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朗不情不愿地蹲下,扎起了马步。
杨真站在他一旁监督他,不时有人过来汇报事情,她就站在一旁边看着宁朗边做事。她监督了半晌,中途又走了出去,回来时手上便捏着一封信。杨真咬了一口从外面拿来的苹果,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含糊不清地说:“好像是京城里来的。”
“那应该就是安王寄的了。”宁朗整张脸都皱着,额头上满是汗水,正在和马步对抗着意志,他随口道:“你帮我拆了吧。”
他们如今都是安王的手下,也不用再像是以前那样偷偷摸摸的了,许多事情都是一起做,也不分你我。
杨真帮他拆过信,这回也顺手便帮他给拆了。
她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却是沉默了下来。
宁朗还在对抗着意志,等了许久,没等到她的声音,顿时纳闷地问:“安王在信里头又说了什么?”
“你兴许会不高兴。”杨真说:“不如等你今天的训练结束了,你自己再看。”
宁朗皱起了脸:“什么?这么麻烦?”
“你当真要听?”
宁朗趁她不注意,偷偷摸摸动了动脚,试图缓解脚上的酸麻。他随口应道:“你就念吧。”
“那我说了。”杨真道:“你妹妹和安王定亲了。”
宁朗:“……”
杨真挥了挥书中的信,说:“这是喊你回京城,让你去亲眼看着你妹妹出嫁的。”
宁朗:“……”
扑通!
宁朗脚一软,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去。
第112章
宁朗接到了信以后,便匆匆忙忙往家里头赶,只是青州距离京城甚远,哪怕他快马加鞭,也要花费数天。
随着日子过去,天气也越来越冷,京城里头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江云兰算好了铺子里的账,看铺子里的掌柜回去了,才忽然想起来,离着年关也是没几个月了。宁暖的日子定在年关前,在明年来之前,她的阿暖就要嫁出去了。
江云兰不禁有些唏嘘,再一瞧,连宁暖的嫁衣也做好了,心里头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落寞。
上辈子她便是亲眼看着宁暖嫁出去,这辈子又是一回,她就一个女儿,却是要亲眼看着嫁上两回,两回也都是同一个人,这感觉实在是稀奇的很,恐怕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在宁暖出门之前,宁晴却是先来了。
她瞧着看起来不大好,虽然二房三房都已经搬了出去,可老夫人还在,这回她过来,就是向老夫人诉苦的。江云兰冷眼看着她直奔老夫人的院子,转头便有人将宁晴的来意告诉了她。原来是宁晴在周家过得不好,甚至是比江云兰知道的上辈子过得还差,因而特地来请老夫人为自己出头来了。
江云兰嗤笑一声,便没有再管。
老夫人院子里,宁晴脸上还挂着眼泪:“……我嫁到周家还不过半年,周家便纵容着他收了侧室,哪里有将我、将我们宁家放在眼里,奶奶,我如今才知道,原来我们成婚前,他便已经在外头养了人,如今他竟是还纵容那些人欺负到我的头上。奶奶,我该如何是好!”
她嫁得风光,可过得可不算是好。
原先明明是周家主动来提亲,她本以为周公子心里头也是对她有意,谁知嫁过去了以后,才发觉周公子对她非但没有半分爱意,甚至也不是她期待中的那般模样。
宁家分了家,她的大伯与她们家撕破了脸,她的爹不过是个小官,而她哥哥原本是状元之才,却因着先前的事情遭了祸,如今被革去了所有功名,以后也入不了仕途。周家与她结亲时,虽是低娶,可也是看中了她们家一片大好之势,可谁知定亲以后,却是件件事情都不如意,就连她自己,因着宁暖名声洗清的缘故,反倒是遭了旁人猜疑。
她是高嫁,本来出身就不高,如今也不得周公子都喜欢,虽是正妻,却是在周家抬不起头,周家没有一个人喜欢她,哪怕是原先还对她有些好脸色的周夫人,如今也对她百般挑剔。
宁晴在宁家时,也算是受全家宠爱,不论是二夫人还是老夫人,都为她费了心,谁知嫁入周家以后,却是事事都不顺心,让她只觉得委屈。
老夫人眯了眯眼,道:“只要你生下了周家的长孙,哪怕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周公子也不会对你太差。”
宁晴出身虽不高,可到底是正室,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也是嫡子。哪怕是周家再过分,也是重视血脉的人。
宁晴泣不成声:“可周公子根本就不愿与我……奶奶,我该怎么做才好?”
“蠢,你娘就是这样教你的?”
宁晴说:“我娘让我忍着。”
老夫人闭目不答。
宁晴又忍不住道:“可是相公他……他日日都宿在别人房中……”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宁晴深吸了一口气,才又轻声道:“他那侧室,肚子里似乎已经有了……”
老夫人这才变了脸色。
老夫人道:“你附耳过来。”
宁晴面露欣喜,连忙凑了过去。
自这日起,她便在老夫人院子里住了下来。老夫人身上还有着诰命,她愿意为宁晴出头,周家自然也要掂量几分。只是递了消息过去以后,周家却迟迟没有派人过来接,却是送来了许多安慰的礼品,恰巧周公子出了一趟门,只说是回来以后再来接她。
宁晴便安心待在了宁家。
如今宁家上下都在忙碌着准备宁暖的婚事,她待在宁家,自然也是将这看得清楚。她忍不住去打听宁暖的动静,听着安王送来了什么什么礼物,又听丫鬟说宁暖的嫁妆里有着什么什么,她每回听着都眼红。
她本以为自己嫁得也已经是很好,谁知宁暖竟然还能嫁给安王?
周公子虽然是礼部侍郎之子,可安王是皇上亲弟,正得圣宠,哪怕是周公子再厉害,又哪里能比得过安王?
再瞧瞧安王出手大方的模样,还没有成婚,便让人每日都送东西过来,实在殷勤。她与周公子成婚前,周公子态度便有些冷淡,又哪里比得上安王?再说,安王府里头便只有安王一人,等宁暖嫁过去了,太后在宫中,而王府里所有人都听她的,更没有什么婆婆来与她计较。
宁晴看在眼里,暗地里偷偷绞着手帕,心中嫉妒不已。
宁暖怎么这么好命?怎么什么好事都让她给占全了?
幸好幸好,宁朗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哪怕是宁暖再厉害又如何,到时候,她哥哥还是个会拖后腿的。从小到大,宁朗惹出了多少麻烦事,即使到现在也没见得好,如今还跑到了青州,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些什么,总归也不是什么好的。
宁朗紧赶慢赶,一路驾着快马从青州到了京城,到达京城时,竟是比原先预计的还早了两天。
他心里头憋着一口气,到了家门口,也不管守门的如何惊喜,将马一丢,便急冲冲地跑了进去。
“娘!爹!阿暖!”宁朗大喊道:“你们人呢?!”
江云兰闻声而来,顿时惊讶:“你回来的这般早?”
“我一接到你的信,我就回来了。”宁朗连忙抓住了她,追问道:“娘,你信里头说的是什么意思?阿暖定亲了,是与谁定亲了?你是不是在信里头写错了?我怎么瞧着,瞧着好像是……”
怎么会是安王呢?
江云兰说:“就是安王。”
咣当!
哪怕是提前了数天有所准备,宁朗也宛如被当头棒喝,一下子懵了。
江云兰叹气道:“阿暖亲眼瞧中了安王,我能怎么办?自然是答应了。”
“可阿暖……阿暖怎么会瞧中安王你?”宁朗百思不得其解:“她分明是瞧不上安王,不过是从青州回来几天,怎么就……就和安王好上了?”
江云兰叹气:“我哪知道。”
宁朗又着急地道:“那娘,你和爹怎么就答应了?”
“阿暖都点了头,我和你爹还能如何?逼着她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江云兰说:“阿暖一向是有主意的,这回不是安王逼迫,她也是自己瞧中了安王,娘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宁朗:“……”
宁朗怎么想都气不过,连坐也没坐,又转身往外跑。
江云兰连忙叫他:“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安王!”宁朗头也不回地道:“我去打他一顿!”
江云兰:“……”
宁朗跑出去时,正好与杨真擦肩而过,杨真回头看了他一眼,顿时纳闷,想了想,也没有追上去。她抬头看了一眼宁府的牌匾,抬脚走了进去,没成想,还没有踏进门槛,就被守门的拦住了。
杨真:“……”
宁府守门的问:“你是谁?”
杨真指了指自己,道:“我是你们家少爷的朋友。”
守门的连忙去通报,很快,江云兰便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她骂了守门的一句:“往后见着了她,便不要拦着,这是你们大少奶奶!”
宁府守门:“……”
他看了一眼穿着男装的杨真,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旁人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江云兰拉着杨真,亲亲热热地往里头走。
“刚才朗儿回来时,我就想着,你会不会也跟着一块儿回来,如今倒好,倒是真的一起来了。你爹还没见过你呢,正好让他见见。”
杨真乖顺不已,无论她说什么都应下。
她坐在堂屋里,上来送茶的小丫鬟都偷偷拿眼神打量着她,猜测她的身份,还有的小丫鬟躲在遮挡物后面,偷偷红了脸。杨真坐了没一会儿,春桃便来寻江云兰,江云兰便说:“既然你和朗儿一起回来了,那便住在朗儿的院子里吧?”
杨真点头,没有反对。
江云兰又说:“你若是觉得无聊,等朗儿回来以后,便让他带着你去京城里逛一逛,要是你不想出门,阿暖还在府中,也可以去找她。”
杨真也点头应下。
她跟着丫鬟去了宁朗院子里,瞧着宁朗院子里的一切,却是好奇不已,便四处查看起来。
等宁朗回来时,还有些意兴阑珊。
“我去了安王府,谁知安王竟然还不在府中。”宁朗失望道:“我将他府里头都找了一遍,竟然真的没有找到他,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竟然让他逃了过去。”
杨真不禁打趣:“你赤手空拳就要去打他,难道他还不会还手?”
“那是从前,我练了那么多天,可和以前不一样了。”宁朗得意地道:“如今他可不一定能打得过我,再不济,还有你呢,我们两个一起上,他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杨真没接话。
宁朗又说:“不如我们晚上偷偷去安王府,晚上他肯定是在的。”
杨真转移话题,问:“你口中一直提起的那个祝寒山是谁?”
宁朗恍然,连忙说:“等明日我再带你去见他,我都忘了和他说起你。”
杨真点了点头。
“还有我爹,我爹也没见过你。”宁朗兴冲冲地道:“你从来没有来过京城,明天我就带你去四处走走,京城和青州可是有许多不同,你肯定没见过。”
杨真应下。
“还有,等阿暖与安王的婚事办了,就是过年了,不如今年你与我待在京城吧。”宁朗说:“我娘肯定是要我留下来的,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
杨真想了想,也应了下来。
宁朗高兴的不行,又带着她介绍自己院子里的一切,无论什么都能被他说出花来,杨真本就好奇,听得也是入迷。
等到了黄昏时,宁彦亭也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听说宁朗回来的事情,顿时也高兴了起来,便直接来宁朗的院子里寻人。他心里头着急,也没有让人通报,便直接走了进去。
“朗儿!我听说你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宁彦亭的话刚说到一半,瞧见屋中的景象,顿时面色一僵,剩下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宁朗大惊,急忙放开杨真,面红耳赤地道:“爹,你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直接进来了!”
“我……”宁彦亭看看他,又看看杨真,一下子怔住:“你……你们……”
宁朗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冲着他挤了挤眼睛:“爹,你……你知道的。”
他知道什么呀!
他儿子怎么和一个男人在亲热?!
宁彦亭只觉得天降雷霆,一下子劈在他的脑门上,整个人都懵了。
杨真还是那副男装打扮,她与宁朗站在一块儿时,瞧着还比宁朗更英气几分。因着常年练武的缘故,她身姿挺拔,站着的时候看起来比宁朗还要更有几分气势。
宁朗挠了挠头,又对他道:“爹,你找我干什么?”
宁彦亭:“……”
宁彦亭恍惚道:“我听说你回来了……朗儿,你身边这位公子是谁?”
宁朗顿时不好意思:“爹,难道娘没有和你说,她就是我媳妇儿啊。”
宁彦亭:“……”
宁彦亭深吸了一口气,踉踉跄跄地出了门,打算去找自己夫人去讨说法。
等他出去了,杨真才后知后觉地道:“你爹是不是把我当成男人了?”
“……”
宁朗顿时变了脸色,立刻追了出去:“爹!爹你听我解释!”
宁家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少爷带了一个男人回来,还是他们夫人亲口承认的大少奶奶!
宁彦亭听完了江云兰解释,又听完了宁朗解释,再听宁暖解释玩,再瞅瞅杨真,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难不成他儿子还有他不知道的喜好不成?
不然找了个媳妇儿,怎么瞧着比他儿子还像是男人?
再听听宁朗的介绍,哟,还打过老虎呢!
宁彦亭看看身体单薄的儿子,再看看孔武有力的儿媳,每回杨真一抬手,他总要心肝一颤,生怕那巴掌就落到了宁朗的身上,将他的儿子打下去半条命。
第二日,宁朗便带着杨真出了门,两人先直奔安王府,又听说安王不在,宁朗顿时失望,然后才带着杨真四处逛了起来。
他听江云兰说,说是祝寒山已经搬到了京城里,便和江云兰要了地址,带着杨真去见他自己的朋友。
祝寒山见着了他,也是欣喜不已,说了一番寒暄话以后,目光才落到了杨真身上:“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