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方才也瞧见了,我与楚公子都想要这花灯,才因故与他比试。”宁暖道:“倒是哥哥你……”宁暖说着,目光朝着宁朗身旁的杨真看了过去。
感受到他的视线,宁朗顿时不好意思,他看了杨真一眼,咳了一声,故作认真地道:“我与我的朋友出来一块儿玩。”
宁暖应了一声,也状似是信了他的话。唯独杨真撇过头,恨不得钻到地里面去。
“我还没有给你介绍。”宁朗对杨真道:“这是我的妹妹,我时常和你提起过的那个。此次她也与我一块儿来了青州,你们还是第一次见吧。”
可不是呢,昨日与今日,也不知道见了多少回了。
杨真含糊地应了一声,躲躲闪闪地与宁暖应了一声。
“阿暖,这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咳,朋友。”
宁暖含笑道:“哥哥有所不知,我与杨姑娘早就已经见过了。”
宁朗惊讶:“真的?”
“你与娘亲上山以后,我便一个人带着香桃去青州城里头逛,若不是杨姑娘出现,恐怕我也早就已经被小摊坑了。”宁暖说:“哥哥你是不知道,那小贩竟是将狗皮染成虎皮要卖给我,我眼拙,也没有分辨出来,差点便被骗了过去。”
宁朗心有戚戚然地点头。
当初他可不就将猫崽当成老虎崽子?如今那只猫也还在山上养着呢。
“这可多亏了杨姑娘。”宁暖夸道:“杨姑娘真是正义之人。”
杨真被夸得抬不起头来,偏偏宁朗还不停应是,让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过去。
杨真又指着楚斐问:“那这个又是谁?”
宁朗看了一眼,撇过头道:“我也不认识。”
楚斐:“……”
宁暖说:“楚公子是我们在京城时认识的,也来了青州,杨姑娘应当是见过的。”
杨真点了点头,又指着他手中的花灯道:“这个花灯竟是被你赢走了?”
“正是。”
“不如你出个价钱,卖给我吧。”虽然手中提了一盏,可这盏十二面的花灯,仍然让她念念不忘。
楚斐摇头:“这花灯,在下是要送给心上人的。”
宁朗冷笑一声,问:“这儿哪里有你的心上人?”
楚斐:“……”
楚斐下意识地朝宁暖看了一眼,察觉到他的视线,宁暖抬起头来,微微摇了摇头。
楚斐赌气道:“那我就带回京城去,再送给她。”
宁朗哼哼,心想:反正你也进不了宁家的大门。
见他实在不愿意割爱,杨真才提着自己手中的花灯,恋恋不舍地多看了好几眼,这才收回了视线。
灯谜是猜完了,可青州城里头的热闹却没有结束,那边的戏台子又来了新的旦角,咿咿呀呀地开始唱戏,而其他地方也被围了不少人,青州城里头的气氛还火热的很。
宁朗惦记着自己还要与杨真继续去培养感情,因此拉着宁暖叮嘱了一番,让她离安王远一些,又瞪了安王好几眼,这才拉着人飞快地走了。
等他们两人的人影消失了,楚斐这才凑到了宁暖身边,表情有些委屈。
宁暖轻声道:“若是楚公子无事,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谁说我没有事情。”楚斐将花灯交到汪全手里,自己则从怀里拿出一份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打开一看,才知道里面是炒板栗。
他将板栗递到了宁暖的面前,道:“我知晓你喜欢吃这个,方才见到了,就顺手买了下来,你放心,如今它还热着,正好入口。”
宁暖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才犹豫地接了过来。
油纸包着的板栗果然还是热的,也不知道是买来多久了,可一直被人小心放在怀里头,温度倒也一直没有凉下去。一想到这包板栗曾被人这么小心地珍视保管,宁暖捧着它,指尖也不觉变得滚烫起来。
“王爷费心了。”宁暖轻声道:“王爷若是说一声,民女自己去买便好。”
“我怕你找不到。”楚斐摇头:“那卖板栗的瞧着生意不错,我怕你还没找到,他就已经先收摊回去了。”
宁暖一时无言。
晌久,她才轻声应道:“那民女就先谢过王爷了。”
楚斐小声嘀咕:“若是你能每回都接受本王的好意,那就最好了。”
宁暖只当自己没听见。
她捧着板栗转身离开,脚步走得缓慢,可楚斐也没有追上来,大约是还惦记着方才宁朗的警告,只瞧着她的背影慢慢走远。直到消失在了人流里,楚斐才垂头叹了一口气,道:“汪全,回去吧。”
“王爷?您不追了?”汪全愣住:“您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宁姑娘呢。”
“追什么?”楚斐从他手中将花灯接了过来:“不早点将这花灯带回去,小心被人给冲撞坏了。你方才没听着?宁姑娘可说了,让本王小心着些。”
汪全只好跟了上去。
宁暖走出去好远,这才停了下来,将手中油纸包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颗褐色的板栗。
“小姐?”
宁暖手中微微使劲,外壳松脆的板栗便立刻露出了里面嫩黄的栗肉,她将外面的皮壳扔掉,小心将栗肉放入口中,香甜软糯,果然好吃。
“小姐?”香桃小心翼翼地道:“您真的接了?”
宁暖没有抬头,又从油纸包里拿出了第二颗,唯独心情却是轻快了不少。
“不如你再帮我看看,这儿还有没有卖板栗的。”
香桃果真朝四周看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安王说中了,她找遍了四周,也没有找到那个卖板栗的,指不定是真的已经回家去了。
宁暖没有多待,一路吃着板栗,慢吞吞地回了住的客栈里头。
她刚走进屋子,一眼便看到了桌上那盏十二面的花灯,屋里头漆黑无比,唯独这盏花灯里的烛火还在燃烧着,照亮了四周。
香桃立刻惊呼出声:“这盏花灯怎么在这儿?”
可不就是来送给心上人了?
宁暖走过去,便看见桌上还放了一张纸,落款正是楚斐的名字。
……
一直等到了城里头的热闹散去,宁朗才依依不舍地和杨真往山上走。
“我到了青州这么久了,可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热闹。”
“往后还有热闹的。”杨真走在他前头,手里头抓着他的手。回山上的路又黑又陡,宁朗如同个睁眼瞎,唯独她对这块儿熟悉的很,便提着花灯走在前头,勉强让花灯照亮一些路。“等到了过年时,青州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宁朗说:“过年时我都回家啦。”
“……”
杨真不说话了。
宁朗察觉到自己说的有些不对,又连忙补充:“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回京城去?”
“去京城?”
“你没去过京城吧?京城比这儿热闹多了,别说十二面的花灯,还有那种装了机关,从外头看上去,还能看到灯笼里头有人在跳舞。”宁朗说得兴致勃勃:“不如你跟我一块儿回去,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杨真笑了一下:“我过去做什么?”
“你……”宁朗顿了顿,说:“你是我的朋友,过去又怎么了?我将祝寒山也介绍给你,你肯定从没见过他,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我听我娘说,祝寒山也时常来我们家,连祝寒山都来了,你……你也是我的朋友,自然也可以来。”
“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宁朗顿时急了:“难道你连朋友也不愿意做了?”
杨真无奈:“你分明知道。”
宁朗一噎,又讪讪住了嘴巴。
他低着头,眯着眼睛仔细辨认着脚下的山路,左手被杨真牵着,稳当当的很,让他十分安心。宁朗抬脚迈过了一块儿石头,才又问道:“等到了过年时,山上那些弟兄们也会陪着你吗?”
“他们也无家可归。”
“也?”宁朗楞了一下:“也是什么意思?你的家不就在青州城里头吗?”
杨真忽然停下了脚步,宁朗一时不察,差点就和她撞上。
她转过身,看向山下,抬手举起花灯,指着青州城的方向:“你看那儿。”
宁朗抬头看去。青州城如今还亮着,热闹虽然散去了,可火光却没有暗下来,整座城都映照在一边暖黄之中。他们方才也在那儿度过了一个热闹欢快的夜晚。
“我的家曾经在那儿。”杨真说:“我们家世世代代都守在青州,直到一场战役,我的祖父率领青州百姓挡住了上万敌军,一同救下了青州。”
宁朗想:他们方才在青州城里头热闹的,也就是为了庆祝这个。
“消息传到京城,圣上龙心大悦,奖赏了我的祖父,封他为一等大将军。”杨真语气平静:“我的祖父仍然在青州没有离开,也没有回到京城。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说起,说他意图谋反,圣上便连下了好几道旨,让他回京。”
宁朗愣住。
“他没有去。那时敌军还惦记着青州,他不能去,若是他去了,青州便无人守着,迟早就落到敌人的手里。”
“……”
“后来他赢了,圣上却大怒,下旨抄了他全家。”杨真:“然后我就没有家了。”
“……”
宁朗仰头看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杨真面色却十分平静,月光照拂在她的脸上,让宁朗看得清楚,她面色如常,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双眸子也平静如水,没有半点波澜。
宁朗想了想,才问:“后来你是怎么过的?”
“我爹的亲兵护着我逃了出来,我们一直没离开青州,也没有人发现,他教我功夫和兵法,后来他病死了。”
“然后你就去当山贼了?”
杨真点头。
她转过身,又拉着宁朗继续往山上走。她走的很慢,宁朗心里头揣着事情,也能慢吞吞跟上。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杨真又说:“我很早就习惯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
宁朗道:“那你不愿意和我回京城,是不是怕被人发现?”
“都过去了那么多年,早就没有人记得这件事情了。”
“那不如我留在青州,陪你一块儿过年吧。” 宁朗说:“我都在京城里头过了多年了,每年我们家都会出门,京城里那些玩意儿我早就看腻了,不如就留在青州,青州过年是什么样子,我还没有见过呢。”
“你不必勉强。”
“我没有勉强。”宁朗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等会儿回了山寨,我就去和我娘说,我爹可听我娘的话了,我娘要是答应了,他肯定也会答应的。”
宁朗在心中默默与宁彦亭和江云兰,还有宁暖,都说了一声对不起。
杨真还是道:“你不用这样做。”
宁朗抬头看了她好久,才总算是勉强在这一片漆黑里头,从她的背影里看出她的意思。
是当真不答应。
宁朗叹了一口气,又开始发愁起来。
等他们慢吞吞回到山寨时,山寨里头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江云兰还醒着,坐在堂屋里等着他们,瞧见他们两人进门,这才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来。
“回来了就好。”江云兰道:“如今天色不早了,你们快去歇息吧。”
杨真点了点头,与两人道别,很快便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江云兰转过身,正要也回去歇息,却见宁朗愁眉苦脸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顿时心里一咯嗒,连忙拉着宁朗问:“怎么了?难道是今晚不顺利?”
宁朗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睛一亮,道:“娘,你能不能借我些银子?”
“借银子?”江云兰一愣,紧接着便立刻警惕起来:“你方才去山下干什么了?难道是去赌场了?”
“不是!娘!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江云兰面色更是难看:“难道你是拉着杨姑娘去喝花酒了?”
宁朗险些跳了起来;“娘!!”
“那你借银子要做什么?我可先跟你说好了,不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地借给你。”
宁朗却支支吾吾,说不出理由来。
江云兰目光更加怀疑。
“娘,你就别问了。”宁朗着急地说:“如今你还不放心我吗?我和从前早就已经不一样了,你说说,自从那……那之后以来,我何时有不听您的话过?”
江云兰这才勉强放下了心。
“那你说,你要借多少银子?”
宁朗犹豫了一下,才说出一个数字:“五千两?”
江云兰瞪大了眼睛,险些便骂出声来。
宁朗立刻改口:“不,一千两,我就要一千两。”
江云兰这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因着想着要给儿媳妇带嫁妆,她便带了不少银子过来,如今宁朗要一千两,她也拿的出来。宁朗随江云兰去拿了银子,等银票到了手上,他才改口道:“娘,要是不够,我再来问您要。”
江云兰一瞪眼,直接将他赶了出去。
第二日,山寨里的人早早便起了床,宁朗睡到日上三竿,等醒来以后,问了时间,便急匆匆地往山下跑,连谁都顾不及见上一面。
杨真转悠了一圈,没见着他的人影,又听说他下山去了,顿时纳闷不已。
宁朗一直到了黄昏时才回来,他下山时,揣了满怀的银子,如今却是一点也没剩下,却是心满意足,满脸笑眯眯的。
他偷偷将杨真拉到一边,问道:“你明日有空没?”
“你要做什么?”
“你要是没空,就随我下山去吧。”宁朗说:“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杨真挑了挑眉毛,勉强应了。
第二日,宁朗却是早早就醒了,一醒来,他便急匆匆地去找杨真,焦急地和杨真一起用过了早饭,便立刻拉着她急哄哄地往山下走。
杨真不明所以,任由他拉着,一路下了山,进了青州城,然后到了一座荒凉的老宅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