊,一面朝外面喊:“知道了。”想了想,又问:“宫里来的人可招待好了?”
  淑音回道:“是娘娘身边的内官来传的话,跑腿的银钱已给过,内官急着回去复命,已按照规矩送出去了。”
  兰茵听她都安排妥当,便放了心。一回头却见祁昭神色凝重的样子,不免奇怪:“怎么了?”
  祁昭不在乎皇后要见兰茵,在乎的是那位淑妃娘娘。进了宫,按照谢静怡的性情总免不了要往兰茵跟前凑得,且成婚数月以来,外面对他们夫妻二人的举案齐眉多有称颂,又怎么可能传不到谢静怡的耳朵里。
  他道:“你进了宫,只在昭阳殿待着,若是有旁人要让你去哪里,让你吃什么喝什么,一定要回绝……罢了,让辰珠跟着,这丫头机敏又胆子大,出什么你不好推脱的事就让她搅合。”
  兰茵只觉好笑,依照他的说法怎好像宫里有洪水猛兽一样。其实成婚这么长时间,依照礼数早就该向皇后请安。只是一开始他们的婚事就跟萧毓希和吴连月牵扯在一起,又出了那档子令宗室蒙羞的丑闻,她和祁昭揣摩着天家圣意,不想让他们在劲头上太招摇,惹人注目。故而才处处谨小慎微,避着人,与昭阳殿只是互赠节礼,不曾隆重觐见。
  想到此处,兰茵心中一顿。连月……她想起了那位淑妃娘娘,再看祁昭晦暗的脸庞,又想起那位的手段,有些明了。
  “思澜莫非是觉得淑妃娘娘对你还有念想,会如害连月一般来害我?”
  祁昭半分玩笑颜色也无,只慎重地凝着她,道:“你要小心,她惯常心狠手狠,不是与你开玩笑的。”
  兰茵道:“可我听说她近来总借着伴驾的时机把萧毓桐往御前送,毓桐的文章学问算不得出众,可是却很合天家心意……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吧。”
  祁昭唇角噙着一抹轻慢的笑。前一世他确实曾真心为萧毓桐绸缪,教他凡事点到即止,力求在外官及天家面前挣个好名声就是,不必太过,反而惹人厌烦。但今世他是假意虚与,且襄王因为受了儿子连累一度萎靡之至,病急乱投医,反倒很感念他的安排。
  天家不是傻子,契合心意的次数多了,难免就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身边有了襄王府的内应。
  他觉得这些弯弯绕绕兰茵未必能想到,便耐心地说给她听。兰茵瞪圆了眼睛,听得仔细,又咂舌:“你们这些人城府也太深了。”
  祁昭得意起来,装模作样地敲了敲她的头顶:“那可是中宫继子,可是皇位,城府不深怎么行?”
  兰茵又担心:“可到底他们都是热热闹闹、风风火火的,毓成这一边是不是太安静了?”
  祁昭搂着她,自她身上蹭了一缕冷香,慢悠悠地说:“不妨事,与其上杆子往人家身边凑,倒不如让人家自己注意到他。”
  兰茵不解他是何意,但祁昭已不给她提问的机会了,将她拦腰搂过摁回榻上。
  第二日兰茵临要进宫之时,祁昭又拉着她的手罗里吧嗦了半天,无非是小心谢静怡,小心再小心。兰茵耳朵听得起了茧,反问他:“你这样惧怕,可是欠了人家什么,心里有鬼?”
  祁昭一怔,立马三个手指竖向苍天要跟她赌咒发誓,兰茵最见不得他这副疯样子,忙说信他。
  待兰茵走了之后,李长风又不知从哪个回廊穹柱后弯出身来,向祁昭回话,说是人已经安顿好了,且他只快了一步,稍微慢些就被大理寺抢先了。
  祁昭想起卢楚,不免心中又抑郁,许久没说话。
  宫中此时也是一片忙碌,韶关的奏报雪片般地送进宫,驿官前后接踵,传令官的嗓子都快喊哑了。
  兰茵由昭阳殿的管事秦姑姑领着去见祁馨,路上总听宫女太监们议论,说是韶关要打仗,国库却拿不出钱来,天家今日心情欠佳,凡是御前回话的总免不了一顿臭骂。
  她胡乱听着,秦姑姑却好心提醒她:“淑妃娘娘也在昭阳殿,二位娘娘面和心不和,郡主得小心些说话。”
  兰茵诧异于这老姑姑的坦诚,却见她敦厚一笑:“大公子时常出入昭阳殿,待老奴恩赏有加,他托老奴照料着郡主。”
  兰茵与她客套了一番,心想,祁昭到底还是不放心。
  她由人引着进了昭阳殿,只觉炭火烧得极盛,暖中盈着轻飘香甜的桂花味儿,以金线缕凤的幔帐被叠起了数层褶纹,以金钩束住。
  皇后坐在凤座上,旁边的一方矮榻上是淑妃谢静怡,两人身后跟了几个宫装女子,皆低眉顺眼的。
  兰茵与两位见过礼,皇后忙让秦姑姑取了凳子给她坐。
  “弟妹过门数月,本宫这个当姐姐的也没什么好东西相赠,这一对步摇是织造监新打出来的,本宫瞧着还顺眼,赠与弟妹。”
  兰茵仔细听着,若论康帝这边的辈分,她该叫皇后一声婶婶。可皇后从了祁家的论法,待她更加热络,也更加亲切。她唯有报之以琼瑶,谢过后令辰珠和淑音给她当即把步摇插在鬓上。
  一旁的谢静怡笑说:“刚才还不觉得,现下戴上步摇才觉得妆容正好,刚才是太素净了些。”
  她眉目婉秀,面皮白净,说话的腔调总是拿捏的娇柔,跟总掐着嗓子眼似得。兰茵一想起她如今的正当盛宠,不免腹诽,康帝见惯了花浓柳绿,临老,是又爱上这一口了吗?
  心里再不待见,她面上总是敷衍得好,人家这话皇后爱听,她也得装出受用的样子:“谢淑妃娘娘夸赞,这样好的东西不管什么妆容都能衬出妙处。”
  谢静怡拿着玉骨团扇稍稍遮住唇角,笑道:“郡主嘴真是甜,难怪能将祁侍郎琴瑟和鸣,刚才本宫还与皇后说,祁侍郎那么个不羁性子,成婚后竟能让郡主制住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兰茵大囧,照她这样说,她与祁昭恩爱全是因为她嘴甜,能说会道吗?她是郡主,是当家主母,怎么把她说得跟那勾栏楚馆里专门巧言令色的小倌似得。倒好像祁昭是受了她的蒙蔽,受了她的压制,这话皇后这亲姐姐能爱听吗?明明是她让祁昭行为更端正,更少落人话柄。
  她不由得对这位淑妃娘娘更加反感,但面上笑容和煦:“娘娘说笑了,夫君在外如何,在家如何,哪是我能管得了的,更遑论压制了。只不过他年岁日长,又感念父亲和姐姐对他的期许厚望,才修身养性,把心思都用在了公事政务上。”
  皇后果然露出欣慰的笑容,看向兰茵的目光更柔软,也更亲昵,道:“这也是你规劝有功,连陛下都说安王家的郡主品貌双绝,很是得体懂事,正儿八经说起来,嫁给我们家大郎还算是下嫁了。”
  兰茵忙说:“陛下对安王府的关怀,兰茵与毓成总是铭感五内,自当服膺,不敢善忘。”
  谢静怡又揽了揽青色的蜀锦褙子,笑道:“臣妾怎么瞧着郡主很是拘谨呢,话也说得客气,跟娘娘不像姑媳,总好像是两家人似得。”
  兰茵拼命控制自己不要翻白眼,以极好的涵养向皇后道:“兰茵第一次来昭阳殿内殿,心里总是敬畏皇后威仪,免不了紧张的,姐姐若不喜兰茵太过拘谨,时常将我召进宫与姐姐说话就是,兰茵求之不得的。”
  皇后冲兰茵笑了笑,体恤道:“不必拘谨,都是自家人,这一点你倒要学着思澜那浑小子,到了这里跟回了自家府邸是一样的。”
  兰茵应下,心中却另有盘算。她私心里觉着,因为当年父王向康帝举荐宸妃的缘故,皇后待他们家总是有芥蒂的。如今虽然她嫁了祁昭,可这芥蒂非一日生成,也不会瞬间消散吧。可看皇后又着实和善可亲,她也拿捏不准自己是不是太过小人之心。
  三人说笑了一阵,粗使宫女拨了拨炭盆里的炭火,一股烟熏味儿散出来,谢静怡搓了搓手里干果的外衣,看着兰茵的神情总是笑眯眯的,可却让人生出些凛然的寒意。
  皇后将身侧一直温顺站着的两个宫女叫到跟前,冲兰茵问:“瞧瞧,你看着可顺眼。”
  兰茵并非迟钝之人,相反机敏聪慧得紧,当下有不好的预感,但仍强撑着笑容点了点头:“娘娘身边的人自然没的说。”
  第33章
  皇后涟起了笑纹, 让两个宫女向兰茵见过礼,她不得不把视线隆重放在她们身上。
  两人都是雪肤花貌, 玉清娇颜,妆容干净, 很有端庄美人的姿态。她觉得心里于无声中蹦了根弦,暗想几日前拿那事去逗弄祁昭,惹他很是伤怀了一阵子,便觉得苍天何曾饶过谁啊。
  果然, 谢静怡又举起了团扇, 半遮面地含笑望着她,很是幸灾乐祸的样子。
  皇后道:“大郎如今也不小了,虽说你们夫妻和睦,可膝下空空总不是回事。”她看了看兰茵,笑道:“你别多心, 你还年轻, 身子骨也好,总会生出嫡子的。可这官宦人家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 为的就是一个子息旺盛, 绵延不绝。我们祁家虽然姬妾多, 可也只有我和大郎两个孩子,将来祁家的传宗接代就全在大郎身上了, 我这个当姐姐的不能不帮着绸缪。”
  “这两个丫头是我□□过的,模样另说,为人最是乖巧, 你若是看中了领回去当个粗使通房,都使的,也算是她们的福气。”
  兰茵腹诽,皇后娘娘赐的人,我若让她们当粗使、当通房,传出去有什么脸面。您将话说得如此绵软厚道,还不是为了让我就范。
  她抿了抿唇,又看了看谢静怡,见她笑靥如花,柔声问:“郡主是不愿意吗?”
  兰茵后背像被针刺了一下,寒凛凛的,冲着她们两个也笑了笑,说:“娘娘恩赐,我有什么不愿意的,说实话,原本我也是打算过几年给思澜纳几门妾的,娘娘肯费心,眼光自然在我之上。只是……”
  她声调一转,眉间如笼了一片愁雾,道:“近来思澜总跟我说,刑部办了几个案子,总有些不周到,惹得陛下不豫,竟还下旨把案子从刑部提交给了大理寺,这在从前是没有的事。衙门里同一口径,都说是刘尚书继任左相,尚书一职出缺,衙门里缺个主事的人,才出了些差错,其实他们各个勤勉,已是尽力了……”
  皇后也听过刘知书的案子,但详情她就不得而知了。后宫不得干政,她总是顾忌着康帝的避讳的。
  其实兰茵也是胡诌,案子移交大理寺是真,但几个案子不周到是没有的事,康帝更是从来没说过对刑部不满的话。
  她料定皇后和淑妃久在后宫,对前朝事知之不尽,才壮着胆子胡扯。
  但在皇后眼里,什么刑部,什么大理寺都不甚要紧。她只在乎近来祁昭来昭阳殿的次数少了,她还以为是他这位夫人递了什么枕边风,教唆祁昭疏远她这位姐姐……可冷不丁的,商量纳妾的事呢,萧兰茵扯这些做什么。
  “兰茵不懂政务,说也说不到点子上去,只怕这个时候纳妾,万一被人吹风似得捅到陛下跟前,让他老人家以为办案子忙不过来,出了岔子,倒有心思纳妾……权当兰茵小人之心,尚书出缺,思澜自是没有那个心的,可保不齐别人有,万一不走正途,转门排挤倾轧旁人,那思澜不等于是主动授人以柄了吗?”
  谢静怡不自觉收敛了笑,隔着团扇,目光清凛地看着兰茵,她自是知道她在胡扯,可牵扯到祁昭的仕途,她不便置喙。明面儿上,祁家和襄王对立着,她说了皇后也听不进去。
  皇后已若有所思,兰茵的话她未必全信,心里也有数,凡是女子有几个愿意自己夫君身边莺莺燕燕的。可这些话却都在理,且字字往她的心坎上戳。
  她是皇后,可膝下空空,想要地位稳固极需要外戚的帮扶。她父亲生性凉薄,从来将自己的利益看得比女儿荣辱重要,思来想去,唯有这个弟弟可以依靠。
  陛下让祁昭娶萧兰茵,从最开始她就不愿意。安王府与她的恩怨由来已久,双方都不点破,可心知肚明。萧兰茵嫁了祁昭,两人平淡若水也便罢了,可若是这般恩爱,萧兰茵再存了坏心出言挑拨,她疼了近二十年的弟弟岂不白白送给了旁人。
  女人家的心思细腻,遇事也只会往后苑的那点事上动脑筋,她想选了两个美貌嘴甜的宫女放在祁昭身边,分一分他对萧兰茵的眷恋,再在床榻之间替她说些体己话,久而久之,这萧兰茵也就不足为俱。
  可这一切仅是女人之间温默无声的较量,若是伤了祁昭的仕途,岂不是因小失大。
  兰茵察言观色,觉得皇后很是在意她说得这些事,瞥了谢静怡一眼,心里越发来气,索性再加上几把火:“且当初说衙门里事忙,都尽力了是同僚们商量出来的结果,若是思澜这边出了岔子让人抓住把柄,岂不是把同僚们都绕进去了,伤了自己仕途不说,还得罪人,以后可如何在刑部里行走,任谁还再听他差遣。”
  她故意往重了说,颇有言过其实之嫌。但皇后是个明白人,就算知道兰茵存了私心,但所说的都是情理之中,总不是她凭空捏造出来的。
  她沉默不语,身后的秦姑姑凑近她耳畔低声道:“郡主再不济也是自己人,淑妃可是襄王的小姨子,靖王跟襄王斗成那个样子,她可别是憋着坏……”言外之意,自家事关起门来怎么解决都行,可别让外人渔翁得利。
  皇后彻底拿定了主意,不着痕迹地把两个宫女又招到了自己跟前,说:“外头炭烧得太旺,本宫有些乏热,你们出去照看些。”
  两个宫女倒是听话,头都没抬,木偶似的出去了。
  皇后就当没有刚才那回事,全然再不提纳妾的事。兰茵乐得装傻,陪着又东拉西扯了半天,抽空还欣赏一番谢静怡那口蜜腹剑、暗自咬银牙的模样。
  皇后说起左相,说起刑部尚书的填缺,不便议论朝政,只说内眷。外头议论,赵建恩已是板上钉钉的人选,这几日凤清县主来昭阳殿请安,眉里眼里比从前得意了许多,自家儿子马上就是二品大员了,气度显得跟从前是不一样。
  谢静怡吃了颗梅子,说:“凤清县主原是陛下的表妹,是如意大公主的幼女,如意公主自去了通州,县主在京中失了靠山,夫君又窝囊,前些年可没少跟着受奚落。如今儿子给她长脸,又嘚瑟了起来,真是有点小人得志的意思。”
  皇后饮了口茶,道:“子女长进便是父母最大的安慰。赵建恩不过而立之年,能挣上尚书的官位,可见他母亲在他身上是费了心的。如今一朝得志,人家当娘的得意些也是常情。”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