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安王对他们小姐死缠烂打,而是他们小姐主动逼问安王的意见。
香桃跟了她数年,也算是了解她的性子,越是如此,越见到她们小姐忽然这般“任性”的样子,她便越觉得吃惊。
“小姐?”
“你也不准再与我提起那人。”宁暖说:“从今日起,一句话也不准提。”
香桃张了张嘴巴,然后应了下来。
得了,如今还用“那人”来称呼安王,连名字也不叫了。
宁暖又拿起那本青州杂记看了起来。
她看了没多久,外头忽然响起了窗户被敲响的声音。宁暖愣了一下,只出神了那么一瞬,便很快回过神来,继续看手中的杂记,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
香桃看了看她,也没有起身去开窗。
敲窗的声音响了许久,才总算是停了下来。没过一会儿,门口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这回不用宁暖说,香桃便直接起身走了过去。
她回来时,手里头拿了一封信。
“小姐,有人塞了这个进来。”
宁暖瞥了一眼信封,便知道这是谁送来的。
“烧了。”
香桃惊讶,又转身去处理。
如今还是大白天,屋子里也没有点蜡烛,找火源实在是麻烦的很,因此也费了一番功夫。
等香桃将火折子点起,刚准备靠近那封信的时候,忽然又听到宁暖的声音传来:“等等。”
香桃连忙住了手。
宁暖放下杂记,道:“将那封信拿来给我看看。”
香桃连忙递了过来。
宁暖接过来一看,上面果然是安王的字迹。她心中了然,便直接将拆了。
信里头的内容还不少,足足有好几张纸,宁暖耐着性子,便从头到尾看了。
安王像是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一般,总算是将宁暖问他的问题回答了。
他在信里头说的十分详细,从第一次见宁暖的时候开始,到后来两人相处,将点点滴滴的事情全都说了。有些事情,宁暖有些印象,有些事情,她却又茫然的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做过。
等看完了这些,宁暖心中却更是茫然的很。
可安王的信却不止一点,还又提起了他做的那个梦。
梦里头的内容,宁暖早早就听江云兰他们提过,因此看见了也没有觉得奇怪。只是安王却还在信中说了许多连江云兰也不知道的私事。
他说起上辈子,因为一纸圣旨,宁暖嫁入王府,之后在王府遭遇的种种,连后头他与宁暖有了一个孩子,而她又因为生产时被人暗害,大出血去世,连他们的孩子也遭了毒手的事情都说了。
在信里头,这事就成了梦。
宁暖看着,却莫名觉得揪心,险些喘不过气来,分明是荒诞无比的事情,她却好似当真经历过一般。
到了最后,安王才问。
若是梦里的她便是如今的她,在遭遇了这些事情以后,会不会后悔嫁给他。
这也是个十分荒诞的问题,本就没有可以深究的可行性。
可看着楚斐在信里头的意思,好似当真是为着这件事情在深深困恼着,好像连着今日的不对劲,都是这个缘故。
宁暖看了许久,才慢慢将手中的书信放了下来。
“小姐?”香桃试探地问:“奴婢帮您把信烧了?”
“不了。”宁暖说:“给我拿纸笔来。”
香桃愣了一下,连忙照她说的去做。
等香桃拿来纸笔,替她磨耗墨以后,宁暖将安王在信里头问的那个问题想了又想,也总算是想好了给安王的回复。
她铺开信纸,微微思索一番,才提笔开始写给安王的回复。
第105章
楚斐在屋子里忐忑地等待了许久,才总算是等到了自己的暗卫回来。
暗卫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个信封,楚斐眼睛一亮,立刻起身站了起来。他希冀地道:“这是谁的?”
“回王爷,这是宁姑娘让我转交给王爷的。”暗卫道。
楚斐连忙将信件接了过来。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信纸,展开,果然是十分严肃的簪花小楷。
虽不知他为何要问出这样的问题,可宁暖也还是如实答了。
宁暖在信中写:“……若真如王爷所说,民女是王爷梦中之人,即使是嫁予了王爷,民女也会想方设法改变自己的处境。若当真如王爷所说,民女与王爷是两情相悦,那定然也是民女心甘情愿……”
宁暖不是会因着那点表面功夫,便委屈自己的人。
哪怕是她对安王毫无感情,因着一道圣旨嫁入王府,也会经历在王府之中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方法。若是安王尊重她倒还好,有安王撑腰,她也是王妃,也不敢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哪怕是安王不尊重她……可安王都求了圣旨,哪里会不将她放在眼里?
宁暖在信中说得十分详细。
甚至于楚斐在信中写了,他们在梦里还有了一个孩子,只可惜连那个孩子也没有保住。
又是两情相悦,又是有了一个孩子。
宁暖猜测了一番,猜想那个孩子大概是她心甘情愿怀上的,甚至还饱含期待。
楚斐将他的“梦”说的很详细,宁暖猜了个七七八八,大致都猜到了。
然后她才在信中说:“……若是民女猜得不错,不管是嫁予王爷,还是怀上王爷的孩子,都不是民女一时冲动。民女并非轻易认命之人,凡事穷尽所能,若是做尽了所有努力,才得到王爷梦中的结果,那也是心甘情愿。”
既然已经将能做的努力都做了,那又如何谈得上后悔呢?
若是安王梦中的她会后悔嫁给安王的话,就不可能会与安王两情相悦,也不可能怀上他的孩子。
若是安王在信中说的,没有半点隐瞒,也没有半点虚假,那宁暖信中所写的,便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楚斐看到这里,不由得停了下来。
他仿佛感觉到身上一轻,好似是有什么看不见的桎梏消失了一般,连着这两日的郁闷也跟着消失不见。
楚斐长舒一口气,刚放松完,忽然发现宁暖寄来的信中也还有一页。
他连忙将那一页抽了出来,又仔细看了起来。
在那一页上,宁暖的措辞忽然一变,变得尖锐严厉起来,怒斥了一番他在信里头的冒犯,后又提醒他,她是未出阁的姑娘,而他是个外男,两人又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是于情于理,都不适合书信往来。而她也为先前贸然答应与他同游青州城外的事情反省了一番。
楚斐目瞪口呆,瞧着她在信中一口一个礼教,一口一个礼数,一副与他彻底划清了干系的模样,仿佛两人只是个陌生人一般,竟是直接翻脸不认人了。
楚斐将最后一页纸看完,整个人都懵了,他连手中的纸都拿不稳,纸页从他的手中离开,轻飘飘落到了桌上。
“王爷?”汪全担忧地看着他:“王爷,您没事吧?”
就连暗卫的目光也有些担忧。
被喊了一声,楚斐才狼狈地回过神来,他急急忙忙站了起来,起身问道:“阿暖呢?阿暖在哪儿?”
汪全也愣住,不知道是该茫然他的问题,还是应该震惊他忽然变得亲昵的称呼。汪全回过神来,知道他是在问宁姑娘,才连忙道:“王爷,宁姑娘就在她屋子里呢!”
楚斐推开他,急忙跑了出去。
宁暖送出了信,心事一轻,才重新拿起了那本青州杂记看了起来。她手中的杂记还没有翻过几页,忽然又听到激烈的敲门声。
宁暖抬起头来:“是谁在外面?”
香桃凑过去看了一眼,回来说:“小姐,是安王在外面。”
宁暖的视线又回到了书上,她不甚在意地道:“既然如此,那就不用管了。”
香桃就听她的,当真是没有再管。
可他们没有管,外面的人却不罢休,非但敲门声越来越激烈,甚至还有安王的声音传了进来:“宁姑娘,宁姑娘,你在里面吗?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宁暖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
而汪全劝阻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王爷,宁姑娘也许不在屋子里,小心被宁夫人听见了。”
楚斐却是理都不理,径直敲着门。
也是他运气好,江云兰也正好出了门去,这时候也不会出来拦他,若非如此,恐怕是他过来敲门的时候,江云兰便已经先出来将他赶走了。
可即便如此,楚斐也没等到想要的人出现。他敲得手也酸了,嗓子也哑了,可屋门还是紧闭,里面的人一动不动,连一声也没有吭。楚斐也不敢离开,直接席地而坐,又让汪全去准备纸笔,磨墨,汪全给他搬来一张小几,他竟是直接在这儿开始写起了信来。
写完一张纸,他便将纸折好,从门缝里头塞进去。
“小姐,安王又写信来了。”香桃汇报说。
宁暖头也不抬:“烧了。”
香桃顿时惊讶,连去拿火折子的动作也有些迟疑,生怕自己快了一点,就等不及她们小姐阻拦。
可她们小姐这回当真是铁石心肠,半点犹豫也没有,等香桃将火点起,磨磨蹭蹭地将纸烧了,亲眼看着那墨迹未干的信化成了灰烬,也没等到宁暖的阻止。
宁暖当断则断,方才给安王的那封信已是她最后临别,当真如她在信里头说的那样,当做自己不认识安王了。
楚斐坐在门口,写了无数封信,写到汪全里头的纸也没了,江云兰才终于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回来了。
她一回来,就看见的安王坐在宁暖的屋子门口,顿时惊诧地道:“你坐在这儿干什么?”
楚斐慌忙站了起来,对着她,也有几分手足无措。
“我想见阿……想见宁姑娘。”楚斐说:“宁夫人,若是可以,你能不能让宁姑娘见我一面?我有些话要与她说清楚。”
江云兰愣住,看看他,又转头看看宁暖屋子紧闭的门,忽然恍然大悟道:“是阿暖不愿意见你。”
楚斐呐呐点头。
“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见她,回去吧。”江云兰冷声道:“我已经提醒过你,让你不要再来纠缠阿暖,你倒好,一趁我不在,倒是又说着想见阿暖,你就是这样答应我的?”
楚斐苦笑。
江云兰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推开他,自己敲了敲门。
“阿暖,是娘回来了,给娘开门。”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一条缝,香桃从后面探出头来,瞧见果真是她,顿时长舒一口气,让开身子让她进来。
楚斐眼巴巴地看着,可等江云兰进去以后,门便又吱呀一声关了。
他转头和汪全对视了一眼。
汪全:“王爷?”
楚斐又叹了一口气,重新在门前坐了下来,他提起笔,蘸了蘸墨,又瞧见小桌上空荡荡,顿时道:“还不快给本王拿纸来?”
汪全应了一声,连忙跑了。
……
接下来的日子里,宁暖便一直没有出去,好在她本来就不是个乐意动弹的性子,早在几日前就将青州城都逛遍了,而江云兰又出门给她带了不少本杂记解闷,倒也不算是无聊。
期间,楚斐便一直坐在她的屋子门口没有离开,哪怕是他的房间就在斜对面,也没有挪动过半步,客栈里往来的旅客纷纷对他投以诧异的眼神,楚斐只当做自己什么也没瞧见。
江云兰刚开始还在生气,可气到后来,骂了几回,瞧着楚斐任她骂,眼睑微垂,姿态瞧着可怜,后来竟也有些骂不下去,再到后来,也没脾气了,干脆便冷眼看着,只等着他自个儿离开。
期间宁朗还回来过几次,带着杨真,他们是过来找宁暖和江云兰的,两人瞧着他坐在门口,齐齐惊讶不已,等听汪全偷偷解释完,两人的眼神便立刻变了。
宁朗忿忿:“阿暖做的没错,就是不应该见他,他自己要坐在门口,这天寒地冻的,冻死了也活该,难道还要怪到阿暖头上?!”
杨真心中讪讪:“这安王难道不是你的头头?”
“我是替他办事没错,可我也不能因为这个,还要将自己的妹妹给卖了吧?我给他办事,是为了让我妹妹以后过得好,要是还将她推进火坑里,那不就本末倒置了?”
杨真心道:瞧不出那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竟然还这么厉害。
若不是她出手帮忙,还不知道要被青州的摊贩坑几回,而这边倒好,连她未来的头头安王,都要坐在那个小姑娘的门口求人。
杨真顿时对自己的未来小姑子肃然起敬起来。
她再与宁暖见到的时候,脸上表情甚至还有些敬重。
宁暖不禁莞尔:“我与杨姑娘是见过的。”
“是,是,是见过。”杨真还是男装的打扮,可宁暖却已经换回了女装,她瞧着眼前貌美如花的姑娘,竟是还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头来:“我在青州多年,可从未见过如同宁姑娘这般水灵的姑娘。”
宁朗:“……”
宁朗重重地咳了一声,偷偷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她的脚。
宁暖轻笑:“杨姑娘愿意与哥哥一块儿来见我,是不是已经答应哥哥了?”
“那倒不是。”
宁暖疑惑地朝宁朗看去。
宁朗说:“这事情还不急。”
“哪能不急?”江云兰插嘴:“京城里头,和你同个年龄的人,可早就已经成亲了,你不急,我还为你急呢。”
宁暖也轻声应道:“我们来青州时,还带了不少东西,哥哥是不是忘了?只要杨姑娘点头,哪怕是不回京城,也可以在青州操办,只要我写一封信给爹,爹也能从京城赶过来。”
杨真:“……”
宁朗:“……”
宁朗立刻求助地朝着杨真看了过去。
杨真摇了摇头,仍然不愿意松口。
宁朗只好含糊地道:“京城里头打光棍的也不少,也不缺我一个。”
他刚说完,脚上便被杨真重重地踩了一脚。宁朗倒吸一口凉气,回头还想要对杨真说点什么,却见杨真挑了挑眉毛,他顿时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宁暖看出来了,两个人之中,做主也还是杨真。
她便道杨真道:“杨姑娘是个有本事的人,哥哥若是能娶到杨姑娘,自然是哥哥的福气。我虽不知哥哥与杨姑娘是如何说的,只是哥哥一向性子顽劣,若是在青州还好,有宁姑娘看着,可哥哥以后若是回了京城,没有了宁姑娘,也不知道别人会对哥哥做些什么。”
杨真挑眉:“对他?”
“杨姑娘不知道吧。”宁暖叹气:“这等丢人的事情,哥哥肯定也是不愿意和杨姑娘说的。那是先前还在京城里的时候,哥哥险些被一个女人骗了……”